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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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高处的奚临伸手拉住乘风而来师姐,扶着?她站稳身形,继而神情复杂地俯瞰地面的霁晴云。
他正冲着?众人浅浅挥手。
而一行人中,原本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白燕行却目光深邃地注视了他良久。
无端茫茫然地想,恐怕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能这样心平气?和地传授自己剑法了。
恢复了生机的雷霆冒着?张扬的电光,在手中滋滋作响,他握着?剑眸色空荒地转向别?处,轻蹙着?眉不知所望。
只有林朔深深地隔着?数丈御剑的距离与之?四目相?对。
眼里?澎湃混杂了许多情绪,恩与怨,悲与喜,不甘与留恋,固执与坚持,终究拧成?一把凛冽的刺痛意味。
一时间,那年少?时敷衍了事的练剑,师徒俩独坐月下听琴以?及篝火酒水,一股脑涌上他心头。
被三?千年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师父温和地向他一颔首。
不知是鼓励还是认可。
于是他最终也?没?有走回头路,只闭目狠狠地让自己别?过视线,追随着?御剑疾驰的瑶持心和逃离到?现世的妖兽,毅然决然地跨过了那片荒唐而光怪陆离的通道。
至此以?后,过去和未来,再也?没?有相?交的那一天?了。
原地里?的霁晴云对他何其?了解,似乎早猜到?小徒弟不会像瑶持心那样扑到?自己怀中撒娇。
反而释怀地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小朔,出去以?后也?去收个徒弟吧。
他将手重新背回身后,在心中默念。
——然后像对待播撒下去的树种,等着?看他一日一日发芽,抽条,长高长大,参天?蔽日,郁郁葱葱。
“真好啊。”他眼里?噙着?的笑流光暗闪,“这辈子,你能来做我的徒弟。”
独角狰皆从撕开?的空间通道陆续横穿而过,外面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山村,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瑶持心加快了御剑的速度,顺着?涌入灵气?的方向飞驰。
她余光看着?脚底下曾走过的辽阔旷野,青溪潺潺流淌,闪着?明月粼粼的光;幽邃的山林一路铺到?高坡的尽头,其?中飞禽走兽俱全;而尽头的天?坑底下,屋舍林立的部族里?恍惚还有人守在寨门前翘首祈盼。
术士已死,他们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附近徘徊的大型凶兽们也?尽数除去,往后灵气?与日复原。
村寨会越来越好吧。
她踩着?剑气?紧跟着?嘶鸣不已的妖兽,穿过了那片玄冥的界限。
只一眨眼,开?满了山花的上古和站在山崖上的剑修都被抛在了三?千年前的岁月里?。
大师姐顶着?满脸泪痕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短短数日,真如一场大梦。
关山村居然仍保持着?离开?前的样子,仿佛他们仅仅是莫名其?妙消失了半柱香时光,山民、阿蝉、老?态龙钟的村长依旧等在原处,看见众人和天?上盘旋的怪物,皆面露错愕。
不明所以?的妖兽们四处横冲直撞,卷起一股暴虐的风,数量恐怕比上一回的更多。
瑶持心把脸一抹,神色坚定下来,知道现在并非多愁感怀的时候,得先解决掉眼前的困境。
她对自己发过誓,说好要改变因果的。
幸而现世里?没?有灵气?欠缺的约束,如今的灵力取之?不尽,要除去这些畜生不过时间的问题。
林朔自从穿过通道后,整个人便是一种游离天?外的模样,好长一阵站在那里?发呆,直至听到?周围山民的尖叫才恍恍惚惚地回神。
是了,他还有事要做。
仙市之?行尚没?结束,血月凌空的来龙去脉还得去向掌门说清楚,包括师父的行踪,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他活着?吗,为什么之?前音讯全无呢?
独角狰原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因受到?惊吓以?及凡人气?息的吸引才懵懂而至,此刻转悠了一圈,发现不对味,便惊慌失措地想要回到?来时之?处,一窝蜂地往山村撞去。
这五十户山民皆需要保护,数头妖兽也?需要击杀,另有一个不堪指望的大师姐跟一个外门弟子。
林朔突然一脑门的官司,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他顾不得许多,当场习惯性?的想吩咐瑶持心先走:“带着?你那个师弟去客栈找大长老?过来,这里?由我先顶一会儿,白那个谁,劳驾你护送他们——唉,不好,你身上有护体的仙器没?有?拿我的……”
话音刚落,整座山蓦地一震。
大师姐头一次比他更先进?入状态,就见她单膝跪地,翻飞的双掌摁在脚下,一个林朔从未见过的大阵缓缓升起,紧接着?以?此为中心的防护结界就地张开?,刚好足以?笼罩整个山村。
左右三?名剑修的目光齐齐转了过来,眼中透出不同程度的惊诧。
独角狰的头堪堪撞上结界的边缘,稳固得自称江流石不转的护体术和坚硬的妖兽鳞甲金石相?交,砸出了一串耀眼的火星。
那一身甲片的妖兽居然被当场磕了个头晕眼花。
林朔差点不敢当其?锋芒,避开?刺目的光,不可置信地问她:“这什么术法如此强悍,你打哪儿学来的?”
“要我跟你讲一晚上的故事吗?”
瑶持心扬起下巴,占了气?势的上风,“你还要不要清理妖兽了?”
“……”
林大公子难得也?吃一回瘪,自认理亏地闭了嘴,老?实地当好一个打手,提剑杀上夜空。
一旁的白燕行侧头眼神闪烁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也?转身紧随其?后。
只有奚临在灵台上语气?不算意外地开?口:“师姐掌握了啊?什么时候的事。”
“嘿嘿。”
她抬眸朝不远处的青年轻俏地一眨眼,表情有些得意的小促狭,“就在不久之?前,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怎么样,惊喜吗?”
他收回视线迎向面前的敌人,不自觉地微微牵起唇角:“惊喜。”
排山倒海的三?道剑气?追逐着?空中盘旋逃窜的妖兽,几?乎将漫天?的残云卷出了巨浪。浪潮呈漩涡状众星拱月般,聚向那轮已恢复如初的圆月。
夜色下仙人们的剑锋光影流转,纷乱得让凡人看不清轨迹,这是与从前那个血雨腥风,大火烧山之?夜截然不同的情景。
全村的百姓没?有躲在家中,反而纷纷站在山道上,仰头望着?电闪雷鸣,波澜壮阔,好一副比年节烟花还甚大的场面!
旁人关注的是力敌万钧的剑修。
但少?年的眼里?唯见那矗立于月下独自撑起浩瀚结界的身影,象牙白的披风和她长发一起被呼啸的风卷得飞扬肆意。
别?的修士皆在打打杀杀,她却岿然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能气?场。
清辉洒落半身,那轮廓晕上了皎洁的光。
一瞬间,头顶的满月也?失了颜色。
这一幕落进?懵懂无知的双眸中,无疑是震撼的,他眼目渐次睁大,装着?无限憧憬和向往。
奚临三?人自然比当年那三?位小师弟的修为高出太多,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巨兽已纷纷被斩于剑下。
待白燕行打扫完战场,确认再无危机,瑶持心才算松口气?,缓慢撤去结界御剑而落。
不管怎么说,山村终究完好无损地保住了,这一趟没?有白来,也?算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她足尖触及到?地面,刚放下紧绷的神经,尚不及回头,山民们已一窝蜂地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吵得好不热闹。
“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你们突然间消失,还突然间追着?一大群妖怪出来。”
有人骂道:“有你这么冒犯的吗?要先谢谢仙子。”
然后又说:“多谢仙子啊,还好今夜有你们在,否则大伙儿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人救命去!”
“那地方莫非是妖兽的巢穴不成??”
“仙子,它们不会再出现吧?”
瑶持心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问题灌了一耳朵,竟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
她怔忡得不知如何是好,头一遭给人这般仰慕崇敬地看着?,以?往这种事情只可能是属于林朔——尽管他们不过是一帮凡人,但大师姐那一时一瞬,竟觉得心潮有所触动。
此时,奋然挤到?人群前的阿蝉睁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她:“大姐姐,大姐姐,他们都使剑,是剑修吧?那你呢?你是修的什么仙?”
“我……”
她什么仙也?不是,是个只会摆弄法器的水货。
乍然听人问起自己的修为,瑶持心多少?有些拿不出手地惭愧,“咳,驭器道……”
“驭器道!”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兴冲冲的,“驭器道好厉害!”
“……”
这恐怕是驭器道三?个字最光荣的时刻了,废物道遭唾弃多年,没?想竟能被人以?这般心驰神往的语气?念出。
她给这声“厉害”赞得微微脸红,大老?远看见奚临在暗处望着?这边,眉眼好像也?含了点似笑非笑,周身立马不自在起来。
只觉厉害得十分受之?有愧。
灵台上青年的嗓音清润干净:“好厉害的驭器道。”
“……你别?学他说话!”
“我是认真的,师姐。”奚临笑道。
人群正吵得不可开?交,只能由村长出面来调停,这一片人声沸沸。
而另一处,收了剑气?落地的林朔回望了一眼那轮不再血红的月亮,继而敛眸盯着?脚边,曾经出现了空间裂缝的土墙斑驳多伤,角落长着?一簇不知名的野草。
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握着?星辰剑,垂头静静站了良久。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70章 桃花源(廿五)没想到只听她说话也会……
此刻接近丑时,白日里毕竟有活儿要干,老村长很快打发走了山民,留下自己?与?众修士了解情况。
那两盏茶时光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唯恐凡人多思多虑,瑶持心只借口说是妖兽巢穴,现?已清扫干净,保管以后风调雨顺,万世太平。
林朔不知为何又多补充了一句——如果再遇上类似的幻象,记得联系瑶光山。
甚至交给村长一根可传唤他?本人的清角琴弦。
瑶持心见了,就?知道他?还抱有再进一次三千年前的打算。
忙完关山村的善后事宜,已经是下半夜了。
他?们在上古待了好几天,出来却只过去一小会儿,一时间?皆有点不明今夕是何夕的惘然。
正巧折返的途中?,因捕捉到妖气?的瑶光与?北冥弟子也匆匆朝此处赶来,一群人于半空相会。
小师弟们寻到各自的师兄师姐,两方人马顿时泾渭分?明起来。
白燕行?微微一愣,似乎才意识到两家原是不对付的。
在蛮荒之地形势所迫,四人不得不合作,同?行?太久,又兼几次生死之战的配合,令他?险些快忘了这茬。
但那到底是权宜之计,上古没有门?派之别,更无利益之争,目的都很一致,就?是能够活着?出去。而回归了现?世,便一切如旧,大家依然是仇敌。
“走吧。”他?调转视线,示意左右。
大师姐在用不了灵气?的古代凭着?自己?丰厚的家底出尽了风头,如今再没那优势,隐约有点小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可以自如地施展术法还是一件令人畅快的事。
御剑乘风比双腿徒步不知快上多少,几息工夫众人就?回到了客栈。
殷岸大长老还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种蘑菇,小师妹茫然不解,大堂值夜的伙计迷迷瞪瞪打了个呵欠。
眼前所见的凡尘祥和得不像话。
林朔却有些待不住。
这也算是寻到了白虎峰掌事的下落,其?意义非同?小可,传纸鹤给掌门?终究不及面谈合时宜。
况且……况且他?尚存着?一点自己?的私心。
想尽快回山告知所有在外办事的弟子们,从今往后留心血月凌空天象的出现?,留心幻象的异动,按照关山村村民的描述,提前半个月大概就?有迹可循了。
瑶光山的医庐遍布各地,只要肯下功夫,何处不是耳目。
他?不甘心,若有机会决不能错过,不管那罕见的异变是明年结束也罢,今年结束也罢,能见一面是一面。
林朔现?在充满了急躁,他?好奇昔年名为“洪流天坑”的地方如今地处何处,是否有人聚居,聚居的是三千年前自称神降一族的后裔吗?
他?更好奇自那以后霁晴云都去了哪里。
他?是否活着?,有没有找到过瑶光山,亦或是,何年何月于什么地方陨落了。
太多事需要着?手去办,现?下根本无暇顾及仙市,横竖就?是采购仙器和材料,犯不着?非得要他?随行?吧?
不过是女人家买买东西而已……
然而林大公子的目光落在一个败家娘们瑶持心身上,一个小心翼翼躲门?背后的大长老殷岸,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结巴小师妹,以及一个……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外门?剑修,再添上三个叽叽喳喳的小师弟。
他?眼皮子痛苦地狂跳,感觉一群人里凑不出半个靠谱玩意,终于只能叹气?,简单交代完事情的始末原由,说道:
“我得先回山一趟将诸事禀明掌门?,殷长老……算了,瑶持心你看好这帮小鬼,反正仙市离这儿也不远,我就?不同?你们一路了,等忙完了再与?你们汇合。”
“大家北晋姑妄洲见。”
大师姐一不小心成?了矮个子中?稍微拔高的那个,莫名被他?委以重任了,眨着?眼睛应声:“哦。”
恭送道:“那你慢走。”
接着?再补充:“若有你师父的消息也传信告诉我。”
林朔深深地望了这群人一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最后沉重地对瑶持心叹了口气?,转身御剑消失在原地。
他?自我宽慰地想着?,就?这么几天,应该不会惹什么事情吧?
应该……
林大公子前脚刚离开,后脚大师姐便迅速滚到了床上挺尸——没办法,她真的太累了。
上古时代对于现?世虽仅有一瞬,可他?们的确实实在在地过了那么多天。
旷野里徒步一整日,又是宿醉又是和色鬼周旋,神经一直紧绷着?不提,还连番与?妖兽苦战,不靠灵气打架耗费的是自身体力,瑶持心委实撑不住,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她在灵台上与奚临简单吩咐了两句,眼皮已止不住地在打颤。
“师姐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
“嗯……”
瑶持心含糊不清地应下,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他?嗓音挺好听?,音色带了点冷淡干净的味道,分?明吐词很清晰,听?着?却总透着若有似无的低哑。
平时几乎不含什么情绪,唯紧张的时候声音会变得格外清亮,和这会儿就?很不一样……
“奚临……”她抱起锦被,赖在舒服过了头的绵软中?,只想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你再多说两句。”
隔着?几间?房之外的青年不解其?意:“什么?”
传入他?耳边的声音轻缓柔和,宛如蒙了一层纱,懒洋洋地催促:“叫你多说几句话。”
许是困得提不起劲,她语调太含混迷离,无端像是婉转缠绵的低吟,奚临垂着?眼眸,不自觉地喉结一滚,问道:
“师姐想听?什么?”
“唔,随便什么都好……或者唱唱小曲儿……”
奚临:“……我不会唱曲。”
“嗯,就?这么,再说两句……”
话是如此说,可她后半截渐轻渐低,简直语不成?调。
“师姐?”
觉察到那边的灵台沉寂了下去。
她睡着?了……
又是这样,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奚临不由无奈地摇头一笑,伸手按住眉心揉了揉,指腹上还残留着?方才乍起的麻痒之感,竟久久没退。
没想到只听?她说话也会这样……
他?盯着?看了一阵,默默感受着?身体里的各种反应,合拢了敛入掌心。
瑶持心这一觉非常酣沉,而她只要睡得久,不出意外就?会梦到瑶光山大劫夜。
此次也不例外。
浓云遮天的苍穹不见星斗。
但很奇怪,以往在梦中?,她的视线与?关注多半是放在最后被前夫、叛徒们追杀,这回不同?,时间?线往前拉了一段,停在她去浮屠天宫找老爹的那刻。
皱巴巴的瑶光明扶着?汉白玉底座艰难喘气?。
瑶持心并没顾得上看他?,反而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巍然屹立的瑶光祖师像白得发光,圣洁无比,说不出为何,那没有点睛的瞳仁明明直视前方,她却感觉是在看自己?。
看得玄渺空冥,悠远苍茫。
表情里有悲悯怜惜的意味。
为什么呢……
她自睡梦中?睁开眼,意识尚且清明着?。
瑶持心缓缓起身坐在床边,过午的阳光洒落于脚踏,思绪恍惚还停留在那缥缈空蒙的浮屠天宫里,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很熟悉,又想不出是哪里熟悉。
好在大师姐是个不爱纠结的主?,想不出就?想不出,她不欲让自己?的脑袋痛苦,当下丢在了一边。
为了迁就?她休息,今日行?程再度耽搁了一天,大伙儿眼下也不晓得都去了何处,客栈上下静悄悄的。
瑶持心给老祖一个眼神瞧得有所顿悟,决定不能闲着?,她曾对奚临承诺过,会加倍努力的,尽管暂时不能如白虎长老那样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过怎么样都比停在原地要好。
大师姐养足精神后,干劲十足,自行?寻了后院的僻静之地,按照师弟先前所教的方法修行?起来。
因身在凡间?,动作不便太大,她仍是以补灵脉为主?,孜孜不倦地继续自己?的裁缝之路。
这一用功,就?从白天一直心无旁骛地忙到了黑夜。
北冥剑宗一行?同?样并未启程。
由于白燕行?昨日鏖战一场,加之在上古灵气?有亏,便也暂留了一日,小弟子们和瑶光山两看相厌地捏着?鼻子共住一个屋檐之下,都感到十分?晦气?,干脆各自外出散心去了。
此刻他?刚结束入定,天幕堪堪擦黑,赶夜路也不太合适,恐怕仍是要等到明日动身。
横竖天色尚早,白燕行?打算出门?透透气?,迎面就?见那垂柳旁山石上端坐着?的女子正凝聚神识,将灵气?压成?细细一线,专注地修复两节断枝。
她手法堪称千锤百炼,娴熟得令人眼花缭乱,而石下竟堆着?一把复原了的灵树枝条,俨然已磨砺了好些时候。
这种修行?的方式他?以前有所耳闻,但从没亲眼见人用过,此举厚积而薄发,虽扎实见效却慢,非常考验修士的耐性,即便是在剑修里,也很少有人挑这条路来走。
更别说她是个资质不太好的驭器道。
白燕行?不免有些在意。
好像这位天资平平,于修为上颇为不起眼的瑶光山大师姐,从接触至今,总不断地做出许多叫他?在意的行?动。
他?于是停了脚步,好奇且认真驻足旁观。
最末一根灵脉续上之后,断枝重新恢复如初,瑶持心自觉今日的功课圆满了,调理好内息使自己?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出来。
才吐出一口气?,旁边就?有一人开口道:
“补灵脉的修行?过于自苦了,且耗时甚久,除了老一辈人,现?今已没多少修士在练,这么做会不会太吃力不讨好了。”
她立时一怔。
树下的年轻公子穿过斑驳婆娑的月影,渐次出现?在阑珊灯火之间?,清辉与?火光照得他?整个人如墨如玉,仿佛独立朔雪的寒枝,一身秀骨清相。
如今再与前夫面对面相处,瑶持心的心境又多了一层新的变化。
刚经历大劫夜重回人世看到他时,她简直害怕得无以复加,对方?毕竟是亲手杀了她的人,而且昔年在他的利剑之下,自己全无还手之力。
白燕行带给她的压迫感太重了,不可能不害怕。
而玄门大比上?那场酣畅淋漓的挨打结束后,时隔半年客栈再相遇,她的害怕感褪去不少,心情已不会难以安定?——兴许是挨揍出了经验,习惯成自然。
直到一起进了一趟三千年前的时光空间,瑶持心发?现原来天才们没了术法傍身,一样会狼狈地被妖兽们追着跑,和?她无甚区别,纵然是根骨奇佳的前夫亦不能免俗。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看惯了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她忽然觉得白燕行也没那么?卓尔不群,超凡脱俗了。
“抱歉。”
大概知道这话问得唐突,他语气不算亲近,但也并不冷傲,“头一回看见用这种方?式修炼,所以多瞧了一会儿,冒昧了。”
瑶持心答得很自然:“修炼就非要选捷径走不可吗?既然修行也是修心,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要是图方?便,家里提升真元的法器都有一打。
她从前就是靠捷径练上?去的,能练成个什么?货色最清楚不过。
况且这可是经师弟点过头的修炼方?法,师弟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白燕行一贯自诩勤勉,闻得此?话,不禁若有所思地自省:“你?言之有理,是我傲慢了,受教?。”
他微微朝下一颔首,正欲举步离开,脚转了快一半,却?没忍住,又回头问,“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姑娘。”
瑶持心轻颦着秀眉,略带不解地浅浅歪头。
“你?出身很好,即便不用这般废寝忘食,也可以有不错的前程。姑娘何以会如此?奋不顾身地拼命呢?”
他所指的想必是那次大比场上?的表现和?平日?的修炼。
不知为?什么?,这个问题从他口中问出来,瑶持心莫名感到一丝微妙的时移事迁。
应该从哪里讲起呢?
起初是一场包藏祸心的婚礼,而后是亲人离世,同?伴背叛,最后是刺向她心口的那一剑,以及对方?冷漠的嘲讽。
——你?资质不行,修炼又太差,若生在凡尘根本无缘仙门。
不得不承认,一开始她的确带有要为?自己出一口气的念头。
如果是在很久之前,瑶持心想她心里的答案大概会是努力学成,然后找他和?剑宗宗主报仇雪恨,可自打在三千年前的村寨中看见大长?老为?自己的执迷义无反顾,倾尽所有。
她突然就不这么?想了。
自己为?什么?要为?讨厌的人奋斗终生呢?这般目的,即便奋斗着偶尔想想也怪恶心的。
大师姐牵起一个好整以暇的笑,不答反问:“不是好根骨就不能拼命修炼了吗?”
“天下资质一般的修士千千万,大家皆在三千大道上?挣扎,他们既然挣得,我如何挣不得?难道我就一定?得指望着那个‘不错的前程’而活吗?”
知道这所谓的“前程”多半是仰赖婚嫁,抑或仰赖她的老父亲。
当下,白燕行眼前极快速地闪过一张面容模糊的脸。
心头隐有所感。
他和?剑宗那位常年衣衫不整的宗主不同?,向来非常惜才,从拿剑那一天起就没松懈过在修为?上?的磨砺,对于?肯努力的人,他总多几分动容之心,便正经地转过身来。
“有没有考虑过换一种不那么?伤神识的修炼方?式?”
他针对她的手法提议,“其?实你?精神力偏弱,体质反而很强健,锻体或许比锤炼神识更适合。”
“像是灵台练剑,雪山熔岩地淬炼,都能起到凝练精神的作用……”
白燕行话还未说完,忽听得有人开口,声音冷淡而严肃:“师姐。”
小院尽头出现的青年悄无声息似的,步子不紧不慢,“大长?老有事与你?商量,很急。”
“喔。”
瑶持心刚刚答应,一旁的白燕行许是也自觉多言,倒识时务地垂目告辞:“一家之言,见解浅薄,打扰了。”
他离开时与正往此?处而来的奚临擦肩而过。
青年和?他一般高,一身黑衣穿得一丝不苟,表情淡漠得缺乏温度,从始至终未曾侧目。
而大师姐此?刻的目光依然停在白燕行的背影上?,神色里满是纳闷,看得专注又持久。
她总感觉,前夫在心中的形象,似乎每次都不太一样,她越发?摸不准这人究竟是什么?脾性了。
最初瑶持心以为他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的假象,冷漠弑杀才是本来面目。
玄门大比期间,他每次出现,言行举止照旧是君子做派,所以她老是以为?他还在装,每跟她说一句话都好像是在勾引自己!
但两家仙门如今搞得剑拔弩张,剑宗估计也没指望让白燕行来诱惑她,那他再装还有必要吗?
可设若这正是他原本模样,当年的大劫夜又怎么?说呢?
大师姐犹自费解地抱起手臂,直至前夫玉树临风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之外,她还没回神过来。
就是这时,一双星眸倏忽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那眉峰有浅皱的痕迹,连带眸子也跟着沉闷不少,映出容色俏丽的自己。
心思归位了的瑶持心眨巴眨巴眼,显得分外无辜:
“奚临。”
他长?睫敛下,语气慢吞吞的:“师姐,好看吗?”
“……”
瑶持心又是好笑又是百口莫辩:“唉呀,我不是在看他的脸。”
她戳着下巴,“就觉得他怪怪的……瞧着如今明明还没那几个剑宗弟子对我的敌意大,怎么?从前那么?讨厌我?”
该不会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无意识地惹恼人了吧。
大师姐开始心有余悸地回忆。
奚临却?没工夫陪她分析,心里还想着方?才白燕行对他给师姐安排的修炼方?向的那番异议,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师姐……”
他目光微微别开,“刚刚他说的话,你?怎么?想?”
瑶持心不明所以:“啊,什么?话?”
“……你?也会认为?,我让你?补灵脉是舍近求远吗?”
她不假思索,“这还用问。”
“我当然是听你?的啊,他一个外人,我干嘛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