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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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持心回想起自己当初不慎练岔功法,貌似也仅是神志模糊,失去理智而已……难道是修为的差别?
她?用碎冰融化的水喂到奚临嘴边,恐怕是真的渴了,一气饮干了一整碗,近乎无力地靠回她?腿上低低道谢。
除了上次因身?形变作孩童受神识伤,瑶持心还很少见到师弟这样疲累孱弱。他皮肤原本就白,现下烧得灼手,更是白一片红一片,脸上居然透出几分难得的无害来。
她?看进眼底,想兴师问罪的心思也散去大半,最后只闷闷不乐道:“我灵台上叫了你一路,为何不应我?”
奚临半睁着眼,闻言竟轻轻笑了一下:“师姐从前不也没回应我吗?”
他提的俨然是当初玄门大比时遭遇白燕行的事,瑶持心登时棋逢对手般理亏着语塞住。
竟能记那么久,这是有多?记仇!
“你拿这种事报复我!那能一样么?”
她?不禁推了推奚临,因见他立刻皱起眉,连忙又不敢再动了。
大师姐往背后的树上一靠,垂目时看见身?边浅浅调息的师弟,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搬回了一城,她?轻哼:“那时藏着掖着不让我看,如今不也还是叫我看光了。”
“我不仅看了,还摸了,现在还能想摸就摸。”
说着便十分不怀好?意地往他锁骨上一拂,手指停在耳垂使坏般反复揉捏。
奚临:“……”
他无声地牵起嘴角,实在无可奈何地一笑。
却又觉得,她?要怎样便怎样吧,至少是她?就好?。
先前气势汹汹的邪祟死?了个?精光,周遭陡然散去声响,万籁俱寂。
酣战了这许久,太阳想是已升中天。
说不清他们眼下身?在山林的哪一处,瑶持心从头顶的大树看上去,枝叶繁茂得望不到苍穹。她?拍了只仙纸鹤告知林朔自己的所?在,也不知道林大公?子几时能找来。
大师姐倚着树干,而奚临倚在她?腿边。
青年的呼吸均匀清浅,像是睡着了,他整个?人甚少这样柔和?,疏影斑驳的日光落在脸上时,那轮廓的线条温润舒展,连眉头也是打开的。
大概是极放松的缘故,流露出些许稚气来。
偶尔奚临会忽然睁眼,没来由地唤一声:“……师姐。”
当确定了她还在附近,才又沉沉放下眼皮。
瑶持心索性借出一只手给他握,说不清为什么,她?在这静谧幽邃的林间看着他时,心里总无端漫起一股没来由的担忧。
她?恍惚能觉察到,师弟那一直不曾被她?触及的过?去或许远比想象中更深不见底,甚至更阴晦,更无法启齿。
——你一直都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那时依然选择留在瑶光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微风卷起这片战场血染红的落叶,幸存的草木纷纷应和?而歌。
瑶持心再回想他的话,似乎从中读出一丝孤注一掷的味道。
北晋的阳光不热烈,只在正午张扬了小半柱香,旋即昙花一现地暗淡下去。
奚临浑身?的沸热也渐次退却,他仿佛完成?了什么繁复的工序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睁眼,眼眸明显清澈许多?,又是那个?冷淡又冷静的师弟了。
“师姐。”
他知晓她?醒着,启唇轻声问,“你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瑶持心仍旧合着眼,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是用了我一打追踪符找的啊,最贵的那几张——你还隐藏气息——知道这种符多?贵吗?卖了你都买不起,那劳什子珠钗更赔不起!”
真好?。
她?心说,白燕行挑大绿,你就挑大红,你俩的审美才最登对!
奚临:“……”
他隔了一会儿:“……珠钗不好?看吗?”
一般吧。
大师姐从怀里将钗取出,可有可无地打量之后,信手别到发髻上,语气含糊:“还行。”
奚临撑着自己坐起身?,尚不及细看,对面的瑶持心已经质问起来:“你就算有不可说之事,好?歹也该明白地对我讲,不告而别算什么,就留下这个?。”
瞧着简直悲壮得像要去赴死?一样。
其实那会儿是疼得无暇分心,但?奚临又不愿告诉她?实情,于是沉默着听完:“对不起,师姐,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瑶持心:“你现在才是在给我添麻烦!”
尽管这并非本意,但?事态发展至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给她?惹了麻烦。
青年垂下眼睑,坐在那里满脸皆是歉疚,加之又大病初愈,瑶持心见了实在没法继续责备,只能咽下一口气: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是在城里看见了什么吗?”
“嗯……”
这么说倒不算错,奚临模棱两?可地颔首,“我的……债主。”
瑶持心:“债主?”
虽然此前猜过?他上仙山肯定另有隐情,却没想到是来躲债的。
“你欠了他很多?钱么?要不要师姐帮你还?”她?想了想,“或者?,现在就回山去躲一躲吧,山上至少安全。”
“……不是钱的问题。”他摇头说没关系,“已经无碍了,后续不会有奇怪的人找上你们,昨夜是我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瑶持心:“我不是担心我们……唉。”
奚临回想方才之事,仍觉得险象环生,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任凭自己失去控制,从此以后东躲西藏,怎么样都好?过?在完全没有理智的状态下,遇到她?在现场。
万一……万一他在不清醒的时候……
他几乎不敢去想万一。
便忍不住道:“师姐,你还是不该来,太危险了。”
“我不该来?”瑶持心担惊受怕了一宿,赶了一整夜的路,没歇上一口气就跟一群妖魔鬼怪大战了三百回合,疲累交加,惊骇不定,他竟说这种话,大师姐压下去的火再度蹭蹭往上窜。
“我不来你都要叫人吃干抹净了你知不知道?”
“你没见那大邪祟看你的眼神吗?若不是我,你衣服早让人扒光了!”
“……”
但?他现在也被扒光了。
奚临见她?扬起手,本能地就闭上眼,可师姐的手最终却落在他额头,像是十分凶狠地探了温度,又拉过?他的胳膊用力把脉。
奚临微微张了张口,终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看出她?在生气,因为左右找不到怎样让她?不生气的办法,索性就缄默着不再言语,只目光安静地注视着摁在经脉上的指尖。
她?手指纤长,即便未染任何色彩,依旧显得指背葱白,比别人的都要好?看,不免就令他想起昏睡前那一幕的事情来。
女人涂满蔻丹的食指撬进口中,掀开唇齿搅动。
近乎耻辱的无能为力使他心上一阵恶寒。
奚临当下便骤感不适地皱了眉头,抬手在唇边狠狠地来回抹了抹。
他这动作为的是遭人挑弄的不爽,而落在大师姐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瑶持心来时匆忙,没留意到大邪祟对他干了哪些细节,只看见奚临一脸嫌恶地擦嘴,想着的全是自己找他讨照夜明的事,心里一下子就很不好?了。
她?把手一松,噌一下站起身?,脸先红了半边:“你、你擦嘴干什么?”
“……”
奚临莫名?仰首将她?望着,不明白自己擦嘴怎么也叫她?不满。
“我……不能擦嘴吗?”
瑶持心:“我是问你为什么。”
他再次颦了颦眉,不太想说缘由。
“师姐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还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奚临:“……但?你说话很大声。”
瑶持心:“我说话就这么大声,我唢呐成?精不行吗?”
他俩忽然间就吵开了,反倒叫原地的照夜明和?琼枝倍感无措,两?把刀剑各自慌张地窜出几丈远,战战兢兢地躲在树后观战,唯恐被殃及池鱼。
“算了,我明白了,你说得对。”她?背过?身?去,十分不讲道理地破罐子破摔,“我确实不该来,打搅你了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
奚临不自觉地咬了一下牙,眉心往下一压:“师姐,慎言!”
她?立刻道:“你那么大声作甚么!”
奚临:“……”
到底是谁大声。
奚临:“你明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瑶持心:“我怎么会‘明知道’?万一你就喜欢这样的呢!”
奚临:“我怎么会喜欢她??!”
瑶持心:“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
奚临伸手捂住额,开始感觉她?胡搅蛮缠起来,他深深缓了口气,认识到自己不该被瑶持心的不理智牵着走,便重?新调整了情绪,轻叹着问:
“师姐,你究竟怎么了?”
然而这种事,大师姐也说不出口,她?以为他记得,至少也会有印象,那毕竟是他的本命剑,又不是旁人的。
一时越想越不忿,她?站着喊:“照夜明!你自己出来解释!”
树后的古剑冷不防惨遭点名?,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兜头和?琼枝撞了个?叮当响。
奚临知道彻底清醒前昏睡了不短的时间,他那会儿脑中满是浑浊的思绪,只当照夜明是自己无意识唤醒的,闻言摊开掌心,将本命法器召回。
长剑回到他手里就老实了。
可他不会与法器沟通,所?以就算它说了什么,怕是也听不明白。
这边的火药味尚未消退,溅满邪祟碎肉的林地大约是怨气太重?,日头一经阴沉,隐隐便像是有什么不详之物蠢蠢欲动。
奚临顾不得和?她?争执,忙揽住瑶持心:“往后退。”
他剑锋正要出手,当空一道清明的白光轰然砸下,将整个?阴郁的山林洗涤一新。
长袍翻飞的殷岸长老居然这时候赶到了!
他老人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转身?往他俩的方向小跑两?步,当头看见了几近裸奔的青年和?瑶持心搂抱在一处,脚下差点没打滑。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下山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内心强大了不少,很快接受了一切,并紧急掉头将后面的林朔挡住。
林大公?子只瞧见零星半点,虽不知全貌,但?也猜到肯定又伤风败俗了。
他一面让殷岸推着离开,一面挣扎:“长老你……别拦着我!”
“长老!……”
你倒是管管他们啊!
第45章 煞(九)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邪修死得连渣也不剩,赶来救场的两个人实属救了个寂寞。
林大公子被?瑶持心那只仓促传话?的纸鹤闹得心神不定,生怕她有什么好歹,一路风驰电掣,脚下的剑都快踩出火星子,哪想大小姐不仅没事,还给他看了这么一幅歹毒万分的画面?。
寒冬腊月天里愣是?给他憋出了一肚子火气,头发丝上都冒起了白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家里两个顶级战力貌似就只听到?有邪祟出没,等找出来竟一个也没碰上,好生茫然?莫名。
秋叶梨在客栈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转醒,幸而她身体本就强健,服了几?粒丹药,很快便恢复如?常。
小师妹吓坏了,一面?惊魂甫定,一面?又自觉疏忽失察,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正道修士的灵骨纯净,在黑市上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弟子最容易捕捉,被?邪祟们盯上倒不奇怪。
林朔只当奚临和她遭遇相同,除了有些看他不顺眼之外,对山林里发生的事并未怀疑。
瑶持心把功劳全数大包大揽,表示邪祟都是?她杀的,大师姐骄傲极了。
林大公子显然?是?不太相信,不过邪修本身良莠不齐,她一个加上奚临一个剑修,若遇上的都是?小角色,两人倒也足够应付。
有了这出意外,林朔方意识到?北晋之地比想象中混乱得多,重新加固了车马与每人身上防御监护的术法,并三令五申没事不可擅离住处太远。
几?日之后,待小师妹康复无虞,众人驱着殷岸的大铁车子再度上了路。
短短数天,车内的尴尬气氛好似又加倍到?了一个新的境地。
殷大长老照旧坐在他的正中上座,整个人宽大而安静地随着车身摇晃。
瑶持心并奚临,林朔和秋叶梨各自挨着对坐两侧。
林朔原想习惯性散发一些不悦,然?而很快他便惊讶地发现,好像不必自己开?口,对面?那二人自发地就产生了距离,虽说此前?他俩也不怎么言语,但似乎没有这样壁垒分明的界限。
瑶持心这丫头甚至还学他抱起了手臂!
大师姐不遗余力地干着善后事宜,却也没妨碍她将不高兴进行到?底。
这份距离感很明显是?她单方面?为之。
那日之事,她一面?不满奚临完全没拿自己当作能够商量、帮着解决事情的对象,另一面?又不满他一觉睡醒什么都给忘了。
她很不高兴。
并且在不着痕迹地替他向林朔隐瞒的同时,也毫不收敛地外放这种?不高兴。
奚临凝眸朝旁边的瑶持心脸上看了一眼,见她目不转睛,面?容冷肃,于是?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神色沉默着铺了些许犹豫。
秋叶梨则不安地来回扫视着众人,总觉得氛围透着一股一触即发的危险。
而殷长老在独自岁月静好。
车子“吱嘎吱嘎”作响,无人开?口说话?。
忽然?,马车不知是?绊到?了什么,哐当一抖,将里面?的一干人大弧度地晃悠了一下。
瑶持心猝不及防没稳住,鬓角便磕在了奚临肩上。
偏她发髻还插着那支珠钗,而青年?肩骨又硬,珠钗和骨头一并磕得脑袋生疼,奚临忙拿手托起她的头。
大师姐原就闷闷不快,冷不丁遭此浩劫,心想,好好好,这是?在抗议她这两日的情绪吗?珠钗都要来刺杀她了。
瑶持心的脾气来得蛮不讲理,毕竟以往也是?个不时会耍性子的人,这大半年?忙得忘了本,此刻气性一上头,忿忿地就将那支钗一把摘下。
有一瞬,奚临真?担心过她会不会扔掉——好在师姐没有,只一声不吭地丢进了须弥境里让它躺尸。
“……”
他终于没忍住,在灵台上欲言又止地问:“师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想瑶持心竟转头,当场就承认:“是?啊,我还在生气!”
“你要问就不能直接问么?现在知道传音了。”
对面?的秋叶梨与林朔双双像是?竖起了耳朵的兔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仿佛下一刻能见证什么了不得的场面?。
奚临:“……”
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这辈子的认知里,压根不包括怎么哄女孩子。
瑶持心深知自己生气便好似在唱单口相声,师弟是?个十句话?也撬不开?嘴的闷葫芦,未免显得这模样太傻,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开?口就道:“林朔!”
林朔:“啊?”
瑶持心站了起来:“和我换位置,我要坐你那儿。”
林大公子没敢有异议,很顺从地慢腾腾起身,环抱着两手走到奚临边上落座。
瑶持心挨着小师妹坐了一会儿。
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她和奚临是?面?对面?的,两人一抬眼几乎是四目相对。
“……”
他好似怕她不自在,先就别开?了视线,姿态居然?有几?分小心。
大师姐没办法,只好大逆不道地把殷长老从宝座上掀了下来,自己坐在了正中,颇有些君临天下的意味。
这地方视野就十分不错,她终于舒坦了,也不管底下的四个人如?何大眼瞪小眼。
秋叶梨挨着大长老宽阔的兜帽长袍,恍惚感到?头顶的马车都变矮不少?,长老高得离谱,衣袍又宽松,黑漆漆的一身,宛如?刚出土的水鬼。
她正对着就是?林朔,大师姐是?不用面?对奚临了,而她却挪不开?眼地瞧着师兄,小脸噌一下变得通红。
未免自己熟成一只汤婆子,秋叶梨忙没话?找话?道:“林、林师兄,如?今仙门?众多,外面?的邪修们竟也这样猖狂吗?”
“我一直以为这些邪魔外道只敢躲在暗处见不得光,谁承想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当街行凶。”
林大公子约莫是?刚回神,不紧不慢地解释:“你们不常在外走动,缺乏戒心也不怪你,是?我忘了叮嘱。”
“仙门?清规戒律甚多,不是?谁都能进的,走不了正道的走邪道,不稀奇。北晋国内斗不断,原就比荆楚乱一些,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邪修也比别处要多。”
秋叶梨想法单纯地问:“那咱们不能把这些邪祟统统铲除掉吗?留着它们在世间害人怎么行。”
林朔笑了一下,感觉她还是?小孩子心性,“水至清则无鱼,小姑娘,邪修是?杀不尽的。正邪之间偶尔也需要一种?平衡,哪一方太过强盛都不是?好事,否则当今仙门?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和谐?”
“何况邪祟多为乌合之众,自己狗咬狗还忙不过来,你去剿杀,指不定叫他们相互抱起团,届时更适得其反。”
秋叶梨道:“难道就任凭这帮坏人横行霸道,自生自灭?不管了?”
“当然?不是?。诸如?我瑶光这等地位显赫的仙山,但凡有头有脸的邪修组织轻易是?不敢招惹的,敢向你们动手的皆是?亡命徒。亡命徒可就能随便杀了。”他说着伸出五指一握拳,目光危险地扬起脸,“你当师兄们每年?除夕前?下山挂的那些彩,都是?怎么来的?”
小师妹刚消退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她忙遮住两颊,“有、有身份的邪修是?什么?邪祟也有门?派根基么?”
“算不上,他们不讲究传承和底蕴,内部全靠拳头说话?,谁厉害就听谁差遣。偶尔能出几?个实力不容小觑的,不过都不长久。像早年?的‘雍和’,曾一气吞并了四五个邪修教派,盛极一时,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这几?年?似乎也没听到?什么大的动静了。”
一直垂首闭目养神的奚临,眉心无端皱了一下。
瑶持心却漫不经心听着林朔所?述,没来由地起了个念头,她想,现在的几?大仙门?和平共处,那以前?,和谐吗?
极北之海的孤岛,刚至申时初刻,此地的天色却已?经擦黑,遥远的海天一线闪过红日最后的光。
剑宗坐落的海岛四面?环绕着嶙峋山石,白日看是?浩瀚绝景,到?夜里就成了诡秘幽暗的怪诞之地,瞧着颇为阴森。
山门?处落下一行外出归来的人,守山弟子朝为首的那个恭敬行礼,他也并不拿腔作势,倒很谦逊地还了一礼。
余下的同伴陆续散开?,唯有他独自向主殿拾级而上,是?要去给宗主述职的。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纵然?喜洁,他衣袍还是?落下些许褶皱。
剑宗门?徒里的女弟子并不多,然?而知晓他今日会回门?派,竟纷纷不约而同地聚在附近,来是?来了,都只偷偷地探着头张望,也不敢真?的上前?打搅。
夜色下的白燕行形单影只地走在冗长的台阶上。
他侧脸堪称精致,眉眼清俊萧疏,过于白皙的面?孔和周身霜色的弟子袍一并融成了临照空山的月色。
小弟们路过的停下叫一句“白师兄”,看上去他在门?派之中还算受尊敬,可暗处仍有人影带着微词鄙薄道:
“不过是?宗主的一条走狗,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也配自称‘师兄’?还真?把自己当前?辈了。”
旁边的人提醒:“你小点声吧。”
又有人道:“白家人到?这几?代也就剩一张脸能看了,好不容易出个‘天才’,可不得当宝贝似的捧着吗?”
“他自己家捧着还不够,门?派里也得捧着?”说完看一眼周遭叫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的师姐妹们,愈发不愉,“咱们都得把他当独苗供起来不成?”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他:“你说说你,羡慕人家好皮囊招人喜欢做什么?你也想学着做皮肉买卖吗?”
对方一听就会意,跟着便笑了起来,笑得猥琐且心照不宣。
彼时白燕行已?然?爬到?最末的一级台阶,远处同门?的声音极轻,可他还是?一字不落听到?了。
他听得清晰又听得熟悉,脸色半点不改地撩袍进了主殿的大门?。
第46章 桃花源(一)年轻人气盛,受得了苦,……
主殿是?整个剑宗最雄伟的建筑,内里宽阔空旷,正中一柄巨剑微微倾斜着与地砖融为一体,直指向天。
北冥剑宗立派至今已有两千年,虽不?及古瑶光历史深远,却也算现存的老派仙门里,实力数一数二的一位。
花无百日红,古早那批门派走到如今,没落的没落,消亡的消亡,活着的已经没几?个了,北冥在其中俨然十分鹤立鸡群。
但和昔年的巅峰时期相比还是?衰微太多。
想当初问鼎众仙门之首,何等风光无限,北晋上下都在其庇佑之下,曾经因有剑宗的声威而成为九州大陆最富饶的国度。
门派内后起之秀更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据说最繁盛的时候,一个入内门的名额都得办好?几?场演武争夺,简直炽手可热。
白燕行踏进空荡荡的大殿,近乎是?一走入这个地方,他?星眸里的光就冷了七八分。
正前巨剑之下,歪在方座榻上的宗主仿佛等他?很久了,眼?神扫过来,好?整以暇地打量他?近前的步伐。
那司礼太监似的丹修长老掖手矗立在旁边,面?上满是?等着看好?戏的得意之色。
“回来啦。”
剑宗宗主一身肌肉虬结,穿得却颇为袒胸露乳,不?修边幅,“看样子这次的任务不?好?对付啊,连你出?马都耽搁了几?个月。”
面?前的青年撩袍半跪下去,例行公事地回禀,“南岳附近刚起过兵戈,如宗主所料,弟子带同门抵达时,部分村庄已受邪气侵蚀,因妖邪滋生太快,轻易斩杀不?尽,所以耽搁了一些日子。”
剑宗宗主瞧着貌似很好?说话的模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么?,赶路总需要?点时间。”
言罢,他?顶着魁伟但有点伤风化的躯体坐起身:“听?人说,你还带回来一个婴孩啊?”
“是?。”白燕行并未抬头,“此子虽在怨邪之气中浸染数日,却不?曾因此妖化,根骨似有不?俗之处,所以弟子才?将他?带回宗门。”
对方静静听?完,笑问,“我不?是?下令,诛邪要?一个不?留么??”
他?犹豫一瞬,还是?解释:“宗主,可他?天资……”
头顶的声音不?着痕迹打断:“动身前,我给你们的嘱咐是?什么??”
这话甫一出?口居然字字透着迫人的威压,从上砸落,压得白燕行整具身体平白像有千钧之重。
他?额边的青筋立时鼓胀凸起,另一条腿险些也被震得跪了下去,凭着朝元期的修为强撑住脊梁,却因大能境界不?得不?低头。
他?一字一顿:
“……一个不?留。”
对方似乎觉得这回答不?够具体:“什么?一个不?留?”
白燕行:“此次诛邪,凡有邪气肆虐之地……活物一个不?留。”
那五雷轰顶般的灵力依旧不?肯放过他?:“那么?你今日所为该当何罪?”
丹修长老痛快的表情?简直要?遮掩不?住,忙用手抹了一把鼻子,只觉玄门大比之行一路所受的窝囊气纾解了不?少,周身说不?出?的通畅。
座下跪着的青年微喘一口气,合眼?闭了片晌复睁开,分明压抑着腔调:“弟子知错……”
他?说出?这句话后,悬在上方的阴云终于荡然无存,像凭空抽走了一座压顶的泰山,剑宗宗主仍坐在榻上和蔼可亲:“知道错了就下去领罚吧。”
“燕行啊,真是?辛苦你啦。”
青年将跪地的腿从地上拔起来,尽管唇白如纸,却丝毫不?露羸弱之态,恭敬地行完礼,背脊笔直地转身往外走。
剑宗宗主似乎对他?这个反应特别满意,饶有兴味地看着白燕行步出?大殿。
直到离开了巨剑之下的那道视线,白燕行才?伸手去捂自己的心口,忍到此刻的疼痛原形毕露,双脚虚浮得仿佛随时能从台阶上滚下去。
他?皱着眉,用力抹去嘴角渗出?的血,再也无心应付旁人,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往下而行。
而殿外恰有人同样提袍上来,正好?和他?擦肩而过。
那人套着一袭宽松的玄色大氅,面?蒙黑巾,长袍罩头,看不?出?性别长相,从上到下透着可疑。对方在与白燕行路过之后还特地停下,回眸瞧了他?几?眼?。
此时北行的马车内,夕阳尚红澄澄地挂在梢头。
瑶持心特地将脑袋别到一边发呆,拿后脑勺对着奚临。
说来他?们离山已有十日,也不?知山上现在是?个什么?光景,老爹着手整顿内外门弟子了吗?
到底有没有抓到那个最大的内鬼……
她支着下巴将目光挪到左近通身像个大黑熊的殷岸,既然老头子放心让他?随行,至少代表殷长老是?可信之人吧?
眼?下叶琼芳又自请关入冰封谷,若他?俩都没嫌疑,还能有谁呢?
那帮成日里在后山清修,闲云野鹤般的前辈?
瑶持心忽然想到什么?,转过来看向林朔:“诶,林朔,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不?防被她提起,林朔一时竟有怔愣之色,旋即皱了眉:“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觉察到他?语气不?善,大师姐只能收敛气焰:“不?干什么?,随便问问嘛……”
林朔的亲传师父是?从前执掌白虎峰的大长老,名唤霁晴云。
瑶光山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修。
其实瑶光里走剑道的弟子并不?多,大约因为前辈中多是?术法、符阵的高手,能指点剑术的几?乎没有。
这么?多年就仅出?了个霁晴云,算是?贵精不?贵多吧。
纵观仙门,他?是?少数能硬刚昆仑剑修的人,悟性极高,否则也教?不?出?这样睥睨天下的林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