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巴和公主大盗by休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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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呢?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她刚闭上眼睛,闻楝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他看见了她的点赞,知道她没睡。
赵星茴的嗓音在电话里变得柔软娇慵。
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闻楝回了酒店休息,晚上还有聚餐活动,待会他要跟同学出门集合,抽空给赵星茴打个电话。
“有黎悦吗?”她轻嗔。
“没有。”
“有也没关系,我不介意。”赵星茴嗓音带着困倦,轻声嘟囔,“你去玩吧,那么多朋友呢,不管是喝酒还是吃饭还是聊天,玩得开心一点……”
“对了……那身队服还挺好看……你穿上像小白杨一样……”
闻楝听着她带着泪花的哈欠,小小声地表扬他好看。
“睡吧。”他眉眼柔和,轻声哄她,“夜深了,你该睡觉,我在电话里陪着你,等你睡着再挂。”
“那你哄我睡觉吧。”
闻楝静默了几秒:“记不记得高一那年……你看了恐怖片不敢回房间,半夜拽着我在客厅沙发陪你睡觉。”
那时候两人关系仍然别扭,那时候她说,她要听见他的声音,要他哄她睡觉。
他给她背课文《兰亭集序》。
隔着万里声波和数年时光,少年清澈的嗓音变成青年的清润柔和,缓缓在她耳边响起:“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
这是她最喜欢的课文了。
赵星茴唇角微翘,阖起了浓密的翘睫。
这次智能车竞赛,闻楝的竞赛小组拿了很好的名次和不菲的奖金,除了大公司的实习offer之外,回临江后还拿到了一个关联的项目订单。
要做的事情太多,依旧是忙碌,连充足的睡眠好像都是一种奢侈,除了闻楝,连带着薛博也光阴寸金起来,连跟姜小恬约会的时间都没有,所谓的项目创业也并不是毫无头绪,闻楝在洛江的时候每年都在赵坤则的公司实习,从最开始的整理文件到后来的产品熟悉,耳濡目染,都是褚文兰给的机会。
闻楝会定期跟褚文兰和赵坤则打电话,中秋节也特意回了趟洛江市,照例买了儿童玩具给小朋友,褚文兰喜笑颜开地留闻楝在家吃中秋蟹宴。
这天赵星茴也打电话回家,和凌微聊完后,拨了电话给赵坤则。
赵坤则问女儿怎么过节。
电话里传出嘈杂激扬的音乐声,赵星茴说自己跟朋友一起玩,晚上订了餐厅吃饭,娇懒的语气不见半点孤单,怎么听也不会想家想父母。
闻楝坐在旁侧,静静听赵坤则和赵星茴说话。
“今天阿楝也在家里。”赵坤则问女儿,“你要不要跟他聊几句?”
“不要。”
赵星茴没好气:“我不想理他。”
她不高兴——用脚趾头也能想想他们在家的画面,母慈子孝,阖家欢聚。
赵坤则叮嘱女儿几句,挂断电话之后又摇摇头,虽说是儿女双全,但女儿脾气娇惯,儿子还在嗷嗷待哺,还有他操心的时候。
闻楝察言观色:“今天是中秋节,星茴一个人在国外,特意打电话回家,应该也是想您了。”
“她哪里会想人。”赵坤则笑道,“连打个电话回家都气哄哄的,在美国有她妈妈操心,还有陆显舟照顾,成天也只顾着玩玩闹闹,半点长进都没有。”
看来看去,眼下看着还是闻楝最好。
闻楝年龄渐长,慢慢也能和赵坤则聊些话题,学校的竞赛课题,跟同学捣鼓的商业项目,国际实事,政治经济和社会未来的前景,他年纪还小,但思想成熟,性格沉静,倒是个挺有主见和想法的年轻人。
赵坤则拍着闻楝的肩膀说孺子可教。
夫妻俩当年有眼光,看着闻楝一步步长大成人,优秀有担当,怎么看怎么欣慰舒坦。
赵坤则有那个心思。
他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好,临江那边的分公司也开起来了,公事家事事事顺心,人也跟着心宽体胖起来,也就开门见山直说:“毕业后有没有想法到叔叔公司来接班?临江那边的分公司也步入了正轨,我每个月都要跑一趟,也要花不少精力,还是缺个信得过的人,阿楝,交给你练练手?也不枉叔叔阿姨栽培你几年。”
褚文兰也是这意思。
闻楝婉拒:“我在学校跟同学小打小闹,也不懂公司和生意,担不了这么重要的担子……再说,自己也不确定以后要怎么样,可能还是想多念念书,以后也许会申请学校出国留学。”
出国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闻楝这个成绩,想出国深造也实属正常。
褚文兰和赵坤则问他想去哪儿。
“大概是北美。”闻楝不动声色,“学校有国际交流项目,主要看具体的申请学校和条件,学费不成问题,时间也不一定,有长有短。”
“要是去加州的话,那倒是跟星茴离得近。”
“是。”闻楝点头,“加州学校很多。”
他说得平静,神色也淡定,加上刚才赵星茴在电话里的态度,赵坤则和褚文兰都没多想什么。
只是褚文兰觉得不如意。
她心里的想法,倒不是拦着他出国留学,只是觉得没必要,私下也问闻楝:“这么好的机会。阿楝,你真的不愿意吗?”
旁侧的孩子才刚刚三岁,距成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褚文兰这几年在家当富太太相夫教子,日子过得顺心舒坦,也不太愿意再回公司出差应酬,也到了她该享福的时候,的确需要人帮帮自己。
“阿楝,叔叔阿姨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褚文兰叹气,“我这几年没管公司,一直都是你赵叔叔在忙,公司缺人,本来是想着你学有所成后帮忙分担点,毕竟都是自家人……对你来说这也是件好事,我和你叔叔也不会亏待你,至少要比自己出去工作,或者跟同学小打小闹的强。”
肥水不流外人田,在自家公司工作是顺理成章。
褚文兰早有打算,以前暑假还带着闻楝一起去公司实习打杂,心里也是抱着想培养他的念头。
随着年岁增长,闻楝也明白褚文兰的意图。
“兰姨,我很感激您对我的照顾,可我也不想事事都依赖您和赵叔叔……我欠您的实在太多了。”闻楝态度客气真挚,“再说,您和赵叔叔都很年轻,公司如果缺人,还有星茴,她以后回国可以帮忙管理公司……我对公司生意也不太感兴趣,插手也不一定合适……”
褚文兰语气隐隐不耐:“星茴回不回国还是个问题。她要是回国,她那个性格和脾气,又仗着她亲妈那边给她撑腰,这家里还有好日子过?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
她脸色微冷,眉头蹙起,倒真是有些失望。
“你到时候得帮帮兰姨,帮帮你小弟弟。”褚文兰脸色不甚柔和,用力拍拍闻楝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好好想想兰姨以前怎么对你的,兰姨想指望你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不单单是对他的好,还有他身后拖着的闻大伯一家人,褚文兰也没少费心。
闻楝望着眼前顺风顺水的富太太,抿起薄唇:“我会报答您的。”
赵星茴连着好几天没理闻楝。
她不高兴,恨不得隔着屏幕敲闻楝的脑袋。
凭什么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美国呆着,他却跑去洛江家里开开心心吃团圆饭?
“你是多想当我爸和褚文兰的儿子?电话慰问、上门探望、礼物一个不落,你要不然直接喊他们爸妈算了?还能喊我一声姐,我多了两个便宜弟弟。”赵星茴气鼓鼓的。
“我生日比你早。”闻楝倚在图书馆走廊窗边,酒窝微陷,嗓音温和地哄她,“不要生气。”
“你怎么好意思去见褚文兰呢?”
“我今年一直待在学校,也有很久没有见过赵叔叔和兰姨,探望他们也是应该的。”闻楝缓声道,“家里一切都还好,赵叔叔还是老样子,也很想你。”
“不用你告诉我。”赵星茴冷哼一声:“你们就坐在一起假惺惺吧。我告诉你,褚文兰要是知道我们俩的事,肯定要把你轰出门,骂你是个白眼狼,居然敢叛变她,从此以后你俩反目成仇,还有什么母慈子孝。还有我爸,你猜他会怎么样,他最擅长和稀泥了,会不会笑呵呵指着你的鼻子臭骂几句?”
也许有一日真会有这个画面。
闻楝漆黑的眼睛望着窗外青黄树叶,语气变得很轻:“那我也不能不见他们。”
赵星茴讨厌他表里不一的态度。
“你既然敢去见他们,怎么不敢说呢?敢不敢告诉我爸和褚文兰说你暑假见过我,说你想跟我在一起?”赵星茴语气傲娇,“你打算一直瞒着他们吗?”
闻楝不说话。
如果不是赵星茴突然飞到临江,如果不是他们突破了亲密关系,闻楝不会轻易把喜欢说出口。
不管是碍于何种理由,至少在现在……他不会告诉褚文兰和赵坤则。
隔了会,他问她:“那你呢?星茴,你敢不敢说?”
赵星茴蹙眉:“我……我为什么要说?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说给别人听,为什么要掺杂大人的态度。
“所以……这是个秘密是吗?”闻楝轻声问她,“我们都在保守秘密。”
赵星茴闷闷地嘟囔了声:“算是吧。”
默契就是两人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当成了秘密。
她偶尔也会去想,为什么她会喜欢闻楝?
这好像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从少女时期开始,赵星茴认为那个人应该是和她差不多的类型,比如小鱼,她会喜欢他的帅气和才华,喜欢他无拘无束的性格和恣意任性的洒脱,不需要担忧也不需要考虑,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喜欢就是自然而然的喜欢,而不是别扭焦躁地承认自己喜欢。
赵星茴觉得自己的喜欢有委屈。
他俩一开始不对盘,他是褚文兰带回家用来对付她的,他对她没有好感更多的是忍耐,他优秀拘谨沉默又无趣,他身上藏着暗刺扎伤她,最后好不容易云开见月明,她还要忍受异地异国的空虚痛苦。
可她还是喜欢——喜欢他垂落的睫毛和漆黑的眼睛,喜欢他写字时好看的手指和平和的音调,喜欢他背着她走在路上的沉静,喜欢他陪她打游戏时半迁就半隐忍的不顺从,喜欢他面无表情的空白跟笑起来的柔软对照,喜欢他跟她接吻的温柔和缱绻缠绵时的激烈。
赵星茴的生气在沉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星眸望着他,娇滴滴软绵绵地喊他的名字。
“你每天都在干吗呢?能不能陪陪我?”
闻楝轻声道:“你想要我怎么陪你?”
还能怎么陪呢?
她只能说:“陪我一起看电影吧。”
闻楝说好。
赵星茴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可以十天半个月都毫无消息,想要黏人的时候也会极度黏人,闻楝每天的时间都被占满,见缝插针地跟她打电话,陪她聊天看电影写作业,帮她挑衣服买裙子,隔空应付她的种种需求。
学校国际交流部公示了最新一批国际交换生的入选名单。
闻楝的名字赫然在目。
入选名单一出炉,很快就是院校选拔和分校面试,要提前准备语言成绩和选课要求,这些对闻楝来说都不是问题,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会在明年的春季学期登上飞往加州的飞机。
那大概是他和赵星茴的新开始。
闻楝想把它当做一个惊喜。
薛博也看见了学校网站发布的新公告,挺惊讶闻楝的行动力,问他:“这个交换生申请在上个学期就开始了报名,你是不是早计划好了?”
闻楝闷头看书:“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真的要出国啊?”薛博心里还有点恋恋不舍,“你不会真的为了你高中同学吧?再考虑考虑啊。”
反正这学期开始,闻楝的手机响起的频率高了许多。
闻楝抬起手边的杯子,不声不响喝了口咖啡,眉眼漆黑又柔和。
薛博看他这模样——觉得忒不靠谱。
那个叫赵星茴的女生,人漂亮又有男朋友,看着也是娇生惯养,要跑到国外去撬墙角,追上的概率能有多少?
薛博又问:“出国的生活费你攒多少了?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闻楝想了想:“差不多够了……但肯定越多越好。”
即便大学不再需要褚文兰的资助,但每个学期她还是会打一笔钱给闻楝,闻楝不要那张卡,褚文兰也执意要他留着,他自己兼职攒的钱,出国最基础的个人花销也许不是问题,但如果跟赵星茴在一起,那大概是个远远不够的数额。
薛博觉得……闻楝其实在国内呆着挺好。
学校里以前填写个人信息,薛博无意间知道闻楝是个孤儿,虽然没有父母的照顾,但自己一个人来去潇洒,至少闻楝每年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每个月除了房租开销外也不怎么花钱,他们组队刷各种比赛和科研项目,还有一起兼职做项目的收入,足够活得很滋润,要是想要出国留学,以后申请个有奖学金的学校,念书以外讲不定还有的钱赚。
闻楝现在要出国,先要抓紧时间上专业课,今年的竞赛要赶,实验室的项目也要转手,还要腾时间赚钱,以前做一个月赚几千块钱的小项目已经远远不够。
他们现在要接商业项目,也不是坐在家里闷头钻研就能出结果的,从跟外部公司对接再到资料收集到编程技术再到软硬件的配适,都要花时间摸索和应对。
他们最近拿到手的项目是个无人机追踪项目,也请了实验室导师指导,闻楝负责软件编程和数据开发,薛博负责硬件对接,其他两个同学负责项目对接和细节划分,大家每天上完课就窝进工作室里,闻楝每天准时早七晚十出现,晚上十二点在家还能继续干活,第二天早上再云淡风轻地坐在实验室里,薛博深刻怀疑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和金刚不坏之身。
赵星茴也不明白闻楝怎么总是那么忙。
隔着时差和距离,他能陪她的时间,挤压成每天看她几眼或者给她打个十几分钟的电话。
“闻楝,闻楝,闻楝……”她在屏幕那头,一声声轻快地喊他的名字。
闻楝听着看着,被她缠着,再疲倦的时候也会有淡淡的笑容,上一秒沙哑着音调跟她说晚安,下一秒已经阖上了眼。
赵星茴看着他的睡颜,悻悻地挂了电话。
有时候赵星茴故意不找他,闻楝没有打通她的电话,也会后知后觉地把这件事忘记,她气得牙痒痒,干脆默不作声,自己玩自己的。
她在社交平台上的动态倒是一直很受关注,不管吃喝玩乐还是晒自己照片,总是能激起一片点赞。
凌微及时关注,也会问女儿生活过得如何,有没有跟男生谈恋爱。
赵星茴身边出现得最多的男生还是于奕扬和陆显舟。
于奕扬的个人音乐频道粉丝数日益增长,长长短短的恋爱也好歹谈过,赵星茴还没跟他擦出友达以上的火花。
陆显舟更别提,赵星茴找了份固定的实习工作,把陆显舟当做资源库,没少跟着他出席各种会议。
凌微想,总有差不多的男孩子,像小鱼或者像陆显舟这样的,其实都不错。
“哪个国家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喜欢就行了。”凌微在电话里讲,“我的宝贝女儿总值得最好的,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和你陆叔叔也能帮你把把关。”
凌微正好是在赵星茴这个年龄遇见了现在的丈夫,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男人英俊潇洒的外貌和儒雅洒脱的谈吐让她一见倾心,以至于后来被迫分手,凌微浑浑噩噩、心如死灰的嫁给了赵坤则,即便女儿的出生让她重新活过来,但真正的幸福还是跟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
“妈妈,陆显舟是不是又跟你瞎说什么了?”赵星茴无奈,“我都诓他的。”
“不管显舟说什么,你也该谈谈恋爱了。”凌微笑道,“找个人陪着你也好啊,开开心心不孤单,我也能放心。”
她想了又想,含含糊糊道:“也就是以前那种日子嘛……以前闻楝天天陪着我也挺开心的……都不用特意去找,直接把他喊来就行了……”
说起闻楝,凌微倒是愣了一下——也有好几年没从赵星茴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凌微对闻楝的大致印象就是褚文兰资助的住家男孩,沉默寡言,成绩优秀,以前从星茴嘴里听起来评价倒也尚可,但也就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当初赵星茴出国时吵着要闻楝陪她一起,凌微还为这事找过前夫,后来赵坤则说这孩子不愿意,自己执意要留在国内,女儿那边也没意见,凌微也就不了了之。
“那当然不一样。”凌微柔声道,“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好,我不喜欢这种男孩子,他也配不上我的宝贝女儿。”
赵星茴不再吱声。
没关系,只要她喜欢闻楝就好了。
凌微倒是很想一直陪在女儿身边。
“过两年,你陆叔叔可能会调往北美办公室,新加坡这边的事务可能会交给显舟打理,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新加坡,留在美国也挺好,以后你生活在妈妈身边,我还能帮你挑挑合适的男生。”
赵星茴没有考虑过以后。
她活在当下,没有认真考虑过以后的去想,也没有考虑过她和闻楝的走向。
只是如果不回国的话,那她大概就没办法再见到闻楝:“那我如果想回国呢?”
“国内到底有什么好的。”凌微宠溺女儿,也要抱怨前夫,“洛江怎么跟加州比,你爸爸什么都不上心,这么久都没动念头来看看你。”
赵星茴不管,态度模棱两可:“加州没有国内热闹,我还是更喜欢国内。”
闻楝再给赵星茴打电话,她就有点闷闷的不高兴,问他:“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怎么好呢?
花钱给她送礼物送惊喜?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还是制造两人独特的浪漫和记忆?
“闻楝,你哄哄我呀。”赵星茴撒娇。
闻楝揉揉酸涩紧绷的眉心:“你要想什么礼物?我寄给你好吗?”
她什么也不缺,对物质也没有兴趣,摇头:“不要。”
“那你想要我怎么哄呢?”他问。
赵星茴也不知道,只能闷闷地挂了电话。
圣诞节前,闻楝的交换生流程已经进了院校面试,那天跟学校老师开会,闻楝也递交了资料和申请,有个面试老师也是闻楝的实验室导师,看过他的选课申请之后,特意找了闻楝一趟。
“这个交流项目的课程你都已经在实验室上过手了,再出国念这几门课也没什么意义。”导师建议他延期出国,“你的课业进度很快,我建议你大三留在国内,正好可以修完所有学分,实验室的项目也可以继续进行,等到大四,学院会有一个毕业设计的国际交换生项目,你的绩点完全符合,可以直接申请,学院还有学费补贴,这样出国交换更合理,对你来说也有益处。”
导师让闻楝考虑考虑,不用着急出国。
但闻楝不想等。
赵星茴说要他哄哄她——闻楝没有别的办法。
她要人陪,她不高兴,她带着爆爆孤单地留在家里,她一声声叫他的名字,她蹙着眉尖噘着嘴,她怏怏不乐地不理他。
只要一停下来,他满脑子都是这些。
美国已经进入圣诞节假期,巨大的圣诞树和漂亮装饰在多彩灯光下闪烁出节日的庆典,加州的第一场雪是制造气氛的人工泡沫。
赵星茴忙得飞起,跟同学去拉斯维加斯玩了一周,回来后又穿梭在圣诞集市或者派对喝酒,连着好几天都没跟闻楝联系。
闻楝看过她晒的照片,知道她在开心她在忙,也默默地没有打搅。
只是那天半夜突然接到了赵星茴的电话。
赵星茴站在冷风里,握着电话里深吸了一口气,哽咽地开口:“闻楝……”
闻楝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沙哑问:“怎么了?”
“爆爆不见了……”她嗓音沮丧得要命,“我找不到它。”
“我这几天很忙,压根没注意……家里人多,我们办了派对,进进出出的,不知道是不是门没关好,它偷偷溜出去……”赵星茴委屈得要哭出来的音调,“我不确定它具体是什么时候丢的,大概丢了两天,我们从昨天开始一直在找,到处都没有找到……我今天去了我经常溜它的地方,找了一个上午,还是找不到……”
“这几天天气很冷……风很大,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受得住,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它……”
她站在冷风里抹眼泪,哭腔委屈,茫然四顾:“闻楝……怎么办,我把爆爆弄丢了……”
爆爆丢了。
闻楝揉着发疼的额头,柔声安慰她:“公寓有没有监控?附近有没有动物中心?能不能查到爆爆具体是什么时候丢的?你有没有试过拿出它最喜欢的玩具和罐头……”
“所有方法我们全都试过了。”赵星茴哽咽,“还是没有找到……闻楝……爆爆今年已经九岁了,它不是小奶猫,它最喜欢呆在家里,它以前再调皮也没有离开过家,我只是想,它会不会……”
“不会的。”闻楝的心跟着她声音绞在一起,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再找找,爆爆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跑远,它肯定就在附近……”
赵星茴茫然地听他的声音,大颗眼泪砸掉在外套。
她最后轻声问他:“闻楝……如果爆爆死了,那我怎么办?”
闻楝的呼吸停了一瞬,最后坐在床沿,想了很久,伸手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脸。
他起身换衣服。
扔在床上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临江,加州,机票。
要先去学校请假,实验室的项目要暂转给别的同学,要跟薛博打个招呼,恰如赵星茴心血来潮地飞回临江,这回他心血来潮地飞去加州。
在喘息的间隙去见她,去拥抱她,去她身边。
二十多个小时后,有架航班缓缓落地。
闻楝以前曾经设想过这一日,由于各种原因导致的各种结果,但完全没有预料他会不管不顾地飞过太平洋落地,在风尘仆仆中来到他梦寐以求的城市。
比想象中阳光漫撒更冷的温度,陌生的凉风和气息,站在陌生的地域和人群中,转身搭uber去目的地,闻楝的心跳声一步步更清晰。
他身上毫无修饰,普通的卫衣长裤,薄棉外套,简单帆布包,匆匆而来,站在一扇门前,揿响了门铃。
“叮咚。”
不知道爆爆有没有回到家,不知道她脸上有没有泪痕。
打开大门的是位身材苗条的女子,长发挽起,妆容淡雅,穿质感极佳的裙装,笑吟吟地对着闻楝。
闻楝神色由疲倦焦虑转为惊诧空白,而后黑睫低眨,怔忪缓慢地恢复为镇定,微抿的薄唇张了又张,低哑斟酌着吐出几个字:“阿姨,您好……”
凌微起初没有认出闻楝,笑问:“你是?小茴的朋友是吗?”
她打量闻楝,又有些迟疑。
不是这几天帮忙找爆爆的同学,没见过,但看着又有点眼熟。
闻楝在凌微的视线中挺直了肩膀,礼貌垂眼:“我叫闻楝,您以前见过我。”
凌微想起来了。
好几年前她回国接赵星茴去新加坡,在赵家别墅门口见过闻楝——长相极好,沉默斯文。
眼前的年轻人有张清逸出色的面孔。
闻楝眼下有淡淡的阴影,脸色有掩不住的疲倦和空白。
凌微瞥见他书包上的logo和中文小字——那是闻楝学校的背包。
她诧异地打量着他,温声把闻楝迎进来,“先进来吧。”
家里没有其他人。
闻楝曾在镜头里看过这间公寓的布置,温馨雅丽的房间陈设是赵星茴的风格,屋子中央小颗的装饰圣诞树亮着闪烁的彩灯,眼前的桌子是她写作业看论文常待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坐下的位置,面前是凌微端来的一杯热茶。
闻楝低声说谢,握住了那杯热茶。
“你是来找星茴的吧。”凌微柔声道,“我记得你不在美国,星茴说你念了国内的大学,是从国内来的吗?”
闻楝动动唇:“是。”
凌微语气和善温柔:“星茴不在家。”
闻楝声音微哑:“她去哪儿了?爆爆找到了吗?”
“找到了。”凌微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从新加坡来美国过圣诞,想着正好也陪陪星茴,可能是人多,那天家里也热闹,大概是吵到爆爆,它偷偷溜出去玩,可把星茴急坏了,我们分了好几条线路去找,还一户户敲门问了,最后在游泳池旁边的小树林里找到爆爆,它的腿受伤了,吓得躲在里面不敢出来,饿了好几天。星茴和显舟把它抱出来,送去了宠物医院治疗。”
“爆爆它……”
“他们刚打电话回来,说爆爆没什么事,只是前爪出了点血,没什么大碍。”
凌微婉转温柔,是和赵星茴截然不同的风格。
闻楝沉默点头。
他独自坐在灯下,垂着眼睛,乌黑发顶有光线洒落,背影看着单薄寥落,也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凌微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孩,问道:“你和星茴一直有联系吗?”
闻楝点头。
赵星茴不说,很多事凌微也不知道。
“你特意从国内赶过来,是担心星茴和爆爆吗?”
他如实说是。
不用多说,凌微已经揣摩出了某些异样。
这几天星茴心情沮丧,能让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迢迢万里坐飞机从国内赶来,开门看见她从忐忑期待转为拘谨惊诧的面孔,这关系就已经不一般。
女儿没跟她说过。
也不是没说过……
但这个男孩子,凌微不满意。
很不满意。
闻楝坐在灯下,拘束又沉默地捏着那杯温热的茶水,薄唇抿了又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