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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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持心对他?的印象不?深,因为剑修修炼清苦,常年闭关磨砺剑法,只记得白虎长老与她所见过的剑修都不?一样。
昆仑剑修粗犷,北冥剑修尖锐,便是?奚临也自带锋芒。
然而他?却很……
“晴云……”
不?想一直没出?过声的殷岸破天荒地开了口,他?嗓音微哑,便清了清喉咙,简短道,“晴云之剑,天下无双。”
林朔沉默良久,大概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过了头,于是?敷衍地跟着补充了两句:“……老好?人,缺心眼?,没了。”
边上的奚临觉察到他?灵气无端波动得紊乱,便知他?情?绪正在起伏不?定。
听?说瑶光山的白虎长老很多年前独自下山历练,从此再无音讯,瑶光明倾尽全派之力寻遍九州大地,依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踪迹。
长老位置悬空至今,掌门恐早有交给林朔之意,但他?一直没接。
这要?论起来该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
一度成为仙门之中最耐人寻味的一桩悬案。
当世的化境大能寥若晨星,虽不?及凌绝顶罕见,也绝不?可能凭空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大能陨落非得地动山摇,风云变色不?可。
怎么?会毫无头绪。
而倘若他?尚在世间,又为什么?不?回山呢?
北冥剑宗的主殿。
黑袍人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不?紧不?慢地走向榻上的剑宗宗主。
这衣衫不?整的剑修已坐直了半身,亲自斟满酒水招待来客。
“方才?那白家小孩儿说的不?错,妖邪不?侵的体质难得,他?日在你剑宗修炼长大,必然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宗主留着壮大自己的门派不?好?么??”
剑宗宗主示意他?请坐,“他?是?说得不?错,我也没说不?留着。”
对方倒不?解了:“既如此,又为何动那样大的声势处罚呢?”
他?懒洋洋地一笑,执杯浅酌一口,眉宇里都是?提起自家猫狗似的轻慢,“阁下这就不?懂了。”
“说得对是?一回事,听?话是?另一回事。如果?养在身边的一条狗总擅作主张拿主意,久而久之,可不?得背主吗?
“当主人的若不?立威,他?该忘了自己的骨头从哪儿来。”
黑袍人闻言不?予置评地保持着缄默,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水,心说,人和猫狗能一样么??这世上拿人当猫狗的可都没好?下场。
他?委婉地提醒:“宗主,年轻人气盛,受得了苦,未必受得了辱,仔细狗急跳墙。”
对方不?以为意,神色漫不?经心,“无妨,我手里有链子拴着,不?怕他?不?安分。道友知道‘连心血契’吗?”
他?垂眼?翻看自己的手掌。
“血契打在人心脉周遭的灵骨之处,这小狗要?是?有异心,当场修为散尽,灵骨还可为我所用,岂非两全其美。”
黑袍人执杯的动作一顿。
这会儿在立柱旁充当花瓶的丹修长老也微微怔愣,显然是?头一遭听?说。
连心血契乃驭兽宗驱使灵兽的一种术法,一向只用于猛鸷且性情?喜怒无常不?认主的凶兽,为防其失控噬主,被打上血契的那一方若妄图攻击主人,立刻会遭吞没,血肉无存。
可从未听?说过这玩意竟还能打在修士的灵骨上。
黑袍人禁不?住在心里摇头。
早听?闻剑宗宗主妒才?嫉能,短视眼?浅,想不?到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门中的弟子也不?放过。
“阁下一别半年,想必不?是?来同我探讨门规戒律的吧?”
他?一摆手,像是?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当初是?你说瑶光明误入歧途,心术不?正,恐行暗昧之事,我看阁下与贵派关系匪浅,这才?答应出?手帮你,那‘眼?睛’不?便宜啊,眼?下瑶光又在清查外门弟子,安防更不?似从前。”
剑宗宗主往软枕上一靠,“尽管大比结果?不?尽如人意,可人,财,精力,我这边该出?的已经出?了,大家既是?合作,阁下是?不?是?该拿出?一点诚意?”
“稍安勿躁。”黑袍人安抚他?,“稍安勿躁。”
但他?不?太想稍安勿躁,分明还没说够:“我剑宗也是?正经仙门,冒的风险有多大想来不?必我赘述,万一没抓着瑶光明的把柄,反而落人口实,我派可是?要?遭同道讨伐的。”
“知道,知道。”
黑袍人摁下他?的话,“宗主的顾虑在下明白。”
“我对瑶光明有多了解,这一点想必您也清楚。当今仙门有几?个凌绝顶,大家都看在眼?里,他?瑶光明比得上哪一个?您就一点不?好?奇他?是?怎么?修炼突破至此的吗?”
剑宗宗主让他?三言两语重新?勾起了蠢蠢欲动,舔了舔嘴唇。
他?不?是?不?好?奇,而是?太好?奇了。
普天之下的凌绝顶一共就三个,在瑶光明之前已经快有两千年没人成功飞升了,另外那二位大能皆是?上古时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如今早不?知乘奔御风去向何处。
仙门一度以为飞升已是?玄门遥不?可及的梦,谁承想就在这时,他?一直默默无闻的一个法修竟然白日破境,登凌绝顶。
剑宗宗主从前就以此为怪,要?论境界,剑修的专注是?凌驾所有流派之上的,即便飞升,理应是?剑修当先。
他?心里先入为主觉得瑶光明恐有秘法,指不?定还见不?得光,紧接着叫这黑袍人提点了两句,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人是?一年前自行找上门来的,声称要?和他?谈笔交易。
剑宗宗主一眼?认出?他?的身份,知道这人曾在瑶光山颇有地位,说法必然有几?分可信。
然而他?信了话,却没有很信这个人。
任谁活了上千年也都会长七八个心眼?出?来,何况是?这种对自家仙门都吃里扒外的老王八。
他?原打算自己派人暗中调查。
想着利用玄门大比,先找机会慢慢接近瑶光山,两家互有往来,许多事就好?办多了。等真叫他?找出?什么?好?东西来,再想法子拿捏瑶光明也不?迟。
老家伙厉害归厉害,可他?不?是?还有一个草包女?儿吗?
甚至若实在不?容易得手,自己还可以安排一场邪祟围攻仙山,同盟道友舍命护持的好?戏,只要?知情?的都灭了口,是?非黑白不?还是?由他?们分说么??
后续的计划都想了好?几?个。
只可惜,这场大比没能顺利如他?的意。
剑宗宗主尽管贼心不?死,却又不?愿再当出?头之鸟:“但阁下口说无凭,空手套白狼的事,不?好?一再为之吧。”
黑袍人看出?他?果?然贪欲犹未减,忙伸手探入须弥境内。
“宗主且放心,我今次正是?为此而来。大家既已结为盟友,自然不?能叫贵派屡屡涉险,这探查瑶光山的事,便由我亲自前往,一定带回让您满意的消息,如何?”
“你亲自去?”剑宗宗主深感怀疑,“虽然阁下境界非凡,不?过有瑶光明坐镇,怕是?……”
“这个我自有办法。”
他?说着摊开掌心。
不?瞧不?知道,这一瞧,宗主险些大骇,当即往后撤退:“迷惘鸟的妖核?!”
那人云淡风轻地宽慰:“别担心,由我握着,出?不?了事。”
“之前路过苍梧之野,看到了极其有趣的一幕,这妖核里残存着不?少灵力,七情?六欲丰沛无比,正适合用来炼丹。”
剑宗宗主理解不?了这帮围着炉子打转的人,不?过他?愿意以身犯险,自己当然求之不?得。
“此外,我还需要?一些别的材料,都在这张清单上,今年的仙市怕要?叫宗主破费了。”
黑袍人将一页满满当当的纸推到他?跟前。
剑宗宗主打眼?一扫,额头的青筋直跳。
他?一面?肉疼的收下,一面?在心里暗自决定,待他?突破凌绝顶,必要?将这老东西的灵骨析出?来卖回本?钱。
瑶持心已经有两日没同奚临说话了。
北晋,一处山脚下的?客栈里,伙计给众人奉上茶水,点头?哈腰地表示客房还在收拾,烦请仙人们?再等一等。
离仙市越近,附近的?城镇愈发井然?有序,不似先前那邪祟满地爬的?地方,同样的?,许多东西?也不能尽靠砸钱来解决。
约莫是常招待高来高去的?修仙人士,这?里的?客店不让包场,给多少钱都?不行。
因?为这?帮仙门中?人谁也不缺钱,曾经为了互相比试实力将某家客栈的?包场费一路抬到了天价,最后险些大打出手。
未免惹上无妄之?灾,老板们?纷纷达成一致,哪怕是皇亲国戚驾临,照样一视同仁。
仙人们?没有特权了,但仙人们?有特技。
殷岸大长老陡然?外?放灵力,满桌的?粗茶立刻浮上沁人心脾的?甘甜,涮锅水也成了佳酿。
不等瑶持心伸手去拿,奚临便将杯盏小心翼翼地推了过来。
师弟委实是个不会死?缠烂打的?人,自从?知道她不待见自己后,这?些天以来就?再没去灵台上打搅她,只一声不响地跟在旁边。
许多事不等开口他就?率先动了手,然?后又怕她不高兴似的?,做完了再知情识趣地避开。
那模样很?有几分任打任骂的?委屈……想必是那日在车上凶了他一句的?缘故。
这?般持续久了,倒让瑶持心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很?没道理。
“房间已收拾妥当,诸位大仙上面请。”
伙计在前方给他们?带路。
山间的?小客店颇有年头?了,通往二楼的?木阶狭窄陡直,走起来吱嘎作响。
大师姐的?裙摆略长,垂着一节在楼梯,她心不在焉的?忘记了去提裙裾,冷不防没留神一脚踩到,瞬间打了个滑。
身后正好就?是奚临,师弟连忙眼疾手快地将她两臂接住。
他离她不算远,两人又呈高低之?势,瑶持心这?么一倒堪堪落在他胸膛,像是投怀送抱一样。
鬓发甚至触到了青年的?下巴。
“师姐。”
奚临轻轻扶着她,“没事吧?”
他嗓音响在头?顶,透过胸腔隐隐地在自己的?背上震动。作为一个正在冷战的?人,出洋相无疑使?她的?气质大跌,瑶持心顿时感觉尴尬极了,满脸都?在发热。
她含含糊糊地应答一声,挣扎着重?新站稳。
奚临的?手在边上虚虚护了一阵,也不敢碰她。
大师姐飞快收拾好丢人现眼的?情绪,立马把裙子?捞在手上,看着这?破木梯就?嫌它可恶,似乎影响了自己在外?的?形象,她再抬脚时便走得颇为气势汹汹,宛如像要泄愤。
木梯不会说话,但大约也想治治她,瑶持心刚气势汹汹没几步,这?又窄又上了年纪的?木板没能抗住大师姐的?怒火,当场给踩塌了个洞!
她一脚陷进木梯之?中?,梅开二度地再一次倒在了奚临怀里。
奚临:“师姐!”
瑶持心摔在他胸口时眼前所见几乎冒出了金光,她心想这?是何等的?颜面扫地,偏在这?时耳边隐约闻得似有浅浅的?一息出自鼻腔的?憋笑。
奚临就?见她脚还嵌在“陷阱”内,人却强撑着起身要推开他,一转脸,嘴忿忿地撅着,眸子?里全是火星:“你还笑!”
青年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不是我。”
他说完先意识到什么,狠狠皱着眉心往背后看去。
一阶之?隔的?殷岸大长老当即转开了他的?兜帽,心虚地对了对两根食指。
行于队伍最前的?林朔终于因?这?边乱七八糟的?动静而回头?,定睛一看,顿生一股习以为常的?心累感,“瑶持心,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连路也不会走吗?”
领路的?伙计没成想如花似玉身轻如燕的?仙子?还能有如此重?量,甩着肩头?的?布巾咋呼:“哎呀,客人们?,小店可不经折腾啊。”
“知道了知道了。”林朔拨开他,“会赔的?——把手给我,你自己出的?来吗?”
瑶持心依言在他小臂上借了一会儿力,表情纠结万分,“不行,我怕强行运气得把这?楼给震塌了。”
林大公?子?看着就?叹气,只好俯身下去给大小姐拔她那卡在木头?块里的?脚。
好好一个漂亮大姑娘,踩榻楼梯这?叫什么事。
瑶持心真连一刻也不想待,甫一收回自己的?腿,忙飞窜上二楼,觉得这?木梯邪门,八成跟她也有仇!
林朔大约是同伙计商量着赔付的?事,紧跟着上来的?刚好是奚临。
她现在看着他心情就?复杂,似乎方才的?出糗很?尴尬,而出糗之后还被他扶了一把更尴尬。
尴尬的?大师姐索性一扭头?,寻到自己的住处就要拉开门扉。
刚推开缝隙,旁边就?听他唤道:“……师姐。”
瑶持心的手在门上顿了顿,抿唇犹豫片晌,到底还是侧目面向他,脸上仍带着几分未散去的?小脾气,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奚临行至她跟前,从?身后捧出一个锦盒,居然?是糕饼点心的?锦盒。
大师姐有些始料未及,都?想不起他是几时去买的?。
奚临的?眼珠其实比旁人的?颜色要浅一些,是淡淡的?褐色,这?让他未曾正眼视人时显得十分冷硬淡漠,可一旦当他定定看过来时,又似乎比谁都?要认真。
他道:“路上碰见,我猜师姐应该会喜欢。”
瑶持心没急着去接,她负手在后踮踮脚尖,虽然?还是不依不饶,语气腔调却分明不再针锋相对:“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想和好啊?”
她有些日子?不曾应过他的?话了,乍然?见她出声,奚临竟觉得一丝欣慰,像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大约是很?轻地嗯了一声,“那师姐能不能不生气了呢?”
奚临像是为难地轻轻一叹:“照夜明讲不了人语,我并非驭器道,确实向它问不出什么来。”末了,试探性地窥着她的?表情,“你不高兴……是不是我昏迷不醒时,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回去想了许久,左右也想不出别的?缘由。
仅是不告而别,她应该不至于这?样大动肝火。
瑶持心暗道,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该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才对。
可见他一副当真全无记忆的?样子?,又禁不住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较真了,既然?不记得,好像不能全怪他。
大师姐也没有正面回答,沉默良久,抿抿唇,“所以你昏睡时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
奚临:“嗯……”
瑶持心不由接着问:“那你那天,为何要抹嘴?”
还是这?个问题。
奚临知道回避不了,只好皱着眉,如实道:“被别人碰过,我不喜欢……”
瑶持心:“……”
好好好。
好好好!
她刚平复下去的?激愤简直要卷土重?来,咬牙道:“你不是不记得吗!”
大师姐说变脸就?变脸,奚临登时被她弄得有点无措,几乎愣了一下:“那是在昏迷之?前……”
瑶持心想起来那个妖艳无比的?邪祟头?领,脑中?豁然?片瞬,旋即又卷上了另一层不满。
他记得昏迷前就?是不记得昏迷中?。
对那个女人的?印象竟比对她的?深,还说不惦记。
大师姐分明比她好一千倍!
青年隐隐觉察出哪里古怪:“师姐,我昏迷之?际……”
“没有,没有!”瑶持心打断他,“什么都?没有!”
奚临还没回过神,就?见面前的?门“砰”地重?重?一关。
“……”
隔了几瞬,那门突然?又打开了,瑶持心捧走了食盒,语气振振有词地不讲道理:“你不许跟我说话了,我没气够,还要再气两天。”
“……”
原地里留下奚临独自和闭门羹面面相觑,尽管依旧没明白师姐无故气恼的?原因?,至少……
他想,至少点心收下了。
再气两天的?意思,是说两天之?后她就?能恢复成从?前那样吗?
奚临对这?等能精准控制情绪的?能力虽感费解,可似乎有了期限终归叫人如蒙大赦。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带上门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窗外?的?夜幕已然?降临,这?是坐落于荒郊野外?的?客栈,从?二楼望出去不见灯火炊烟,只有深邃绵延的?群山。
奚临静静站了一阵,伸手朝虚空一握,凝聚着日月华光的?照夜明便闪亮出现。那古拙的?剑缺乏纹饰雕琢,仿若和主人一样,简单纯粹得可以。
青年凝眸看着它,长剑默默地发着光,不知为何,青锋一动未动,却无端有一种?被他瞧得满头?大汗的?窘迫。
奚临垂眸思忖,又抬起眼:“师姐总提起我昏睡不醒的?事,那段时间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他松开手,照夜明落地就?将自己立了起来,冲青年一番左摇右晃。
奚临心里顿时一紧,“真是这?样……是我对她作甚么了吗?”
他脸色骤然?十分难看:“煞气发作时,我欺负她了?我碰她了?我该不会……”
长剑见自家主人愈发往不太单纯的?方向构想去了,赶紧汗流浃背地摇头?。
本命剑的?否认让奚临心有余悸地将胸口悬石放下,他摸到床边落座,仍旧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太稳妥。
眼睛里的?煞气封印被重?新加固,但他的?封印术其实并不非常高明,他不善此道——封印是他的?第二短板,第一短板是医术——难保不会有再出意外?的?一天。
青年摊开掌心捂住半边面颊,想起那日险些在瑶持心眼前失控,就?无端感到后怕。
照夜明平躺在桌上幽幽发光,他看向本命剑,自言自语:
“还好没让师姐见到我那副模样……她若瞧见了,大概会不喜欢吧?毕竟……不好看。”
她喜欢漂亮的?,精致的?,美好的?,不至于很?复杂,又缺乏攻击性的?。
简而言之?,这?是个特别看脸的?人。
“我现在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安稳,总赖在她身边是不是不太好?”
他自己的?封印不稳定,还惊动了四处找他行踪的?人,多少有些危险。
奚临问着照夜明,“或许,我该暂时离开一段日子??”
他的?剑清辉不减,沉默着并无回音。
而此刻的?大师姐正趴在窗前吃小饼。
这?间房对着客店的?后院,槛窗上透出底下灯笼的?光,和手边的?无极烛灯交相辉映,颇有几分静谧的?雅趣。
第一块点心吃完时,瑶持心的?气就?已经散去了大半,当第二块也吃完,她差不多快要忘了生气的?事,反而想问问奚临这?小饼哪里买的?,还挺好吃。
她将头?搁在臂弯,手指拨弄着一边的?红枫发钗,漫无目的?地想:
犹记得雪薇捏他脸那次,师弟好像也很?在意地说不喜欢,可能碍于身份才没有表露得过于憎恶。
所以他其实就?不乐意别人碰他么?
不知道这?个“别人”是什么范畴,包不包括“最重?要的?人”在内。
她指尖在发钗上轻轻一拂,纳闷道,“可那时候照夜明一叫就?出来了,这?么听话,想必不是很?反感我吧。”
瑶持心问起一旁的?灯烛,“……你觉得呢?”
元老没搭理她,一声不吭。
此后连着下了两日的?小雨,天气潮湿冰冷。
奚临纠结了一路要不要先同师姐辞行暂避风头?,直到傍晚在客栈落脚,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然?而很?快,他就?不用再开口了。
此处是通往仙市的?必经路之?一,很?凑巧地竟与几位在外?办事的?同门弟子?遇上,师弟们?一叠声唤师兄师姐。
想是恰好离得近,任务完成后便打算去仙市逛一逛。
大家风尘仆仆,难得不期而遇都?像见着亲人似的?,后辈弟子?大多崇敬林朔,围着他简直有说不完的?话,个个满面红光,忍不住地要表现自己。
北边的?天黑得早,细雨很?快又淅淅沥沥,约莫是山路难行,客栈里眼下就?他们?几个住店,众人聚在二楼饮茶闲谈。
小师弟们?聊得兴致正浓,恰在这?时,底下吱呀一声,风雨吹了满地,那一楼大门处迎来了另一行修士。
第48章 桃花源(三)大师姐看热闹不嫌事大,……
北冥剑宗因地处北海孤岛,门下弟子的衣袍多利落简洁,皆是?清一色的柳绿劲装,外?门为箭袖,内门多文武袍,十分好辨认。
伙计领着一行人?走上二?楼时,瑶光山这一桌正?好与之数目相对,几乎是?瞬间,双方都静在了原地,谈笑声戛然而止。
无?形中弥漫起一股诡异的凝滞。
瑶持心正?奇怪地回眸一看。
打头的白燕行便猝不及防地撞进眼?里。
她眉尾下意识地轻轻一抽。
玄门论道结束至今已大半年,自己忙着东奔西跑,险些要忘了还有他的存在。
而当她望向白燕行时,对面的奚临也几乎是?同时看清了楼梯口的来者,他不自觉地转目去瞧瑶持心的反应。
白燕行似乎仅诧异了一眨眼?的工夫,是?这队修士之中最快恢复如常的那?个,余下的后辈弟子们神情却各有各的敌意,盯着瑶光的方向,俨然像早有过节一样。
令大师姐颇为惊奇的是?,周遭的小师弟们竟也如出一辙地绷紧了气氛,个个面露仇恨不甘示弱地望回去。
瞧这情形……两家仿佛是?有什么恩怨。
咦,不对啊。
她心想,当初演那?场苦肉计,是?为了在老?爹面前撒娇哭闹时好借题发挥,她打完比试,又?见后续进展顺利,自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怎么现在瞧着,瑶光与北冥私底下貌似真就不合起来。
大师姐心潮澎湃地捧起脸。
想不到自己的影响力还不小,师弟师妹们原来这样在乎她吗?都为她针锋相对了。
怪不好意思的。
林大公子在一旁眼?见她要嘚瑟上天,慢条斯理地出声解释:“别臭美了,跟你没关系,这是?门派荣耀。”
“你去苍梧之野那?阵子,两家弟子在外?因一头妖兽起了口角,才顺势延伸到你那?场满地砸坑的大比,一边说你们瑶光尽养废物,一边骂你们北冥欺负弱小,吵了个不可开交。”
瑶持心:“……”
感情她不过是?个借口。
不过借口归借口,林朔依旧不太喜欢北冥这帮人?。总觉得这个仙门从上到下戾气甚重,弟子大多争强好胜,练剑不似修心,反成了某种执念,透出一股令他不快的气息。
这下可精彩了,独木桥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小弟子们互相看不顺眼?,只?觉同处一室,连空气也被对方污染得龌龊了,吸一口都倒胃,恨不能立刻避开百里之远。
奈何,瑶光山这边先到,万万没有退步把?客栈让出来的道理。
同样的,北冥剑宗若掉头就走,俨然便是?当着对手的面示弱,分明落下把?柄由人?耻笑,怎敢此时退缩。
于是?双方最后谁也没让步,捏着鼻子用忍受污秽浊物的膈应之色纷纷各自落了座。
隔壁坐着一堆狗屎,任谁都会失去说笑的兴致,众人?的声音比之先前寥落了不少,满桌仅剩茶碗轻碰的响动。
一时间,客栈由内到外?散发出僵持的安静,连店家伙计肉眼?凡胎都觉察出这两拨人?不对劲,伺候得诚惶诚恐。
剑宗之人?会出现在此,恐怕多半也是?冲着仙市去的,沿途亦见过些许别派弟子,这倒不稀奇,毕竟北冥本身就在北晋境内。
他们这场偶遇……大概真的只?是?偶遇而已,并无?别的阴谋在其中。
瑶持心没成想自己的一番举动会弄巧成拙。
好啊,两家闹翻了才好,闹翻了才会相互提防。
她一面暗自拍手叫好,一面举目从不远处剑宗的桌前一扫而过,特?地在白燕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收回来。
坐在对面的奚临看见她目光所指,眉峰不可抑制地轻蹙。
即便知道师姐和对方的恩怨轻易不可化解,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不是?滋味俨然已经让他忘记了先前那?准备离开一阵的打算。
敛起视线的瑶持心低头瞧了一眼?搁在桌下的手,五指握了握,力度犹在,无?甚变化。
她如今面对白燕行时好像不会再有难以自控的畏惧感了,大劫夜里挨雷霆捅的那?一剑,许是?此后老?做相同的梦,隔三差五来一下,已经捅得她内心毫无?波澜。
这会儿的她甚至能够很冷静地思考出,如果白燕行忽然对自己发难的话,应该用哪几种战术可以逃脱和保命。
仔细想想,恍惚连痛恨悲愤的心绪也淡去了许多。
瑶持心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场大比中宣泄得一干二?净,太干净了,以至于现在看他,心情竟前所未有地平静。
她以为自己会心潮起伏,会百味杂陈,原来并没有。
大概也知道这不是从前的白燕行了,而她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缺乏记忆的支撑,所有强烈的悲喜似乎都显得像在唱独角戏。
可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周遭围聚着太多自家人?才给自己壮了胆。
瑶持心正?想再看两眼?试试,刚转过头,面前一个身影蓦地挡住了全部的视野。
大师姐不禁扬起头,青年高挑的过分,一言不发地拉开椅子坐到她身侧,几乎将能够望向白燕行的视角整个堵死。
瑶持心扑棱扑棱地盯着他眨巴眼?,奚临却只?垂着长睫,目光淡淡的,有意没去搭理她的注视,这举动貌似自然又?不带别的意图。
他唤了声“师姐”,将一杯香茶推过去。
瑶持心看着手边的盖碗悄悄犹豫了一下,旋即探身歪出去拿远处的另一只?茶壶:“可我想喝龙井……”
奚临:“香茶好喝。”
瑶持心还想坚持:“但?是?……”
“香茶好喝。”
他身形不着痕迹地将她挡了回去,像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语气带着不由分说的认真,“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