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巴和公主大盗by休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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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闻楝琢磨几秒就给出了答案。
“真的?”她的脑袋凑过来,“我刚开始玩数独,玩得不太好,你教教我。”
闻楝接过了她手中的杂志。
后来两人一起做作业,她也是举着练习册给他看,他一边输液一边跟她讲题。
“为什么要这么解题?”
“因为这是固定公式,这是真理。”
“那为什么我的公式不对?”
“因为那是你推导的错误公式。”
“为什么你要判定这个公式是真理,但我的公式却是错误的,明明是一样的推导方式?你怎么能确定我的是错的呢,你的思想是不是太循规蹈矩了?”
不管何时,她总要有无理取闹的时候。
闻楝抿唇,语气好像早已习惯她的风格:“……因为你在胡思乱想,胡乱凑数,胡言乱语。”
“你胡说八道。”
赵星茴仰起了下巴,星眸亮闪。
双旦晚会那天,是闻楝输液的最后一天。
于奕扬生一肚子闷气——赵星茴没打算留在学校大礼堂观看晚会,而是要在节目开场前赶去医院陪闻楝输液。
“你知道这是我用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曲目,结果最后一刻登台演出,你却要跑去医院陪那个家伙输液?你怎么想的?”
赵星茴理直气壮:“你这个歌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非得再听台上那遍吗?和我平常听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想要你在。”于奕扬怒气勃然。
“小鱼,我下一次,下下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陪你。”赵星茴皱眉,“但今天晚上真的很不巧。明天好不好,你单独为我再弹唱一遍,我保证我会很捧场。”
“他是小孩子吗?多大人了?输个液还需要人陪?”
“你做很多事情不是也要人陪吗?”赵星茴嗓音清脆,“要不是他把伞让给了我们,他也不会淋雨生病,不用输液啊。”
于奕扬剑眉扬起:“你已经陪他好几天了,还不够吗?难道最后一天也要陪着?凭什么?”
“因为我知道独自生病的难受,我知道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心情。”
赵星茴语气泠泠,甩头就走。
今晚的输液室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她在角落同一个位置找到闻楝。
闻楝手中捏着本书,目光却没有聚焦在纸面,而是游离在前方虚空,听见身侧的脚步声才偏首。
他漆黑目光显然有茫然,而后是愣怔和惊讶。
“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就过来了。”
赵星茴不高兴,把书包一扔,闷闷坐在他旁边坐下。
“今天晚上学校的晚会。”
他目光如深渊般幽深,又浮着隐隐亮光,“赵星茴,你不应该来这里。”
“闭嘴吧你。”赵星茴凶他,“好好输你的液。”
闻楝不再说话。
她往嘴里塞了个棒棒糖。
闻楝看她脸颊鼓鼓地含着糖,温声道:“回去吧,现在应该还赶得及。”
她岿然不动。
闻楝静静坐了会,而后伸手去拔手背血管里的针头。
“闻楝,你干嘛?”
赵星茴猛然扑过去,扯住他的手臂,“你别想这样,待会我让护士再给你扎一针。”
他扭头看她。
他的胳膊抱在她的怀里。
他说:“今天是12.31,今天晚上是跨年夜。”
赵星茴没放手,用力抓着他的手腕:“那又怎么样,今天晚上我只想呆在这里。”
闻楝能清晰地感知她的体温和桎梏,轻声道:“赵星茴,你陪我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她爱玩爱闹,知道知道她娇纵任性、我行我素,也知道她讨厌他。
她娇嫩的脸颊无限蹭近他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眼睛睇着他,认真回答:“有没有意义,那是我说了算。”
闻楝不再说话。
只是用那双温柔冷清的眼睛看着她。
赵星茴很久之后松开他的手,很挨近地坐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的呼吸相近可闻。
她并没有觉得错过学校的晚会很遗憾,快乐和热闹在未来也也能尽情体会,今天晚上应该留在这个冷清的输液室,留在这个烦人的家伙身边。
“其实这样跨年也不错哦。很安静,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睡觉,听歌,回忆,聊天,思考……”
他还是说抱歉,声音很轻很低:“我不应该拖着不来医院……也不想扰乱你的活动,也不需要人陪我输液……上一次在医院,还是小时候的那场车祸,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赵星茴把脑袋歪在了他肩膀,拍拍他的手臂,也只是轻声说:“没关系。”
没关系。
也许是世上最温柔的词汇。
对今天来说,本年度最后的一日。
所有的过去都会过去,tomorrow is another day。
闻楝心头像水波一样颤动。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尝试去抓取定义赵星茴的词语,那些词好像是放在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也许有任性,漂亮,坏脾气,可爱,狡黠,讨厌……或者更多。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与她隔着整个世界,也不会试图品尝那些巧克力糖的滋味。
今天晚上,闻楝取出了第一颗巧克力糖。
元旦假期,赵星茴跟于奕扬出去逛街打电动。
于奕扬一开始见面还是酷拽冷脸,恨不得往赵星茴脑袋敲栗子,赵星茴先发制人,踮脚在他脑门清脆地拍了两下,让他态度好点。
没的说。
玩到傍晚于奕扬已经没脾气了,端着帅脸送赵星茴回家,两手还拎着一大堆玩偶和战利品,最后还在赵家蹭了顿晚饭。
趁着赵星茴上楼换衣服,于奕扬顺便也跟闻楝聊几句。
“你生病好了吗?”
闻楝说没事。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直接找我。”于奕扬道,“星茴办事不靠谱。”
他拍拍闻楝的肩膀,男生之间的交流方式。
“谢谢。”闻楝声音淡淡,“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语气没什么不对。
但这话偏偏让人觉得刺耳。
于奕扬蓦然挑眉,也只是道:“那就好。”
错过了学校晚会的登台演出没关系,于奕扬通过朋友推荐,争取了个livehouse的演出机会。
赵星茴当然支持加捧场。
庆祝加弥补,赵星茴还特意手工DIY了一个手绘巧克力牌,把之前圣诞节收到的巧克力放在烤箱里融化,放在定制的模具里脱模或者直接挤出造型,最终效果是于奕扬的Q版小人巧克力棒或者和一些跟音乐相关的可爱小造型,最适合应援或者当做小礼物。
赵星茴觉得自己的创意超赞,但忽略了自己的手工能力。
她在厨房捣鼓了一整个周末,成品惨不忍睹,像坨是似而非的抽象画。
闻楝在旁边袖手旁观。
“你不能来帮我一下吗?”她站在流利台前手忙脚乱。
“我不会。”
“很简单的,你都会做饭了,就是这样那样再这样。”有求于人,赵星茴歪着脑袋撒娇微笑,“帮帮忙嘛闻楝。”
闻楝嗓音柔和,纹丝不动:“抱歉,我无能为力。”
赵星茴恨恨瞪他,越做越糟糕,最后决定放弃,把所有的巧克力重新融化,用裱花袋挤出了几坨黑乎乎的巧克力球。
她把巧克力球送给了闻楝:“喏,给你吃。”
闻楝望着那几坨造型奇怪的巧克力球,目光难免迷惑犹豫。
“很好吃的,我已经尝过了!”赵星茴恨不得把巧克力塞他嘴里,“这可是超级昂贵的进口巧克力,我还加了草莓干和坚果碎还有夹心糖果,我保证,你肯定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巧克力。”
刚才她在厨房一边制造一边消耗,已经吃腻了。
“那你拿什么送给于奕扬?”
“我们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眼睛眨眨,把巧克力递到他面前,“最好吃的巧克力送给你哦,闻楝。还是我亲手做的。”
闻楝被迫接受了她的手工DIY巧克力。
配料极其复杂。
整体焦苦。
他尝过了……很好吃。
期末那阵子赵星茴就特别忙,加上于奕扬和他的乐队活动,还有年末的各种事情,眨眼就已经是寒假。
开启假期的正确方式是朋友们聚餐吃饭,再一起去livehouse听于奕扬的演出。
赵星茴问闻楝要不要一起去:“方歆,黎悦,还有他们的几个朋友都会去。”
闻楝说不,他的堂哥最近来洛江市办事,他跟着堂哥一起回邻市。
“堂哥??”
“我大伯家的哥哥。”
“他多大了?”
“比我大十岁,已经工作结婚生子。”
“所以你住在你大伯家,跟他们一起生活,你跟他们关系好吗?”
闻楝几乎不提自己的事情,起初赵坤则跟赵星茴讲过些闻楝的事情,比如他父母去世后,他跟大伯一家生活,经济紧张,辗转住在几个亲戚家,受尽冷落云云。
“那是我家。我大伯住在我家。”
他嗓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憎恨的情绪,也从不抱怨不好之类的话语。
房子是闻楝爸妈留下来的财产,闻家大伯一家之前住在厂区宿舍,后来把弟弟弟媳的丧事处理完,为了方便照顾闻楝,正好搬过来同住。大伯家有个堂哥和堂姐,堂姐前几年已经结婚出嫁,堂哥娶妻生子,但还一直跟父母同住。
“是你说的,门口种着楝树的那个家吗?”
闻楝点头。
赵星茴出门时看了闻楝堂哥一眼——他特意来赵家接闻楝,顺便看看资助闻楝的是什么家庭,坐在客厅喝了一杯燕姐沏的茶。
一个普通的年轻男人,肚子和脸庞有着安逸生活带来的即将膨胀的痕迹。
和闻楝一点都不像。
也许眉毛和额头有相似的轮廓,但闻楝显然要清逸隽秀得多。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褚文兰不在,只有赵坤则在家。
寒暄了两句,堂哥带着闻楝和赵家送的几个年货礼盒返回邻市。
整个寒假,赵星茴和于奕扬玩得不亦乐乎,也和方歆黎悦她们一起出去逛街购物吃饭看电影,偶尔打个电话给闻楝。
“你在干嘛呀?”电话里她的声音清柔松散,像刚出炉的纸杯蛋糕。
“看书,预习下个学期的功课。”他说。
“你真无聊。”赵星茴无情抱怨。
她那边有动感音乐的声响,不知道是在KTV还是哪里。
“爆爆还好吗?”
“它很好,又吃胖了。”赵星茴又转而笑语,“我最近跟小鱼学弹贝斯,爆爆可不耐烦我吵他,学会了捂着耳朵睡觉。”
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可爱猫躺在窗边地板晒太阳,把自己蜷成一个圆球,两只前爪举起,严丝合缝地捂住了自己粉红色的耳朵。
干净锃亮的木地板上隐隐约约倒影着两个人的影子。
闻楝默默地关上了手机。
今年赵星茴在自己家过的春节,一如往年的拜年庆祝和人情往来,没什么特殊,唯一有些异常是褚文兰很少出现在家里。
逢年过节,褚文兰都会在,亲戚朋友之间人情应酬她都要顾及,极少会撂摊子不管事。
纸包不住火,赵星茴无意间从旁人的窃窃私语里听说,褚文兰去了香港医院做检查。
赵星茴在家跟赵坤则发了顿脾气。
只要哪里有点不尽心意,她摔盘子砸碗,父女俩闹得天翻地覆,赵坤则的高尔夫球拍和柜子里的收藏品摆件被摔得一塌糊涂,阿姨每天紧跟在赵星茴身后收拾,劝也劝不住,不断摇头叹气。
大半夜的,赵星茴给闻楝打电话。
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通,语气冷脆得像冰:“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闻楝半夜被吵醒,蹙着眉棱,语气微懵:“怎么了?”
“我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才接。”她气呼呼,恨不得要从话筒里钻出来训他,“你会不会尊重人?”
“赵星茴,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清朗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柔和沙哑,“我的手机放在外面充电,没有听见声音。”
赵星茴理直气壮:“那你这样做对吗?”
闻楝:“……”
她恨恨地挂了电话。
还没有等闻楝回神,两分钟之后,她又回拨给他:“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过几天……”
“不行!!!”赵星茴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耳膜,“明天我要在家看到你!”
闻楝诧异:“有什么事吗?明天我可能……”
“小鱼不在家,方歆要补课,家里没有人……根本没有人陪我。”她娇蛮嗓音中挟着丝委屈,“也没有人理我。”
三个小时的车程。
第二天中午,闻楝回到了洛江市。
他倒是回来了,赵星茴还在睡觉。
燕姐在家整理家务,说是这几天小茴和赵总闹脾气,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到处都乱糟糟的,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闻楝也听见燕姐和白班阿姨聊天,说的是褚文兰的事情。
“太太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吧。”
“我就说早晚要生,怀不上也要生,现在科技发达,什么病都能治好,怀个孩子也不算难事。”
“估计有的好闹了。”
“听说以前也不是没闹过……”
褚文兰这几年都在调养身体,一直都没有动静,夫妻俩也是决定趁着新年初,去香港做全面检查,准备后面试管怀孕的事情。
赵星茴一觉睡到傍晚,睡眼惺忪下楼,才看见闻楝在家。
她问他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游戏玩得很不好,她到处捣乱,还喜欢拿着闻楝的小人出气,看它千奇百怪的死法。
“你都死了好几十遍,怎么还不生气了?”她问。
“如果我生气呢?”他问。
“那我就跟你大吵一架。”她秀眉扬起,噘起嘴唇,“不然让你回来干嘛?”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办法生气。”闻楝平静道。
“你知道我很生气,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生气?”她问,“两个人生气比一个人生气要好。”
“生气也能分享吗?”
“不。快乐可以分享,生气只能传递。”
“那如果我把快乐分享给你呢?”他扭头望着她。
赵星茴懒懒回道:“你没有快乐。”
一语绝杀。
闻楝认真想了想:“我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是个人,至少会感同身受,你可以把情绪传递给我。”
“怎么传递?”她斜斜瞥他,“揍你一顿,还是咬你一口。”
“都可以。”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才不会对人动粗呢。”她哼声。
闻楝把手臂伸直,握拳,横亘在她面前:“兰姨是我妈妈的旧交好友,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并感激兰姨,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她那边,希望她得到幸福,不管是家庭还是……”
赵星茴想都没想,甚至没等闻楝说完话——毫不犹疑地张嘴,对准他的手臂狠咬了下去。
对!!!
他俩是一伙的!
闻楝袖子挽在手肘,其实不是羸弱的瘦,手臂线条流畅劲瘦,薄薄肌肉结实紧致,入口软硬适中,Q、Q弹弹。
差不多是这个力道,赵星茴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啃一片生牛肉或者撕碎一本书。
身边人的呼吸忍耐并且用力克制,脸庞绷得冷清凝刻,手臂肌肉开始紧绷坚硬……
赵星茴松口,推开了闻楝的手臂。
她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似乎觉得心里舒畅了点——释放痛苦的方法是转移痛苦。
闻楝直至结束也只是眉头微拧,一声不吭,瞥了眼胳膊上的深深牙印,收回了手。
那个牙印形状堪称完美的椭圆形,痛感把皮肤染得绯红一片。闻楝隔着袖子摁住了手臂,火辣辣发疼的那处:“感觉好点了吗?”
赵星茴趴在沙发,轻轻地“吁”了口气:“好像好点了,我咬你的时候都想吃煎牛排了,你去给我煎一块,要五分熟。”
闻楝带着个明晃晃的印记去了厨房。
成长的过程需要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
接受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接受别人做出的决定。
赵坤则了解自己女儿。
赵星茴脾气娇纵刁蛮,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讲道理、认真听话的孩子,遇上事情大吵大闹一顿,闹得鸡犬不宁,等她脾气发泄完,事情过去后,她想通了,自己也会平静。
闻楝的事情是这样,褚文兰怀孕的事情也是这样。
等赵坤则估摸着赵星茴的脾气已经平息,再回家去瞧瞧。
还真是。
家里还挺热闹,赵星茴和闻楝、于奕扬、方歆一块窝在沙发玩桌游,大家看见赵坤则回来都起身喊了声赵叔叔,赵星茴只是抱着薯片袋冷飕飕地斜瞟了眼,没说话,也没吹胡子瞪眼地跟他吵架。
赵坤则亲切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瓜子,问几句学校开学的情况。
赵星茴不搭理他,自然有于奕扬和闻楝方歆会说,也没什么事,这学期功课多,大家也是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
赵坤则最后叮嘱闻楝和于奕扬:“叔叔工作忙,有时候照顾不到星茴,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们跟叔叔说。”
这个当然没问题。
闻楝住在家里,又听话懂事,跟赵星茴的相处也越来越好,于奕扬又跟赵星茴同班,知根知底从小就认识,也能玩到一块去,有他俩在,赵坤则最放心。
少年人的烦恼永远都不过夜。
这个学期开学就是考试,学习进度突然加快,赵星茴有时候赶不及还会找闻楝陪她做作业。
连带着于奕扬一起。
上次她和闻楝因为作业辅导的事情冷战,赵星茴隐隐觉得她不应该把于奕扬拉扯进来,好像她和闻楝两人一起坐在餐厅学习的氛围更好,效率也更高。
只是这次于奕扬主动要求,既然大家都要写作业,那他也可以蹭蹭课,顺便和赵星茴聊几句,或许……看看赵星茴和闻楝的相处?
“我保证不说话,只做作业。”于奕扬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据说跟赵星茴保证,“我可以付闻楝补课费,线上线下都可以,价格好谈,别人还有代写作业赚钱呢,他赚点补课费也是理所当然吧。”
说这话时,闻楝就在旁边。
他抬眼看着于奕扬,神情温和平顺,好脾气当然也不适合说“我介意你加入”或者“我不想再多教一个人”。
“我不介意。”他说,“不需要收补课费,毕竟课后作业都很简单,只是举手之劳。”
赵星茴当即扭头:“简单?”
她恨不得戳他脑袋,语气忿忿:“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笨吗?”
闻楝微愣,垂眼低语:“我没有那个意思。”
于奕扬吹了个口哨,搭着赵星茴的肩膀,嗓音酷酷:“这多正常,学霸的层次跟我们不一样。走了,回教室吧。”
赵星茴跟着于奕扬走了。
褚文兰再度回到家里已经是五月初夏。
从春节假期到现在,大半个学期已经过去,赵星茴第一眼甚至没认出她来。
褚文兰以前是贤惠能干的女强人风格,现在剪了短发,穿宽松连衣裙,身材似乎臃肿了些,动作也因小心翼翼而迟缓,直到燕姐喜气洋洋地说恭喜太太,赵星茴才盯着褚文兰的肚子看了眼。
她目光挪开,无意和闻楝对视。
闻楝漆黑的眼睛望着她。
她也看着他,很平静。
赵星茴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她已经十七岁了,如果父母有另外的家庭,那也会有另外的小孩。
褚文兰一直想要孩子,但她的身体条件不好,容易惯性流产,其实以前怀孕过两次,但都没熬过三个月,拖到现在也不指望自然受孕,本想去美国试试人工手段,又觉得距离太远,最后改去了香港最好的私立医院。
这几个月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香港,虽然身体受了不少罪,但好歹进展顺利,移植成功后又一直卧床保胎,直到过了三个月的稳定期才回洛江市。
后面就是正常生活和规律产检。
怀孕不易,褚文兰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身体,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她现在已经撒手不管公司的事情,大半时间在家卧床休养。
为了照顾赵星茴的情绪,赵坤则再度当爹,也没有表现得太过高兴,褚文兰也不在赵星茴面前提孩子和弟弟妹妹这种话,对她态度反倒是更加客气。
全家上上下下都怕她跟褚文兰闹,褚文兰自己也小心翼翼,主要在楼上休息,很少出现在赵星茴面前。
赵星茴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至少学校功课越来越忙,身边还有一群朋友,于奕扬又特别能带着她玩闹,生活总能开开心心。
但她情绪到底好不好,只有闻楝最清楚。
赵坤则先想着再请个专业阿姨,主要负责照顾孕妇和做营养餐,但褚文兰不愿意住在家里。
一来家里还是老式别墅,没有电梯,主卧室在三楼,上下楼都不方便。
二来,家里养着猫,褚文兰猫毛过敏,实在是不喜欢爆爆,再想到楼梯和客厅沙发地毯都可能沾着猫毛,身上怎么都感觉不舒服。
一边是怀孕的妻子,一边是还在上学的女儿,赵坤则不能把女儿扔在别墅,也不放心褚文兰自己单独住大平层,实在不行他两头跑,但公司生意本来就忙,也可能哪边都照顾不上。
只能先按捺一下,再过一阵子就要放暑假,赵星茴又要去新加坡,到时候家里能清净两个月,后面的事等暑假结束再说。
这学期还没结束呢,赵坤则已经问了好几次,问学校什么放暑假。
赵星茴讥诮:“赵总,你上周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要是实在等不及,你不如直接去找校长,让他明天就放假。”
高兴的时候她喊赵坤则爸爸,不高兴的时候跟着家里的司机阿姨喊赵总。
赵坤则自己也忘记,拍脑门:“真忘记了,我这什么记性,忙的什么都记不住。”
又给女儿挟了一筷子菜,“最近学校怎么样,零花钱还够不够?还跟小鱼玩乐队吗?”
赵星茴懒得理人,扔下筷子上楼。
闻楝依旧坐在餐厅,很有礼貌地陪赵坤则吃饭,再问问兰姨的身体。
这家里每个人立场都不一样,闻楝是局外人,他接受褚文兰的关心和资助,当然是真心希望褚文兰能幸福快乐。
隔阂是必然的。
赵星茴对闻楝的态度也是时冷时热,时阴时晴,有时候两人好好说话,下一秒可能就生气走开。
她还是更愿意和于奕扬一块呆着。
至少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敌我矛盾”。
因为褚文兰怀孕的原因,今年这个暑假也注定了特别。
闻楝已经连续几年暑假都留在洛江,按褚文兰的意思,与其出门兼职打工,不如留在公司干点实习生的活,今年大概也不例外。
赵星茴压根没有要出国的意思。
她一语戳破赵坤则的想法:“就算放暑假也没用,我妈不在新加坡。”
赵坤则近来没有联系前妻,问:“你妈去哪里了?”
凌微陪同一个青少年艺术团去维也纳参加艺术节,正好丈夫去德国谈项目合作,夫妻俩一起去了欧洲。
凌微还不知道褚文兰怀孕的事,眼下安排是希望女儿暑期去欧洲,正好丈夫项目结束后也要休假,一家三口可以一起旅行度假,去法国意大利转转,看看蓝色的地中海。
“我不想去。”赵星茴窝在椅子里玩手机游戏,“欧洲太远了,我讨厌坐很久的飞机。”
“你留在家里,爸爸也照顾不了你。”赵坤则道。
“我不用你照顾,你也没有照顾过我。”
“星茴。”赵坤则叹气,极其劝她,“你兰姨现在也需要人照顾,家里也有很多事,你妈肯定也想你,欧洲玩多好啊,伦敦巴黎佛罗伦萨威尼斯……”
“我说了我不想去,我不想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赵星茴不耐烦,“谁规定了暑假我就一定要出国,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留在哪儿就留在哪儿。”
“爸爸跟你说,暑假工人要到家里来装电梯,到时候家里吵吵闹闹……”
赵星茴横眉:“不行,不许装!我不允许你们动这个房子。”
“那你兰姨挺着肚子走楼梯不方便,我把她送到别处去住……”
“可以,我没意见!”
“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赵坤则皱眉,“谁放心?”
赵星茴朝着闻楝,抬抬下巴,嗓音冷脆:“他不是也在家吗?为什么他能在家,我就不能在家??”
赵坤则一时语塞:“阿楝他,他……”
闻楝只是路过,无辜被战火波及。
他立于一旁,想了又想,只能沉默插话:“我打算回邻市过暑假。”
“你说什么?”赵星茴瞪他,“你每年暑假都留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走过?”
“我有点事情,需要回去……”
“闻楝,你跟他们一伙的,也不想让我在家呆着是吗?!”赵星茴气得咬唇,星眸怒火闪动,伸手指他,“你最好是真的有事要走,你们不是都让我走吗,可以,我跟你一块走!”
闻楝愣了,赵坤则也愣了。
赵星茴蹬蹬上楼去收拾行李。
这个家伙跟他们都是一伙的,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找什么借口,能走到哪里去。
赵坤则仔细想想。
也不是不行。
女儿从小娇惯任性,送到普通人家去过几天自食其力的生活,讲不定能磨磨她的个性,也不用担心,闻楝跟她相处惯了,也能照顾好她。
还没等赵星茴回过神来。
司机已经把她和闻楝送往了邻市。
当然还有爆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