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巴和公主大盗by休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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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微仔细整理她的裙摆,连声说漂亮:“我们小茴真像个公主。”
“当公主有什么好的。”赵星茴把裙子下的高跟鞋踢出来:“端得跟个木偶似的,脸都笑僵了,吃东西不能尽兴,不能骂人,不能小肚鸡肠,还不能翻白眼吵架,更不许动手打架。”
参加的宴会越多,她越有掀翻桌子的冲动。
“可是多美啊。”凌微捡起高跟鞋,“我们小茴聪明漂亮,活泼可爱,有那么多人羡慕,还有白马王子喜欢。”
赵星茴不喜欢童话,但凌微喜欢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小茴,你也到了适婚年龄,有没有想过跟显舟一样,认真考虑找个合适的男生在一起,谈安安稳稳的恋爱,然后跟喜欢的人结婚,穿最漂亮的婚纱,让妈妈也高兴放心?”
“我才二十五岁。”赵星茴毫无想法,“还是等我三十岁再考虑这个问题好了。”
“妈妈二十六岁的时候,你都已经在妈妈肚子里的。”
赵星茴脱口而出:“所以你和爸爸离婚了。”
凌微:“小茴……”
“如果你和爸爸都慎重一点,你不会嫁给他,也不会离婚,更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事。”赵星茴反手去解礼服,语气放平,“也不会有我。”
“我和你爸爸结婚是很正确的决定,因为我们生下了你。”凌微说,“星茴,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也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事情。”
“不是。如果你留下我之前的那个小孩,你们会更幸福。”
凌微幽幽叹气。
蓬松漂亮的礼服坠在地上,赵星茴换上家居服,声音从毛绒绒的套头衫里闷闷传出来:“对不起妈妈,我不说了。”
没有人想翻来覆去说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它们都应该烂在过去。
凌微不提,半响之后,说起陆显舟:“妈妈也只是希望你幸福。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有人让你开心,一直陪着你,就像你显舟哥哥那样,我看着你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欣慰……星茴……显舟现在也是单身,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相处融洽……也许有可能,你喜欢他呢?你俩在一起……很合适。”
赵星茴吓了一大跳:“我跟陆显舟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凌微问,“显舟对你不好吗?你们很小就认识,你十八岁来加州念书,他一直照顾你,直到现在你俩还在一起,妈妈本来不愿意你去新加坡,你不知道他跟我聊过好几次,保证说好好照顾你……显舟身边还有其他女生是这样吗?再者……如果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显舟的话,你不知道妈妈有多么放心和开心。”
凌微的眼睛是亮的:“星茴,你认真想想,如果那样的话……没有烦恼,也没有困难,你会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哪里还需要去寻觅白马王子,身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赵星茴思绪迟疑,又语结,半晌之后才道:“陆显舟是很好……但他是哥哥那个样子……他又不喜欢我,他喜欢Connie那种类型。”
“他不喜欢你的话,为什么偏偏只对你这样?陆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却跟你关系最亲密,他为什么想让你陪着他去见那些相亲联姻的应酬。”凌微很想教给女儿一些道理,“男女之间,有些界限其实没有那么明显,就像跳舞一样,你进我退,来回周旋,一步之间,气氛都在变。”
凌微让赵星茴试一试,试着用另一种角度去看她和陆显舟的关系。
第二天大家坐在同一张餐桌吃饭,赵星茴往嘴里塞着草莓,看见陆显舟,目光闪烁地挪开了视线。
假期结束,陆显舟比赵星茴更早地返回新加坡,让她多在加州待几日,陪陪凌微,以弥补这几日拖累她参加应酬的辛苦。
赵星茴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
陆显舟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温声笑道,“玩得开心。”
她再没心思温顺,抬头瞪他,噘起嘴没好气:“喂,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走了。”陆显舟收回手,“新加坡见,等你回来。”
以前赵星茴从不觉这个“等”字有什么特别,但自从被凌微说了那么一大通之后,莫名也带了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本来清清楚楚的风景,突然加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她在加州多留几日,约朋友去山里滑雪,又陪着凌微在海边度假,假期结束后,回程并未直接飞新加坡,而是顺路去了临江一趟。
无他——主要是回去看爆爆,再看看方歆筹备她的咖啡馆。
方歆工作清闲,拉着赵星茴捣鼓的副业,年前已经选好了咖啡馆的地址,赵星茴帮她找设计师和参谋设计方案,眼下正着手准备开始动工装修,两人兴致勃勃地庆祝了一番。
等这件事忙完,赵星茴又回了趟洛江的家里。
跟家里人吃饭,赵坤则知道她和陆显舟一道回加州,特意过问了几句,问怎么陆显舟没有陪着她一起回国,其实可以一起回家吃顿饭,让家里人尽尽地主之谊,赵星茴淡声说陆显舟工作忙,最近又去了迪拜出差。
褚文兰给赵星茴舀汤,再帮着丈夫说几句话:“你爸爸这阵子身体不太舒服,年前应酬喝酒太多,肠胃痛得受不了,年纪大了,就总挂念着孩子们回家。”
“身体不好就要去医院。”赵星茴把汤碗推到赵坤则面前,看见他鬓角也有了白头发,“老爸你也少喝点酒,年龄大了注意身体。”
“知道。”赵坤则呵呵笑,“还是女儿心疼我,星辰那臭小子只会惹人生气。”
褚文兰笑道:“当然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嘛。”
赵星茴从来不贴心,也不当小棉袄,以前是没心没肺的惹事大魔王,现在是不闻不问满世界跑的飞鸟。
这顿饭吃得很平顺,还是以前家里吃的那些菜色,但好像总有点不太一样,仔细想想——那个人不在。
她其实觉得他今天应该会出现。
还是褚文兰说:“今天本来阿楝也应该回来,星茴,阿楝应该有跟你说吧?他这几天在新加坡出差,这个孩子工作也忙,年前来家里坐了会就走,整个春节他都不在,不是出国找人就是工作出差。”
褚文兰口吻依旧是对闻楝满意,虽然比不得陆显舟那样,但也不需要这样比,闻楝这次来看望家里,还带了不少礼物,送给褚文兰一条钻石项链,且不论成色和款式,褚文兰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很懂知恩图报,送什么都能看出他的心意。
赵星茴搅了下汤碗。
她不知道他在新加坡。
上一次两人联系,应该还是除夕那日,她收到了他的邮件,公事之余祝她新年快乐,那时候家里热闹,屋外烟花绽放,赵星茴看过那封邮件,没有回复他。
他这段时间也不在国内,趁着春节放假飞去欧洲某智能项目的研究室挖人,这几日新加坡有个人工智能的亚洲峰会,闻楝又赶去参加,一直都没有闲下来。
这是闻楝第一次来新加坡。
他不知道赵星茴住在哪个街区,只知道那些私人住宅的洋房都很漂亮,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一汪蓝盈盈的游泳池,如果在露台能望见海,那大概是她住的地方。
电话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响起。
他报了某家私人俱乐部的地址,在电话里问她:“今天晚上这里面有场小型的晚宴活动,我没有邀请函,有没有办法参加这场晚宴?”
“你要干什么?”
“里面有一位Dr.Prateek Koralus,这个人是牛津大学与Eadem研究所合作的智能实验室的教授,他来新加坡不仅是参加亚洲峰会,还是来参加某个商业机密的智能算法项目,我想跟他见一面。”
“你不可能进去,这个地方太私密,安保和私密性都很严格。”赵星茴声音微冷,“陆显舟和我都不在新加坡,你为什么去新加坡不告诉我?”
电话那端传来汽车和说话的杂音,闻楝拿开手机跟人说话,再回她:“因为你并不想知道。”
“作为投资方,我有权知道你的行径。”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哪些,不想知道哪些。”闻楝走在路上,语气微急:“今天是意外,昨天本来有个机会见到这位Koralus教授,但他临时和人有约,我错过了。我自己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她蹙眉,“我给你找个联系方式,你试一试联系……”
“来不及了,这样太麻烦,还是我自己想想办法。”他很快挂断了电话。
“闻楝,闻楝?”
那天晚上不知道闻楝怎么解决,整个晚上赵星茴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第二天早上她心情莫名冰冷愤怒,在给爆爆煎三文鱼的时候不慎摔碎了餐盘。
她把碎成几瓣的餐盘通通扔进垃圾桶,三文鱼掉在地上,锅扔进水槽,溅起的水花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爆爆绕在她脚边喵喵叫,赵星茴站起来,深呼吸平息心情,抱起爆爆:“乖,我去给你开罐头。”
闻楝终于在次日中午回电,说昨晚身上没带手机,不过最终还是顺利地见到了那位教授,今天找回手机,开机后看见未接来电后给她回电,赵星茴冷声回一句:“知道了。”直接挂了电话。
赵星茴返回新加坡的时候,闻楝从樟宜机场飞去了首都。
他们大概有一段时间没见,那时候赵星茴接手了一个新项目,频繁在东南亚出差,又跟陆显舟去了海岛度假,忙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联系仅在邮件和电话里的模板式往来。
再一次见面是在香港。
那是一个合作项目的展会现场,赵星茴作为投资人参加,闻楝作为客户的新合作伙伴出场,他那天穿着质感不错又剪裁高级的白衬衫,袖子松松挽到手肘,西裤衣线笔直,薄底皮鞋精致优雅,一手端起香槟,一手落在裤兜,肩宽腿长,姿态清落挺拔地站在酒廊和人愉快交谈,清俊白皙的脸庞是温和谦逊的笑容。
他的言行举止丝毫没有拘谨或者内怯青涩,这种温柔清爽的商务风格极好地塑造了他的气场,似乎浑然天成就该是这样,人的改变其实和城市一样,日新月异,转眼变化,谁还记得他半年前还窝在乱糟糟的办公室里,顶着熬夜面孔和T恤牛仔裤帆布鞋出现在众人面前,抿起的薄唇还带着犹豫和青涩。
赵星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这种精英式的虚假环境浸淫了太久,心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熟视无睹甚至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如果一个有魅力的成功人士自然会吸引人的注视,那么很成功地,闻楝已经做到了一半。
他偏首,跟人的对话终止,漆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触,不是心知肚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那种,像是波波折折断断续续的信号线,不同频道不同声波,在触碰的瞬间微妙地擦肩闪过,并保持一定的距离。
闻楝穿过人群,平静又不失风度地走到她面前:“赵小姐。”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没有再下意识地抿起薄唇,而是掀起了睫毛,很安静地看着她。
她撩起眼帘,嗓音淡淡,“好久不见,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你。”
“我在办公室待太久了,你们的商业分析报告一直说要贴近市场,我想多走出来看看,不仅是产品落地,也有商业模式的跟进,总比一直对着所谓的数据修正要好些,也更有效果。”
“当然。”她笑了一下,“我觉得你的做法很对,创业嘛,当然要一步步更像闻总才好。”
◎《LoveStory》◎
这一年来,澍光运营状况良好,团队配置和股权架构都趋近合理,商业模式落地生效,财务数据报表可圈可点,业务量也在蒸蒸日上。
赵星茴说“闻总”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天然的讽刺,似乎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闻楝并不在意她的语气。
他们站在一起,自然有人过来搭话,闻楝这次来香港,主要是为了某个新的智能制造项目,想成为客户更大的供应商,澍光融资前是以软件为主导,通过快速迭代的通用技能研发通用人工智能系统,为不同行业的客户提供创新的通用智能解决方案,拿到了陆氏的投资后,也开始实现产业落地,着手硬件开发,提供更完备的人工智能配置。
商务谈话方式要么直来直往,要么迂回婉转,闻楝虽然做技术出身,但他以前跟谁都能和睦相处,言语谈吐并不显得吃力,温和中带着坦直,赵星茴面色再冷淡也不至于对他挑刺,何况她还是资方负责人,站在一旁帮他迎合几句。
旁边有人似乎看出赵星茴和闻楝之间某种艰涩的貌合神离,递过来香槟杯跟赵星茴聊天,夸夸其谈中介绍自己也在做人工智能方面的创业项目,刚回国不久,履历耀眼,背景雄厚,七拐八弯也算是赵星茴的半个校友,难免踌躇满志:“我手上的项目有更大的潜能,效果落地的话对整个行业都是冲击,不过目前就缺合适的投资人。”
“是么。”赵星茴语气平淡。
那人再说:“现在啊,什么野鸡公司都能搞人工智能,拉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头衔教授,买个开源,找几个人复制粘贴做个提示工程,花钱弄个漂亮的用户界面,就能到处招摇拐骗,骗投资骗生意,没过两年就拿着钱跑路。”
赵星茴顺着他的目光冷乜闻楝一眼,翘起唇角:“你说的对,现在什么野鸡公司都能搞人工智能。”
“学妹,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细聊?”烟草味的男士香水距离近到冒犯,“这香槟寡淡无味,不如我请你喝杯咖啡?或者……鸡尾酒?我记得香港有不少米其林餐厅就在这附近。”
赵星茴面无表情地抿起樱唇,突然又抬头,目光带着某种恶作剧似的笑意:“行啊,不如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我跟你聊点其他?”
“好,好,当然好。”
“打搅。”
闻楝突然走过来,将那烟草味香水生硬隔开,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平静又碍事地挡在两人中间,“你们在聊什么?”
赵星茴甩甩头发,嫣然一笑:“聊合作啊。这位是xx科技的ceo,你的同行、友商,他刚才说你的公司是野鸡公司,坑蒙拐骗拿钱跑路,记住他和他公司的名字,冤家路窄,是男人的话,别放过这种竞争对手。”
“当然,冤有头债有主,你也记住他的名字——他叫闻楝,澍光科技创始人,要是有一天你死得很难看,记得赢你的人是他这种对手。”
她转身离开。
男人傻眼。
闻楝面色不改,挡住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跟面前人相握,语气平和:“多谢夸奖,野鸡公司这种名号,愧不敢当。”
男人再度傻眼。
赵星茴兴致全无,跟主办方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现场。
她回酒店休息,没有搭乘的士,买杯咖啡沿途漫步这个城市,灯火辉煌,行人匆忙,记得上一次还是和于奕扬一起,两人坐在车上看香港的落日晚风,回忆加州的生活,还一起去听了演唱会,跑马场里吃晚餐,shopping mall里买到精疲力竭。
香港的夜是自由的,路边有年轻歌手在唱歌,乐队的伴奏很动听,许多许多人聚集在附近,台阶或者席地而坐或者是应声轻哼,赵星茴从人群中路过,听完《海阔天空》后是一首《Love Story》。
“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It's a love story……”
她想起了陆显舟。
十分钟之前陆显舟的来电,他人在吉隆坡开会,问她在香港行程如何,问她在干什么,再笑问是不是又跟于奕扬有约。
没有于奕扬,也总有其他人,香港公司小开Vincent,泰国的冲浪教练Kun,吉隆坡矿业集团的Jiawen,新加坡金融行业的Sean,还有远在加州和欧洲的男生,好友栏随便拉出一人便有故事发生,受追捧也是证明人格魅力的一种方式,赵星茴是这样,陆显舟当然也如此。
以前赵星茴从不觉得如何,她从来不缺追求者,也对身边人的照顾熟视无睹,陆显舟没有明说,可对比起若干年前,她和陆显舟的关系的确有变化。
肢体接触增加,日常联系密切,相处时间变长,依赖性变强。
陆显舟很好很绅士,是她接触过的最完美优秀的男人,如果妈妈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她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惊讶?
《Love Story》之后是一曲《十年》。
人群热闹,晚风吹拂,灯光璀璨。
身边有人坐下。
赵星茴眼角余光扫过,心头一烦,目不斜视:“我好像没有欢迎你坐下。”
身边那么多陌生人,闻楝轻声回她:“公共场所,谁都可以坐。”
两人中间还隔着距离,赵星茴没有说话。
闻楝没有打搅,目光注视着演奏的乐队,默默地听。
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音乐声起起落落,鼓掌声也起起落落,有人低哼有人合唱,赵星茴捧着咖啡杯发呆,眼睫柔软,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
西服轻轻搭在她肩膀。
她冷声:“拿开。”
“风有点凉。”他温声说。
赵星茴抬手把西服丢在地上,站起身,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迈步离开。
闻楝把西服拾起,搭在臂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香港夜晚的街道,从鲜艳浓郁的霓虹和人来人往的喧嚣,再到暗调的街角和暖黄的灯牌,赵星茴脚步快快穿过人群,拐过一条长窄的街,推开了路边茶餐厅的门。
点一份菠萝油和酥皮蛋挞,饮品她喜欢热酽酽的朱古力,某些时间她会特别想吃甜食,摒弃加州女孩喜欢的蔬菜沙拉和咖啡。
门口叮咚一声。
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拎着外套进来,坐在隔壁的座位,点了一份沙爹牛肉面和猪扒包,再来一份黑松露炒蛋和一杯鸳鸯。
店里食客陆续离去,整间店只剩他们两人,默不作声又各自为营地吃着东西。
地上深红色的小方砖刚拖了一遍,店员阿姨看赵星茴细嚼慢咽那个劲,甩着拖布用粤语催她快吃快走,店里要打烊。
赵星茴听得懂,念大学时候凌微给她请的做饭阿姨就是广东人,跟着学了点皮毛,慢吞吞用粤语回她:“门口写着十点打烊,现在才过九点。”
阿姨不耐烦抱怨这个点该下班,赵星茴淡定喝一口朱古力:“等我吃完。”
阿姨又气鼓鼓抡着拖把去擦闻楝的位子,嘴里噼里啪啦一顿,闻楝漆黑眼睛望人——他听不懂。
“她让你抬脚,她要拖地,别弄脏了地板。”赵星茴在一旁开口,语气难免幸灾乐祸,“还有,她骂你吃的太多,饿死鬼投胎,当心吃完撑死。”
闻楝语气温和淡定:“帮我跟她说一声,我今天饿了一整天,只吃这几口东西,撑不死。”
店员阿姨杵着拖把,凶巴巴叉起腰问两人:“你哋两个识?咁點解唔坐埋枱一張枱?搞到我多咗嘢做。”
赵星茴和闻楝一道被不客气的店员送出门。
风铃迎着晚风叮叮当当响,声音清脆悦耳,灯光漫漫的高楼破出暗灰色的天空,红色的士从身边闪过,她仍往前走,他在后面。
一前一后走过两条街,风铃声腻了乱了烦了,她蹙细眉抱起手,脾气像涨潮一样冲上来,脚步加快,要把身后那个猥琐的尾随者甩开。
她脚步加快,他也快走了几步,她在人群中慢下来,他单手插在裤兜里,也慢悠悠地走在人流中。
脚下的高跟鞋步并不适合citywalk,过细的鞋跟已经让脚隐隐生疼,赵星茴在绿灯倒计时之前快快穿过一条街,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时已经开始愤怒,用力跺脚的时候脚踝突然一歪,身形一晃。
脆弱精美的鞋跟摇摇欲坠。
“你有完没完?””她柳眉倒竖,瞬间奓毛,扭头怒斥,“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报警?”
“我和你今天同一家酒店。”闻楝抬头看不远处的高楼酒店,再看她横眉竖眼地咬唇踮脚,“抱歉。”
世界毁灭都没所谓,男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说抱歉,而赵星茴宁死都不可能在摩登都市的街头踩着一双坏掉的高跟鞋一瘸一拐走路,她只能怒目刺他,钉在路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晚归的行人擦肩而过,路边有几级台阶,闻楝瞟了一眼,赵星茴已经踮着脚跳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我看一下。”
闻楝已经蹲在了她面前。
即便身上的皮囊换了样,他的姿势也是自然而然,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只有黑色的脑袋和衬衫包裹的清瘦的肩脊,曲起的长腿没有足够的容纳空间以至于磕在地面,伸手去碰赵星茴脚上的鞋。
修长手指扶住纤细脚踝的瞬间,温热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皮肤,以至于赵星茴触电般地抬脚踹他:“滚开!”
闻楝顺着她踹人的力道,顺势握住了那只高跟鞋。
年轻女生的脚尖,玉一样白皙细腻的皮肤和柔美的曲线,贝壳般的指甲鲜红夺目,一分一毫都是美的存在,而他只是握住了那只坏掉的高跟鞋,抬头问她疼不疼?
“不要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走路。”
赵星茴抬起另一只脚踹他,横眉冷对,恶声恶气:“关你什么事,滚。”
他脱下了她另一只鞋。
黑色西装垫在地上供她有处可踩,赵星茴蹙起眉头,轻轻活动酸痛的脚尖,闻楝垂眼看着那淡红圆润的脚趾和发红的脚跟,想伸手,又收回了动作。
“我去帮你买双鞋。”他站起来环顾四周。
闻楝迈出两步,又扭头看了眼面色冷冷的赵星茴,再看看搁在旁侧的高跟鞋,弯腰拎起来,把高跟鞋带走,握在手里——他笃定她不会光脚踩在人来人来的街道,但还是担心她想办法穿着鞋走了。
“闻楝!”赵星茴怒极,语气几乎咬牙切齿,“你恶不恶心。”
几分钟之后,闻楝就转身回来,在即将打烊的路边小店拎回了双白色的帆布鞋。
他又极其自然地蹲在她面前,低头整理帆布鞋的鞋带和鞋面,温热的手指揉住她的脚掌——赵星茴身体僵硬,心里厌恶,却又被他掌心揉捏出的酸痛感逼得皱起脸,咬住了唇。
闻楝帮她穿好鞋,再低头系鞋带:“蝴蝶结好吗?还是四叶草?”
赵星茴没反应过来。
那还是好多年前,他在手机上学会了好些种系鞋带的方法,什么蝴蝶结、爱心和小蜜蜂,没忘的是习惯,十指自然记得,流畅又毫不犹豫地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赵星茴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都快忘记了,忘记了她以前总爱在这些小地方臭美花心思,这几年除去运动,她很少再穿需要自己系带的鞋子,当然也把这些花式鞋带的系法都抛之脑后。
第二只帆布鞋穿好,赵星茴还是要踹开他——谁允许他跟着她走了一路?谁允许他碰她?谁允许他拿走她的高跟鞋?
闻楝胸口被她踹了一脚,身形微微趔趄,抓住了她滑腻纤细的脚踝。
“松手。”她咬牙,“你放开我。”
“别生气了,脚本来就疼,踢人更会痛。”
他抬起头,他漆黑幽静的眼睛望着她,他的手圈住了她的脚踝,,指腹在她玲珑的踝骨上轻轻施力,想要把自己的指纹和气息印进她的皮肤里。
而她讨厌他的这副样子,讨厌他的意念讨厌他的眼神和他的动作,讨厌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能用外强中干地甩开他的桎梏:“放手,你活腻了是不是?”
他不想重复这样的争锋相对,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平息她的怒火,再怎么样的力道落在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化解,于是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失去平衡的身体往前倾,栽在眼前男人的肩膀上。
闻楝没有迟疑地搂住了她。
她甜津津的气息扑过来,她的身体又重回他的怀抱,他的心又开始痉挛,那种麻木的痛又回到身体,薄唇擦过她柔软的脸颊和微凉的耳朵,甚至是她馨甜的发丝。
赵星茴揪住了他的衬衫,在他肩头撑起身体,目光已经变得怒气勃勃火光四溅,咬牙切齿:“闻楝。”
“抱歉……”
他空洞地说抱歉,但他全无动作,只是睫毛微垂,漆黑目光落在近在咫尺她那张生动鲜活又明艳的脸颊,落在她饱满艳丽的唇瓣,平缓的呼吸突然急促,一切都开始发抖,他的身体在颤抖,跳动的心房和胸腔,颤抖的呼吸和气息,手臂极力控制地细细抖动。
多么希望那一瞬永远凝固,他控制不住地想吻她,想亲吻她明亮的眼睛和艳丽的嘴唇,柔软的脸颊和小巧的鼻尖,可她知道,他也知道,他们都知道这一瞬的想法——于是她变得尖锐而愤怒,他极力克制又尽力抑制这种冲动。
身后匆匆而过的行人都变成了幻象,唯有眼前才是真实,脑子里的弦“嘣”地断裂,他最终只是将薄唇极轻极轻地印在了她紧蹙的眉心——他宁愿她将世界都搅得鸡犬不宁,也不想见她时时皱眉的样子。
“别生气,赵星茴。”闻楝抱着某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平静说道,“别用高跟鞋尖砸我的脸,其他随意。”
◎我们能不能试着重新在一起◎
对比起烟草味香水男,显然是眼前这张冠冕堂皇的面孔、这个吻更为冒犯,可不知道为什么,赵星茴能清晰感知他的唇印在眉心的感觉,也许是温柔,也许是珍视或者遗憾,宛如蛛丝缠绕,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比冒犯更为令人难以忍受。
他说别用高跟鞋尖砸他的脸,他需要这张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去跟人谈工作谈项目谈合作,而身体其他地方任她随心所欲发泄怒火,颇有种以身饲鹰的牺牲。
赵星茴这辈子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他揍到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才能泄心头之恨,瞪起冰冷怒火的眼睛,揪住他的领口:“我可以告你性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