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折枝by阿虞呀

门口偷听的谢琳琅连忙往旁边一藏。
“楚楚！”谢明衍眉头紧紧拧着，看向虞枝的眼神充满失望，“够了！我本以为你只是性情骄纵了些，没想到你竟然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虞枝冷冷望着他，“二少爷就是这般看我的？”
谢明衍紧抿着唇，脸色冷冽：“楚楚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绝不会做你口中说的那些事！亏她还觉得对不起你，一心想和你道歉，虞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扔下这些话，转身追了出去。
虞枝站在原地，唇角讥讽地勾了勾。
怎么说呢，她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如果要让谢明衍在她和陈楚楚之间做个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陈楚楚那边。
她眼神凉了凉，还好，她压根儿没对他抱什么可笑的期望。
“不是，谢明衍疯了吧！他凭什么这么骂你啊？”
明瑶终于回过神来，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她来到虞枝面前，小心碰了碰她的手：“阿妤，你没事吧？”
虞枝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艰难地扯起一抹笑：“没什么，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是吗？”
明瑶眼眶一酸：“既然你明知道是陈楚楚推的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啊？谢老夫人那么疼你，要是知道了，哪里会轻轻松松放过她？”
虞枝颓然一笑：“老夫人知道了，无非是教训陈楚楚一顿，然后让谢明衍更讨厌我，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何况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别人只会以为我是小题大做。”
明瑶心疼地抱住她：“谁说阿妤一定要嫁给谢明衍那个有眼无珠的坏家伙了？谢家又不止他一个未婚的，谢昭都比他强，再者，谢三爷也不错……唔！”
虞枝胆战心惊捂住她的嘴，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感伤气氛都给她吓没了：“我说姑奶奶，你可什么都敢往外说！”
谢昭也就算了，连谢祯她都敢想？
不过经历这么一遭，她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谢明衍现在对她的印象一定跌至谷底，陈楚楚再哭诉个两句……
虞枝勾了勾唇，只希望谢明衍争点气，早日主动提退婚，也省得她费这么多心思。
门外的谢琳琅神情复杂。
她原先挺不喜欢虞枝，认为她惯会装腔作势讨祖母欢心，一心想攀高枝嫁进谢家，和那些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没什么两样。
如今看来，她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嫁给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人呢？
入夜，二房院里。
“琳琅，琳琅你想什么呢？”
谢琳琅猛地回神：“怎么了娘？”
二夫人没好气瞥了她一眼：“我让你帮我瞧瞧这两个花样哪个更好看？”
谢琳琅心不在焉，随便指了一个。
知女莫若母，二夫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悠悠道：“说吧，想什么呢？连魂都给你勾没了。”
谢琳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娘，我就是觉得，虞枝还挺可怜的。”
“她？可怜？”二夫人诧异地瞪大了眼，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哎呀娘，你难道不觉得吗？”
二夫人轻嗤一声：“先说她的身世，江南首富之女，生下来就吃穿不愁，你说她可怜？”
“再者，祖坟冒青烟，让她攀上了谢家这门姻亲，直接实现了阶级的跨越，往后她嫁进来就是谢家大房的当家主母。”她没好气睨了眼自家缺心眼的女儿，“你上街打听打听，整个盛京，想嫁进谢家的人有多少？”
“更重要的是老夫人喜欢她，往后也不用操心婆媳关系，啧，你有心同情别人，指不定你往后过的还不如她呢！”
谢琳琅撇了撇嘴：“可说到底，二弟又不喜欢她，她以后嫁进来还不是独守空房，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二夫人慢悠悠打量着新涂的蔻丹：“有得必有失嘛，也就你们年轻人才把情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当以后成了亲就知道，只有把掌家之权握在手上，那才是顶要紧的。”
谢琳琅叹了口气：“难道她的婚事就不能取消，非要嫁给二弟么？”
“取消？老夫人拍板定案的事情，谁敢置喙？再说这桩婚事早就定下，断不可能自打嘴巴。谢明衍不娶的话，你让谁来娶？”
二夫人眯了眯眼看过来，“难不成还是你弟弟么？”
谢琳琅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不行吗？”
二夫人冷下脸来：“断无可能！”
第39章 共骑
谢琳琅没料到自家娘反应这么大，她不解地皱眉：“为什么不可以？”她撇了撇嘴，“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儿媳么？虽然我从前也不大喜欢虞枝，可她不正好符合您的要求？”
说话细声细气，规矩礼仪也挑不出错，还会讨长辈欢心，这难道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儿媳标准？
二夫人没好气瞪了眼她：“她就是千好万好，可仅仅是出身商贾这一点，就已经抵消了她那些优点！”
“莫说我们这种人家，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普通的世家挑媳妇儿，那也要门户相当，绝不会选一个商贾之女，对自己没有半分助力不说，还会被人看不起。”
二夫人叹了口气，虞枝来谢家的这段时日她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心里也到底有了数。
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样貌也好，人品性情也没得挑，更别说嫁过来，自带庞大的家产。
便是她偶尔也会眼红。
要知道虞家可就虞枝这么一个女儿，又没有儿子，这偌大的家产将来还不是落在她手里。
可也仅仅是眼红罢了，对谢家这样的人家来说，财富都是次要，权利可是钱买不来的。
这婚事真要落在自家儿子头上，她却是不愿意的。
二夫人攥紧了帕子，咬着牙颇有些不甘：“看这情形，老夫人是打算将爵位传给大房，你弟弟好处捞不着半点，凭什么惹一身腥？你三叔又不会长久地待在谢家，现在谢府上下倚仗着他，可等他成了亲分了出去，又能倚仗谁？”
没有爵位，谢昭也只能走考取功名这一条路，届时再娶个商贾之女，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谢琳琅也清楚了这里面的门道，闷闷地出声：“我也就是说说嘛。不过三叔那性子，这辈子会不会成亲还不好说呢。”
谢祯的婚事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一块疙瘩，也不是没有劝过，相看也相了不少回，可他全然没有半点要成家的意思。
非但如此，甚至没瞧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多看上两眼。
谢琳琅时常担忧，三叔该不会哪天想不开要出家当和尚吧？
“表姑娘今日见了二少爷和那个陈楚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二少爷对表姑娘发了火，一群人不欢而散。”
阿渡跟在谢祯后头，小心翼翼汇报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他愁眉苦脸，明明是三爷身边的长随，他觉得自己如今都快成监视表姑娘的眼线了。
谢祯动作一顿，按了按眉心：“她看上去心情如何？”
这个她指的谁不言而喻。
阿渡摇了摇头，语气犹豫：“瞧着有些失魂落魄的。”
她就那么喜欢谢明衍那个蠢货？
谢祯沉着脸，眼里布满阴霾，好一会儿没说话。
阿渡心情忐忑，半是惆怅。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啊。
他跟在三爷身边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
人人都道他清心寡欲，他原先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哪里是清心寡欲，分明是没碰上那个能让他乱了分寸的人！
若这人是其他人倒还好，偏偏是他的准侄媳妇，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可偏偏三爷这个人吧，轻易看不上什么，若是看上了，想方设法也会得到，他莫名有些同情表姑娘。
谢祯闭上眼，豁然起身朝外走。
虞枝还未入睡，她让银翘先去休息，自己在榻上坐了会儿，忽觉口渴起身倒了杯茶。
窗户没关严实，隐约透着一丝风。
她上前打开窗户，望着头顶的月色神思恍惚。
她有些想家了。
谢府再好，终究不是她的家。
“在想什么？”
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虞枝吓了一跳，下意识警惕地望过去，诧异地瞪大了眼：“三爷？”
谢祯的身影隐在繁茂的花枝后，他慢慢走了出来，月色也一点点照亮他深邃的眉眼，逶迤出意态风流。
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虞枝显然很惊讶。
谢祯眸光微动，主动出声解释：“我才回府，见你这边还亮着灯，顺道过来看看。”
她这儿和阑苑有一段距离，可算不上顺道吧？
虞枝也没有深究：“原来是这样。”
他眉眼淡淡看过来：“睡不着，是有心事？”
两人隔着窗对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谢祯眼波微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想出去散散心吗？”
虞枝愕然瞪大眼，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吗？”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讷讷地张嘴：“可这会儿已经天黑了。”
“无妨。”他勾了勾唇，“想吗？”
虞枝小心跟在谢祯身后，谨慎地左顾右盼，生怕被什么人撞见。
许是因为这会儿时辰不早，大家都休息了，谢府上下安静得很。
她的心跳怦怦，黑夜里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虞枝过去活得循规蹈矩，很少会做这么出格的事，半夜偷溜出去玩，还是和她名义上的长辈，想想都觉得刺激。
谢祯从马厩里挑了一匹马，熟门熟路领着她出了角门。
大街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谢祯扶着她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
身后温热的气息密不透风裹了上来，虞枝耳尖悄悄一红，不自在地挺直了背，身子略有些僵硬。
她有些庆幸夜色下，谢祯看不见她泛红的脸。
“坐稳了。”谢祯扔下一句，策马扬鞭，一路带着朝城门的方向驶去。
坐在颠簸的马背上，虞枝很快无瑕多想，心脏高高抛起又失重地落下，她紧紧闭上了眼，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之所以不敢学骑马，就是因为恐高。
这种心理上的恐惧是很难克服的。
然而谢祯紧实有力的手臂环绕着她，她几乎是整个人坐在他怀里，并不存在会掉下去的风险。
夜风迅速掠过耳侧，虞枝尝试着慢慢睁开眼，一开始还是有些不适应，慢慢的，竟也觉得没有那么吓人了。
“怕高？”
谢祯低沉的嗓音被风送进耳朵里，有些凉淡。
第40章 悸动
虞枝轻轻“啊”了声，有些局促地点头，又想到他可能看不到，干巴巴地出声：“是有点。”
谢祯唇角似有若无扬了一下，语气平静：“越是怕什么，越要想办法去克服它，一直逃避是没有用的。”
她认真地听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的三爷，我记住了。”
两人一路来到城门外，值守的士兵认得谢祯的腰牌，打起精神忙不迭放了行，期间虞枝一直老老实实埋着头，怕给谢祯添麻烦。
士兵虽然好奇，却也没敢多看。
来到城郊，谢祯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夜风变得分外温柔，虞枝慢慢抬起脸，旷野寂静，笼罩在上方的苍穹被朦胧的月色镀上一层澄净的灰白，几朵云絮点缀其中。
漆黑的夜幕下，闪烁着密集的星斗，像极了鲛纱制成的裙摆在日光下泛起的潋滟流光。
虞枝眼里写满惊叹，她从未见过这样美好的夜色。
驻足在这样的旷野，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由身到心都忍不住宁静下来。
谢祯望着她的侧脸，眸光闪过柔和：“感觉好些了么？”
虞枝唇角上翘，回过头来看他。眼里盈满笑意：“多谢三爷，感觉好多了！”
四目相对，空中仿佛有细小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发出噼啪声响。
她望进谢祯幽深的眸，总觉得里面的情绪漆黑浓稠，似蛰伏着看不见的巨兽，下一秒就要将她吞没。
可是转眼间又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虞枝率先别开了视线垂下头：“三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是谢明衍的未婚妻吗？”
是的，她这会儿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谢祯对她是有几分不同的。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遥想上一辈子，她和谢祯的交集其实并不多，两人虽同处同一屋檐下，却不过只是点头的交集。
一来，她一心想当好谢明衍的未婚妻，满心都扑在他身上，忙着讨他母亲妹妹欢心都来不及，哪里装得下别人？
二来，因为那些传言，她总是有些畏惧谢祯的，他平日里看上去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实在很难让人升起亲近的心思。
不过谢祯还真是顺风顺水的命，她死的前一年，谢祯被皇上派去西北平定叛乱，她死的时候曾听人说，他得胜即将回朝。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总之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只是有些惋惜，好像直到她死的时候，也没听说谢祯要娶妻。
想想也不奇怪，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很难想象会娶一个怎样出色的姑娘。
如今命运的齿轮发生转动，阴差阳错她和谢祯有了交集，这才发觉上辈子是她误会了，他这个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冷漠。
不过他对她的好，恐怕也只是因为她是谢明衍的未婚妻。
虞枝忍不住想：如果她成功退婚了呢？八成会和他再无交集吧？
冷不丁这么一想，心口竟有些发闷。
谢祯垂眸静静瞧着她，蓦地一嗤：“你是谢明衍的未婚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虞枝怔怔地抬起头来，正有些惶然无措，但见他神色漫不经心：“我对你好自然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是什么其他外界因素，更何况……”
他话音一顿，猛地调转了话头，“只是这般便叫做好了，小姑娘，你会不会也太容易收买了？”
撞入他深邃的眸，里面情绪淡淡，虞枝心口颤了颤。
他说，对她好，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不能免俗地生出几分窃喜，又有些茫然。
虞枝从前也是个受尽父母娇宠的小姑娘，要星星不给月亮，按理说在这样宠爱下长大的少女几乎不会出现自卑的情绪。
但可能是在嫁给谢明衍之后，短短几年尝尽了心灰意冷，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配得到爱？
可谢祯却那样坚定地告诉她，他对她好，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眼眶一烫低下头去，嗓音很轻的颤抖：“虽然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我还是想说，三爷，谢谢你。”
“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对我道谢。”谢祯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以为她还在为谢明衍而伤神，不由有些烦躁。
他翻身下马，望着马背上的虞枝，乍一失去依附，她有些惊惶地抬起眼睛，僵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紧紧抓住缰绳求助地看向他：“三爷……”
他心情莫名好了许多，眉梢轻轻一挑：“不是要学骑马么？这可是个好机会。”
虞枝欲言又止：“可是……”
谁家好人大晚上的学骑马？
而且她身下这匹马应该是谢祯常用的坐骑，十分高大不说，一点也不似之前的小白马温驯，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真的不会把她甩下来吗？
黑马打了个响鼻，有些焦躁地撅了下蹄子，她立时吓得不敢动弹，哭丧着脸望着谢祯：“三爷，它它它好像有点认主，要不我还是……”
下来吧。
“踏雪，听话。”谢祯抚摸着马头，轻飘飘的一个动作，黑马渐渐安分下来，他眼皮微掀看向她，语气含着隐约笑意，“怕什么，有我在，不会摔着你。”
虞枝想起之前的事，心中也添了几分底气，尝试着放松下来。
他牵着缰绳，一点也不在意袍摆被露水沾湿：“我先牵着马带着你走两圈，然后你再自己来。”
说着，还真就老老实实给她牵马。
虞枝望着谢祯的侧脸，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羞愧。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她牵马，她何德何能？要是这都学不会，传出去还不被人给骂死。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认真学，绝不能辜负谢祯的期望！
谢祯时不时抬眼，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由翘了翘唇。
忧愁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她就应该一直保持现在的无忧无虑。
至于他那个有眼无珠的蠢侄子……
谢祯轻轻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抹冷冽的光。
第41章 怂恿
这骑马骑的堪称酣畅淋漓，虞枝郁闷的心情也消散不少。
谢祯掐着点送她回府。
回去的一路安静无话，两人齐齐开口。
“你……”
“我……”
谢祯微怔：“你先说吧。”
虞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还是三爷先说吧。”
谢祯没再推拒，他沉吟片刻出声：“今后你要是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来找我，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也并无多少热络，还是那副冷清淡漠的模样，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虞枝从胸口舒出一口气，刚要开口，他挑眉看过来，似早有预料一般：“如果是道谢之类的话就不必了，我听的已经够多了。”
虞枝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咙里，她脚尖点了点地面，慢吞吞道：“我今天挺开心的，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
她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感谢，憋了回去，话音一转。
“如果三爷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说完脸有点红，谢祯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但总归诚意摆在这里。
谢祯不着痕迹扬了扬唇，嗓音在夜风下显得有些懒散：“行，这话我记住了，回去吧。”
“三爷回见。”虞枝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四周漆黑一片，可能是知道谢祯就在身后目送她，她的脚步并不显得急促。
等回了屋，虞枝反手掩上门，来到窗边小心翼翼察看那抹身影。
树下的影子晃了晃，谢祯从容转身离去。
她捂着莫名跳的有些快的心口，忍不住失神。
谢祯这个人是真的细心，为了安抚她的心情，竟不惜半夜带她出城散步。
这样的细致，很少有人不会动容吧？
虞枝脑海里有一瞬间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要是谢祯是她的未婚夫就好了。
以他的品性，就算对妻子没有男女之间的心思，也会以礼相待，相敬如宾。
这样的话，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想着退婚。
很快，这个念头蓦地打消。
虞枝重重搓了搓自己的脸，眼里透着惊惶。
她在想什么？
谢祯是她的长辈，人家不过出于好心多关照她几分，她竟然起了这种心思？
虞枝羞愧难当，重重摇了摇头，用力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甩去。
长廊下，一个嬷嬷趴在柱子后望着虞枝院子的方向，眼神惊疑不定。
这个嬷嬷是后院的洒扫姜嬷嬷，半夜起夜无意间撞见刚才那一幕，还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半夜三更的，表姑娘怎么和三爷待在一处，看样子还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姜嬷嬷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直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表姑娘是二少爷的未婚妻，却与三爷夜半私会……
若是其他人她都不至于那么惊讶，可那是府上的三爷！
提起三爷，府上没一个人不怕的！
他向来治下严苛，鲜少对谁和颜悦色，更是没见过他和哪家姑娘走得近。
姜嬷嬷回想起刚才，三爷临走时嘴角还隐约挂着笑意，不由心惊肉跳。
这叫什么个事啊！
“谢公子，我们往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陈楚楚侧过脸不愿看他，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谢明衍心里一阵酸涩，上前两步：“楚楚，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要再见了？你是打算和我断绝往来吗？”
陈楚楚眼里含着泪，神情执拗看向他：“不然呢？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因为你，你的未婚妻甚至不惜往我身上泼脏水，恕我不能忍受。”
谢明衍眼神情绪莫测，沉默良久：“那我让她跟你道歉……”
“明衍！”她蹙着眉打断他，眼神复杂，“这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说到底她才是你的未婚妻，你没必要把心思都花在我身上。”
“可我根本不喜欢她！”谢明衍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皱了皱眉，“楚楚，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是你，”
陈楚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又怎么样呢？和你有婚约的人是她，难不成你想让我做妾？”她眼神冷淡下来，“那我劝你也还是早日打消这个念头，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我陈楚楚断不会自甘下贱嫁与人做妾！”
谢明衍眸光沉了沉：“楚楚，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唇线紧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除和虞枝的婚约，光明正大娶你进门。”
陈楚楚目光触动，抬眸看向他：“真的？”
得到谢明衍的回答，她神情松动，上前抱住他：“明衍，我相信你。”
在谢明衍看不到的地方，陈楚楚眸光闪过一抹讥讽。
旁人也就罢了，虞枝一个商贾之女，也妄想和她争，简直不自量力！
想起对方那日的态度，陈楚楚眼底划过一抹恼恨。
无论怎么样，谢家这根高枝她攀定了！
自从那日后，虞枝在府里甚少见到谢明衍，察觉到对方是故意躲着她，她倒也乐得自在。
银翘打着络子一边问：“姑娘，你说二少爷真的会被陈楚楚怂恿，然后去向老夫人提退婚么？”
虞枝嘴角弯了弯，眼神显得意味深长：“千万别小看爱情这东西的力量，它可以短暂冲昏人的头脑。况且，谢明衍真正反对的不是这桩婚事，而是老夫人的强势，说白了，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命运受人摆布。”
要说谢明衍真有多喜欢陈楚楚么？
她倒不觉得。
不过人都有一种逆反心理，越是受人阻拦的感情，他偏要一意孤行，来证明他们情比金坚。
虞枝慢悠悠冷笑一声，可他们的情比金坚，万万不该踩着她来证明！
银翘无意间瞥见她的神色，忽觉有些冷。
姑娘在想什么？
眼神怎么那般吓人？
很快，虞枝又恢复了以往懒散的模样，倒像是之前的那一幕，是她的错觉。
银翘纳闷儿地垂下头去。
“那感情好，至少他来主动，到时候姑娘不必太过为难。”
她想到什么，惆怅地皱起眉头，“可退婚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姑娘今后又该怎么办呢？”
第42章 摊牌
这日谢祯下值归来，见谢明衍坐在亭中，愁眉不展，仿佛藏着什么心事。
他眉头微动，主动上前站在亭子外斜眼看他：“呆坐在这里做什么？”
谢明衍闻声抬起头，连忙起身恭恭敬敬问好：“三叔，您回来了。”
对待自己这个叔父，谢明衍还是极为尊敬的。
按照往常，谢祯肯定不会理会他，掉头走人。
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低头进了亭子，施施然在谢明衍对面坐下，抬起眼皮懒散出声：“说吧，最近遇到了什么困扰？”
这番堪称温和的语气简直让谢明衍受宠若惊！
长辈对小辈的关切本是寻常事，可这件事发生在谢祯身上就很不寻常！
他性子冷淡，就算是对着他们这些小辈，也鲜少有几分耐心。
见他呆呆杵在那儿，谢祯眉头一蹙，抬了抬下巴：“还傻站在那干什么？坐下吧。”
谢明衍带着惶恐的心情落了座，见谢祯眉眼间隐有不耐烦，连忙组织着措辞：“三叔，实不相瞒，我最近是遇到了一些烦扰。”
谢祯没说话，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谢明衍松了口气，继续说着：“我想做一件事，也许会遭到全家人的反对，您觉得，我应该去做么？”
他紧张地抿了抿唇看过来。
谢祯唇角微挑，气定神闲发问：“那我问你，你觉得你要做的事情是对的吗？”
谢明衍仔细想了想，挺直了腰杆：“我觉得是对的。”
他不喜欢虞枝，自然不应该耽误她一辈子。
追求自由，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尽管提出退婚，可能会伤到虞枝，但那也只是暂时的，长痛不如短痛。
谢祯懒洋洋瞥了一眼他：“既然你觉得是对的，那还犹豫什么？”
谢明衍眉心微拧：“可是……可是其他人会反对啊。”
谢祯神色冷下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是一个男子身上该有的吗？”
谢明衍羞愧地低下头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头：“这么说来，三叔你是支持我的？”
谢祯扯了扯唇，语气意味不明：“只要你能承担得起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就没什么可指摘的。”
谢明衍从他的话中得到了莫大的动力，抿着唇重重点头。
他对谢祯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是以对对方的话深信不疑。
他倏地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三叔开导！”
他眉眼萦绕着如释重负，“三叔，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谢祯可有可无地点头。
谢明衍转身出了亭子，脚步分外轻快。
谢祯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倏地轻嗤一声。
头一次觉得，人蠢点儿也没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