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折枝by阿虞呀

一时间，谢家上下都得到了消息，齐聚在福荣院。
“怎么会这样？我们又没犯事，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大夫人徐徐冷笑：“人家不是说的很清楚吗？谢大人涉嫌贪墨赈灾银，究竟是因为谁这还不够清楚？”
虞枝袖中的手猛地攥紧，眼神一凌：“大嫂慎言！如今事情还未有定论，大嫂毕竟是谢家人，怎可也听信外头的风言风语？”
她极少展现出这样强势的一面，原本苍白的脸色因激动隐隐泛红。
到底是涉及谢祯，才能让她这般维护。
谢明衍看了眼虞枝，心头一时说不清滋味。
大夫人脸色一青，被愁眉苦脸的大老爷拦住：“你少说两句，行简怎么可能做出贪墨官银这种事？”
大夫人恨恨别过头不说话。
老夫人咳嗽起来，早在听到消息时她就受了极大的打击，这会儿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够了，我还没死呢！”
四周齐齐一静。
她语气含着沉沉怒意：“我不管你们平日有什么小心思，现在是谢家一致对外的时候，不是你们起内讧的时候！若真怕被连累，现在就可以滚出谢家！”
她重重一拍桌子，其他人都被这话骇住。
老夫人很少发这样大的火。
她太过激动，竟是直接晕了过去，虞枝神色一变：“母亲！”
“快请顾大夫！”
第441章 刁难
因为方便照顾虞枝，顾大夫这几日都是住在府里，是以来得很快。
他给老夫人扎了几针，后者悠悠转醒，指名道姓要见虞枝。
听到老夫人醒来，虞枝这才松了口气，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老夫人坐在床上，朝她招招手：“阿妤，你过来。”
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眼含担忧：“母亲，您是谢家的主心骨，这个时候您务必要珍重身体，千万不能倒下啊。”她吸了吸鼻子，垂眸掩去眼底的慌张，“行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回来，我们只需要熬过这一段时日……”
老夫人笑了笑，眼里尽是怜惜：“慌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么？”
虞枝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咬着唇没说话。
“我身子是不中用了，这几日辛苦你主持大局，稳住上下人心。”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这件事是针对行简有备而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让人钻了空子。”
虞枝抿紧了唇重重点头：“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夫人望着她苍白的面颊，一时有些愧疚：“你重伤未愈，本不该让你这般操劳。”
可府里实在没个能顶事的。
大房她是彻底不指望了，二房瞧着是个审时度势的，最近也跟着发昏。
虞枝摇摇头，眼神认真：“行简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与他本就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话音微顿，神色黯淡，“他走的时候我答应他要照顾好您和家里，我不能食言。”
待虞枝离开后，顾大夫神色欲言又止，老夫人疲惫地合上眼：“辛苦您了，有些事情，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她这个时候帮不上忙就罢了，总不能还给小辈们添乱。
顾大夫垂下眼帘，心里叹息：“老夫人宽心，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一向风光的谢家遭此变故，无数世家唏嘘不已，与此同时人人自危。
盛京怕是要变天了！
谢祯身处这个位置，得罪了不少人，也不乏借此机会落井下石的。
小厮要出门采买物资，被看守的御林军拦住：“贤王有令，不得随意外出。”
小厮急的上火：“小人要替我家老夫人买药啊！”
对方冷嗤一声：“什么时候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谁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小厮涨红了脸：“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话说到一半，刀横在了脖子上，小厮吓得连忙噤声，那将领趾高气扬：“怎么，你是想公然抗旨？”
门口忽然有温柔的女声传来，因染着几分病气而有些虚弱：“据我所知，陛下尚且还在昏迷，未曾下过圣旨，谢家也还未被定罪，不知这抗的是哪门子的旨？”
虞枝抬起黑沉沉的眼睛，面带笑意，“还是说，贤王殿下已经可以越俎代庖代替陛下的意思了？”
将领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去，不敢置信瞪大了眼：“谢三夫人慎言！贤王也是你能妄议的！”
虞枝扯了扯唇角：“怎么是我妄议呢？抗旨这话可是这位大人方才亲口说的。”
将领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她虽然在笑，眼底却并无笑意，反而一片清冷：“我母亲身体抱恙，我命人去抓药，这王爷也要拦着？本朝向来以孝为先，我不相信王爷下过这样的令，还是说，这是大人自己的主意？”
“那我可要好好问一问，若我母亲有个什么闪失，你是否担待的起？”
将领在她不疾不徐的逼问下节节败退，神情已然不似之前的强硬。
他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既如此，还请夫人的人快去快回，不然卑职也不好交差！”
“去吧。”虞枝朝着小厮点头，回过头来斜睨他一眼，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地道，“我记住大人了。”
将领被她看得一阵心惊肉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虞枝已经转身进了门，他不由有些恼怒，只是之后到底不敢再这么放肆。
虞枝的腿脚还是有些不便，银翘一直扶着她，语气有些担忧：“夫人刚才那话要是传进贤王耳朵里，会不会不太好？”
虞枝嘴角嘲讽地一勾：“你以为我们老实本分，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只要贤王还要脸，一时不敢撕下那张伪君子的皮，他就不可能因为这事和她过不去。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虞枝面色微白，脊背却挺的笔直。
这个时候她若不强硬点，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
谢家门口发生的事很快传到贤王耳朵里，他怒极反笑：“这女人还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难怪这么招人恨！本王倒要看看，等抄家的旨意下来，她还能不能这么有骨气？”
贺兰玉垂着眸神情索然无味，他现在对贤王这蠢货是越来越没耐心了。
堂堂一个大男人和女人过不去？
“派去截杀谢祯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谢祯的死讯传回盛京，谢家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眼看着终于能铲除心腹大患，贤王的神色这才好转了许多。
贺兰玉好心提醒：“淮南王那边可有下落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爷还是留点心。”
贤王怒而冷哼：“这老东西倒是狡猾！派去的人至今未有消息传回来，不过本王不信，他还能逃到天南海北？”
贺兰玉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王爷英明。”话音微顿，他道，“陛下的毒太医怎么说？”
贤王眯了眯眼睛：“这毒颇为难解，太医那边有本王的人，本王不发话，陛下就不可能醒过来。”他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你说，如果本王利用这个时机让陛下顺理成章病逝怎么样？”
“淮南王虎视眈眈，谢祯也还未解决，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王爷不妨耐心等等。”贺兰玉委婉建议。
以贤王的能耐，就算坐上了那位置，做不做的稳还难说。
贤王有些烦躁：“本王知道了。”
问就是等等等，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已经受够了忍耐的滋味！
第442章 遣散
贺兰玉出了养心殿，神色略有不耐。
有人迎了上来：“主子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好？”
他冷冷一嗤，口吻讥讽：“贤王如今是愈发蠢的没边，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既如此咱们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天下人人坐得，主子为何不能？”那人不解地问。
贺兰玉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淡淡道：“我嫌脏。”
人人都想得到的位置，他偏偏厌弃不已。
脸色恢复如常，他转移了话题：“谢家被抄家的话，想个办法，把谢三夫人带出来。”
他思来想去，觉得虞枝无论是谢家陪葬还是落到贤王手里都挺可惜。
被困在府里不能出去，外面又有重兵把守，府里上下人心惶惶。
虞枝无意间撞破两个丫鬟私下议论：
“瞧着这阵势，咱们怕是大难临头了！这怎么么办啊？”
“可不是吗？外面那么多官兵，守了好几天了！真要抄了家，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银翘重重清了清嗓子，没好气道：“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没活干了是吧都在这儿嚼舌根了！”
两个丫鬟一转身，看到廊下的虞枝，顿时脸色变了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夫人。”
虞枝慢吞吞上前，眼里辨不出来情绪，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没有责骂两人，而是问道：“你们想离开吗？”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慌张地跪地磕头：“三夫人，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奴婢嘴碎，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虞枝轻轻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怪你们的？人往高处走，你们有这个担忧也实属正常。”
她略一沉思，“既然你们都有这个忧虑，那银翘，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过来吧。”
银翘不忿地瞪了眼那两个丫鬟，依言去找管家。
等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此，一脸忐忑地望着虞枝，不明白她突然有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虞枝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开口：“我知道近日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心里不免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忧虑。”
众人脸色变幻莫测，大致猜到了虞枝的意图。
想来三夫人是听到了风声，打算告诫他们一番。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大大超出他们意料。
虞枝缓缓继续，“大家在谢府待的这么些年想来也知道，谢家并不是苛待下人的主顾。”
众人闻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何止不曾苛待，这里的待遇放眼整个盛京都没有更好的，而且谢家规矩严，还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如今谢家自身难保，你们当中有人若想另谋出路，我也可以理解，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想走的可以去找管家领卖身契，我绝不强留，事后更不会追责。”
听到她这话，众人惊讶地抬起头来，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
管家更是一脸担忧地皱眉，欲言又止：“三夫人……”
如今正是人心动荡的时候，三夫人不想着安抚人心，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若是府里的下人真遣散完了，那谁来做事？
虞枝朝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管家放心，老夫人借把管家大权交给了我，那么我心中也有数，如若人心不齐，即便把人强行留在府里也只会徒增怨怼，不若成全了他们。”
“现在有谁若想留离开谢家，可以上前一步。”
她说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动。
傅嬷嬷沉声道：“奴婢在府里伺候多年，愿与谢家共存亡。”
阿渡也连忙表忠心：“夫人赶奴才走，奴才也不走！”
银翘就更不用说了。
有几个人迟疑着上前一步，但更多的人都选择沉默地待在原地，无声表示着决心。
虞枝扫了眼寥寥的几个人：“就这些人了？你们可考虑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又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再站出来。
虞枝说到做到：“管家，把这几个人的卖身契给他们吧。”
管家松了口气，还好只有几个人，没了也不耽误事。
他突然理解了虞枝的用意，这事儿若强行压下去，只会让大家心里的不满日益堆积，做起事来也不会用心，保不齐还会生出别的心思，留着也是隐患，如今的谢家可留不得生了异心的人。
他心底暗暗叹息，枉他管家当了那么多年，看问题竟还没有三夫人透彻。
那几个人领了各自的卖身契，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一脸茫然地出了府。
离开了谢家，他们还能去哪儿？
这样的时刻背弃主家的下人，其他地方还敢要吗？
一直注意谢府动静的人见到这一幕也不由感叹，谢家都开始遣散下人了，果然是到了穷途末路。
外面的声音虞枝一概不知，她被老夫人请到了福荣院。
老夫人穿戴整齐，今日看着竟很有精气神。
虞枝眼里闪过一抹喜色：“母亲今日气色瞧着不错。”
桂嬷嬷也跟着笑：“可不是吗？奴婢也在说呢，看来是药起了效果。”
虞枝唇角弯起：“母亲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老夫人端详着她，脸上有了笑意：“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处理的不错。”
“您过誉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今日叫你过来，是陪我去挖酒。”
虞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您埋在树下的梨花酿？”
“对啊，现在的天气正正适合饮酒呢。”见老夫人站起身来，她连忙上前去扶。
“那我陪母亲一起。”
老夫人笑着觑她一眼：“你身上有伤不便饮酒，许你尝一口。”
虞枝无奈地笑了笑：“那也是我占便宜了。”
两人一起来到树下，虞枝没让老夫人沾手，接过下人递来的锄头自己动手挖了起来，银翘要上前帮忙，她没让。
老夫人站在旁边看她忙碌，不禁感叹：“想当年，还是行简陪我一起埋下的。”
虞枝动作微顿：“是么。”
她动作小心翼翼，并不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桂嬷嬷在旁边看着，极快地拭了拭眼角。
第443章 饮酒
过了一会儿，底下的泥土露出红色泥封，虞枝小心翼翼将一坛酒抱了出来，低头拍去上面的泥土。
老夫人盯着酒坛，目光温柔：“是了，就是这个。”
虞枝抱着酒坛放到石桌上，桂嬷嬷主动道：“奴婢去拿碗。”
泥封拆开，酒香扑鼻。
虞枝低头嗅了一下，眼里含着笑意，毫不吝惜地夸赞：“母亲手艺不错，这酒闻着就香。”
老夫人眼角也浮起点笑，待桂嬷嬷取来碗，她抱着酒坛倒了满满一碗。
虞枝见状面露犹豫：“母亲还在病中，恐不宜饮酒过度。”
对方摇了摇头：“今日难得心情好，你就让我放肆一回。”
见她满面红光，虞枝实在不忍心破坏她的兴致，只能点头答应，无奈苦笑：“您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点，因为清楚自己的酒量，二来身上有伤确实不宜饮酒。
她递到唇边尝了尝，滋味甘甜醇厚，带着梨花特有的清香气息，回味无穷。
她眼神恍惚，不禁想到了谢祯，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老夫人的碗已经空了一大半，虞枝微觉讶异，一直紧张地关注着她。
显然老夫人的酒量比她好多了，见她一脸紧张兮兮反倒笑了：“你不用担心，我年轻的时候是个酒蒙子，这点酒还醉不倒我。”
虞枝惊讶地瞪大了眼，没想到看着端庄严肃的老夫人竟然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想不到吧？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她似乎是忆起了什么往事，神色柔和，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别样的生机，“要说这几个后辈里，琳琅这性子和我年轻的时候最像，不过我那会儿比她还要放肆。”
虞枝嘴张了张，老夫人笑眯眯看着她：“不敢想象？”
她摇了摇头，眼神诚实：“很难想象得到。”她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语气迟疑，“您看着就像标准的大家闺秀，被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当家主母。”
当然她不是说谢琳琅不像大家闺秀，只是和寻常贵女比起来，她的确要活泼好动许多。
老夫人眉眼弯弯：“那是成亲之后才收敛了许多，没成亲之前，毫不夸张，整个盛京的世家子弟看见我都得绕道走。”
她眉眼深邃几分，“那时先帝还只是个皇子，我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
虞枝眼神微闪：“母亲和先帝似乎很熟？”
老夫人嘴角翘了翘：“若无意外，我本来是要嫁给他的。”
虞枝眼睛瞪圆了些，嫁给先帝？
那岂不是……
“那会儿家里有这个意思，但我自己却不愿意，那三皇子优柔寡断，畏手畏脚，我若择婿，只会挑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她大抵是真有些醉了，议论起先帝来毫不避讳。
虞枝看了眼左右，朝桂嬷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好院子，怕隔墙有耳让这话传了出去。
桂嬷嬷会意地点点头，眼神有几分无奈。
老夫人见碗空了，还要倒酒，虞枝只好给她满上。
“那您是怎么嫁给父亲的？”
老夫人语气有几分得意：“自然是他追求的我，他那会儿就是个穷小子，虽说是朝中新贵，却是我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
她虽然语气嫌弃，眼神却分明是温柔的，那是提到爱人特有的眼神。
虞枝忍俊不禁弯唇，谢琳琅也说过同样的话，难怪老夫人说琳琅像她。
“那父亲是怎么打动您的？”
她听说谢老太爷是个严肃儒雅的人，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会放下身段追求心爱的姑娘。
老夫人眼角眉梢也浮上笑意：“那时他被请去给皇子教习，我为了让三皇子知难而退，总是故意给他送我亲手做的糕点，那滋味当然不可能好，三皇子收了我的糕点，转头就送给了他，他竟每次都吃完了。”
她无意中从三皇子那群狐朋狗友中得知这件事，就跑来拦住他，抬了抬下巴，一副找茬的口吻：“我做的糕点好吃吗？”
她本以为对方多多少少会给她点面子敷衍一下，谁知他思考片刻，却很诚实地道：“难吃。”
她噎了噎，颇有些恼羞成怒：
“知道难吃，为什么还要吃？”
虽然是她成心的，可被人这么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她还是觉得有几分难堪。
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这个男人。
男子敛了敛眉，沉默片刻道：“既然是心意，便不该被践踏。”
少女一愣，神情古怪地看了他片刻，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倾身直勾勾盯着他：“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她当时只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想看对方或是惊慌失措或是严肃呵斥她的模样，谁料他耳根红了红，竟然干脆承认了：“是。”
她惊的瞪大了眼，一时呐呐，找回场子一般，没好气地哼了声：“我才不喜欢书呆子！”
虞枝听得津津有味，撑着下巴神情专注：“那后来呢？”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哪里会追什么姑娘？无非是经常出现在我面前，又什么都不做，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虞枝眸光微动，谢祯那样的性子，却和他父亲一点不像。
“你是不是觉得他还挺老实？”老夫人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似笑非笑看过来。
虞枝偏头疑惑：“难道不是吗？”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一开始我也这样觉得，直到我看到三皇子和一个贵女牵扯不清。”
虞枝豁然睁大眼：“是父亲做的？”
“不是他做的，却是他故意让我看到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也没少做，不然你以为行简随的谁？”
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笑笑，“他们父子俩本质上都是一种人，看上了什么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得到，才不讲什么光明磊落，你是不是就是被那小子这样骗了？”
虞枝摸了摸鼻子，这是她能听的吗？
她想了想，一脸认真：“三爷从未骗过我什么，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他从来不屑遮掩他阴暗的一面，这何尝不是一种坦荡？
第444章 逝世
见她如此维护谢祯，老夫人摇头失笑：“你怕不是被那小子灌了迷魂汤。”
说是这样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见老夫人面露怅然，虞枝知道她恐怕是想起了伤心事，体贴地转移话题：“那这样看来，三爷确实很像父亲。”
老夫人抬眼看她，微微弯唇：“我原先想着，他这样的狗脾气，恐怕将来没人能受的了他，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看到这小子成家。”
她抬起手来，虞枝下意识把手伸过去给她握住，这才发觉老夫人的手有些凉，可现在明明烈日炎炎，她没来由有些不安。
老夫人却没表露出丝毫异样，闲话般似的拉着她絮叨：“阿妤，行简性子轴，你的话他却能听进去，往后若遇到事情，你们夫妻二人当多沟通，携手共度难关。”
虞枝抿着唇点头：“我知道的母亲，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先进屋休息，改日再继续聊？”
她的眼睛里无意识泄露了几分惶然。
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今日精神好，索性一并说了，你会不会嫌我啰嗦了？”
虞枝自然不会：“那您继续，我听着。”
她认真地给老夫人暖手，企图给她捂热。
老夫人眼神怜爱：“大房日渐昏了头，你若不愿与他们往来，往后便不往来，不用顾忌其他。”
虞枝张了张嘴，对上她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突然有几分无措，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二房呢，心思活络是不假，但总不用在正道上，不过一双儿女倒养的不错，我怕是看不到琳琅和阿昭成婚了，日后要劳烦你替我看看。”她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虞枝眼睛一红，只顾着摇头，压着语气里的哽咽，极力挽笑：“怎么会呢？母亲会长命百岁的，您一定可以亲自看到那一幕。”
她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想到老夫人今日一反常态精神不错，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猜测，她不愿意深想。
“母亲是不是喝醉了？我们进去歇着吧？”她的话音多了一丝恳求，转头去看桂嬷嬷，想让她帮忙劝着，后者却轻轻别开了脸。
“瞧瞧你，又忘了，我酒量好得很呢，从来没喝醉过。”
老夫人脸上仍带着笑，语气颇有些自豪。
她是祖父带大的，那是个上过战场的将军，在她小的时候就经常用筷子蘸着酒喂给她，然后笑呵呵看着她被辣的一脸皱巴巴的模样。
唯有一次，她装醉过。
她至今记得那个月色。
她晕乎乎趴在青年背上，大气不敢喘，本来只是一时兴起装醉想试试他的反应，这会儿却有些下不来台。
寂静的街道上，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四周静谧。
谢太傅看着文文弱弱，背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喘气声却很均匀，看不出丝毫疲惫，她心里没来由升起一丝异样。
这书呆子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中用。
一片寂静中，他突然出声：“三皇子并非良人，他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会有三宫六院，数不清的后宫嫔妃，你那样霸道的性子，嫁给他得吃尽苦头。”
她气的眉心重重一跳，险些顾不上装醉掐住他脖子质问他，她哪里霸道了？
青年自顾自的继续：“我家中并无双亲，你不用考虑婆媳关系问题，亦没有兄弟姐妹，妯娌也不会难相处。”
她听到这话脸颊莫名发烫，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谢太傅顿了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本人也挺有上进心，别人有的你也会有，吃穿住行也不会让你降低档次，所以你要不要考虑换个人嫁？”
她心跳声愈发快了，闭着眼睛装睡，耳根却悄悄红了。
谢太傅闷闷地道：“我不着急要个答案，你可以好好考虑。”
谢太傅求娶她的时候曾说：“我虽不能让你像皇后那般尊贵，但你嫁给我，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在成亲后的几十年，他也的的确确做到了没有让她受任何委屈，一生只她一人。
她风光了大半辈子，要说遗憾，也没有什么，只是偶尔会觉得这一生过分的长了些，一晃十几年过去，她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清楚地遗忘自己的爱人，这无疑是件可怕的事情。
老夫人望着院子里的海棠花：“这花真漂亮，阿妤，你眼光好，去帮我折一枝最漂亮的下来，我想簪在我的发间。”
虞枝被她这近乎孩子气的语气逗笑，神色松了松：“好。”
她走到那簇海棠花前，弯腰仔细挑选，然后折下最艳丽的一朵返回来问她：“这朵可以吗？”
老夫人认真端详，点头：“好看，你帮我簪吧。”
虞枝蹲下身来，挑选了一个角度，小心翼翼将那朵花别在她银白的发间。
老夫人弯唇问她：“好看吗？”
虞枝抿着笑点头：“好看的。”
老夫人安静片刻，突然朝着虞枝笑了下：“我有点困，阿妤，你去帮我拿张毯子吧，我想睡会儿。”
虞枝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好，我这就去，母亲稍等。”
她转身朝房间走去，身后的人慢慢闭上了眼，唇角一点点上扬。
她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不是以谢家老夫人，而是以他的妻子的身份。
虞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老夫人静静躺在摇椅上，神情安详。
桂嬷嬷跪在她身前，早已泣不成声。
她猝不及防怔在原地，手里的毯子掉在地上。
深吸口气，她拖着艰难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到老夫人面前，嘴唇动了动：“母亲？”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意料之外，没有等来应答。
虞枝眼里倏地泛起水光，扯了扯嘴角：“看来母亲睡着了。”
一旁的桂嬷嬷眼神悲戚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三夫人，老夫人已经去了！”
虞枝身形晃了晃，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她抓住老夫人温凉的手，再也没有等来对方温柔地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