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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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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骁说有喜了,“怀上了身?孕,您就要当皇祖母了!”
太后说“啊”,慌忙抓住傅姆,“珍珠,他说什么?苏月有喜了?”
傅姆说可不,“您没?听错,是说大娘子有喜了。”
太后高兴得迸出了两眼泪花,双手合什拜了又拜,“老天爷,好事说来?就来?。高祖爷,你?听见没?有,咱们权家有后了,你?那傻儿子要当爹了!”说罢忙问范骁,“人?呢?这会儿在哪里?”
范骁说:“太医是上梨园请的脉,没?听说大娘子回掖庭。国用?打发人?来?报信,说陛下已经赶往圆璧城了。”
太后说不成,“我也得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又急忙赶往梨园,进了官署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苏月真不是个?娇气的女郎,面前摆着乐谱,手上还在安弦。
太后却心疼得紧,“如今是双身?子了,怎么还在忙这个?呀?”
苏月赶紧起身?扶太后坐下,笑道:“消息传得好快,您都听说了。”
太后说可不是,“这么要紧的好信儿,可给你?家里传话?”
苏月被太后一问才?想起来?,赧然道:“我竟忘了,也不着急,得空再说吧。”
太后说:“那哪儿行,快打发人?回去报信。”一面看向傻儿子,“你?就这么傻站着,什么都顾不上了?”
皇帝呢,后继有人?固然高兴,但也有他说不出的哀伤。太医特地吩咐,坐胎期间忌房事,什么都不能干。这对于刚尝到?甜头的人?来?说,不算太好的消息。接下来?他又得寡淡地活着……沾上荤腥也才?两个?月,没?想到?自己老当益壮,一下就让她怀上了。
有什么办法,笑吧,不笑还能哭吗?
太后看着他,奇道:“你?怎么笑得这么难看?脸僵了吗?”
他的心情,也算是无人?在意了。只好把唇角仰得愈发高,搪塞着:“儿不光是高兴,还伴有骄傲。”
太后并不在意他,眼里只有儿媳,抱怨道:“你?这孩子也怪粗心的,怎么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还是太医请平安脉才?请出来?的。”
苏月笑着说:“我委实没?什么感?觉,能吃能睡,万没?想到?居然有了。”
太后问:“月事缺了席,你?也不知道?”
苏月笑得腼腆,“我糊里糊涂,不记日子。每回来?前有预兆,那时留心就是了。”
太后摇头,“也算是兵来?将挡。那接下来?怎么处置?我看还是回宫中?养胎吧,不能太过操劳,坐稳了胎,往后孩子才?结实。”
不等苏月回答,皇帝就接了话,“她是操心的命,哪里闲得住。要是让她躺在掖庭,她怕是要急出病来?,不如继续留在梨园主持大局,多多歇着就是了。”
太后听得直叹气,“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只管来?糊弄我吧。”
年轻人?的想法,太后有时候确实闹不清。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多关照,每日让人?变着花样炖些滋补汤送来?,日日打听一下苏月的境况。
苏月呢,从小身?底子好,即便是怀了身?孕,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妨碍。别人?会孕吐,会嗜睡,这些症候她一样都没?有,反倒是胃口变得很好,太后每回差珍珠傅姆送来?的汤,她都痛痛快快喝完了。
看得傅姆欢喜,“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个?大个?儿,长得壮壮的,像座小山。”
苏月笑道:“万一是个?小女郎,长得像山可不妙。”
傅姆说不会,“我看人?怀孕的身?形,一看一个?准,必是小皇子无疑。”
反正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好,她都喜欢。
不过自打她有孕之?后,园内的事物确实管得少了,颜在他们分担了大半,几乎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她操心。她每日就是去督察大乐堂练曲,专心收集她的《音声六十四部》,整理前朝遗留 下来?的乐谱,再把它们重新汇总,古曲今用?。
她在梨园很安定,皇帝就得费神了,来?来?回回地赶场,游走在内庭与梨园之?间。
晚间他留宿,他们像寻常夫妻那样,没?有历代帝后的排场,什么床榻之?外、寝室之?外,跪上几个?值夜的内侍或宫女。苏月要喝水,要起夜,都是权大尽心照顾。有时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白天公务忙碌,夜里怎么能让他再伺候自己。
可是每当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就把眼一横,“我的妻儿我不心疼,谁心疼?我可告诉你?,我儿从坐胎起,就得知道有我这个?阿爹,等他再长大些,我还要讲笑话给他听。”
他老说讲笑话,仿佛他是个?笑话篓子,满肚子的风趣没?余地展露。
苏月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表现?,“你?讲一个?,孩子能听见。”
皇帝就开始眉飞色舞,“说有只猴子死了,见了阎王,央求投胎做人?。阎王说‘要做人?,须得脱去身?上的毛发’,结果夜叉刚给它拔了一根,它就痛不可当,阎王耻笑,‘你?一毛不拔,如何做人?’?”他说完,自己乐不可支,还要问她,“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苏月果然笑了,但不是被他逗笑的,是被这个?笑话冷笑的。
“你?以后在臣子面前,可别说这种笑话,人?家会以为?你?意有所指,以为?你?在存心敲打。”边说边唉呀了声,“我腰上酸得很,快给我捏两下。”
他尽心地侍奉,边捏边询问,问手法怎么样,力道得不得当。
苏月闭着眼睛“嗯”了声,一手覆在他的手上轻抚,“这阵子让你?两头奔忙,辛苦你?了。”
他说不辛苦,“我每日能见到?你?,就很高兴了。看着这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来?回奔忙也甘之?如饴。还有最要紧的,我得让你?知道我没?有胡来?,夜夜陪在你?身?边,你?不也放心么。”
这话倒是说进了苏月心坎里,她确实也有过担心,自己这么快就怀上了,肉还没?吃上几口的大郎又要改吃素,由奢入俭难,不知他内心会不会骚动不安。
结果他不辞辛苦,这么一来?就打消了她的疑虑,她心里一欢喜,勾着他的脖子拽向自己。
大郎如今长心眼了,没?敢像以前一样压满怀,两臂小心地撑住,给肚子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一径念叨着,“不可孟浪,不可孟浪啊……”
不过那份心猿意马还是没?能把持住,问苏月:“三个?月满了没?有?我觉得太医有些小题大做,头三个?月不能同房,等他诊出脉相?来?的时候,不都已经两个?月了吗。这两个?月你?我无所顾忌,该干的都没?少干,也没?见孩子怎么样。”
苏月存心逗他,“太医的意思?,莫不是诊出后三个?月吧!”
皇帝说绝对不可能,“我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哪个?太医这么说,拉出去砍了,定是庸医!”
苏月笑他急色,这阵子陛下忍得辛苦,算算时间,孩子约摸有四个?月了,或者……也许……小心些……
陛下依言行事了,虽然要顾及的方面有很多,但温情缱绻,彼此也甚是得趣。
事后皇帝自觉表现?还可以,趁着她心情不错的时候,与她打商量,“这阵子还能留在这里,等到?要待产的时候,可一定得回掖庭,总不能把孩子生在梨园,你?说是不是?”
苏月自然也有考量,安抚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不可能让你?高枕无忧,我一个?人?偷着生孩子。”
说起这个?,他就开始发愁,“听说产子很是艰难啊,会疼得死去活来?,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苏月说可不么,“没?有一个?孩子是白得的,女子得受多大的罪,你?们男人?哪里知道。”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也会教?导孩子,将来?孝顺阿娘。”
苏月偏头瞧他,孔武的身?型,肉皮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再配上这愁容满面的脸……看上去实在有点好笑。
她嗤地一声栽倒在被褥间,他觉得很莫名,“你?笑什么?”
苏月含含糊糊应他,“没?什么、没?什么……我是高兴。丈夫疼爱,儿女孝顺,我这一辈子尽是来?享福的。”
他说对,“你?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遇见了我。这辈子你?把梨园子弟都拖出了火坑,又是好大的功德,下辈子还遇见我。”
苏月惊诧,“天爷,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他一听可不干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好吗?哪里不好?”
自信心大受打击,这可不是小事。苏月忙改了口风,“我逗你?呢,这么好的郎子,怎能轻易放过。下辈子你?若是娶了别人?,我不得哭死吗。”手脚并用?巴结住他,“不成,你?是我的,我绝不把你?拱手让人?。”
如此他才?高兴起来?,得意地说:“你?尝过了我,还能另选他人??你?这么机灵,又不傻。”
是吧,这话虽然过于自负,但到?底也算大实话。
苏月偎在他怀里,后来?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春暖花开,他们两个?带着好多孩子,在郊野放风筝。她那时十分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多,数来?数去,男男女女,数也数不清。醒来?之?后还在大喘气,这辈子不会真的生那么多吧,这要生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皇帝则安慰她,定是子孙绵延,无穷无尽的意思?,“大梁少说也得存续三百年,这是吉兆啊!”
如此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苏月又与他重申了一遍,“我不生那么多。”
皇帝点头,“你?说几个?就几个?,哪天觉得够了,咱们就封肚。”
不过怀上了孩子,苏月分明觉得身?边的人?都很担忧,爹娘隔三差五就要来?看她一次,叮嘱她千万不能累着,千万不能不当一回事。
她嘴上答应,该忙的事一样都没?有落下,其实只要身?体承受得住,倒也不必如此如临大敌。她自己知道小心,等到?生产的日子差不多时,她的音声六十四部已经收集了四十三部。乐府又来?了个?极有天赋的乐师,曲调编得好,产出也高。她回到?掖庭的时候很放心,反正自己的目标有希望完成,可不是随意的凑合,务必取其精华,流传后世也不磕碜。
说回待产的这段时间,倒是很清闲,很松散。皇帝处理公务或是上朝了,她就去太后宫里下棋种花。太后是个?很有内秀的人?,下得一手好棋,自己跟着她,棋术得到?很大提升。还有花果树木的嫁接,太后说想试一试,能不能让梨树上长出橘子来?。
这日太后又打起了海棠树的主意,“果子长得像林檎,把林檎的枝杆移植过来?,我看可行。”
苏月说那就试试,让人?去取刻刀。话音方落忽然发觉不太对劲,急忙唤阿娘,“我要生了。”
这下子鸡飞狗跳,还好太后镇定,说别慌,让人?把她抬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一面命人?去给皇帝报信。
皇帝彼时正视朝,听宣抚使回禀岭南的情况。万里上前小声通传,他一下子乱了方寸,急得站起又坐下,把一众臣僚弄得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反正这朝会定是继续不下去了,他在众人?不解的凝视中?站起身?,按捺住激动的情绪下令:“不曾奏禀的政务具本递交,由门?下省与尚书省代为?处置。皇后要生了,朕暂且顾不上这些……散朝。”
众臣预备领命的时候,皇帝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余下就是生男生女的问题,皇帝在产房外提心吊胆,臣工们聚在归义门?外等消息。
宰相?说:“定能一举得男。”
尚书令问:“宰辅怎么知道?”
宰相?深沉道:“陛下同我提及,前日做了个?梦,梦见以前安葬过的路边小童对他说,要来?做他的儿子。”
众人?感?慨良多,“想是要来?报恩啊。”
当然也有人?很没?情趣,“胎梦不是应当女子做吗,陛下是男子,男子梦的准不准?”
宰相?翻了个?白眼,“为?何不准,那可是真龙天子!”
只不过生头胎,时间着实熬得漫长,从早晨一直熬到?将近傍晚。宰相?腰疼得有些站不住了,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忽然听见门?内有人?边跑边喊“生了、生了”。
众人?立刻迎上前,急急追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内侍笑着告诉众人?:“是位皇子,哭声洪亮,小身?板很是结实,足有七斤八两。”

第83章 终章
众臣工都松了口气, 这可不?单单是生了个孩子这么?简单,关乎大梁国祚,更关乎社稷稳定啊。
而产房内呢, 老来得子的皇帝蹲在苏月榻前, 额头杵着被褥,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辛苦了半日的苏月终于慢慢缓过?来了,偏头叫了声大郎, “你怎么?了?”
皇帝半晌才抬起头,红红的一双眼, 颤声说:“我对不?起你。”
苏月怔了下, 复又?失笑,“对不?起什么??孩子有一半是我的,也?不?全是为你生的。”
他说知道, “我那?一半, 也?让我觉得对不?起你。”
苏月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 自己生孩子,自己没觉得不?平, 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太后和阿爹阿娘,抱着孩子看了又?看,太后抹泪不?止, “我们权家有后了呢, 这么?好的小子, 多结实!”
一高兴送来给苏月再看看,苏月瞧着这张陌生的小脸,看了半天也?没分?辩出他长得像谁。
反正现在丑点不?要?紧, 据说会越养越好看的。眼下首要?一点是名字,做阿爹的已经纠结了好几个月, 直到她要?生了,也?没见他作出决断。
苏月问:“想好没有,叫什么??”
皇帝方才下了决心,“我想过?要?他雄才伟略,要?他统天御宇,可在你苦苦生他的时候,我只想让老天保佑你们母子平安。这孩子就叫权佑吧,小字清诲。”
苏月喃喃念着这名字,问他:“出处呢?”
皇帝道:“承前王之?清诲,曰天道之?无亲。澄得一以?作鉴,恒辅善而佑仁。等他满月的那?日,我打算改年号恒仁,用以?庆贺孩子的出生。”
苏月嗟叹:“没想到你颇为用心,连年号都想好了。”
他伏在她枕边轻轻“嗯”了声,“苏月,你还疼么??你先前喊成那?样,我在外面心都要?碎了。”
他说着红了眼眶,看得出是当真?心疼她。
若说身上疼不?疼,那?是肯定的呀,这么?大个肉团生出来,是简单的事吗。可这份苦,好像吃得并不?懊悔,她生孩子的时候,满心都是希望,是有奔头的。她就想同这在她肚子里住了九个月的孩子见一面,想看他长得什么?模样,眉眼更像谁。
太后和阿娘抱着他来给她看,她累得头昏眼花,已经看不?明白了。据说眉眼像权大,鼻子和嘴像她,这么?一拼凑,应该丑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实在睁不?开眼了,只觉一辈子积攒的力气都用光了,轻声对他说:“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你别走,要?守着我啊。”
她从被子底下探出手,向他摆动了一下。他立刻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里,温声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保管一睁开眼,立刻就看见我。”
她微微点了下头,昏昏然?,睡了很久。及到后半夜醒来,见他还在床前坐着,一手握着她的,一手翻阅门下省送来的奏疏。
如此这般,心里是安定的。苏月没有说话?,唇角慢慢仰了起来。
他不?时会抬眼看看她,忽然?发?现她醒了,忙问:“饿了吧?阿娘给你准备了露浆鱼羹,你吃过?了接着睡,过?两日就恢复元气了。”
苏月问:“清诲呢?乳娘抱走了吗?”
皇帝说是,“就在西寝。怕有动静闹得你睡不?好,阿娘和岳母大人都在那?儿看顾着呢。”
苏月哦了声,支起身子想坐,边上的傅姆说不?能动,“且仰着用膳吧,等伤处长好了才能坐起身。”
苏月只好侧着身子,等皇帝喂她。这人哆哆嗦嗦的,手法不?娴熟,但已经在尽他所?能习学?了。
好不?容易喂完,又?伺候她擦牙净口,苏月道:“你也?累坏了吧?晚间不?用守着我,去外寝睡吧。”
他说不?,“我让他们搬小榻进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苏月说不?用,“有这么?多人伺候呢,泰娘她们都在,用不?上你。”
他仍是摇头,“女?郎刚生产完,身上的阳气最弱。有我在这里坐镇,能斩妖除魔。”
苏月失笑,“你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他却言之?凿凿,“以?前攻下上郡后,入城安抚百姓,在医馆听见那?些妇人说的。”
所?以?他就记下了,那?时候便在想着将来娶了辜苏月,要?这么?保护她吧!
唉,真?是个纯良又?一根筋的汉子啊。
苏月便没有推辞,容他在床前设了便榻。果真?他听来的民俗有些说头,她恍惚间做了噩梦,梦见有很多黑乎乎的人影追赶她。她吓得逃窜,但跑不?快,紧要?关头一只身披金甲的大鸟从天而降,紧紧把她护在羽翼下。黑影退散了,她感激地?抬头,发?现这大鸟长了大郎的脸,这一看不?要?紧,彻底把她吓清醒了。
总之?一夜醒了睡,睡不?多会儿又?醒,出了很多汗,把被褥都浸湿了。阿娘说这是人太虚,生个孩子,把力气全生空了,得慢慢进补,再一点点补回来。
不?过?她的月子做得极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人养得白嫩,几乎能掐出水来。所以她开始跃跃欲试了,孩子虽有乳母,但她自己也?想亲自喂养,可每次都嘬得生疼,以?至于看见那张小嘴开合,心里就有点怕。
但是小小的权佑,实在长得太好看,太可爱了。糯米做成的娃娃,戴着早就预备好的虎头帽,简直男生女相。他想喝奶了不?吵也?不?闹,撅着小嘴作势吮吸。棉软的小嘴,嫣红的小舌头,卷起来嘬着,一下下撞进人心坎里。
苏月为了多看一会儿,也?不?着急喂他,趴在摇篮边上啧啧:“快看我儿,他多有意思,多可人疼呀!”
皇帝从外面进来,见儿子这么?多暗示,做娘的无动于衷,当即心疼不?已,“你再不?喂,朕就要?下奶了。”
好在左右见他一到,全都退出去了,要?不?然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定会惊着众人的。
苏月嫌弃他,“慈父多败儿,刚吃了不?多时,他一撅嘴就喂,岂不?是乱了规矩吗。”
皇帝道:“乱什么?规矩,饭还不?是想吃就吃吗。再说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守什么?规矩。”边说边俯身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摇晃,“阿娘不?心疼,阿爹可心疼得慌啊。”
苏月无奈地?叹息,转身上一边看她的曲谱去了。
皇帝抱着孩子在地?心转圈,复又?告诉她,“我今日与两省商议过?了,清诲满月那?日册封太子,大赦天下。”
苏月迟疑了下,“他才这么?点大,就册封太子,是不?是太早了?”
他说不?早,“他是嫡长,皇位早晚是他的,早些定下了省心。”说着垂眼打量孩子,轻声细语道,“阿爹就盼着我儿赶快长大监国,阿爹就能放心和阿娘闲坐庭院了。算算时候,我再等十六年,十六岁想来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足可独当一面。”
总之?他怎么?决定都好,苏月横竖是不?会反对的。
那?么?接下来得谈谈更要?紧的事了,皇帝说:“你看,儿子都生了,莫如把我也?笑纳了吧,预备成婚怎么?样?”
苏月想了想,还是摇头,“再等我一阵子。”
“可是……”他失望地?说,“我们不?是有儿子了吗?”
苏月狠下心道:“我答应先生孩子,是为了让你后继有人,先安臣僚们的心,可没说一生孩子,就要?围着孩子打转。清诲不?是有你和阿娘吗,我阿爹和阿娘也?常来探望,跟前还有那?么?多伺候的人,不?会亏待他的。”
他惨然?又?不?屈,“孩子要?阿娘,我也?要?娘子啊。”
“那?要?是成了婚,我还能去梨园吗?梨园中可有四?五百男乐师,皇后缠绵梨园,你不?在乎,众臣不?质疑吗?”她笑了笑,“‘大娘子’受的约束,可比‘皇后’小多了。况且我有孕期间,太乐令和内令他们把梨园管理得很好,我想着再扶植一段时间,兴许就能抽身了。”
他又?燃起了希望,“真?的?说话?算话??”
她说算话?呀,“其实我也?想过?,不?回梨园去了,若是园中有事,再让他们回禀我。可是我又?怕,怕自己一心扑在清诲身上,以?前立下的志向就都不?算数了。到最后不?想过?问园中事物、不?关心新曲的编演、不?想改革,也?不?再执着于《音声六十四?部》,彻底变成了一个相夫教子的庸常妇人……想想真?可怕。”
她说这些的时候,眉头紧拧起来,看得出也?很彷徨。没有理想的人不?懂她的忧心,更不?懂得惰性的可怕。要?做成一件事,就得心无旁骛,你若想兼顾,最后可能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半途而废。
皇帝叹了口气,“罢,我就挂靠在儿子身上,你总不?见得去父留子吧。”
两个人约定好,等权佑三个月大时,苏月再回梨园,忙她没有完成的事。
就是断奶对她来说不?容易,孩子倒是有乳母继续喂养,自己却得使劲憋回去。有时候很后悔,何必自讨苦吃呢,但再一想,这也?是人生必经的阶段,尝试过?,什么?都没落下,就没有遗憾了。
好在她是个定下目标,就坚定不?移向前进发?的人。等再回到梨园,各部原先的曲风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很多小调流传进民间,让前朝时期一度贫瘠的礼乐,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忙虽忙,和孩子的相处倒也?并未减少,清诲还小的时候,她几乎隔日就往徽猷殿跑。等到他八个月时,皇帝便带他去官舍,一干伺候的人全带上,官舍内僻出专门的地?方,既可就近看孩子,又?不?耽误他们两个人团聚。
苏月有时修编曲目,会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所?幸有个精通音律的郎子,在一旁陪她和弦奏乐,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他有他的见解,忽然?的神来一笔,会开辟出她从未想过?的明路,让打结的脑子豁然?开朗。
她高兴了,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上密密麻麻的口脂,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前阵子得了一个孤本,上面有十八首上古遗音。这些曲子已经试奏过?了一遍,只要?稍加修正,就可以?拿来用。”
皇帝惊喜不?已,“那?你的《音声六十四?部》有望编成了?”
她点了点头,“忽然?多出这些曲子,比之?前预计的时间,起码提前两年。”
皇帝几乎要?感动流泪,上苍没有负他,他挖空心思从四?处搜罗来的古曲谱,还得以?不?经意的形式送到她手上,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
可是他不?说,男子汉不?能什么?都放在口头上,要?沉得住气,才显得有深度,厚重可靠。
苏月那?双眼睛停留在他脸上,微微含着笑,缓声说:“这两个月我慢慢放了手,发?现就算我不?在,她们也?有很多好点子,能保证梨园曲目常演常新。”
皇帝的眼眸骤然?明亮,不?敢相信好预兆来了,只是沉着地?点点头。
苏月又?说:“我这两日泛酸水,吃不?下东西了。”
他一听急了,“没有召见太医吗?为什么?,可是吃坏了肚子?”
她摇了摇头,“肚子没有坏,好着呢。这胎和怀清诲时不?一样,若是没料错,应当是个小女?郎。”
权大彻底呆住了,颤抖的手在她肚子上摸了好几下,“小女?郎……里面有个小女?郎啊,我有女?儿了?”
苏月说是啊,崴过?身子枕在他腿上,“你说的,将来要?十里红妆嫁女?郎,我怎么?能不?满足你这老阿爹的希望。”
他欢喜不?已,搓着手道:“小女?郎,一定和你一样聪慧,一样漂亮。”
这个孩子来得也?确实是时候,生清诲那?会儿她要?忙的事没有忙完,也?不?能确定梨园交到小姐妹手上,她们能不?能完全胜任。所?以?这大半年来她一直在观察,一直在试探,等到确认接班人都调理出来了,她总算能够功成身退了。毕竟这回不?能不?给权大交代了,这种事有一就行了,不?能有二?有三。
所?以?她告诉他,“我要?回掖庭,当你的皇后了。”
听得皇帝直愣神,“你是认真?的,没同我开玩笑吧?”
苏月说认真?,“我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总让你这么?没名没分?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听完了她这番话?,他仰头无声地?笑起来,那?模样真?有些瘆人,最后大喊一声:“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既当爹又?当妈,要?说皇帝陛下确实不?容易。苏月心里很感激他,也?只有他,能有这么?大的肚量,放任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的《音声六十四?部》,如今只剩三四?首没有编录,这个不?着急,可以?等乐府交出新的曲目,再慢慢挑选。还有今年的霜降日,含嘉城选拔乐工,大批的应试者蜂拥而入。她那?时站在廊上看着,内心感慨良多,庆幸终于彻底扭转了梨园在世人眼中的固有印象。
如今的梨园之?于爱乐者,就像太学?之?于读书人,不?需要?强行征用,便能吸引乐师们自愿加入。有了新人,会带来更多新的理解和创造,她知道,即便她不?在,梨园也?会越来越辉煌。自己与颜在早前的笑谈成真?了,现在回忆起来,恍如做梦一样。
主意打定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皇帝回去准备大婚事宜,苏月把剩下的零星事物处置妥当,她在圆璧城内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四?下望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到了告别的时候。大家站在廊下送别她,明明仍在一座宫城内,心情却莫名有些沉重。
苏月见众人都耷拉着眉眼,不?由笑起来,“我又?升官了,你们不?为我高兴吗,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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