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真的想杀我by一江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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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了外面定要小心点,你这身子这么差,外面据说妖魔多的是!”朱大娘唠叨嘱咐着,又问:“小喜你找到小闻仙长还回来吗?”
隗喜不敢保证,但是她眼睛一弯笑眯眯点点头道:“等我们在外面办完了事就会回来的。”
这里是闻如玉给她挑选的安全生活的地方,四面环山,有天然灵气屏障,隔绝大部分妖魔,普通人在这里可以毫无顾虑地生活。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闻如玉是她在这异世唯一的家人,如果见到了他结果却不好的话,她就回来这里生活。
想入道之人先吸纳灵力入体洗去凡髓,成功者便正式入道,进入脱凡境,脱离凡俗肉体凡胎,寿命延长,重塑肌骨,可操驭灵力,将灵力附着于术咒之上加强力量。
当然,也可以御物飞行。
隗喜不是第一次站在飞剑上,所以不怎么害怕,她低头看着掩在山林间的村子渐渐没了踪迹,这才转回头看向曾经来时的路。
飞过三座高山,一座矮山,就能到外面。
“隗姑娘以前站在飞剑上飞过,好像一点都不害怕。”西陵舟想和这个病弱美丽的女子多说点话,随意聊着,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她抓着他剑鞘稳住身形的手。
但隗喜显然谈话兴致不高,只浅浅笑了一下当做回应。
西陵舟干咳一声,想起她似乎对新家主很感兴趣,便又好奇地提起:“隗姑娘和新家主是旧识吧,冒昧问一句,姑娘和他是什么关系?”
师兄传回的信里没说过新家主有什么红颜,但可能只是没人知道?
“仙长既然觉得冒昧就不要问了。”隗喜声音很轻柔,但显然不是没有脾气。
西陵舟脸色尴尬了一瞬,倒是闭了嘴,毕竟他是打着报恩的名义请隗喜从村里离开的,“抱歉。”
凡人要爬至少八、九天才能爬出去的山,飞剑只花了小半天就冲出了灵气屏障。
冲出去的一瞬,隗喜抓紧了剑鞘,屏住呼吸,竭力动用体内依然不多的灵力护御周身。
就是这里,闻如玉带她穿过这里时,她“醉氧”反应过大,昏厥了过去。
“隗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西陵舟察觉到身后人晃了一下,忙回头。
隗喜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她本就眉目乌灵,这会儿更显得一双眼黑白分明。她抬起脸来,分明还喘着气,另一只手还捂着心口,但却笑了起来,看了下方一眼,再看向西陵舟,唇角梨涡透出喜悦。
“我很好。”
再没这样好过了。
东云地界十三万八千里,西陵舟不过是脱凡境修者,没办法一直用灵力操御飞剑,所以买了一辆有加速咒纹的马车,急赶慢赶走安全的官道,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才堪堪在大典举行之前一天带着隗喜抵达了闻氏本家——九重阙都。
西陵舟只是外姓子弟,没办法随意入内城,所以到了后便带着隗喜在外城的一家客栈住下,他本要替她交付房钱,但隗喜婉拒了。
这里的客栈也收凡人的银钱,她还能负担得起最普通的房间费用。
“隗姑娘,九重阙都很安全,有修者巡逻防止闹事,内城只有本家弟子和受邀修者可入,但外城可随意闲逛。东云地界大小宗门无数,以闻氏为首,近来因为大典,且这次无咎大会又在九重阙都举办,报名再过个几日就开始了,听闻须臾山的法器松动,几大氏族都会派长老来,故城中人多,很是热闹,明日新家主会乘坐鹿车巡游,你也可观礼。不过我得回师门为明日参加大典做准备了,等过了明日,我再来寻你。”西陵舟站在客栈二楼的过道里,对隗喜说。
这一路上,隗喜只跟西陵舟说来九重阙都有些事,却没说是什么事,好在他也没再多问。
她听着西陵舟说的这些,点点头,唇边笑涡若隐若现:“你自去忙你的就好, 不用管我了,这一路多谢了。”
明天她肯定要去观礼的。
西陵舟看着她这笑,心有些热,但家主大典不能错过,外姓弟子还有被选进内城的机会。
隗喜等他走后,把行李放好,就出了客栈。
她的身体经过这一个月,已经习惯了那种类似醉氧反应的残留的一点不适感觉,心脏的沉闷也已经习惯了。
最后一丝夕阳恰好此时落去,周围却瞬间莹亮起来,她抬起头往上看,天空上方悬浮在空中的星灯摇曳如萤,在刹那点亮,将这座瑰丽的城池照亮。
她收回目光走入街中,好奇地打量四周,刚才进城匆忙,没仔细看。
好像和闻如玉带她曾经去过的凡间大城结构差不多,但更繁华,街道纵横交错,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铺子,卖什么都有。
或许是为了明日大典,街上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
隗喜心想,看来不论在哪里的庆典,布置都大差不差。
她漫无目的地打量,穿过一条街后右转,抬眼看到一家糕饼铺子,她脚步一顿,走了进去。
她讨厌吃甜食,甜兮兮黏腻腻的,吃了胃不舒服,不过三年前的闻如玉很喜欢吃。
但她偶尔也会吃一下。
就比如——
“我做的丹药好苦,所以小喜要不要尝尝龙须酥?”
“……是有点苦,一点点糖就好了,那你掰一点给我。”
闻如玉却拿了糖递到她唇边,浅浅一笑,如春晖温润,又有些狡黠:“直接咬啊,掰碎了会有碎屑,有些浪费,剩下的我吃。”
隗喜收回神思,抿抿唇也笑了一下,仿佛舌尖还有甜味。
进铺子逛了一圈,看到有龙须糖,隗喜很开心,买了一包。
等见上面了送给闻如玉。
铺子里人很多,隗喜买完糖好不容易从里面挤出来,又被人撞了一下,包好的糖落在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
春衫薄,放在里面的玉佩一下子从领口滑了出来。
隗喜注意到后,便立即抓住玉佩收回了衣服里。
可那金色的光在黑夜里一闪而逝,立刻引起人注意。
隗喜隔着衣服摸了摸收好的青玉佩。
东云闻氏嫡系的每一块青玉佩都是精心雕琢而成,里面的金色刻纹便是由长老留下的各种典籍秘笈,除却不可带出闻氏的那些至密典藏外,小小一块玉佩藏有足够闻氏子弟从脱凡境到生死境再到观星境这三境的秘笈。
这些秘笈多为兵家典籍,因为闻氏以杀伐入道,以战止战,以杀止杀,如此来悟道,也因此经常入世,多出将星。
对于其他小宗门来说,已属于无上法宝。
闻如玉带她到桃溪村的那天晚上,他们坐在村子里堆彻的草垛上,天空点点星辰,他的脸在月光下如玉温润。
他偏头时将系在红绳里的青玉佩挂到了她脖子里,声音清润:“小喜,这个留给你。”
她的脸颊有些红,低着头摸着玉佩,轻声说:“可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啊。”
闻如玉笑了一声,凑过来说:“所以我把它留给你,你看着它就会想起我,而且,你就算想摘下来,也摘不下来了。”
隗喜听不懂这话,不解地抬起头。
少年昳丽清隽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声音却那样温柔:“我在上面留下了三道最精纯的仙元之力,你戴上了就摘不下来,而且若有人对你有歪心思想伤害你或想偷玉佩,都会被我的仙元之力击伤,且对方弱于我太多的话,仙元之力击溃对方也不会消散。”
入道之人修炼,灵力纳入体内,修成仙元,仙元成珠的那一日,便是自脱凡境入生死境。
隗喜那时也知道许多了,仙元之力就是从闻如玉的仙元中抽出来的。
仙元是修仙之人最紧要的东西。
她的脸就更红了,捏着那枚青玉佩,看不得他这样得意,小声说:“那万一来人比你更厉害呢?”
少年俊秀美好的脸上是意气风发,声音含笑:“那我也会变得更厉害啊,我的仙元之力也会更厉害。”
隗喜抬头看看他,莹莹月光下,他好像在发光,她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嗯!”
闻如玉低头也看着她,抓着她垂在胸前的头发轻轻摩挲两下,再抬起脸时,耳朵很红,他凑过来,温热的呼吸一下靠近。
他毫无征兆的,将唇贴在她的唇上,气息相触。
隗喜的呼吸一下就凝住了,刹那间,心跳快要飞腾起来。
她下意识抓住闻如玉衣襟,张嘴缓和住快喘不过来的气,闻如玉的手按在她后背心处。
少年掌心不算宽厚,却有温暖的热意自他掌心汇入她背心之处,那股热流驱散了她心脏的不适,她的呼吸渐渐正常起来。
他的唇一直贴着她的唇,不曾离开,也生涩得不会乱动,就只是不离开。
少年的气息好像是清甜的。
隗喜的脸涨红了,心跳一直好快,咚咚咚,咚咚咚咚,他的唇却是那样软,她第一次觉得心跳急促起来也是甜蜜的。
一边回忆着,隗喜一边走着,唇角一直有浅浅的笑。
白天一直赶路,即便隗喜有心想将外城都逛一遍,最好能去接近内城的地方看看,可身体不允许她再干熬下去,明日一大早还要起来观礼,那大典从寅时末就开始了,从祭祀为始她都不想错过,所以她往客栈回。
一路上除了人多拥挤一些,没什么别的麻烦。
回到客栈,隗喜要了水洗漱过后,就换了衣服睡下了。
她睡下后没多久,窗外悄然出现两道黑影,手中掐了一道法诀,白色的光一闪而逝。
楼下巡楼的守卫没有被惊动,临近大典,守卫更森严了,无人敢闹出大动静。
“这女人真是一个人,没有同行的人,你看清楚了?那真是闻氏嫡系的青玉佩,刻有白虎,有金色刻纹的?”男声有些粗粝,带着些质疑。
“看得不能更清楚了!就是青玉佩,你真啰嗦,一会儿我拿到玉佩那你别用!”女声泼辣不耐烦。
男声立刻低弱下来:“只是担心你看错,万一一会儿闹出动静,那玉佩又不是青玉佩的话,不是白得麻烦还什么都没捞着吗?也不知这女人是闻氏哪个嫡系弟子的红颜,竟舍得给她,她都没脱凡。”
女人道:“你管她是谁……守卫走远一些了,快破窗我进去。”
客栈每间房外都有法阵护着,锁了门后自动开启,是商家为了保护住客布下,但善于偷摸之道的人总有些手法偷溜进去。
女人身姿灵巧,靠男人在窗那儿用术咒撑着,闪身进入。
因为知道那戴着青玉佩的女人不足为惧,所以她什么手段都没使,直接奔到床边,伸手摸向隗喜脖子里的红绳。
可仅仅是刚刚碰到,那瞬间青玉佩上爆发一道刺眼的金光,强盛的力量瞬间将女人击飞。
“砰——!”
这样大的动静,睡梦里的隗喜一下惊醒过来,就看到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扫荡得凌乱不堪,屋子的门都被冲撞大开,有个女人吐了血倒在门边位置。
窗口原本守着的男人也被那股力量往下击落,被巡逻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这间屋里这样大的动静和仙元力量波动,附近乃至楼上的人都被惊动。
内城中心的空中山岛上,九重莲殿后竹林。
汩汩冒泡的诡异黑水,水汽缭绕,浸泡在里面的男人身上却覆着一层冰霜,眉眼隐在冰霜之下看不透彻,却蓦地眼睫一颤,吐出一口血来。
他睁开眼,一双眼因无情无绪而显得空茫茫的。
但很快,他皱了下眉。
“什么动静?今天竟然有人敢闹事么?”客栈楼上上房里,穿着粉裙的少女从过道里探出头往下看。
她的身旁有穿着白袍的青年缓缓走来,也往下看了一眼,眉头微蹙:“这力量,该是真圣境了。”
“这般厉害,至少该是哪家的长老了吧?那也该住内城啊,难不成像我们一样来晚了才住在外城?这间客栈里住的大多是各家送来献给那闻无欺的女子啊,前两天上房这儿是有人打过架,但这是下房传来的动静……想不通,哥,我去看看!”粉裙少女说着,人已经往下蹿去。
白袍青年有些无奈,似是担心她闹事,也跟了上去。
下边,隗喜捏紧了脖子里的青玉佩,脸色发白但一下猜到发生了什么,立刻起身穿衣,将玉佩在衣服里藏得严严实实。
巡逻守卫上来时,她已经穿戴整齐。
倒在门口的女修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口吐鲜血倒在那里。
守卫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女修,再看看从屋里出来的貌美凡人,皱紧了眉,虽是不解,但还要问一句:“因何在此打斗?”
隗喜摇摇头,脸上也露出疑惑来,又有些难为情的模样,“不知道,我身体病弱,早早躺下了,被动静惊醒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了。”
守卫看着面前的女人,确实,身上萦绕一股微弱灵力,应该是半入道却还未脱凡的普通人,脸色雪一样白,透着病弱之色,确实打不起架来。
虽有些疑惑,但也算是信了隗喜的话,叫人将那昏厥的脱凡境女修抬走。
这时,在楼下抓获了那名爬窗男修的守卫上来,先看了一眼隗喜,神情古怪,又附在审问隗喜的守卫耳旁,小声说了什么。
隗喜垂下视线。
那女修是冲着青玉佩来的,或许还有别的同伙,或许是和守卫说了什么。
她只当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手心里却冒出汗来,若是他们问,她是否要如实说?她如果说那是闻如玉送的,他们会带她去直接见他验证之类的吗?
一名守卫疏散了周围打量的人群,另一个守卫却是再次打量了隗喜。
“哥,你快看,她可真好看。”下楼来的粉裙少女也被疏散走了,她踮起脚尖拼命往里看,偏头对跟上来的青年小声道,“不过瞧着有些眼熟,好像之前见过……啊想起来了!那不是上回我们路上遇到过的钟离氏旁支的那位小姐吗,叫什么来着?”
“钟离樱。”青年也认出来了那张脸,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个结论有几分踌躇,不过倒也不甚在意,只拉住了身旁还想过去凑热闹的妹妹,神色儒雅又威严,“谢清芝,你少掺和惹事,别忘了我们来东云做什么的。”
“谢长沨!你没看见她有麻烦啊?好歹有过一面之缘,咱们帮一帮啊!”被唤作谢清芝的少女嘟囔一声。
青年,也就是谢长沨朝那儿又看了看,声音醇厚:“倒也不见得需要我们帮。”
隗喜以为守卫会问她为什么会有闻氏嫡系青玉佩,却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问,客气地让她安心住在这儿,便带着那昏厥的女修离开。
她都没机会开口说那是闻如玉送的。
隗喜想了一下,没追上去多说,保持现在这样安全的事态就行,明日观礼,先远远看看现在的闻如玉是怎么样的,让她心里有个底再决定怎么办,玉佩在她手里,按照闻如玉说的,那以他现在的实力,应该很少有人能拿走,而且还能保护她。
她这样想着,收拾了东西去了客栈给她新换的房间。
隗喜不知道的是,东云闻氏的青玉佩,除了那些闻如玉告诉她的作用外,还有一点——只送给认定一生的伴侣。
所以守卫才没多管这事。
不知多少种乐器弹奏出的祭祀乐声传遍整座九重阙都,神秘而空灵。
隗喜拎着那包糖从客栈出来时,天还没亮,但街上已经有许多人了,抬头看时,灰青色的天空中除了星灯外暂时还看不见别的。
她随着人群往内城方向走,东云新家主会先从内城乘坐鹿车巡游一圈,再是绕到外城来,也就是说,她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闻如玉。
不要紧,她很有耐心,等了那么久了,再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啊。
隗喜下意识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心跳忍不住有些快。
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充盈在耳朵里。
“内城已经开始了吧?听说新家主生得极为俊美,咱们走快点去看看!”
“祭祀之礼在九重莲殿,听说闻氏嫡系弟子都会穿白底绣金纹的氏族服饰,外披白色鹤氅,很是华美。”
“听说这次其他家还有小宗门都送了貌美女修过来侍奉新家主,不知新家主收不收。”
“肯定收啊,东云闻氏是兵家,入了杀伐道,修的功法至阳,历代都需要许多女修侍奉,不过别弄不好都没新家主生得昳丽呢!”
隗喜听了,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捏紧了手里的糖。
闻氏练的功法,她也听闻如玉说过。
那时他们从那座有鬼冢的山上下来已经三个月了,身上银钱都花光了,穷得只能住在山洞里。
偏偏雪上加霜,她的心脏病发作了,她吃过两颗闻如玉给的丹药,距离上一回已经过了一个月了,那丹药若是去城里买,百两银一颗,或是十枚灵石一颗。
可他们拿不出这钱。
即便闻如玉经常会去四大氏族遍布在各地的任务堂接任务赚点钱,但很多时候他下山除妖戮魔是济世修行,没有收入。
他们消耗大,一直很穷,她要吃药,去灵气重的地方还会昏厥,经常需要随身带点药丸子,而且,闻如玉要修炼,修炼除了吸纳天地灵气外,也可吸纳灵石补充灵力。
那回闻如玉刚接完一个任务回来休息,他身上有伤,又处在即将破生死境的关键,那时她的病情也稳,所以他将灵石都吸纳了疗伤,怎知道刚吸纳完,她的心脏病就发作了。
闻如玉忙给她喂了山里临时摘的有微毒的药草缓和心脏的不适。
她倒在少年怀里,面颊上的凉汗止不住,气息紊乱,身体也好冷,但被他身上温热的体温包裹着,心脏的寒意也在被驱散,他看着她说:“看来我要再下山一回。”
隗喜心里愧疚极了,他只比她大一岁,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抓紧他衣袖,眼睛酸涩,自觉拖累了别人,哭了出来:“对不起,你别去了,先养伤吧,我吃这个草药就行了。”
闻如玉纯澈的眼睛看着她,笑说:“你这样娇气,身上没有一点灵力,一直吃这个会死的,不是说要做牛做马的吗,我都还没等到呢。”
隗喜不死心地攥住他:“可是你……”
闻如玉按住她的手,浓长的睫毛眨了眨,语气纯真:“我不会死,这一年时间,本就是用来入世修炼的,受点伤很正常啊。”
隗喜阻止不了闻如玉,他背上剑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就离开了山洞。
她留在山洞里,抹了抹眼泪,让自己坚强一点,整理不知道要住多久的山洞,捡枯草铺成垫子,利用生物书上学到的知识在附近摘些能吃的果子蘑菇藏起来。
她每天都会去闻如玉离开的那条山路上等。
第七天的傍晚,闻如玉回来了。
他衣衫上沾了许多血,不知道是谁的,脸上也不少脏污,拄着剑走得很慢。
隗喜忙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浑身的滚烫吓到,他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眼泛出赤红色,却是带着好奇地看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但很快他推开了她。
那是闻如玉第一次推开她。
她那时茫然而无措。
闻如玉从怀里掏出一颗药,递过来。
隗喜认出那是什么,眼睛又酸了,接了过来,虽然此时说谢谢很苍白,但她太想好好活着了,此时好像也只能说:“谢谢你……谢谢你。”
“谢什么啊,以后你一起报答我。”闻如玉嘟囔,像是没什么力气,说话都变得慢吞吞的,只是嗓音依旧温润:“小喜,你这几日最好要离我远一点,我要去山泉里泡着,无事不要喊我。”
隗喜猛点头,又红着眼睛好奇不解看着他。
闻如玉走在前面,让她跟在身旁一米开外,好像是在和她解释:“闻氏的功法都是至阳的,力到竭处或是受重伤或是破境之时,会触发淫、欲。”
隗喜不过是才初三毕业准备上高一,听到后面两个字,雪白的脸一下有些红,“淫、淫、欲?”
似乎听出她声音里的羞涩和窘迫,闻如玉偏头,盯着她绯红的脸颊看了会儿,开口时,有种天真的直白,嗓音玉般温纯:“我能忍住,你别怕。”
和一个十七岁少年谈这个,隗喜实在很尴尬,她在现代虽然不能接触太刺激的东西,但也因为好奇偷偷看过一些漫画,低着头红着脸也不敢再看他,小声应了声,话题便揭过。
后来闻如玉在山洞附近的冷泉里泡了三天。
隗喜这会儿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却在想,难不成现在闻如玉修炼要很多女人侍奉了吗?
她的心沉坠坠的,忽然觉得他和记忆中的闻如玉越来越远了。
或许……只是同名同姓?
闻如玉这个名字很寻常……闻无欺才是这个新家主真正的名字。
“鹿车出来了!”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隗喜立刻收回神,下意识朝前看,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烈日灼灼在头顶,金色的光芒铺满整座城。
但她发现大家都抬起头,她茫然地也跟着抬头。
只听一声鹿唳之声,原来鹿车不是在地上行驶的,而是在天上飞的。
轻灵美丽的两头灵鹿从天空那一头踏云飞驰而来,细碎的金光落下来,后面的车辇极为华贵,金色的车轮,白色车架精结构精巧,雕琢着繁复华美的镂空纹路,两旁是金色的薄纱,用钩子挂起,里面坐着的人若隐若现。
不过是影影绰绰间的容貌,光是侧脸便可见轮廓深刻昳丽。
阳光太强烈了,隗喜眯着眼仔细辨认那张脸,有些迟疑地不敢认。
她不由自主跟着人群走得快了一些,这大典是新家主上任的庆贺,也是一种胜利者的宣告,听身旁的那些人说一会儿他会从鹿车里出来。
鹿车在半空太快了,隗喜忍不住跟着小跑起来,她的心脏有些难受,但她停不下来去吃草药,生怕离鹿车太远,一会儿看不清那人的脸。
终于,鹿车停了下来,下方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隗喜苍白着脸喘着气,抚住胸口仰着头。
白玉一般温润的手轻轻挑开了金色的薄纱,新家主从车里出来。
他穿着一袭白色的广袖鹤氅,胸口绣着金色云纹,垂下来的长长衣摆上有金色虎形绣纹,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半挽着,泼墨一半散了一半在身后。
隗喜呼吸急促,一点点抬头看向那张脸。
……天上神官都不及那张仿若白玉雕成的脸,山青雾朦的潋滟之色,和记忆里的一样俊美如润泽的玉,温和清雅,不,不一样,那脸轮廓更棱角分明了,宽肩窄腰,他变得更成熟高大。
还有,他的魂体,是纯黑色的。
隗喜浑身发冷,额上瞬间冷汗涔涔。
和闻如玉结伴半年后,她终于可以引灵气入体,尝试着入道,成功吸纳灵气入体的那一天,她发现她看到闻如玉的身上有一层柔润漂亮的光晕,她以为这是成功吸纳灵气的人都能看到的,高兴地告诉他。
闻如玉却有些茫然,温声细细问她看到的光是什么样的,她认真描述,他乌黑的眼睛里有些惊奇。
后来他拉着她跑去城里指着许多人问,她告诉他每个人身上的光都不太一样,有的暗淡,有的漂亮却涣散,他越发惊奇,又带着她悄悄进了一处有邪祟作乱的山,指着那妖鬼邪物问她能不能看到他们身上发光。
隗喜已经不那么怕那些长相丑陋的妖鬼邪物,认真看了看,告诉他:“是黑色的,浑浊的,像是没有希望没有生机的那种黑色,无一例外。”
闻如玉想了想,又拿出那块青玉佩似乎查了查,再抬头时,眸若清水,他浅浅笑着,很是惊叹欢欣地告诉她:“你应当能看出人或者妖鬼邪物的魂体,我听说过有人引灵气入体会多一些特殊的能力,这应当就是你的能力。那可真好,往后你便能轻易辨人鬼妖邪,不易受骗,要知道不少妖邪会侵占人的肉身伪作是人在人世间行走。”
——不少妖邪会侵占人的肉身伪作是人在人世间行走。
隗喜呼吸急促起来,用力揪紧了胸口的青玉佩。
不会的,闻如玉天赋异禀,又勤于修炼,不会被妖邪占身的。
他说去无咎大会,要进昆仑神山拿昆仑珠,他说他娘去过,他熟悉那里,不会有事的。
似乎是隗喜的视线太过滚烫,站在车架上的男人感应到什么,低下头来朝她的方向看来,如神佛一般漠然的一眼,如同看蝼蚁,漆黑的眼睛清幽幽的,只在她脸上定住一瞬,很快便收回目光。
隗喜快喘不过气来,浑身发抖,冷汗浸湿了内衫,眼前瞬间模糊,看不清他的样貌了,只看到他纯黑如浓墨的魂体。
这不是闻如玉,绝不是闻如玉。
闻如玉不会用这样冷漠的目光看她。
也不可能是失忆,因为闻如玉的魂体不是这样丑恶的黑色。
妖邪……侵占……
隗喜再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心跳一阵急促跳动,昏厥了过去。
她手里拎着的糖也落在了地上,很快被人践踏了去。
“哥,她怎么还没醒啊?果然清心丹太普通了,再喂点别的吧?我这儿还多得是。”
“方才那医修的话你是半点没听,她有心疾,又是凡人之躯,气息浑浊,承受不了太强的药力,会经脉爆裂而亡,她的心实在太脆弱了,经不起半点波动。”
“真可怜,她这样美却有这样的病,老天爷怎么这样坏呢?”
“……”
隗喜听到耳旁有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恍惚着睁开眼睛,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闻如玉冷漠而居高临下的眼神。
他与她对视了,她能感觉他打量了她不止一眼,却是将她当作了不值一提的蝼蚁。
对……妖邪侵占,他……闻如玉……妖邪侵占……
隗喜终于想起来了,她的眼前再次模糊,一下抽泣起来。
闻如玉说过的,一旦被妖邪侵占了身体,那就说明原本的魂魄已经没了,要么,被驱逐了,要么被吞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