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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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语重?心?长:“你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便也罢了?,你生在皇家,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不能如?此?愚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把数术和策论学得扎扎实实。”
皇后?恨铁不成钢,今日是华瑶的立储大礼,今日立储,改日登基,局势已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仍未放弃,华瑶登基之后?,也要?尊她为皇太后?。大梁朝以“忠孝”二字治天?下,再给华瑶一百个胆子?,难道她还能忤逆太后?不成?华瑶从小懦弱胆怯,要?不是她运气太好,又怎能坐拥三十?万精兵?
皇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安隐的声音更响亮:“母后?息怒!儿臣愚钝!”
皇后?低声问:“你的皇姐要?杀我,你怎么办?”
安隐慌忙道:“跪求皇姐不要?杀你!”
皇后?道:“如?果?你的皇姐一定要?杀我,也不听?你的告饶,你怎么办?”
安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吓得尿裤子?了?……”
皇后?还在追问:“你敢不敢杀你皇姐?”
安隐顺着她的意?思说:“杀杀杀!杀杀皇姐!杀皇姐全家,诛九族,诛她九族,杀她全家!”
皇后?道:“你怎么杀?”
安隐拿出一把裁纸用的小刀:“这把刀,砍她,砍死她……”
皇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破口大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蠢货,蠢货!!蠢死你算了?!!蠢上天?了?,乌龟王八壳子?,榆木脑袋死不开窍!!”
安隐的哭声更凄惨:“啊——啊!”
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母后?息怒。”
皇后?的右手停住了?,她抬头,侧目,刚好和华瑶打了?个照面?,华瑶穿着朝服,戴着朝冠,真是神威凛凛,气势汹汹。
皇后?不怒反笑:“你来了?,怎么还不行礼?”
华瑶道:“你快死了?,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死人行礼?”
皇后?道:“你目无尊长,是真要?违反纲常伦理了?。”
华瑶也笑了?:“你杀了?我的母亲,就应该给我的母亲偿命,这才是纲常伦理,你明白吗?”
华瑶略微低头,看向安隐:“八皇子?是何近朱和罗绮的孩子?,也真是难为你了?,竟然把一个傻子?养到了?十?三岁,这傻子?还不是你亲生的。这也是你的报应,我的养母是淑妃,傻子?的养母是你。”
皇后轻蔑地笑了出?来:“你撒谎了。”
华瑶道:“罗绮告诉我,昭宁十四年五月八日,她生?了一个?儿子,他的背后有?五颗黑痣,后脑勺还有?一块月牙形状的胎记。”
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勉强镇定道:“黑痣……谁的身上没?有?痣?你这张嘴,何等厉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休想诓骗本宫。”
华瑶低声唤道:“安隐,过来。”
安隐坐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来。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听清华瑶和?皇后的谈论。
华瑶高声道:“你再?不过来,母后又要打你了。”
安隐听见了这句话,他呜呜咽咽地哭着,看了一眼华瑶,又看了一眼皇后。华瑶神情平静,皇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安隐跪着爬向了华瑶,皇后扯住安隐的衣袍:“别走……别走!”
皇后向来注重自己的仪态,她现在却没?有?一点仪态。她弯着腰,蹲着身,紧紧地攥着安隐的袍角,身上渗出?了汗水,眼角又淌出?了泪水,浸透了她自己的衣裳,松花色绫缎面料,已被染出?了一块深、一块浅的褶皱。
华瑶冷冷地看着皇后,淑妃去世六年了,她还是无法释怀。
淑妃的忌日是昭宁二十一年八月七日,那天之后,华瑶没?有?母亲了。她想念母亲,日日夜夜地想念,眼泪几乎流尽了。过了一个?多?月,她仍旧沉浸在悲痛的深渊里?。她总是很困,很疲惫,连话也没?力气说了。她不分昼夜地睡觉,好像一直睡不醒似的。她抱着自己的小鹦鹉枕,那是母亲给她做的枕头,也是她仅有?的慰藉。她在梦里?见到了母亲,母亲又说她,别哭了,别把眼睛哭肿了,你再?这样哭下去,谁还愿意来你的梦里??
她惊醒了,也清醒了。
大概是在那一夜,她领悟了人世间的生?死。十年弹指一刹那,她和?母亲的分别也是短暂的,等到她百年之后,她又会与母亲团聚了。
那一年,她才十四岁。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她在皇城如履薄冰。她费尽千方百计,给朴家?寄了一封信,朴家?没?有?回信,也没?有?借给她一分钱。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所谓的“姻亲关系”,其实只是梦幻泡影,朴家?更想保全他们自己。
纵然如此,华瑶对朴家?也没?有?一丝怨恨,谁不想活下去呢?谁又想惹麻烦呢?人人都会锦上添花,却没?几个?人愿意雪中送炭。“拜高踩低”也是人的本性,她落魄的时?候,朴家?没?来踩她一
脚,也算是仁至义尽。
淑妃是华瑶的母亲,母亲对她恩重如山,若不是母亲悉心栽培,她必定活不到今天。
华瑶小时?候,淑妃经常派人去宫外搜寻书籍,若是找到了品质上乘的书籍,再?贵也要买回来。淑妃还请来了名师大家?,专门?为华瑶答疑解惑。
华瑶精通数术算学,熟知天文地理,这在战场上发挥了极大的用处,不止一次,拯救了她的性命。此时?她回想起来,精神也恍惚了一瞬,她清楚地记得,母亲临死前还说,真?想看到女儿长大成人,只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虽然母亲离开了人世,母亲依旧保护了女儿。
华瑶的情绪压抑多?年,像是决堤的洪水,从她心中倾泻出?来。
华瑶走到皇后的身边,轻声道:“其实你已经知道真?相了,你不敢承认,安隐是何近朱和?罗绮的儿子。何近朱杀了真?正的八皇子,他用他的儿子代替了八皇子。”
皇后道:“狸猫换太子……”
华瑶轻轻地笑了:“安隐可不是太子,安隐是短命鬼。”
皇后打了一个?寒颤,浑身僵直,又微微地抽动起来。她抬头,瞪着华瑶,恨意从她眼里?喷射出?来:“你也不过是个?贱民,下贱之极!你也活不久,你快死了,杜兰泽也快死了,你亲近的人没?一个?长命的……”
华瑶微微弯腰,她用一根金钗挑起皇后的下巴,她的衣袖垂落,赤红色缂丝的面料,柔软而飘逸,金线龙纹格外醒目。钗头微微地扎进?皮肤,流出?了一点血迹,皇后强忍着疼痛,嘲笑道:“灭绝人伦的禽兽,你要弑母了?”
华瑶反问道:“你想死吗?你想得美。”
华瑶忽然收回了金钗,她一把拎起了安隐。
安隐发出?惨叫声,泪水从他眼眶里?溢出?来,在他的脸上漫流,他大喊道:“母后,救命!”
“放开他!你放开!”皇后大喊道,“杀淑妃的人是我,你要报仇就来找我!我恨淑妃,我恨她,皇帝要立她为后,我给她下了穿肠烂肚的毒药,活活折磨了她两年,她的骨肉都烂透了……我恨她,也恨你!你一个?贱民,凭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
皇后的言行?举止与从前大不相同,她咒骂华瑶,是想让华瑶把怒火发泄到她的身上。
华瑶不禁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皇后知道安隐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便会立刻抛弃安隐。原来皇后对安隐并不是没?有?感情,母子之情,骨肉之义,皇后也是明白的。
华瑶拖着安隐的衣领,要把他拽出?宫门?,华瑶道:“混淆皇室血脉的下场,皇后比我更清楚吧?”
皇后的双手双腿早已酸软了,她在地上跪爬着,怒吼着:“来人,来人啊!明仁宫来人,华瑶灭绝人伦,把她杖毙,杖毙!!”
华瑶道:“好啊,我现在就把安隐杖毙了。”
安隐尖叫出?声:“不,不死啊!我不要死!!皇姐,饶命,饶命!”
华瑶道:“安隐,你和?皇后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你听懂了吗?”
华瑶杀气冲天,安隐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才刚被皇后骂过、打过,又听见皇后和?华瑶谈到了何近朱,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何近朱的儿子。何近朱从来不会打骂他,总是很耐心地开解他。何近朱失踪已有?两年,皇后不准他提起“何近朱”三个?字,他心里?觉得很委屈,哭道:“你杀了母后,就别杀我了……”
华瑶道:“你再?说一遍,大点声。”
安隐咆哮道:“你杀了母后,就别杀我了!母后说了,你要报仇就去找她,找她!”
安隐的声音里?也有?一丝恨意,他恨皇后对他管教严厉,恨皇后不准他提起何近朱,更恨华瑶心狠手辣。
华瑶松手放开了安隐:“我大发慈悲,我让你们都活下来。”
皇后像是大病了一场。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浑身汗水淋漓,头发一缕缕地贴着面颊,眼睛里?充满血丝,她看见明仁宫蒙着一层红光。她想笑,又想哭,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安隐的那一句话:“你杀了母后,就别杀我了……”
皇后已是神志不清,华瑶立刻唤来了她的侍卫。二十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把明仁宫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搜出?来令牌、信函、地契、字据、银票、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是皇后多?年来的积蓄,也是为安隐准备的。
皇后在京城和?虞州购置了许多?田产,又储放了许多?粮草,她原本想着,等到安隐起兵造反,她也能招兵买马,集结一支军队。事?到如今,她的积蓄没?了,谋略也没?了,她只想把华瑶杀了,她恨死了华瑶,她当年为什么?不把华瑶掐死?!
华瑶从明仁宫搜刮了至少三十万两白银。她分明是个?强盗,她还敢质问皇后:“你和?三虎寨勾结了多?久?”
皇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华瑶不怒反笑:“你今天别忘了吃饭,每天都要吃好喝好,听明白了吗?”
此时?皇后并不明白华瑶的意思,等到华瑶走出?明仁宫,皇后不由得心头发凉。华瑶不杀她,不是因为华瑶仁慈,只是因为华瑶还要报仇雪恨。皇后把淑妃慢慢折磨死了,华瑶也要慢慢折磨她,她对淑妃下毒了,华瑶也要对她下毒,让她一日一日地病重,疼痛缠身,最终不治而亡。
她不是淑妃,她不会等死。她从地上爬起来,找到了明仁宫的太监,安隐大喊道:“母后,母后,请息怒!”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辰时?已过,天光大亮。
华瑶走在宫道上,秦三陪在她的身旁。
昨夜,秦三率领启明军八千精兵入驻皇城的禁卫营,此处原是御林军的营地。皇城常驻御林军守军两万人,御林军爆发内乱之后,皇城守军只剩一万人,倒是方便了启明军在禁卫营驻军。
华瑶道:“禁卫营的环境怎么?样?”
秦三道:“真?好,以前没?见过。”
华瑶道:“有?多?好?”
秦三小声道:“禁卫营啊,修建得太阔气了,地上铺着玉石板,墙上刷着清漆。我住的那一间屋子,原先是御林军都尉的,屋子里?的陈设也很讲究,进?门?后,有?一扇屏风,绣着一匹马,绣工太好了,像真?的,我大开眼界……”
华瑶笑了笑:“你是我最器重的将?军,往后我还会把更好的东西送给你。”
秦三道:“多?谢殿下恩典。”顿了一下,又说:“今年冬天的粮饷……”
华瑶道:“不必担心,我刚刚查获了三十四万两白银,八万石粮草,还有?京城和?虞州的田产,具体的数目尚未统计出?来。”
秦三道:“您从哪里?找来的……”
华瑶并未隐瞒,她对秦三说了实话:“从皇后宫里?抢来的。”
皇后毕竟是华瑶的嫡母,华瑶抢夺皇后的资产,这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秦三竟然十分认同:“咱们还能再?抢点儿吗?”
华瑶爽快答应道:“当然可以。”
秦三道:“殿下英明。”
秦三护送华瑶回到了延福宫,吉时?已到,皇城的城楼上放出?了礼炮,延福宫也能听见“轰隆轰隆”的炮声。
礼部?官员跪在延福宫外,齐声道:“臣等恭请殿下入主东宫!”
华瑶缓缓从宫门?走出?来,谢云潇、秦三等人跟在她的身后。他们走向了英武殿,礼部?官员一路随行?。
英武殿前的广场肃静开阔,文武百官恭候多?时?。今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天光映照着广场上的白玉砖,澄明如镜,文武百官身穿朝服,手持笏板,按照队列站定。
英武殿的殿前设置了香案,那案桌长约九丈、宽约三丈,案桌的中央放着一只金玉鼎,表明敬天祭祖之意,左侧放着玉册,右侧放着玉宝,以及一根三尺长的御杖。
华瑶登上英武殿的台阶,她的心情比她预想得更平静。她略微低头,影子落在白玉阶上,红袍广袖,浓光淡影。她记起了自己十七岁那年,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年之后,她大权在握。
礼官道:“鞠躬,跪拜!”
满朝文武弯腰鞠躬,又跪在了地上
。众臣的身上穿着朝服,四品以上是绯袍,五品到七品是青袍,八品以下是绿袍。
华瑶站在武英殿的殿前,看向众臣,只见一片绯红青绿,他们的头顶是蓝天白云,他们的背后是巍峨如山的城楼。
礼官道:“恭请公主殿下上香!”
华瑶拿起三炷香,敬天祈福,供在了金玉鼎上。
礼部?尚书捧出?一道圣谕,高声诵读道:“公主华瑶,天资颖慧,才识俱优,智勇兼备,爱民恤物,宽仁厚德,屡立克定之功,即成帝王之业,兹恪遵皇太后慈命,于昭宁二十七年二月五日,授华瑶以玉册、玉宝、御杖,立为皇太女,以承祖宗之业,以慰臣民之望,继明四方,君临万国,祭告宗庙,昭示天下,钦此!”
第219章 治典兴邦 她掌管天下事,也想庇护天下……
礼部尚书宣读圣谕的时候,华瑶只觉得身心舒畅。她特别喜欢那一句“屡立克定之功,即成?帝王之业”,建功立业,建功立业,正是?她的远大志向。
晌午时分,天光灿烂,礼官跪在地上,敬献玉册和玉宝。
华瑶接过玉册和玉宝,稍微举高了一些?,众臣异口?同声道:“皇太女册宝礼毕,臣等不胜荣幸之至,臣等叩见皇太女殿下,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又行了一次跪拜礼,高声道:“臣等叩见皇太女殿下,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常寺的乐师奏响了礼乐。自古以来,太常寺掌管礼乐,太常寺卿又恰好是?秦州人,她对华瑶心存敬慕之意?,这一次筹备典礼也是?不辞劳苦。
今日的礼乐声势浩大,编钟、琴瑟、鼓箫、笙笛一同奏响,乐声嘹亮,传遍了方圆百里。
华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依然站在英武殿前,观望着满朝文武,她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众臣恭恭敬敬地跪拜着。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脑海里想起?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想起?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她是?大梁的储君,也是?大梁的帝王,她掌管天下事,也想庇护天下人。
华瑶把玉册和玉宝交给了执事官。乐声停止,礼官再次点燃了礼炮和礼花,烟花绽放,光芒闪亮,似是?繁星漫天,晶莹耀眼。
华瑶从英武殿上走下来,启用皇太女仪仗。御前侍卫展开了伞扇,敲响了金鼓,四品以上的官员缓慢站起?身来。他们双手端着笏板,跟随华瑶走向文华殿。
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天光如水,暖风如烟,文华殿又点亮了九盏长明灯。殿内光辉璀璨,珠宝闪烁,如同九重天上的仙宫,显现出壮丽恢宏的气象。
太后高座上位,若缘、琼英、顾川柏、谢云潇站在下方。华瑶原本不想让顾川柏出席立储典礼,不过太后派人传来口?谕,隐晦地提到了顾川柏的家族绍州顾氏,华瑶就明白了太后的深意?。
顾川柏是?皇族,也是?绍州顾氏的公子?。顾氏一向效忠皇帝,顾川柏又被?方谨抛弃了,他至今无法接受现实。华瑶把真相告诉他,他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华瑶又用他全家的性命威胁他,强迫他就范,他只能屈服,以皇族的身份参加立储典礼。
官场上有传闻说?,顾川柏言语冒犯,得罪了华瑶,华瑶把顾川柏软禁在皇城里,绍州顾氏全家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今日,顾川柏在立储典礼上露面,绍州顾氏也会放下心来,若是?方谨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又会气得大发雷霆。
为什么华瑶又想到了方谨?
华瑶派出了两千精兵追捕方谨,却没?有找到方谨的踪迹。难道方谨凭空消失了吗?方谨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领兵作战,她还是?朝廷下令追缉的逃犯,她能否调动沧州军营的精兵强将?
顾川柏咳嗽了一声,华瑶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顾川柏,顾川柏的目光冷冷淡淡,寒冰冻住了似的。他的呼吸比平日里更急促些?,他的情绪显然是?很激动的,偏偏还要强行压制下去,华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昏倒。
谢云潇与?顾川柏站在左侧,琼英与?若缘站在右侧。谢云潇似乎察觉到了华瑶打量顾川柏,谢云潇侧头?看向了华瑶。华瑶立刻收回目光,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太后:“儿臣参见皇祖母,恭请皇祖母圣安。儿臣兹受册命,恭谢皇祖母隆恩浩荡。”
除了太后之外,文华殿上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又行了一次跪拜礼。大梁朝以“忠孝”二字治国,太后地位尊贵,权势显赫,众臣对她也是?万分尊敬。
太后道:“今日是?昭宁二十?七年,二月初五,册立华瑶为皇太女,入主东宫。皇太女文武双全,才智兼备,即日起?,朝廷政务交由皇太女执掌,文武百官应当协力?辅助,重振朝纲,守护大梁的江山社稷,皇帝能安心养病,百姓也能安稳度日了。”
众臣齐声高呼:“臣等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文华殿上,乐师又奏响了礼乐,礼官道:“请皇太女殿下升座。”
华瑶站起?身来,缓步走了四丈远,走到了她的座位旁边。她的座位距离太后仅有三尺,太后的目光温柔慈祥,俨然是?关怀孙女的祖母。在华瑶的记忆中,太后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过她。
华瑶猜不到太后的心思,索性也对太后笑了一下。
华瑶笑得明朗灿烂,太后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太后搭在扶手上的翠金护甲稍微抬了起?来,约有一寸高,又放下了。她命令道:“皇族宣礼。”
除了华瑶和太后之外,今日在场的皇族仅有谢云潇、顾川柏、若缘、琼英四个人。皇帝的兄弟姐妹早已离世,华瑶没?有叔伯姑婶,如今她也没?有皇兄皇姐了,她平静地看着若缘。
若缘行过跪拜礼,恭顺道:“臣妹若缘,恭贺皇姐荣膺册宝,臣妹不胜荣幸之至。”
今日的若缘与?往日不同。她的气息有些混浊,华瑶不禁感到奇怪,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文华殿上乐声缭绕,若缘跪伏在地上,华瑶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听不清她的气息。她又磕了一个响头?,毕恭毕敬地行礼。
若缘的举止落落大方,琼英倒是有些慌张。琼英的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她攥着自己的衣袖,掐出了一条折痕,双手微微地颤动着。她戴着一双翡翠绞丝镯,磕到了金砖地板上,传出极轻的响声。
华瑶忽然想起?来了,多年前,琼英当着她的面,骂她是?贱民。那时候,琼英和华瑶仅有七岁大,小小年纪,童言无忌,华瑶也没?把她们的争吵放在心上。
华瑶并不在意?“贱民”这个蔑称,在她看来,“贱民”是?大梁朝户籍制度的漏洞,别人骂她“贱民”,就像是?在提醒她,“户籍制度有漏洞”。
琼英不知道华瑶的心思。她深深地跪了下去,声音洪亮:“臣妹琼英,恭贺皇姐荣膺册宝,臣妹不胜荣幸之至!”
若缘和琼英一同喊道:“臣妹叩见皇太女殿下,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瑶道:“请众卿平身。”
众人站起?身来,礼官念出祝词,如此?一来,今日的立储仪式算是?告成?了。
礼部官员请出诏书,在皇城的城楼上大声宣读,当日又派出了上百名礼官,前往各州各府,颁布诏令,张贴榜文,把立储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
华瑶已是?大梁的储君,太后把朝政大权交给她了,她自己的手里又有雕龙金印,皇帝的“病情”凶险莫测,华瑶代行皇帝的职权,合情合理。
次日,华瑶拟定诏书,封赏功臣,嘉奖重臣,罢免徐信修的职务,任命金曼苓为内阁首辅,金玉遐、孟竹舟为户部侍郎,岑越为工部郎中,郭灿亮为兵部郎中。
华瑶还从翰林院挑选了几个人,经过一番试探,又把他们提拔起?来,送入内阁。短短三天之后,她牢牢地把持着朝政,独揽大权。
华瑶重用的官员,也曾在各地赈济过灾民。他们经验丰富,办事勤快,只用了两天就建好了粥厂和草棚,迅速救治贫苦百姓。
华瑶从皇后手里抢来的粮食约有八万石
。华瑶调用了四万石,命令官员发放给灾民,至少挽救了上万人的性命。饿死、冻死的流民人数减少了一大半,启明军和镇抚司日夜巡逻,京城的治安也好了起?来,街上的店铺重新开业,集市也热闹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冷冷清清、人烟稀少。
华瑶成?为皇储的第七天,京城的局势暂时稳定了,华瑶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她日理万机,实在是?太过忙碌,今天终于能抽出空来,她和谢云潇一同离宫,去宫外探望杜兰泽。
傍晚时分,落日西沉。
夕阳斜照,天光落在树影上,树影也是?昏黄色的。燕雨站在庭院里,踩着落叶,连踩了好几脚。此?前他的双腿骨折了,近日才恢复过来,他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动不动就在地上踩两脚,感受自己轻便灵活的双腿。
燕雨忽然听见了华瑶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燕雨愣了一愣。他转过身,看见华瑶和谢云潇一前一后地走入庭院,他飞快地跑向华瑶:“殿下,殿下!参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华瑶道:“齐风的伤势怎么样了?”
燕雨道:“好多了,他能下地走路了,您要见他吗?我马上把他喊过来!”
华瑶道:“再让他休息休息吧,今天的天气太冷了,我怕他受凉。他住在东厢房,待会儿我也去看看他。我带来了人参、灵芝、何?首乌,今晚让膳房炖汤,给他补一补,你?也可以喝两碗。”
华瑶与?东无决战当夜,齐风的伤势最严重。他的肋骨断裂了,插入心肺,只差一点就死了。多亏了汤沃雪和周谦医术高超,她们二人合力?救治齐风,这才把齐风救回来。
华瑶命令齐风安心静养,又让燕雨陪在他的身边。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二人无所事事,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参加华瑶的立储典礼。
燕雨忍不住问:“您的立储典礼,是?不是?特别气派?”
华瑶道:“还好,典礼一切从简。”
燕雨道:“您今晚住在这里吗?”
华瑶道:“吃完饭就得回宫了。”
燕雨沉默了片刻,又追问道:“您能不能和我说?说?,那天晚上,您是?怎么把杜兰泽救出来的?我问过杜兰泽了,她没?告诉我……”
谢云潇忽然说?:“你?还是?尽量不要打扰杜小姐休息,杜小姐也需要静养,她早日康复,殿下才能放心。”
燕雨不敢反驳谢云潇。他心里有一点烦恼,华瑶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和华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他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华瑶。等到杜兰泽痊愈之后,杜兰泽也会追随华瑶离去吗?
燕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烦恼。他跟在华瑶的背后,随她一同走进了内室。
杜兰泽坐在桌前,正在翻阅一本书,汤沃雪站在她的身旁,给她端来一碗药膳。
药香飘散,杜兰泽抬头?,迎上了华瑶的目光。
华瑶看见杜兰泽,双眼一亮:“兰泽,你?近日恢复得还好吗?”
第220章 岁岁逢嘉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杜兰泽站起身?来,轻声道:“多?谢殿下关照,我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近两日,我也能读书?写字了。”
华瑶道:“太好了,你要多?睡觉,多?吃饭,把精神调养起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杜兰泽道:“仰仗殿下鸿福,近来我一切安好。”
华瑶点了点头:“你的食欲怎么样呢?”
杜兰泽还没开?口,汤沃雪回答道:“杜小姐经常吃一些开?胃的小菜,这几天也能尝一点荤腥了,您看她的气色,是不是也红润了些?”
华瑶高高兴兴道:“我从宫里带来了新鲜的食材,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吃火锅。”
汤沃雪笑道:“好啊,多?谢殿下,正好我也觉得饿了。我们凉州人?很爱吃火锅,涮羊肉是凉州的名菜。”
华瑶又看向了杜兰泽:“我给你准备了特制的火锅汤底,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杜兰泽的声音里也有一丝笑意:“恭敬不如从命。”
燕雨忍不住喊了一声:“公主殿下。”
华瑶道:“怎么,你有什么事?”
燕雨支支吾吾:“我、我……”
华瑶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也想吃火锅吗?”
燕雨道:“上一次和您一起吃火锅,好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华瑶道:“可是我今年才二十岁,你也才二十三岁,你说?的几十年前,又是什么时候呢?”
燕雨语无伦次:“我,不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