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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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瑶转过头,望向窗外,夕阳落山了,鸟雀栖息在树枝上,落日的余晖之中,树林染上了橘红色,似乎增添了几分暖意。
华瑶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里:“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我在院子里捡到了几根树枝,劈成一块一块的木柴,扔进炉子里烧火……那时候,我只有十岁,我故意装成大?人?的样子说?大?话,我说?,人?在世?上过日子,每天都需要柴米油盐,我可以劈柴了,也可以养家了。”
谢云潇道:“现如今,殿下确实可以养家立业,当年的那些话,倒也不是大?话,只是在预测未来。”
华瑶轻轻地?笑了一声,她承认道:“嗯嗯,当然。”
夕阳收尽余光,月色初上,厅堂里灯火通明,热气缭绕。
众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架起了三座纯金打造的火锅炉子,汤锅的汤底各不相同,汤水冒着“咕咚咕咚”的气泡,隐隐地?漂出了油花。牛肉、羊肉、鱼丸、虾饺都在汤水里翻滚,热腾腾地?泛着鲜香气味。
华瑶感?叹道:“冬日天寒,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华瑶的右侧是谢云潇,左侧是杜兰泽。谢云潇用膳时,安安静静,几乎没有一丝声音。他时不时地?看一眼华瑶,华瑶注意到他的目光,影影绰绰的雾气之中,她对?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了。
华瑶拿起一只漏勺,从清汤锅里捞出了松茸、鸡丝、火腿、红枣,倒入一只白?玉盘里,又把盘子推到了杜兰泽的面前。
华瑶认真地?介绍道:“清汤锅里放了人?参、当归、茯苓、红枣……共有十七种药材,也是滋补的良药,舒筋活络,补血养气。兰泽,你尝一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杜兰泽用筷子夹了一片火腿,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咀嚼着,再吞咽下去,她回味道:“似有一种清甜的香气,爽口清心,很是开?胃。”
华瑶道:“好啊,你尽量多?吃点吧。御膳房的御厨精通烹饪,我挑选了四个?厨艺精湛的御厨,我把她们留在你这边,让她们和汤大?夫一起调理你的饮食。”
华瑶又想起了齐风。齐风恰好坐在她的正对?面,她抬头,望着他,招呼道:“齐风,你也可以多?吃点。”
齐风和华瑶的目光交汇了,片刻之后,他低下头,轻声回答:“是,谨遵殿下口谕。”
华瑶大?大?方?方?道:“你们不必拘束,就当是家宴吧,想吃什么就吃
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谢云潇沉默片刻,忍不住提醒道:“尽量少喝点酒,别喝醉了。”
华瑶胡乱答应道:“好啊。”
谢云潇又用漏勺舀出了鱼丸、虾饺,放在雪白?的玉盘里,端到华瑶的饭碗边上。
华瑶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鱼丸,她小声道:“你也吃。”
齐风听见他们二人的谈话,他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什么。
齐风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燕雨和周谦。
今日华瑶准备的食材品质极好,都是珍贵的贡品,只有皇帝和皇后才能享用,寻常的富贵人?家也消受不起。
燕雨在皇宫当差十年,从没吃过如此鲜美的牛肉和羊肉。他顾不上齐风了,他一心一意地埋头吃饭,只觉得浑身?舒爽,回味无穷。
齐风看了一眼燕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燕雨小声问道:“你叹气了?”
齐风道:“没有。”
燕雨道:“你不敢承认。”
齐风道:“慎言。”
燕雨道:“你连话也不敢说?了,胆小鬼。”
齐风道:“你就知道吃。”
燕雨急忙道:“放……”
燕雨差点说?出一句“放屁”,谢云潇侧目,似乎看了燕雨一眼。谢云潇与燕雨的座位距离约有两尺,燕雨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燕雨改口道:“放尊重点,我是你哥哥。”
燕雨和齐风快要吵起来了,周谦忽然开?口道:“好,好,好……”
周谦连说?了三个?“好”字,众人?都不明白?她的意图。
周谦端起酒杯,又站起身?来,恭敬道:“今天晚上这顿饭,既是家宴,也是君臣宴,老臣敬殿下一杯,恭贺殿下登上储君之位。来日方?长,等到殿下登基的那一天,老臣要在皇城为陛下敬酒。”
华瑶真没想到,今日第一个?恭贺她的人?,竟然是周谦。其实她一直把周谦当作老前辈,周谦的年纪比她大?了一百二十岁,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周谦的性情应该是沉稳老练的,正如世?外高人?一般,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然而,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华瑶敏锐地?察觉到了周谦的喜怒哀乐。
华瑶道:“我登基的那一日,重新册封你为金甲将军,你意下如何?”
周谦喝了两杯酒,略有醉意。她熟识的亲朋好友早已去世?了,她许久不曾与旁人?一同用膳,今日她喝酒吃肉,肠胃是舒服的,心胸是舒服的,脑袋却有些浑浑噩噩的,到底是个?老糊涂了,她随口道:“承蒙陛下隆恩浩荡,老臣无以为报!”
燕雨道:“陛下?”
白?其姝坐在燕雨的对?面,她笑了一声:“老前辈说?得对?,陛下隆恩浩荡。当年,若不是遇到了陛下,沧州白?家不会饶过我的性命,我又怎能活到今天?承蒙陛下关照,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华瑶立刻问道:“沧州白?家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白?家的大?小姐吗?”
白?其姝道:“您也是高阳家的公主啊。”
华瑶笑了,没再追问。
白?其姝已有三分醉意,她端起酒杯,语气洒脱:“我敬陛下一杯,陛下万事如意,万寿无疆!”
华瑶又吃了一颗鱼丸,鱼肉鲜香滑嫩,口感?绝佳,她的心情还是很好的,她兴高采烈道:“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华瑶闻到了米酒的香气,她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米酒。
谢云潇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殿下,你的酒量也不是很好。”
华瑶本来就很喜欢喝米酒,她只觉得谢云潇看轻了她的酒量。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吹嘘道:“我,千杯不醉。”
谢云潇道:“今晚最多?喝三杯,不能再多?了。”
华瑶道:“周前辈比我年长一百二十岁,她都喝了七八杯了。”
谢云潇道:“饮酒伤身?,周前辈也请不要贪杯。”
周谦感?叹道:“果然是皇后风范。”
华瑶附和道:“我也觉得……”
谢云潇道:“什么是皇后风范?”
华瑶道:“就是你这样的……”
谢云潇道:“你已经喝醉了。”
华瑶道:“你胡说?,我现在还是很清醒。”
近一年以来,华瑶的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她担心杜兰泽的处境,更担心大?梁朝的局势。今日此时,杜兰泽被她救出来了,大?梁朝的局势正在好转,未来也是光辉灿烂的,她忍不住多?喝了两杯酒。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喝醉,她的精神确实有几分恍惚。
谢云潇道:“既然如此,请你回答我,二两梗米一文钱,五两灿米三文钱,若是购置了七十二斤梗米、四十三斤灿米,总共耗费……”
谢云潇一句话还没说?完,华瑶回答道:“六百一十八文钱。”
谢云潇也没料到华瑶的心算如此之快,华瑶几乎没有思考,只在一瞬间,念出了答案。
谢云潇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确实。”
杜兰泽附和道:“殿下天资聪慧,绝非常人?能及。”
杜兰泽滴酒不沾,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也有醉意了。今晚她笑了好几次,她许久不曾这般笑过。她品尝华瑶给她准备的饭菜,她的心里也有一股暖意,今晚没有一个?人?谈到政事,她像是给自己放假了,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愉快。
白?其姝忽然问:“杜兰泽能喝酒吗?”
汤沃雪慌忙道:“不能!她还是个?病人?,怎么能喝酒呢?”
白?其姝道:“我就问一句,你急什么?我又不会给她灌酒。”
汤沃雪也不是好惹的,她威胁道:“杜兰泽要是沾到酒了,我只找你一个?人?的麻烦。”
白?其姝“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找什么麻烦,你要给我下毒吗?”
汤沃雪道:“你和我不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少说?两句吧。”
白?其姝盯着华瑶:“殿下,汤大?夫好凶啊,我害怕了,我的心脏怦怦跳。”
华瑶连忙劝道:“不要吵架,你们有话好好说?……”
酒过三巡,桌上已有不少人?意态醺然。
天色已晚,华瑶也准备打道回府了。她吩咐道:“你们好好养病,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众人?与她告别,她挥了挥手?,她的眼睛里光彩明亮,脸颊微微地?泛着红晕,似醉非醉。她笑着说?:“我改日再来探望你们。”
谢云潇的目光始终落在华瑶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华瑶扯住了谢云潇的衣袖。按照以往的惯例,谢云潇一定会退开?一步,他向来遵守礼法,出门在外,他不会与华瑶太过亲密。
然而,这一次,谢云潇紧紧地?握住了华瑶的手?腕。华瑶有些惊讶,倒也没说?什么,她牵着谢云潇走出了厅堂。
华瑶和谢云潇离开?之后,原本热闹的气氛冷淡了下来,桌上的饭菜也快吃完了。
杜兰泽和汤沃雪一前一后地?告辞了,白?其姝拿起一只酒壶,身?影一闪,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谦大?概是喝多?了。她闭目养神,嘴里念念有词,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燕雨听不懂的内功心法。
燕雨已经吃撑了,酒足饭饱,也该回房了。他拍了拍齐风的肩膀,与齐风一同走了出去。
返回卧房的路上,燕雨酒气熏天,他断断续续道:“公主好像……不太需要我们了,你觉得呢?从前她手?里缺钱,身?边缺人?,今天你也看到了,她什么都不缺了。她带来了镇抚司的高手?,他们的武功比我们都强,公主自己也是化境高手?,比你更强。”
齐风心不在焉:“镇抚司?”
燕雨道:“这一回,我们真的可以跑了吧?”
齐风没想到燕雨还要逃跑,他不耐烦道:“要跑你一个?人?跑。”
燕雨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你也看到了,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他们两个?人?情比金坚,根本没有你插足的地?方?。如果驸马是个?丑八怪,那你还有一点胜算,可是他长得那么好看,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好看……朴公子是公主的表哥,比你读书?多?,比你会讲话,他都比不过谢云潇。”
齐风道:
“你好吵。”
燕雨道:“我好心劝你……”
齐风道:“不是所有事,都要求一个?结果,你明白?吗?”
燕雨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齐风诚实地?回答:“我想陪在她身?边,倒不是出于男女之情,她天赋异禀,才学非凡,总有一天,她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吗?”
燕雨仔细地?想了想,他道:“我想在远处看,你想在近处看,这不一样。”
今晚齐风也喝了一杯米酒,或许是酒气上头了,齐风把真话说?出来了:“你喜欢杜兰泽。”
燕雨恼羞成怒:“你脑子有病吧,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齐风道:“杜兰泽不喜欢你。”
燕雨面红耳赤:“你太浅薄了,粗俗不堪,别说?这种话,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欣赏而已……”
齐风道:“这个?道理你也明白?,一直都是你在胡说?八道。”
燕雨道:“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从来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齐风道:“你先发誓,我就发誓。”
燕雨道:“我对天发誓……”
齐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朝着燕雨。明月当空,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像是在照镜子。
燕雨忽然笑了?一声:“我发誓,我是真的想逃跑,你呢?”
齐风道:“算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逃跑,我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齐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燕雨急忙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有病吧,我话还没说?完,你往哪儿跑?”
齐风按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他?冷声道:“走开,别挡我的路。”
酒气上涌,燕雨的胆子大起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来啊,拔剑啊,你有本事?就砍死我!把我砍死了?,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齐风道:“你才是真的脑子有病。”
燕雨一肚子闷气,又不能?发泄出来。他?故意摆出一副冷脸,齐风却没看他?一眼。
齐风走回了?房间,燕雨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房门虚掩着,屋里?还没点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燕雨看不清桌椅板凳,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坚硬的桌角,腰间传来一阵剧痛,他?踉跄了?一步,抱怨道:“啊,我要痛死了?……”
齐风道:“你自?己上药吧。”
燕雨的心里?烦闷又委屈,他?怒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哥哥?”
齐风右手握着剑鞘,往后一转,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齐风道:“我的伤口还没好全,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走吧,走回你自?己的房间。”
燕雨坐到了?地上,他?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开口道:“上个月,你差点就死了?,你吐了?好多血,我亲眼看见的,你不记得了?吗?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可没忘,那几天我吓得要死……公主?对我们的恩情再重,也重不过你的性命。这些年来,你受伤多少次,你自?己算得清吗?我们欠公主?的债,早就还清了?。”
齐风吹燃一支火折子,点亮一盏烛灯,他?坐在灯影里?,低语道:“十多年来的恩情,真的能?还清吗?要不是公主?收留了?我们,你能?在皇宫里?长大成?人吗?”
燕雨说?不出话来,他?叹了?一口气。月影西斜,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动,他?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香。
他?记起来了?,华瑶说?过,她给齐风带来了?人参、灵芝、何?首乌。她送来的药材都是御用贡品,品质极佳,再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燕雨思绪混乱,他?喃喃自?语:“我当年也不想进宫啊,官府把我送进去了?。我在校场上练武,教官嫌我话多,动不动就罚我掌嘴,我在宫外吃不饱饭,在宫里?又怕自?己被打死,这能?怪我吗?只能?怪这个世道。我这样的好人活不下去,坏人倒是活得有滋有味……”
齐风打断了?他?的话:“东无很坏,他?死了?。”
燕雨道:“北方?的羌人羯人也很坏,他?们是打不死的,他?们的军队有好几十万人,东无只有五万人……”
齐风的语气更加强硬:“我们不能?做逃兵,宁死也不能?做逃兵。”
燕雨道:“你想死,我不想死。”
燕雨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踹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等齐风喊住他?,可是齐风没出声,像个哑巴似的,任由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快,凉风吹到他?的脸上,他?的心也凉了?下来。
趁着醉意,燕雨四处闲逛,他?路过了?杜兰泽的院门。门口把守的侍卫都是出身于镇抚司的武功高手,镇抚司,镇抚司,他?恨死了?镇抚司,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低头不住地咳嗽。
他?听见了?杜兰泽的声音:“谁在外面?”
侍卫回答:“燕大人。”
杜兰泽又问:“来找我的吗?”
燕雨连忙说?:“是,是,求见杜小姐。”
杜兰泽道:“放他?进来吧。”
侍卫打开了?院门,燕雨快步走进去。灯光落到他?的锦缎衣袍上,墨蓝色的暗纹在风中飘浮,飘入了?梦境似的,他?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了?,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他?结结巴巴道:“参见……参见杜小姐。”
杜兰泽提着一盏青纱灯笼,站在庭院里?,与他?对视了?片刻,她笑着问:“你也没睡吗?”
燕雨道:“我和?齐风吵架了?。”
杜兰泽道:“为什么?”
杜兰泽提灯回房,燕雨紧跟着她,她轻声道:“你想和齐风浪迹天涯,齐风还想留下来,你们两个人意见不合,然后就吵架了?,是吗?”
杜兰泽的语气高深莫测,燕雨只觉得她智多近妖,这世间一切事?务,瞒不过她的双眼。她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在她面前?,他?简直没有一点秘密。
燕雨后退两步,只说出一句:“您不要告诉公主……”
杜兰泽道:“沧州军情紧急,军心浮动,京城若是发生了?变故,百姓又要遭殃了。天下局势是一棵大树,砍断了?树枝和?树叶,树根也会渐渐腐烂,这一棵树上,不会再有你我的容身之处了?。”
燕雨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杜兰泽道:“我想送你一瓶药。”
杜兰泽注意到了?燕雨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她递给他?一支药瓶:“汤沃雪调制的金疮药,对腰伤有奇效。”
燕雨道:“你自?己够用吗?”
杜兰泽道:“别担心,我还有十瓶。”
燕雨这才接过了?药瓶。他?低着头,握着药瓶,又记起杜兰泽的救命之恩。去年冬天,杜兰泽把他?送出了?皇宫,他?至今没有报答杜兰泽的恩情,他?感到难堪,无法面对杜兰泽的目光。
醉意仍未消退,他?鼓足了?勇气,断断续续道:“我、我真想去江南游玩,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我留在公主?身边,只会拖累她,她不需要我这样的懒人了?,我怕她看不起我。”
杜兰泽道:“那我也是个废人,我体弱多病,怎能?追随公主?呢?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武功高强,又比我年轻许多,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燕雨道:“不是,你不是……”
杜兰泽微微一笑:“你都明白,也不用我开解你了?,公主?若是看不起你,又怎会让你出席今晚的家宴?她把你当作自?己人,送给你的东西也是最?好的。”
燕雨道:“我知道。”
杜兰泽道:“你知道,你有你的长处,我有我的优势,你我二人不必看轻自?己。”
燕雨没来由地问出一句:“你怕死吗?”
杜兰泽又笑了?:“皇帝宣召我入宫的那一夜,你已经听过我的答案了?。”
杜兰泽把灯笼放在了?桌上,她的神色有些疲惫,还有一点憔悴气色。她身受重伤,尚未痊愈,燕雨不敢打扰她,连忙告辞:“我走了?,你快休息,我今晚喝多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杜兰泽道:“晚安。”
燕雨飞快地跨过门槛,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跑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枯枝残叶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这才回过神来,小声道:“晚安。”
亥时已过,皇城灯火璀璨,人声寂静。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清澈,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白纱。
墙上开了?一扇圆窗,映着镂空的梅花枝叶,意境幽微,淡淡的花香飘进来了?,冷风把纱帐吹得乱飞。
谢云潇道:“你觉得冷吗?我把窗户关上。”
华瑶才刚洗完澡。她钻入被窝里?,用力抱住谢云潇:“不冷,好暖和?。”
谢云潇又问:“你醒酒了?吗?”
华瑶抬起头来,她贴近他?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他?,她嘴里?念念有词:“醒了?醒了?,我还能?再喝一百杯酒。”
谢云潇揽住她的腰肢:“你今晚好像很高兴。”
华瑶道:“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今天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我们熬过了
?严冬酷寒,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近日?没下雪也没下雨……”
华瑶的声音越来越轻:“而且,杜兰泽的气色好多了?,汤沃雪说?她会痊愈的,我心里?的忧愁也消散了?……”
华瑶不再说?话,谢云潇还以为她快睡着了?。谢云潇把被子往上拽,刚好遮住了?她的肩膀,她忽然坐了?起来,叹声道:“今晚没来得及和?他?们玩一次行酒令,好可惜啊。”
谢云潇从不饮酒,也不参与酒席上的游戏,更不知道“行酒令”的规矩,他?问:“什么是行酒令?”
华瑶道:“先来玩猜拳,赢家再向输家提问,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没有任何?忌讳。输家不能?撒谎,只能?照实回答,如果不愿意回答,自?罚一杯。”
谢云潇听出了?华瑶的言外之意。
谢云潇也坐了?起来,华瑶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坐姿端端正正,衣带也系得很严实,凛然不可侵犯,她心里?不禁又生出一丝恶意。
谢云潇道:“你现在还想玩吗?”
华瑶点了?点头,谢云潇又道:“可以连玩七盘,玩过了?,就该睡觉了?。”
华瑶道:“要不要给你准备酒水?万一我问到了?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呢?”
谢云潇客气地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不必准备。愿赌服输,你和?我都不是输不起的人。”
华瑶一下就来了?兴致:“那就是什么都可以问了??”
谢云潇并未回答,华瑶伸出了?一只手,催促道:“快点,快点,你还等什么?快出招啊。”
华瑶和?谢云潇连玩七盘猜拳,谢云潇连输七次,竟是一次也没赢过华瑶,正如他?们之间的棋局,谢云潇总是华瑶的手下败将。
华瑶没说?一句话,谢云潇往后退了?三?寸距离。华瑶急忙拽住他?的衣带,却把他?的衣襟扯开了?。天蚕丝织成?的寝衣,轻薄柔软,又有弹性韧力,两边衣领擦过他?的肩膀,向下滑去,落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风光无限,华瑶一时看呆了?。
谢云潇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华瑶道:“不是!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华瑶捡起一条衣带,蒙住了?谢云潇的双眼。她把衣带绕了?一圈,又打了?一个结,谢云潇略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卿卿。”
谢云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她卿卿?显然是一种暗示,她悄悄地亲了?亲他?的唇角,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又点明她品行不端:“掩耳盗铃。”
华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你不要污蔑我。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谢云潇道:“你解开我的衣带,把我的眼睛蒙上,只是为了?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华瑶理?直气壮:“不然呢?”
谢云潇沉默片刻,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他?突然用力把华瑶抱入怀里?。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后背,她觉得他?浑身烫得像是火炉一样,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以后别再喝酒了?。”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平日里是什么样?”
华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谢云潇道:“你不妨再靠近些,我仔细地说给你听。”
华瑶坐到了谢云潇的身旁,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半寸,她几乎快要贴到谢云潇的身上?。枕边放着一颗夜明珠,珠光朦胧,她偷偷地打量他,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谢云潇略微低头,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
华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认真地盯着他,他的长相无可挑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她暗暗地盘算着,她已经用一条黑色缎带蒙住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她的动作,她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华瑶胡思乱想的时候,谢云潇道:“你天资绝佳,悟性极好,当世无人?在你之上?。三年?之内,你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华瑶小声道:“三年?时间?,太长了,我等不及了。”
谢云潇道:“也许你还会遇到机缘巧合,少则半年?,多则两年?,你的武功境界突飞猛进,你也会修成一代?宗师。”
华瑶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拿着一把剑,登上?一艘船,扬帆远航,我能不能占领全世界的土地?”
谢云潇道:“为什么要占领全世界?”
华瑶诚实地回答:“我还没想好,毕竟我现在还不是天下第一高手?。”
米酒的酒劲上?涌了,华瑶的神智混混沌沌。她捡起床上?的夜明珠,把珠子放入床架的抽屉里,珠子骨碌碌地转动,抽屉竟然关不上?了。
谢云潇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在做什么?我看不清。”
华瑶的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又痒又舒服,她分不清这是不是醉酒的滋味?她指尖一转,“啪”的一声,抽屉关得严严实实。
华瑶自言自语:“我正在想……怎样才能把武功修炼到周老?前辈的境界。”
谢云潇道:“武学宗师不仅要练武,也要修心,等到你开悟的那一日,你心中自然会有答案。”
华瑶立刻问他:“你开悟了吗?”
谢云潇道:“我也没有。”
华瑶道:“你喜欢打仗吗?”
谢云潇道:“不喜欢。”
华瑶沉思片刻,试探道:“你害怕杀人?见?血吗?”
谢云潇道:“小时候曾经怕过。”
华瑶真没想到,原来谢云潇小时候也害怕杀人?见?血。她记得谢云潇曾经说过,他从前经常在家读书练武,练不好就要去祠堂罚跪,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还好,他的父母愿意庇护他,他的哥哥姐姐也是正派人?,不会闹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华瑶道:“你更喜欢独处,还是和我在一起?”
谢云潇不假思索:“和你在一起。”
华瑶随口?回答:“嗯嗯,我也是。”
华瑶向后倒去,谢云潇揽住她的后背,把她抱入怀里。他们一同躺在床上?,她抓住被?子,使劲一拽,盖在他们的身上?。被?窝里暖意融融,整洁舒适,她轻声问:“今晚你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