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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与梨花同梦by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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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有些心力交瘁,不知道他是有意胡搅蛮缠报复她,还是少年就入军中,读书少,当真弄不清这两个字一颠一倒的含义。
她是不是心存鄙夷了?皇帝乜斜着她,仅仅如此而已,她就受不了了?
“仰望这个字眼里,是不是也包涵了些许爱慕?”他倨傲地抬了抬下颌,“难道因为朕荣登九五,你转变了心意,打算趋炎附势,妄图攀附朕了?”
苏月愣在当场,心道做皇帝的,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啊,一个人自圆其说,也能演绎出好大一场戏。现在看来,还是没有对三年前的事释怀,越是登上高位,越想不明白自家究竟哪里不好,求亲路上铩羽而归,导致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说起光棍一条,也实在让人纳罕,苏月自动忽略了他的自以为是,掖着手问:“陛下,您为什么至今没娶啊?”
皇帝一哼,“皇后母仪天下,人选岂是随意能拟定的。须得经过多重筛选,选家世好,品貌高,德行出众的女郎,方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
苏月道:“大梁立国快半年了,半年还没选出来吗?”
“选后是个好契机,朝中多方势力暗中较量,谁与谁勾结,谁又居功自傲,可以趁这个机会看个透彻。”皇帝喃喃道,忽然发现同她说不上那些,又一副冷淡的模样,“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该过问的,朕什么时候立后,也和你不相干。不过有一点可以向你透露,备选的女郎很多,全看朕的取舍……辜娘子,机会不常有,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别再作痴心妄想了。”
“是是是……”苏月说,“卑下明白。陛下把话说透彻了,卑下也就安心了。”
皇帝面沉似水,“那你先前进来,想对朕做什么?上来就要脱朕的衣裳?”
这才算言归正传了,估算一下时间,这么老半晌,鲁国夫人那里应当交代得过去了。苏月便笑眯眯道:“卑下原本想伺候您更衣的,可惜搭不上手,那就算了。陛下,您起身吧,我们一同出去,卑下给您开门。”
皇帝蹙起了眉,“你进来半刻还没到,这么快就出去,于朕的名声不利。”
苏月说怎么就不利了呢,“收拾好了,不得出去见人吗。”
皇帝没那么轻易让她如愿,别开脸道:“朕不想出去,等歇够了一个时辰再说。”
苏月开始游说,“您不是政务如山吗,在人家府上歇一个时辰,那得耽搁多少大事,令臣僚们何等心急如焚啊。还是走吧……”她边说边引领他,“来,卑下扶您出去。”
她说着,当真上来搀扶,搀得皇帝晕头转向,矜持地受用起了这忽来的优待。
门打开了,鲁国夫人就在不远处的门廊上,亲眼看着他们并肩迈出来。皇帝正想说话,苏月一个踅身,轻俏地在他腿边蹲了下来,扬着一双雪白的臂膀攀上他的腰,一面温和地说:“陛下的玉带钩偏了,卑下替您整理好。”
鲁国夫人见状,不由顿住了步子。
皇帝忌惮地垂眼问苏月:“这是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
苏月心想哪一计?名声都不要了,算是同归于尽吧。

第19章
不过口头上?不能这么回答, 苏月仰脸笑了?笑,“陛下别误会,卑下是?实?心侍奉陛下的, 和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都没有关系, 真的。”
皇帝带着狐疑的目光审视了?她?一眼, 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见鲁国夫人缓缓走来, 和声道:“今日多谢阿姐款待,叨扰了?半日, 朕应当回宫了?。那位宝成公主, 暂且依旧安置在你府上?,等过段日子,朕自有安排。”
鲁国夫人忙道是?, “陛下席间的口谕, 妾都记下了?, 以后不得政命,不会再让她?见外人, 请陛下放心。”
皇帝点了?点头,举步往门上?去,门外早就有禁军拱卫的车辇在台阶前恭候。原破岩押刀在一旁随侍, 待皇帝登了?辇, 抬手一挥, 法驾队伍行动起来,浩浩荡荡往街市另一头去了?。
鲁国夫人这才?回身看?苏月,“陛下竟没有给?示下, 怎么安顿娘子?”
苏月难堪地说是?啊,“卑下是?江南小户出身, 今时今日,再也入不得陛下法眼了?。那么夫人,先前您答应卑下的话,还愿实?行吗?”
鲁国夫人毕竟也不傻,疑惑地审视了?她?良久,“陛下当真临幸你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不怎么好回答,其实?在进入厢房之前,苏月是?有准备的,万一皇帝多喝两杯乱了?性,她?豁出去也就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吧。但事情的进展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奇怪得很,两下里见了?面,居然心思纯净,连半点邪念也没有,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但她?心里的目标很坚定,想回姑苏,想与家人团聚。虽然这种栽赃的事不体面,但她?没有其他的路能走了?,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就旁敲侧击,“夫人若能助卑下离开梨园,夫人的恩德我记在心上?。若是?改变了?心意,那卑下也不敢强求,之好谢过夫人的恩赏,这就回梨园去了?。”
鲁国夫人这会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什么事儿都没有,两个人毕竟共处一室好一会儿,但要说发生了?什么,看?陛下的样子又不太像。一个没有娶妻的年轻男子,对服侍过自己的女郎总会另眼相看?,可他先前登车,连头都没回一下,细说起来,实?在不合常理。
她?又调转视线望向这位辜娘子,她?低着头,神情晦涩难辨。鲁国夫人忽然有些同情她?了?,平心而?论,帝王筹谋深不可测,自己虽然和陛下自小认识,但他十三?岁就入军中,跟着武都侯南征北战,没有城府和心机,哪能走到今天?。
譬如刚立国那阵子,有传闻说武都侯的死?与他有关,朝中刮过一阵腥风血雨,陛下重用司隶校尉严办了?这件案子,最后以几?个臣僚的人头落地收场。还有那些有功,但又不愿臣服的将领,也都削减兵权,外派到各处去了?。名义上?是?委以重任,戍守边疆,但到了?驻地能活多久,还由他们说了?算吗?
所以你觉得陛下如表面看?上?去那样一派和风细雨,那就错了?。一个执掌天?下的人,谁又弄得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尤其辜家曾经得罪过他,临幸后又弃之一旁,也不是?不可能啊。
思及此?,鲁国夫人终于作了?决定,“我答应过的事,向来不会轻易反悔。若你果真侍奉了?陛下,陛下却不愿给?你个交代,我一定信守承诺,送你回姑苏去。不过这件事,并非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定夺的,万一陛下还在考虑如何?安置你,我抢在前头把你放走了?,恐怕陛下会责怪我。莫如再等等,一个月后看?陛下的安排。如果他就此?作罢,再也想不起你来,那我就兑现对你的承诺,让你们姐妹出梨园,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
苏月喜出望外,这样的好事,就这么不偏不倚落到她?头上?了??虽然不能立刻办成,但等上?一个月不是?问题,至少每天?睁开眼都有希望。
“多谢夫人。”苏月向她?长拜下去,“如此?,就以一月为期,卑下敬待夫人的恩典。”
鲁国夫人点了?点头,“梨园的人已经走了?,我派遣家人,护送你回去吧。”
唤来仆从备车,目送她?走出大门,这时身旁的傅姆才?问:“夫人果真要接她?出梨园?万一她?诓骗了?夫人,岂不是?着了?她?的道?”
鲁国夫人缓缓吸了?口气,“这件事我没法求证,但太后可以。太后正因掖庭空空而?着急,得知了?这个消息,必定会去询问陛下。询问过后无非两个结果,确有其事,不会让人流落在外,倘或根本没有这回事,那我也不算违背承诺。届时不了?了?之,难道她?还能登门来质问我吗?”
这么一梳理,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鲁国夫人最首要的目标是?把人送进宫,至于将来得不得宠,是?赌一把的事儿,能成无本万利,不能成,横竖也不损失什么。
接下来耐着性子等了?五日,五日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就有些坐不住了?,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入安福殿拜见了?太后。
太后彼时正看?宫人翻晒坐卧的用具,几?个八重锦的绣墩成排摆在台阶前,鲁国夫人想入大殿还得绕行。
“姑母。”鲁国夫人向上?行礼,“好几?日没来看?您了?,今日特地进来,向您请安。”
太后掖手一笑,“知道你忙,听说你家里办了?个酒坊,鲁国夫人家的玉泉酒,在上?都城中很是?出名呢。”
鲁国夫人“嗐”了声,“本来是?闹着玩的,上?都的酒太烈,喝不惯,这才?自家想辙酿酒。没想到送了?几?坛出去,挣了?个好名声,要不是?姑母滴酒不沾,我今日也打算带些进来孝敬您呢。”
太后说不必了?,“前几?日用暮食,我一时兴起喝了半杯,夜里浑身起了?红疹子,三?日才?彻底消退。这下子是不敢再沾染了?,弄得那个模样,万一有人谒见,不好露面。”
鲁国夫人说是?,“索性不喝,也就不惦记了?。”一面搀着太后入殿坐定,这才?道,“姑母,我今日来,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向姑母回禀。”
太后看?了?她?一眼,“别又是?给?乔家的人讨封,朝中官员的任命我管不了?,也不能乱了?规矩。”
鲁国夫人说不是?,“乔郎死?了?,替他侄儿讨个官,已经很对得起乔家了?,还能讨个没完吗,我来是?为陛下……”
太后听她?提起陛下,偏过头道:“这几?日朝中有要事,我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见到他了?。你为他的事而?来?他能有什么事?”
鲁国夫人正了?正身子,小声道:“私事。五日前我不是?宴请陛下和原将军,来我府里饮酒吗,席间下帖子请了?梨园的乐师随席助兴,不想乐师里正有辜家女郎……就是?姑苏城里,辜祈年家的小娘子。当时陛下召她?入席,我看?着就不一般,后来陛下去换衣裳,和辜家女郎同处一室,少说也有一刻钟工夫……姑母您说,这两个人可是?发生了?什么?陛下正值青春年华,美?人在前,能无动于衷吗?”
太后听得连肩背都挺直了?,“真的?召见了?辜家的女儿?”
鲁国夫人说千真万确,“这种事,岂可拿来玩笑!姑母,倘或陛下临幸了?人家,就算以前提亲闹得不愉快,也得给?人一个交代。若是?宫里不便处置,我来替陛下分忧也成,总不能让好好的女孩儿落个无名无分,折辱了?帝王家的颜面。再说若果真临幸了?,万一怀上?子嗣,那怎么办?”
说起子嗣,太后捂住了?胸口,“天?爷,关乎社?稷!”
鲁国夫人说可不是?,“所以我等了?好几?日,想看?看?陛下有何?安排,谁料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心里着急,这才?进来求见姑母,请姑母定夺。”
可是?太后又有些迟疑了?,“若当真侍了?寝,陛下不会不闻不问的……”
“想是?心里不痛快,还为三?年前的事恼火呢。”鲁国夫人自然尽力替苏月打圆场,“姑母,辜家拒婚,那也是?辜祈年不识抬举,和女郎无关。早前两个人是?没见过面,要是?见过,就凭咱们陛下的人品样貌,辜家女郎必定满口答应,哪还管什么父母之命!”
太后对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颔首道那是?定然,“不过陛下心里是?什么打算,暂且也摸不清,我须得问过他,看?看?他预备怎么安置那女郎,我才?好替他把事办圆满。”
鲁国夫人点头不迭,“那姑母尽快打探,日子过起来快得很,别等身子有了?反应再捞人,有损名声。”
太后心里有数,当晚就赶到了?徽猷殿。只是?新朝刚建立,皇帝有处理不尽的政务,这一等,等到将近亥时,才?见他从外面回来。
他带着满身的疲惫,进门向太后行了?个礼,“一时脱不开身,让阿娘久等了?。”
太后说不碍的,“朝政要紧,我今日也是?闲着无聊,到处走走,忽然想起好几?日没见你了?,特地来瞧瞧你。”边说边含笑打量他,“珩儿,你身边要是?有个知冷热的人伴着,阿娘也就不必事事操心了?。”
同样的边鼓不知敲过了?多少次,几?乎是?一开口,皇帝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宫人奉上?茶,他亲手接了?放到太后面前,耐着性子道:“前几?年四处征战,耽误了?年纪,阿娘担心我的婚事,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不一样了?,我的婚事是?国家大事,得从长计议,暂且急不得。”
然而?太后想抱孙子的心,谁也阻挡不了?。不能说得太直白,可以欲扬先抑地表达,于是?叹息道:“是?不急,挑选皇后要慎之又慎,但后宫嫔妃先收上?几?个,不是?易如反掌嘛。你年纪不小了?,功建了?,业也立了?,要是?子嗣有着落,那就更好了?。你瞧三?郎,胸无大志,他那王妃八月里就要生老四了?,儿子多了?不用愁,天?塌下来,还有四个儿子顶着呢……”边说边招手,“你来,坐到阿娘身边来,阿娘有几?句话要问你。”
不管在朝堂上?多威严的人,到了?母亲面前,也只能做个乖顺的儿子。皇帝只得提袍在太后身旁坐下,“近日朝中正商议迁都……”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朝政大事我不懂,我要说的也不是?迁都的事。我只问你,你前几?日是?不是?临幸了?辜家女郎?”
皇帝闻言,显见地怔愣了?下,“是?鲁国夫人进宫回禀的?”
太后说:“甭管是?谁回禀的,只要有这回事就行了?。虽说辜家可恶,照理该一生不用才?是?,但你若是?当真幸了?人家,就得有个妥善安置的办法,总不能让人把孩子生在梨园吧。”
皇帝听得发笑,八字还没一撇,这下竟连孩子都有了?。
但太后步步紧逼,他只得尽力解释:“儿没有幸她?,不过是?在鲁国夫人府上?遇见,她?又被刻意安排进来,替儿更衣罢了?。”
太后大失所望,“没有吗?那奉儿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皇帝笑了?笑,和声对母亲道:“阿娘,以前在姑苏,亲戚们串门走动很随意,但往后尊卑有别,阿娘贵为太后,要渐渐立起威仪来了?。有些话,听过不必放在心上?,儿办事有分寸,哪里要劳动母后操心。天?下方才?大定,朝中政务巨万,朕忙那些都忙不过来,怎么会在鲁国夫人府上?,做出那等荒唐事。”
他越说,太后越灰心,泄气地抚额说罢,“没有便没有吧,我也知道你持重,不会乱了?章程。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那辜家女郎既然入了?上?都,你又见过她?两回了?,依你之见那姑娘怎么样?以前他辜家瞧不上?咱们,现如今你把她?收入掖庭,他家还要感念祖上?积了?德呢,你想过要挽回颜面吗?”
可皇帝却很坦然,人在梨园,飞不出他的五指山,说起这个话题,简直举重若轻。
“朕的颜面,不必靠把人收入囊中来挽回。那些小情小爱于朕来说不值一提,只有大梁社?稷稳定,才?是?目下的重中之重。在朕看?来,那位辜家女郎和寻常乐工没什么分别,今非昔比,咱们既登了?高位,就要有容人的雅量,别再为多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了?。”
太后听完这番话,不由得反思自己的执拗,长舒了?口气笑道:“我糊涂了?,气性太大,说起辜家就像按了?机簧,确实?不应当。等到了?四月里有采选,届时那么多的女郎可供挑选,还惦记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既然你没把那个辜家女郎放在心上?,那这事以后就不再提了?,你只管好好忙你的朝政就是?了?。”说罢起身离了?座儿,“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皇帝说是?,“儿送母后。”
太后说不必,“你也忙了?一整天?了?,早些休息吧,保重身子要紧。”
左右上?前搀扶,太后悠着步子离开了?。守在门外的盛望这才?入内,掖着两手问:“陛下当真不借这个机会,把辜家娘子接入掖庭吗?”
皇帝脸上?神色淡漠,“她?嘴上?不敢高攀,背后的那些小动作,朕看?得一清二楚。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想侍君就侍君,她?想拒婚就拒婚,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盛望道是?,“那可要关照梨园一声?毕竟乐工受邀去王公府上?的机会颇多,万一遇了?事就不好了?。”
皇帝随口道:“吩咐掌事的看?顾她?,这件事不要走漏了?风声,更不能让她?本人知道,免得她?骄矜,又在朕面前扮清高。”
盛望心领神会,“一切依着陛下的吩咐行事。”略顿了?下,就该提及朝中大事了?,敛神回禀,“司隶校尉查明了?,寿春侯不得上?命,在秦田征用百姓为卒,强占民田,蓄养庄奴无数。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请陛下裁夺。”
皇帝沉默下来,眉眼逐渐变得森冷,抚着圈椅的扶手感叹:“昔日并肩作战的部下,却在论功行赏之后离心离德,所以才?有历朝皇帝诛杀功臣的先例,看?来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大梁开国将领共有十二人,余下的十一人都看?着韩盎呢,依侍监之见,朕该如何?处置?”
这种国家大事,断乎不能说错半句话。盛望能坐上?侍监的位置,自然深谙揣摩上?意的门道。陛下铁腕压制朝堂时,可不像对待私事那么和软,自己跟随他半年,看?得透帝王巩固政权的决心,便小心翼翼道:“十二大将虽有汗马功劳,但陛下御极之后并未亏待他们。韩盎拜大将军、寿春侯,已是?无上?的荣耀,他却不知感恩,日渐骄横,长此?以往,未必没有不臣之嫌。奴婢以为,立国之道在于治,或者此?番正是?杀鸡儆猴的好时机,大可细细列出韩盎罪状,交由平章政事承办。”
皇帝笑起来,“平章政事是?韩盎的姐夫,侍监这招杀人诛心,恐怕令俞庭昭为难啊。”
盛望从皇帝眼中读出了?赞同,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俯首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谁是?谁的姐夫,谁又是?谁的小舅子,如此?勾勾绕绕,将来必成祸患。陛下要建万世?不朽之基业,首要便是?归拢权力,打断他们的联系。将寿春侯交由平章政事处置,既可检验宰辅的忠心,也可令他们彼此?之间生嫌隙。若宰辅不忠,则一石二鸟,恰好借由此?事整顿朝堂,肃清乾坤。”
皇帝望向他,食指笃笃扣击着扶手,一面嗟叹:“侍监有如此?见解,令朕欣慰。只不过这一石二鸟,阵仗未免大了?些,朕眼下还有用得上?俞庭昭的地方,若是?将他们二人一同收拾了?,难免引得朝野侧目,朕不能背上?个过河拆桥的骂名。”说着沉吟了?下,“这样,韩盎交由你去处置,事要办得磊落漂亮,要堵得住悠悠众口,侍监可能办到?”
盛望怔住了?,“陛下,臣只是?内侍……”
皇帝道:“你是?天?子近臣,仗着这个身份,行事无人敢置喙,只管放开手去办就是?了?。”
可这个差事,无异于烫手的山芋。陛下说要办得磊落漂亮,言外之意既要证据确凿,又要避免和诛杀功臣沾上?关系。这就很考验办事的能力了?,但若是?做得好,就此?成为陛下膀臂,也是?指日可待。
诱惑不可谓不大,新朝刚建立,正是?最易挣功勋的时候,但凡有机会,谁也不想错过。盛望终还是?斗胆领了?命,“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尽力而?为,绝不让朝堂上?起半点流言。”
皇帝唇角勾出了?一丝浅笑,“侍监办事,朕向来放心。”说罢摆摆手,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盛望见状,俯首行了?个礼,却行退到殿外,忙于张罗承办的差事去了?。
相较于定寿春侯的罪,眼下更要紧的是?安排好梨园里的辜娘子。其实?他也闹不清,明明直接把人弄进掖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陛下偏要兜那么大的圈子,硬铮铮表现得浑不在意。大概是?因为辜娘子没有真心后悔,而?陛下又着力较劲的缘故吧!
反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陛下才?不会失了?脸面。第二日盛望见了?太乐丞,委婉地表示要他格外看?顾辜娘子,并未说明是?陛下的口谕。
结果太乐丞机灵,不等他说完就恍然大悟,“明白明白……这是?上?意,卑职无不从命。”
盛望不由蹙眉,“我何?时说过,这是?上?意?”
太乐丞道:“梨园里都传遍了?,当年陛下向辜家求亲,辜家家主不允……”忽然发现言多必失,忙又讪讪笑了?笑,“总之侍监就放心吧,卑职定会仔细留意,绝不让辜娘子出纰漏的。”
既然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了?,也没什么可遮掩,盛望再三?告诫他:“这事儿不能让辜娘子知道,记住了??”
太乐丞连连说是?,“卑职嘴严得很,泄露出去一个字,侍监来摘卑职的脑袋。”
盛望方才?满意,转头又压声问:“我让你预备的人,可预备好了??”
太乐丞说是?,“前头人里挑了?几?个出挑的,回头送到侍监府上?。都是?老人儿,心里明白得很。前朝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都经历了?,如今不过是?陪客,运气好的就此?留下,不比一辈子窝在梨园强么。”
如此?就好,盛望在太乐丞肩上?拍了?拍,对他办事的能力表示赞许。
大梁建立半年,一切都在向好,表面的清正看?得见,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阴影从来没有消散过。
譬如梨园,就有一阴一阳两面,新征调来的乐工是?正经乐工,而?前朝遗留下来的老人儿,却并不只是?乐工那么简单。官员们喜欢有才?情的女郎,嫌青楼的脏,教坊的贱,那么内敬坊的乐师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女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曾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多年调理下来已经极通人情世?故了?,因此?奏乐之外也作他用,深得那些王侯将相的喜欢。
当然,朝廷有明令,不得逼迫乐工,使?其沦为私娼。但政令是?政令,以前的惯例私底下并没有改变,照旧还是?有人用乐工为自己铺路,凭此?拉拢朝廷要员。
盛望在前朝时期,任内侍省常侍,因打开宫门迎接义军有功,新帝提拔他当上?了?侍监。人往高处走,新朝的王公们是?必要结交的,梨园的前头人便又派上?了?用场。他甚至同太乐丞打趣:“什么时候能令那些新人听话,孙丞才?算真正有了?道行。”
太乐丞略一怔,旋即发笑,“眼下风声紧,各处都是?新官上?任,谁也不敢造次。等时候一长,兴头过了?,内敬坊还是?内敬坊,变不成瑶池。”
两下里又闲话了?几?句,方才?散了?。太乐丞摇着袖子返回青龙直道上?的乐场,吩咐掌乐和典乐,过两天?威远将军府上?有宴饮,要从银台院点二十个?弹家过去助兴。
不过?弹家的琴艺,应付外行人足够,万一遇上?通音律的贵妇们,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因此?还是?需要宜春院的前头人撑场面。
掌乐站在场边发话:“枕上?溪的人……”
太乐丞一听忙阻止,“怎的宜春院只有枕上?溪能派遣了??换换换……赶紧换一拨人。”
掌乐只得道是?,调转视线朝远处看?了?一眼,“知闲观的,预 备起来。”
直到人选都定下了?,颜在才?松了?口气,喃喃说:“我最怕去人家府邸,上?回到益国公府上?,宴请的是?一帮武将,那些人眼睛都泛绿光,唬人得很……”说了?半晌,发现苏月正神游太虚,便拿手肘顶了?顶她?,“你这两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苏月方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心急得很嘛,整天?都在琢磨那件事。见颜在还在眼巴巴看?着她?,她?老实?地回答:“我想家,想回姑苏。”
颜在顿时也惆怅起来,“我也是?。最近我老是?梦见家里人,梦见我阿娘站在屋外等我。咱们的人生,怎么如此?艰难呢,打仗的时候盼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了?,自己又被充了?梨园。”说罢问她?,“我快受不住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月茫然思索了?良久,“算命的说我命好。”
颜在噎了?下,所以这人生,全靠一句吉祥话支撑到现在,细想起来不可谓不悲哀啊。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再过十来天?就是?月望日了?,清明过后的头一次满月叫做送晦,从前朝起就有庆贺的惯例。到了?那天?宫中有大宴,设燕乐和百戏,乐工们承办的差事很多,每天?有数不完的排演,要从晨间一直排到下半晌。
因为演习多,银台院的搊弹家也一并移到这里来。有时能看?到苏意,可她?存心回避,见了?苏月,脑袋说转便转过去了?。
苏月很失望,也不去过多关注她?,但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横穿了?整个乐场到她?面前,期期艾艾地说:“阿姐,你当真生我的气了?吗?这么长时间不理我,我在银台院孤寂得很,心里想你又不敢来找你……阿姐,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往后再也不敢了?,求阿姐原谅我吧。我在上?都只有阿姐一个亲人,你疏远了?我,那我将来要是?遇见事儿,就真的没人可依靠了?。”
苏月不由蹙眉,“敢情你是?怕遇上?难处,才?想起有我这个阿姐?”
苏意红着脸支吾,“阿姐如今对我有成见了?,我说什么都是?错,所以才?不敢来见你,怕你骂我。”
至于为什么今天?不怕骂了?呢,终究还是?事出有因。
身在内敬坊,只要不是?实?在上?不得台面的乐工,都有被分派到王公大臣们的府邸奏乐的机会,苏意前两日就去了?茂侯府上?。那茂侯今年四十来岁,仗着父辈对权家有恩,受封了?侯爵,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得了?势的色鬼,看?见成裙的搊弹家就移不开眼睛。苏意的容貌,在银台院也算是?出挑的,因此?茂侯一眼就相中了?她?,在大宴将要散场的时候一把搂住了?她?,努着臭烘烘的嘴,贴在她?腮边问,小娘子想不想飞黄腾达。
苏意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吓得魂飞魄散,领队的典乐不敢得罪茂侯,装作没看?见,她?实?在挣不脱,现成的阿姐又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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