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真的想杀我by一江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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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想起来上一任家主病重,因此东云闻氏才会有新家主上任一事。
看闻崇锦愤懑不平的样子,好像上一任家主的死另有玄机?
说不准还是闻无欺弄死的?
隗喜眸光在少年那张有几分形似闻如玉的脸庞上稍作流转,他目光灼灼,刚才那话里显然还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还有对她……或者说是对钟离樱的轻视。
如果她再拒绝,他会伤害她。
闻崇锦见隗喜这般迟疑纠结,又忍不住怨气道:“你别不是喜欢上他了,不想他生气吧?他有什么可喜欢的,不就长得好了一点,但那张脸都是假的,我父说过,他从昆仑神山出来时,半边都是被烧黑了的,看起来和破烂死尸没差别……而且,他以前就有女人!”
“烧黑?女人?”隗喜一下抬起了头,呼吸一滞。
闻崇锦本想说,但见她这样反应,眼珠一转,“你带我去八层,我就告诉你。”
隗喜没有任何犹豫,带着闻崇锦上了八层。
闻崇锦却是有些心虚,他知道的也就那么点东西,还是不小心偷听到的父亲与几位长老说的话,他心里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争取一会儿多说点。
哪怕揣测臆想呢!
隗喜将人带上八层后,便回身看去,气血不足的脸雪白,仰脸看人时,眼含流雾般的期盼,她抿唇声音轻柔:“现在可以说了吗?”
闻崇锦干咳一声,目光先朝着四周的书柜扫了一眼,才是道:“……我也是听说的,他是半死不活从昆仑神山出来的,差不多快死了,出来就昏迷了,不知道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一半身体都烧黑了,脸都辨不出原来容貌,手里攥紧了一株传闻中的凝心仙草。那凝心仙草倒是没烧毁,他既然在昆仑神山里不吃掉这仙草,自然是……自然是要送人的,保不齐就是送给女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不是我父亲他们救他,给他极品灵药修复,他早死了,就算活着,也是人不人鬼不鬼,哼!结果他忘恩负义杀了我父亲!”
这许多话,闻崇锦说得没底气,都硬掰扯的,比如闻无欺要将凝心仙草送女人一事,他想着随便唬唬这钟离樱。
隗喜听着,却脸色越发惨白,眼中迅速蓄起泪。
手攥紧了凝心仙草……仙草没烧毁,他烧伤发黑……
所以三年前,他拿到了救她的仙草……或许那就是救她的仙草。
他会不会是为了拿仙草才伤成那样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隗喜心口悸痛,又悔又难受,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想附和闻崇锦说点什么,但一句话说不出来,眼前瞬间模糊了,她低头抖着手很快抹了下眼睛,谢清芝说过他受伤没说是这样重的伤,她还说过闻氏长老因为他不驯,将他关了起来,给了他一顿苦头吃。
既然给他苦头吃,又怎么会给他灵药?
隗喜对这话存疑,不过她因此忽然想到一件事,忍着心中剧痛,小声:“你可知家主为什么改名?听说从前他名闻如玉,为何如今却叫无欺呢?又是什么时候、怎么改的?”
闻崇锦茫然一瞬,双手抱胸倚靠在书柜上,嘀咕:“你知道的还挺多。谁知道他为什么要改名,反正他醒来就说自己叫闻无欺了,但排查参加无咎大会的闻氏子弟,没有此人,而当时去的东云闻氏子弟命灯全灭,其他姓闻的,就‘闻如玉’此人,他也没否认。”
所以,闻如玉从昆仑神山出来时,就已经是闻无欺了。隗喜彻底肯定。
她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眼泪还是瞬间盈眶,声音止不住轻颤:“那……那株凝心仙草呢?”
闻崇锦哼一声道:“那凝心仙草重塑心魂经脉,传说在破境时服用,能事半功倍,世间罕见,此等仙灵之物……后来闻无欺感念……定是假意感念我父救命之恩,将仙草赠与我父。”
送人了……他会把救她的仙草送人吗?
如果是闻如玉,他不会的。
既然是此等不凡之物,恐怕就算是那邪祟,也不会轻易送,那邪祟那时重伤,也有可能是被前家主夺走了吧?
隗喜鼻子酸涩,用力攥紧了手心。
说到这,闻崇锦可没心思再掰扯这点事了,自来熟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不说他了,咱们找书吧,你帮我一起找,反正你也用得着,这儿太大了,我一个人一天可找不完。”
隗喜此时哪有什么心力拒绝。
傍晚时,闻炔收到了钟离氏以圆滑谄媚,八面玲珑著称的长老邀约谈事。
他心中并无多少意外,毕竟今日一大早,钟离樱便招来侍女乘坐鹤车去了内城。他放下手头繁琐的事务,去了内城专供人品茶谈事的鸣鹤楼。
钟离艮外表四十来岁的儒雅男子,见了闻炔这等比他小得多的却不见窘迫,自如地与他谈天说地一番,才是摸着下巴上短须,道:“闻掌事,老夫此来,确是有要事相商……听闻闻家主只留下了樱儿侍奉在侧,老夫欣慰之余甚感荣幸,自不可辜负闻家主。昨日与家主相商,念及樱儿本也是少有的天阴之女,天赋卓绝,倒是勉强能配得上闻家主,我钟离氏有意与闻氏联姻,愿奉闻氏为上,只不知闻家主意下如何?”
联姻……
闻炔端起茶喝了一口,抬脸时,面容依旧端肃,却也平和,道:“艮长老费心了,此等大事炔须得和家主商议方可。”
钟离艮听罢点头,并不意外,他想了想钟离樱告知的那隗喜一事,暂且掩下,不打算过问了,不过一个乡野凡女,他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当钟离樱小女孩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钟离樱是天阴之女又出身钟离氏,虽说钟离氏是四族之末,但联姻益处多,想来那小儿也不会拒绝。
他只笑呵呵道:“自当如此,那老夫便静候佳音。”
闻炔离开鸣鹤楼后,直接去了一趟九莲台。
九莲台位处悬崖边,名为台,却是藏在水幕结界中的寒洞,是修炼至阳功法与剑术的绝佳之地,未免因为血热躁动而心绪不平走火入魔。
闻炔进入水幕结界中,一道剑气刺破寒霜冷意,震荡开来的烈火嚣腾如游龙卷来,似有焚烧吞噬一切的力量,他连忙后退躲开。
这是闻氏的太玄焚阳诀,乃闻流光在战场所创,杀伤力巨大。
抬眼看时,不远处的石台上,闻无欺已经收了剑。
他裸着上身,这样冰寒迫冷的寒洞里,他白玉一样润泽的皮肤上却泛着烫红,满是汗珠,背后和血水交织着流下来,一张温润俊美的脸没太多情绪,抬眼看过来,“何事?”
闻炔觉得今日的家主耐心似乎不错,往常他在九莲台时,他都是袒着衣襟躺在石板上睡觉的,今日竟在修炼。
“钟离艮来寻了我,提了联姻一事,钟离樱与家主结婚契,两家结盟……家主如何打算?”闻炔声音沉稳,说到最后,却是想起了隗喜,心里又止不住好奇起来。
提起钟离樱,闻无欺没什么反应。
他神色淡漠,偏头看闻炔:“你觉得呢?”
这种大事竟然问他,闻炔真是受宠若惊,脸都要激动红了,认真思索了一番,试探着道:“钟离樱是天阴之女,家主需要她,钟离氏如今虽然衰落,但依旧是四族之一……若是家主心中并无慕恋之人,与之联姻可行,何况他们手里也有一块星辰书碎片,如此,闻氏力量更甚从前。”
四族手里的星辰书都被各家下了禁制,只有本家可用。
闻无欺忽然弯唇:“听起来真不错。”
闻炔:……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他踌躇了一下,仗着这三年多的交情,忽然放松了神情,道:“还是……家主有意隗姑娘?”
九莲台忽然静寂,只有水滴落下的些微声音。
闻无欺偏头看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无甚情绪。
闻炔却被看得头皮发麻了一瞬,正要开口再次询问,只听道:“后日随我去须臾山的长老定下么?”
闻炔脑子还在想之前的问题,一边点头:“定下了,大长老闻承,三长老闻寻,七长老闻献。”
闻无欺提起这事,语气有些不耐,道:“无咎大会照常办,不必等我归来。”
闻炔再次点头,无咎大会明日也将开启报名了,一共五天报名时间,今年闻氏将无咎大会比试放在麓云海小洞天,一月内先出来的一百名为胜,可进昆仑神山。
九莲台内水滴落下的声音清晰,闻无欺安静了会儿,忽然慢声说:“去备些清心丹送来,另外,明日让明樟过来一趟。”
闻炔一下反应过来清心丹是给隗喜准备,至于明樟这医痴,“他前些日子离开九重阙都出门去寻什么灵草了,还未归。”
“几时归?”
“去了有小半月了,该是要回来了,上回说会在无咎大会前回来。”
闻无欺点了头没再多话,见闻炔还杵着不走,歪头看他,“你若闲得没事不如留在这儿。”
闻炔:“……”他可不想在这儿挨揍。
“家主,那联姻一事……我去与其余长老商议一番?”想了想,他咬牙还是追问了句。
闻无欺已经转过身走远几步,懒声道:“你有兴趣你自己去。”
闻炔:“……”
他明白了,事不宜迟,他得尽快命人去向钟离氏传达此事。
闻炔走后,闻无欺垂眸抬手挥了两下剑,无命剑在他手中泛出幽光来。
他却忽然没了兴致,挑起放在石台上的外衫穿上,往主殿回去。
回了主殿,却不见那位病弱随侍。
他坐了会儿,意兴索然,闭上眼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下,很快睁开眼,看向内城的玄楼。
玄楼静谧安静,闻无欺来时从顶层的天窗内进去,衣摆悄然滑过,落在了八层的房梁上。
他随意坐在那儿,靠着梁柱,垂眸往下看。
八层只有两个人。
隗喜正与闻崇锦说话,她面容柔和,侧脸苍白而隽美,不知闻崇锦说了什么,她抿起唇角似乎浅浅笑了下。
闻无欺面无表情地扫过闻崇锦那张稚气俊秀的脸。
闻崇锦兴致勃勃,满眼兴奋,手里已经抱了两本鬼道相关的典籍,方才正是感谢隗喜慷慨带他上楼,只是忽然感觉周身一道冷意,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没在意,只当自己太激动了,继续对隗喜道:“你几时还会来玄楼?到时我再来寻你。”
鬼道的典籍不多,玄楼分门别类极清楚,也不难找,不过找了一天了,整个八层只找到三本,闻崇锦是想全拿走的,但想到先前和隗喜慷慨表达过她也可以修炼,便忍痛给了她一本最薄的典籍。
隗喜自从知道凝心仙草一事,一直魂不守舍,此刻只勉强扬起笑,敷衍道:“家主并未限制我出行。”
闻崇锦立刻笑了起来,少年眉眼清越,带着朝气,凑到隗喜面前道:“那一个月后相约我们在玄楼再见一面?”
他这样的语气,好像是邀约相会……那种相会一样,他盯着隗喜好看秀美的脸,忽然面颊红了起来,又别开脸道:“这种典籍上都有前辈留下的修炼痕迹,就和剑修会在典籍上留下剑痕供后人领悟一样,不是简单誊抄,需得领悟一番才行。一个月后,我们可交换了书看。”
隗喜觉得他似乎遗漏了一个问题,如果八层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上来,那玄楼长老怎么会同意他们带走书?
但她转念一想先前看到那长老和闻崇锦颇为亲近地说话的样子,或许这不是他担忧的问题。
不过一个月后,似乎该是无咎大会出结果去昆仑神山之时,但她还是没有直接拒绝。
只是她好奇他怎么没提出去九层再看看。
心里有这个问题,隗喜就轻声问了出来。
闻崇锦脸上笑容一收,立刻拧紧了眉,提起闻无欺时便脸色难看,充满戾气:“九层只有家主能进,就算有这木牌都不能进。”
原来如此,隗喜点点头。
闻崇锦今日的目的达成了,他本也不是沉闷的性格,便与隗喜闲聊起来,言语中有几分同情:“你是因为长得美才被献上来给闻无欺的,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这个问题……
隗喜眼睛轻颤,抬眼看过去,望着闻崇锦,又不是望着他,她看着他有几分和闻如玉相似的眉眼,仿佛看到很远的从前,闻如玉温柔又带着些调皮的模样。
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犹豫:“不后悔,我是心甘情愿的。”
隗喜不等闻崇锦再多问,便转过头随意打量面前的书架上的书,神情沉静,垂眸说:“因为我喜欢闻如玉,我很倾慕他。”
她的嗓音带着笑意,叫人也仿佛沉浸在她此刻带着蜜糖般的情绪里。
闻无欺摩挲着指尖,垂眸直勾勾地盯着隗喜。
喜欢闻如玉,很倾慕他。
“那人有什么可喜欢的!虚伪、肮脏!”闻崇锦听到隗喜说喜欢闻如玉,心里生出不满,言语之间恨不得敲醒她此刻不清醒的脑袋,“他不过就是那脸好看了一点而已,他那样不堪的人,喜欢他你会后悔的。”
隗喜弯唇,再次说了一遍:“我不会后悔。”
闻崇锦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也是生气,还想多说什么,又想到她不过是钟离氏送来的一只花瓶,与她说这些喜不喜欢做什么?
夏虫不可语冰。
他看向隗喜的眼神越发怜悯,道:“算了,随便你,今日你帮我进这里,下次你若有事想寻我帮忙,来内城弟子舍馆寻我就是。”
隗喜自然是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稍许高兴的模样,她看着闻崇锦, “多谢。”
犹豫再三,因为闻崇锦身份特殊,极有可能和钟离樱遇到,说不定会生出麻烦,所以隗喜对他又道了一句:“还有,忘记与你说了,我叫隗喜,不是钟离樱,如今是家主的随侍,有人曾说过我与钟离小姐生得像。”
闻崇锦呆了呆,啊了一声后,手指着隗喜:“你……”他你了半天,只瞪着隗喜,却说不出话了,显然脑子混乱。
隗喜把问题推回到他身上,道:“刚才你一直威胁恐吓我,我没机会说。”
闻崇锦甩下手,又盯着她看了看,他不在意她究竟是谁,摆摆手,只要她有闻无欺的名牌带他进来八层就成。
“你这姓还挺少见。”他道了句,拿着手里的典籍拍了拍,又看了看她,“不早了,我要走了。”
隗喜点头,闻崇锦便没再停留,心情极好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她整个人瘫了下来,靠在书柜上,怔怔出神,低头再忍耐不住酸涩情绪,泪水缓缓流。
眼泪很快落在她手里攥紧了的那本被闻崇锦挑选剩下的鬼道典籍。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闻如玉攥紧凝心仙草离开昆仑神山时,在想什么呢?
隗喜一个人难受了许久,直到心脏开始不适泛疼,她才竭力深呼吸忍住情绪,用手背抹了眼睛,捂住脸缓了好一会儿,让自己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她低头看手中典籍,如果按照闻崇锦对鬼道的描述,那么,这很适合她。
手里的这本典籍,名《慈悲》。
听起来倒不像是鬼道典籍,反而像是佛道禅书。
今日已经和闻崇锦在这一层找了一天了,站了几个时辰,隗喜的腿脚酸软,精神虚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自知体弱,不勉强自己干熬,收起书,站起身往外走。
回去躺会儿后再看也是一样的。
隗喜往外走了两步,脚步却微微一顿。
这儿或许是因为鲜少有人来,空气里有种古旧书籍陈腐墨香的味道,早上闻崇锦进来后直打喷嚏,他们便将窗开了。
窗外山风轻吹,无甚特别的微凉气息。
但现在,她闻到了闻无欺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如草木的气味,混合着些好闻的麝香气,在空气里清清淡淡地被风吹来。
……他在这儿。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侍女说,他白日几乎都在九莲台修炼。
隗喜的步子缓慢地跨出去,一息之间的思考,自然地当做刚才那微微的停顿只是因为疲倦。她没有回头,只作不知往门口去,开门出去。
趁着关门回头的时间,快速不经意般往里看了一眼。
房梁上荡下来一片白色衣摆,随着风轻轻晃。
他偷听了多久?
隗喜关上了门。
回到一层,她过去和玄楼长老说了一下要拿书离去一事。
圆长老笑呵呵的,自然也没有阻拦,态度很是客气。
隗喜知道他为什么客气,便也没多说什么,抬腿往外走,准备回九重莲殿了。
到鹤车停的那一处隐蔽处时,她发现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白色衣摆垂荡下来,露出一双白色绣金云纹的靴子。
隗喜脚步微顿,随后便轻快地跑了过去。
醉氧的反应剧烈起来,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等她跑到鹤车旁,她撩起鹤车帘子时,眼神朦胧莹亮,面颊红润似是羞涩欢喜,微喘着气问:“无欺,你是来接我的吗?”
侍女早就不见踪影,鹤车上也只有闻无欺。
随着帘子被掀起,隗喜的身后大片橙红的火烧云也仿佛流泻了进来,给穿着白袍温润又仿佛清寒的男人镀上一层柔丽的光,他垂眸看着隗喜,朝她伸出手。
隗喜垂下头来,唇角抿着笑,将手轻轻放了上去,抬脚上了鹤车。
她似乎早就忘记自己只是一个随侍的身份,自然地在闻无欺身侧坐下。
坐下后,她仰头朝他抿唇笑:“我有些不舒服,想和从前一样靠你一会儿,可以吗?”
隗喜的声音很轻,手也没从闻无欺的掌心抽离,她的手仿佛没什么力气,柔弱无骨地任凭他滚烫的带着厚厚茧子的掌心包裹着。
闻无欺也没松开她的手,即便呼吸越发灼烫,他低头看着她,语调有些心不在焉:“随你。”
隗喜便放松地倚靠了过去,闭上了发涩的眼睛。
她不仅是身体不舒服,心里更是难受,能在闻无欺身上靠一会儿自然是最好的。
……毕竟,那是闻如玉的身体。
他的身体滚烫,显然是被功法的淫、欲折磨着,但这样温暖的体温,却是她需要的,仿佛他还是活生生的,温柔又俏皮地和她依靠在一起。
她轻声与他说话:“不是说天黑才会回来吗?”
闻无欺揽住了她虚弱无力而下滑的身体,冰冰凉凉的,他的手臂忍不住用力了些,滚烫的胸膛因为这份冰凉得到短暂的舒适,他声音温吞:“天已经快黑了。”
隗喜睁开眼看了一眼外面,鹤车已经开始飞了,晚霞映照进来,显然离她认为的天黑还差了一点。
他好像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表现得这样亲昵。
这样忽然……
隗喜想了想,这是好事,她重新闭上眼睛,并不想深究,忍着心脏的不适和心里的难过休息。
闻无欺很安静,她能感觉到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不想说话,只想靠在这属于闻如玉的身体上,感受这相似的体温,汲取这温暖,填补此刻她心中的难受。
隗喜以为一直会安静下去,闻无欺却忽然抬手抹了一下她眼尾。
她眼睫一颤,睁开眼下意识仰头看他。
他那双漆黑空荡的眼睛盯着她看,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好奇:“为什么哭?”
隗喜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抿了下唇,似笑又似哭:“因为看到你来接我太高兴了。”
她不知道闻无欺信不信,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垂头倚靠着他臂膀没再说话,做出害羞的模样,实际上是她实在没心力应付他。
所幸,他也没再问。
天黑得很快,到九重莲殿时,晚霞已经掩下一大半了。
隗喜想起身的时候,垂眸思考了一下,偏头看闻无欺,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腿软没力气,无欺,你能抱我下去吗?”
说着这话,她两眼盈盈。
闻无欺则平静至极地垂眸看着她。
隗喜不知他的眼神何意,踌躇一下,打算收回这试探,只是下一瞬却感觉身体一轻,被身旁的男人弯腰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抓住了闻无欺的衣襟,仰头看他一眼,却只看到他白皙流畅的下巴。
她有些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了。
她确实是不想将自己真的当做随侍,不过随侍这一点分明是他提出来的,但只过了一天,他过分亲昵的动作似乎已经超越了随侍的待遇。
或许,他说的随侍,就是这种随侍?
隗喜勉强费神想着这些。
闻无欺将怀里纤弱苍白的人一路抱进主殿内卧,在床上放下,“先别睡,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动听,但语调似是有几分慵懒。
隗喜坐在床沿,疲懒地靠着床柱,抬眼看他时,腼腆又恰到好处的柔弱,顺从道:“嗯。”
闻无欺招来侍女吩咐了一声,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就是早上她醒来时看到他浑身覆着冰霜闭眼坐着的那张椅子。
他不像早上那样含着笑意,此刻那张俊美的脸因为无甚情绪,显得冷冷淡淡的,点漆眸子注视着她。
……这才是这邪祟真实的性格吧。
隗喜没有说话,看着那黑色的魂体从他衣摆下如触肢一样又缠绕过来,一点一点碰触到她的脚踝,她心里嫌恶心,却当做没看到,安静倚靠着床平缓心跳。
侍女很快就端了吃食进来,训练有素连脚步声都没发出来,端进来放到桌上,便又出去了。
隗喜早上用过饭,下午找书专注也没用辟谷丹,这会儿已经饿了,但身体原因,闻到饭菜味道却没什么胃口。
只是她知道不吃对自己的身体绝无好处,所以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脚踝上缠绕着的黑色魂体一下缩了回去。
隗喜站起来,朝着闻无欺走了几步,步子缓慢,有几分气弱,缓慢走到他身旁后,手搭在他手臂上,心里重复念了几遍,才开口轻声喊:“无欺……”
闻无欺盯着她又看了会儿,才是站了起来,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腰肢,几乎将她搂在怀里朝桌边走去。
隗喜微皱了下眉,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态度真的和早上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迟疑地快速扫过他揽着自己的那只手,骨骼分明,强势。
到了桌旁,隗喜坐下,闻无欺在她身侧同样落座。
身侧,一条长凳上。
他靠过来,头发落在她脸颊侧,清冽的味道充盈在她鼻端。
“你喜欢吃什么?”他偏头问道。
他的气息熟悉又陌生,隗喜下意识想躲开,又贪恋闻如玉的身体没有动,偏头冲他浅浅笑了一下,柔声说:“我喜欢吃口味重的,比如辣的,但是我身体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以前我们在一起时,你偶尔烤肉时会撒点辣椒粉,特别香,但你每次只让我尝一口,一口都不肯多给,很小气。”
说到最后,她皱了下鼻子,恍惚间也想到了那时的事情,语气里自然地带上些怀念。
她说的这些,闻无欺显然不知晓,他看着隗喜嘴角微微翘起,眼神里回忆的光柔软明亮。
她的脸色是那样苍白,心脏在胸膛里跳动得不寻常,虚弱无比,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闻无欺偏头朝着桌上看了一眼,侍女端上来的饭菜平平无奇,有清淡如蒸鱼,也有口味重的酱肉,他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酱肉。
“尝尝?”
隗喜抬头,正好对上闻无欺的眼睛。
怎么形容他的眼睛呢?
没有了温润的伪装,那漆黑的眼睛空洞洞的,似漠然,又似沉渊平静,一如他黑色的灵魂,但配上闻如玉漂亮的眼睛,只要他的眼尾稍稍有点弧度,便显得可亲。
她拿起筷子夹起来吃了,修仙第一氏族的厨房做给家主的饭食,自然是美味的,精致而恰到好处的口味。
可是隗喜细细品味着,好像没有闻如玉在随便一处山洞里烤糊了带着点焦味的野兔肉或是随便什么肉好吃。
——“小喜,好不好吃?”
——“好吃呀,焦焦的口感我最喜欢了。”
“如何?”闻无欺低头嗅着几乎在他怀里的人的香气。
他明明不是闻如玉了,却要做出这种亲昵的情态,看来他也要和她一样,假装是从前的那个闻如玉与她关系如初。
隗喜不在意为什么他想这么做。
她看他一眼,脸上是回忆的浅笑,轻声说:“比不上你亲手做的。”
说这话时,她努力将闻无欺当做闻如玉,这样才能自如地说出话来。
酱肉的口味太重了 ,味蕾最后感受到的是辣味,说话时应该是有空气进了气管,隗喜呛咳了一下,随即喉咙里的痒意就忍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隗喜一下子咳得直不起腰来,虚弱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她勉强抓着桌子撑住,但下一瞬垂下眼,歪向闻无欺。
他没吭声,也没拒绝,揽住了她。
这几年努力修炼在体内攒的灵力在疲惫与“醉氧反应”之下杯水车薪,无法快速修补她破破烂烂的身体。
隗喜感觉到后背心处温暖的灵力缓缓涌入,包裹着她脆弱得仿佛会在剧烈咳嗽下停止跳动的心脏,温暖的水流一般抚慰着,令她从心脏开始放松舒缓下来。
这其实对她来说是很亲密的事情,比起拥抱来说更亲密。
隗喜的咳嗽逐渐平息下来,剧烈起伏的心口也在一点点恢复平静,大口喘气的唇瓣也不再颤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慢慢恢复了苍白。
闻无欺搂着她,距离近得只要低头唇瓣就会碰到她的额头。
“再多吃一点。”
吃这样少,怪不得抱起来都没几两重。
隗喜应了一声,当然要吃,不吃东西会让她更加虚弱。
闻无欺盛了一碗鸡汤给她,隗喜喝了,很是鲜美,他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腹部没有刺的肉,入口即化,最后吃了碗里的几口米饭,她就再也吃不下了,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