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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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一旦参合,情况立刻变得?愈发严峻起来。
他们的修为非“猎人?”可比,寻常障眼法的结界神识一扫立刻见端倪,比靠搜山的方式不知?便捷多少倍。
藏在暗处的岐山部族陆续被?翻了出来,近乎无所遁形。
村子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
哪怕窝在山中,大家也能感觉出世道的兵荒马乱。
族长一天要从法阵边缘视察好几回,青壮年几乎全部出动,围守在村庄四周待命。
守村人?们则是连睡觉都免了,彻夜不休地盯着结界,留神着山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但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终于,在某个初冬的清晨,已经连着几宿没合眼的奚听见门外凌乱嘈杂的声音。
他昏昏欲睡的神智立即清明,张开双臂挡在两?个弟妹身?前。
只见房门嚯地打?开,母亲出现在门外,拉起三人?便往外走。
“娘,出什么事了?”
他抱着妹妹牵起弟弟,边跑边问,“我们要去哪里??是不是‘猎人?’找来了?”
母亲没有?回答,脚下?生风地一路横穿过?山村。
当他们抵达村外的密林时,放眼一望,满地是挖好的大坑,个个纵深丈许有?余。
全村的青年人?都在扛着铲子忙碌。
奚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听说过?这个术法,是岐山部不外传的禁术。
以?至亲之人?的血肉骨骼作为养料,可保身?体长眠数年不死不灭。
土坑之中,父亲已经坐在了那里?,手腕上牵出三根猩红的筋脉,似乎等了他们有?一阵。
“爹,娘,你?们……”
奚没来得?及问,母亲便不由分说地推他们进坑内,将筋脉一一扎进兄妹三人?的掌心。
温热的血液即刻涌入体内,他不可抑制地,立刻有?了困意。
“不。”他猛地摇头,“我要跟你?们一起!”
少年企图去拔掉那根流淌着血液的青筋,被?母亲一把拦住。
“率先保全小辈这是大家的意思,不止我们,旁人?也是这么做的。奚,听话!”
他让这一声喝住,目之所及中,近处熟悉的族亲们正抱着自己的骨肉作最后的分别。
人?们的话音那么悲切柔软,寄托着从此永不再见的哀思和眷恋。
母亲劝得?温和却果决,“如今大地灵气恢复,未来会?比现在更有?希望,好好活下?去,去看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人?间。”
年幼的弟妹懵懂无知?,很快在术法的作用下?沉沉入睡,而他怎么都不肯闭眼,死死地握住母亲的手。
他很清楚,当他醒来之时,便是父亲周身?血肉耗尽的那一刻。
他会?为他们三个流干最后一滴血。
“可是……”
边上的男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唤道:“奚。”
那不算温厚的大掌摁在他的头顶,半是不舍半是安抚地揉了揉。
“以?后爹娘不在身?边,要学着照顾自己,你?是家中最年长的一个,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要好好护着他们。”
他忽然悲从中来,大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留下?来,我跟换娘,让娘跟着弟妹们一起——”
“阿奚。”母亲将他的手放了回去,极尽平静地打?断少年慌张的奢望,“村子不能没有?人?守,来犯的敌人?会?发现端倪,若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大家就都活不成了,娘必须留在这里?。”
奚:“可是……”
“你?记住。”
她拔下?头上的发钗塞进他手中,继而狠狠地一推。
少年被?她攘到了土坑上。
挣扎着要再爬起身?时,头顶的泥沙已经席卷而下?。
“这个术法不是万无一失的,期间会?出现什么意外谁也说不好。”
“如果……”她顿了顿,却没有?往下?说,“你?要好好活下?去,认真活下?去。”
他朝高处的人?伸出手,两?边的泥土覆下?,先盖住了父亲的脸。
“即便没有?我们,你?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知?道吗?”
涓涓细流一寸一寸渗进血脉,他意识不自控地逐渐模糊,那只探出去的手维持着五指紧扣的姿势,深深嵌进松软的泥地里?。
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广阔莹白的天。
云海苍茫,成群的飞鸟辗转盘旋。
然后迅速地暗了下?来。
第114章 番外·奚临往事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一种深沉的?漆黑中无法自拔地长眠着。
睁不?开眼,集中不?了精神,凝聚不?起思绪。
浑浑噩噩。
似乎过了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有?一道强光打在?他的?眼皮上?。
久在?暗处的?人乍然受此惊扰,倍感不?适地皱了皱眉,自然而然地开始苏醒。
耳边的?声音先是遥远,随后渐渐临近。
“阿奚哥。”
“阿奚哥!……”
视线里?出现?一张恍惚熟悉的?脸,奚盯着她半天没能回过神,大?脑仿佛僵住了,任由?对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隔了好一阵才想起来。
是伍大?叔家?的?小荣。
紧接着少年的?瞳孔骤然清明,遗落的?记忆纷纷拼凑出沉睡前的?景象。
猎人、部族、爹娘、秘术……
“还好你们都活着,否则这里?真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面上?的?兴奋难以言表,头脸满是泥,狼狈得像个猴,是徒手将他们挖出来的?。
他喃喃自语:“小荣……”
正在?这时,身侧的?弟弟睡眼惺忪地拂开尘土坐起身,哑着嗓子唤了句“哥”。
他悲喜交加,无暇顾及别的?,连忙搂住他:“阿南。”
“小阿南也没事,太好了。”
女孩子欢欣若狂,转而问?道,“对了,梨子呢?她跟你们埋在?一起吗?”
奚立刻转头,向另一边妹妹的?所在?看去,刚劫后余生的?神情却蓦地一怔。
泥沙底下露出的?是一根纤细的?白骨。
父亲扎入她体?内的?筋脉竟在?经年累月间松动脱出,青筋的?这头已然干枯萎缩,妹妹没能挨到重见天日的?这一刻,活活饿死了。
若非如此,仅凭一人的?血肉也不?会供给他与弟弟活到和小荣一样的?时日——她家?是独女。
少年对着那具瘦小的?白骨愣了半晌,流露出悲悯之色。
这恐怕便是娘临走前所说的?“意外”。
谁也无从预料的?事。
他同小荣一起将梨的?尸骨刨出,边上?紧挨着的?就是父亲。
记忆中最后看到的?还是他高大?沉默的?身躯,而今再见,已余下一副干瘪的?皮囊。
好像自己不?过睡了一觉,再睁眼,父亲骨血皆已抽干,基本辨不?出人形,唯有?那双突兀的?瞳眸依稀还有?旧日影子。
他断气多时,是未尽的?秘术保持着尸身不?腐。
三?人重新安葬了至亲,开始在?山中徘徊搜寻,想找找看有?无幸存者。
时过境迁,自那以后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月,原本贫瘠的?山丘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密林,植被一层叠着一层。
旧的?痕迹全然被覆盖,那些过于明显的?地貌改变却清晰地留了下来。
从他们所在?的?丛林再往前,沿途的?大?坑便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全是开凿挖掘的?遗迹。
阿南和小荣下意识地一人抱住了他一条胳膊。
凹陷的?土坑在?雨打风吹之下生出了细细的?绒草,花木繁茂,每一个都足有?丈余深。
可见当年沉睡后,村子并没逃过浩劫,术士们将后山的?族人尽数刨了出来,土坑有?新有?旧,显然来了不?止一次。
恐怕半数以上?的?族亲未能幸免于难,他们是碰巧埋在?一片斜坡上?才逃过一劫。
此时的?山林空无一人,灵气清新得浸润肺腑,林子里?皆是清脆的?鸟叫,飞禽走兽多得难以置信。
两个孩子毕竟还小,追着一只花花绿绿的?雀鸟一路跑到山崖尽头。
前方是静谧深邃的?幽谷。
小荣拢着嘴对空山大?喊。
阿南见状也学?她的?样子嗷嗷叫嚷。
奚在?原本应该是村落的?地方来回转悠好几遍,才终于从陈泥下翻出一只褪色的?碎陶器。
女孩子正抱着一捧刚摘下的?鲜花兴高采烈地跑来要?给他看,远远地却望见他半蹲在?地,对着手里?的?陶片垂目发呆,俩小孩立刻很?有?默契地停在?原地,不?敢轻易上?前打搅。
从前聚在?月下喝酒唱歌的?热闹小村,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三?人,活在?这个陌生又遥远的?时代。
荣抿起唇兀自思忖片晌,忽然张口道:“大?哥!”
奚不?明所以地抬眸,那边的?小姑娘已经跑了过来,嗓门洪亮地重复道:“大?哥!”
“我在?这世上?反正没有?亲人了,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亲大?哥,我认你当哥哥好不?好?”
他先是一愣,刚站起身,沾着露水的?花叶便猛地扑他一个满怀。
而阿南有?样学?样,两人抱着他的?腰谁都不?肯松手。
少年抚上?二?人的?头,随后目光柔和:“好。”
“我也没有?妹妹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
秘术还让他们保持着沉睡前的?体?格与年纪,彼时阿南不?到七岁,小荣则大?他三?岁,而奚已过十六,毋庸置疑地成了三?人中的?主心骨。
这是他在这个物非人散的世界最后的亲人了,是唯一知道他来龙去脉,存着他一点过往回忆的?人。
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相依为命,在?山中混了十余天。
光靠野菜野果不足以充饥,两个小的?还要?长身体?,奚左思右想,才决定出去探一探。
他尚不?知此时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起先没敢带弟妹们同往。
当初自己还跟着阿蒙去过一趟小镇,于是凭着印象翻出了大?山。
再度站在?昔年入城的?山道上?时,他几乎傻了眼。
只见城镇扩大?了数倍,外墙甚至都有?了斑驳的?古意,浩瀚巍峨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头,城中高挑的?檐牙从墙上?跃出,数不?清是建了多少层,迎着夕阳的?余晖高耸入云。
这个时代的?灵气仿佛不?要?钱,走到哪里?都那么充裕,撒一把种子,随随便便就能长得硕果累累。
而令他们惊讶的?是,“猎人”们好像也随之消失了。
牢房废墟上?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屋舍,集市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叫卖的?不?是吃食日用,便是稀奇古怪的?异兽奇珍,再没有?商贩拉着一车车的?岐山人漫天要?价。
“大?哥,感觉他们都不?认识我们诶!……”
小荣正在?惊奇地大?呼小叫,被他一个眼神制住,赶紧捂着嘴收敛了。
现?在?即便大?喇喇地走在?街市上?,路人对于这双异色的?瞳孔也顶多是奇怪,并不?知晓它有?着怎样的?含义。
自那之后三?千年了,岐山部纵使有?人安然逃过一劫,其后代也再无异能降生,历经千年繁衍,早就淹没于茫茫人海之中。
寻常人谁还会知道当年活着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他们从此不?必再东躲西藏,能随心自在?的?,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当年父亲心不?在?焉地一句发愿,眼下竟已成真。
城里?自然比山中物资丰富得多,三?人找了间破庙住下。
奚起先也到处想法子弄些钱两和吃的?,但“古都”不?是良善之辈能轻易生存的?去处,少年自小在?山里?长大?,心思单纯得就一根筋,被骗了几回,吃了几次亏之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市井的?生存之道。
他们开始提前埋伏在?商人进货运货的?必经之路上?,两个人声东击西,一个人趁火打劫,偷来的?若是吃食就留着果腹,若是绸缎布匹便等入夜,去见不?得光的?蝙蝠巷低价倒卖。
小荣格外机灵,又是个女孩子,极容易让人放松戒备,有?她在?,小花招简直屡试不?爽。
久而久之,他们混得如鱼得水,偶尔余粮多的?时候还能接济一下街头巷尾吃不?上?饭的?小乞丐。
附近眼熟他们的?商贩老远见了就骂骂咧咧,可都追不?上?,最后只能忿忿地摇头作罢。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碰上?运气不?佳给抓到,总少不?得挨一顿毒打。
挨打的?事一向是奚替他俩担着,他到底年长些,骨头比两个小辈皮实。
废弃的?破庙经过三?个人修修补补,终于有?了一点家?的?雏形。
白天在?古都闹了事回来,夜里?就点一盏破旧的?油灯,由?阿南举着,小荣替他处理伤口。
那一年除夕,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大?箱的?烟花,以及一袋面粉和精肉,三?人在?屋外大?雪纷飞之际,燃着盆炭火,嬉嬉闹闹地和面包了饺子。
子时雨雪刚停,阿南捧了热乎乎的?水饺出来,站在?院中看小荣点燃烟火。
劣质的?花炮十个里?有?六个都是哑的?,然而那场烟花还是格外的?漂亮,金色银色的?火光交织在?夜空上?,照得每个人的?脸五颜六色,明灭不?定。
等到俩熊孩子都睡着,奚才得片刻的?清闲坐在?窗边独处一会儿。
为防仇家?报复,他夜里?睡得浅也睡得少,每每无所事事,便将怀里?的?两件饰物取出,放在?桌上?月下细看。
长眠三?千年,醒来之后旧日的?一切都泯灭在?了光阴浩瀚的?长河中,仅有?母亲临别前塞给他的?珠钗,以及那支兽骨做的?排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铜制的?钗锈迹斑斑,他不?敢擅动,只反反复复摩挲着小巧的?萧。
皎洁的?清辉流水般从光滑的?骨面淌过。
他握在?手中,想起千年前依稀模糊的?人影,仰头瞥向遥远的?明月。
沧海桑田,她应该早不?在?人世了吧。
奚合拢五指,见身侧躺着的?阿南不?安分地掀开了棉被,于是抬手重新掩好。
在?那段难得平静的?日子,他曾以为一辈子或许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次年的?二?月十五是古都黑市一年一度开市的?盛会,黑市在?古都的?地下,其排场之大?不?输仙市,奚料到这天四处忙乱,必然有?空子可以钻,便带着阿南小荣偷偷潜入其中。
三?人于拍卖场的?后台分头行动,四处搜索。
冗长的?走廊像个迷宫,左右全是关着门的?房间,阿南一间一间地试着打开,几乎都上?了锁,忽然他发现?有?一扇仅是虚掩着,不?由?面上?一喜,想也不?想地就走了进去。
奚正跑去后门瞥了一眼守卫的?情况,冷不?防听见弟弟六神无主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
“你快来呀!”
他只当出了什么事,连忙迅速撤离,飞奔到阿南所在?的?房门前,随之而至的?还有?气喘吁吁的?小荣。
“大?哥,小阿南!”
奚:“阿南,怎么了?”
半开的?门扉外只看到弟弟木愣愣的?背影,他心急地一手推开,刚抬脚往里?走了一步,正对面那满墙挂着的?“眼睛”登时撞入视野。
猝不?及防地,与之面面相?视。
他眼皮蓦地睁大?。
颜色各异的?眼珠陈列于整齐方正的?格架之内,在?他们入内的?刹那,齐刷刷看了过来。
奚近乎愕然地定在?原地,脑子里?当场一片空白。
身后的?小荣禁不?住讶异地掩嘴,表情逐渐从怔忡变作了惊恐。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珠……”
“大?哥,这些,是那个‘眼睛’吗?”她忙去询问?他,“是我知道的?那个‘眼睛’吗?!”
奚却瞠目出神,而就在?这时,所有?的?“眼睛”不?知为何,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骤然狂躁不?安地骚动起来。
满室充斥着刺耳的?“叽叽叽”,尖锐的?悲鸣声此起彼伏。
小荣惊慌失措地躲在?他背后环顾四周,“它们这是怎么了?”
而他说不?出话。
那一刻,奚莫名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揪紧,他开始喘不?过气,四面八方的?“眼睛”像来自四面八方的?凝视,带着某种强烈的?期盼直勾勾穿透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攥紧了胸膛的?衣襟,白着脸大?口大?口呼吸。
耳边恍惚闪烁起嘈嘈切切的?人语。
他们在?说“救救我”。
救救我……
救我……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叫无边无际的?悲伤淹没,那是无数人的?痛苦与挣扎,无数人的?怨恨与诅咒。
年少的?,年老的?,男人女人的?恸哭响在?他脑海,无比强烈的?情绪呼啸着侵蚀他的?思绪。
那些遥远时空之外的?过去,每一场生离死别,每一个囚禁的?灵魂,每一次逃脱又再度被擒住的?无望。
母子相?残,满门尽灭,懵懂降世的?生灵迷惘无措。
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奚只觉眼睛热得发烫,内心不?可抑制地跟随着众生的?激愤怨怒起起伏伏。
他快有?些承受不?了那样滔天的?悲声,像是整个部族千百年的?不?甘全数压在?了他身上?。
突然好恨。
“大?哥!”小荣率先留意到他的?异状,“大?哥你怎么了?”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他心想。
为什么“我们”会落得这个下场?
“大?哥!……”
我们注定要?生不?能生,死不?好死,永无葬生之地吗?
满屋子的?“叽叽”声渐次达到了一个激亢的?顶峰,他指尖腾起一团黑烟缭绕的?火,想也不?想,便凭着本能的?愤怒抓向临近的?一只“眼睛”。
格架外的?结界居然让他轻而易举地单手破开了,眼珠落在?他掌中,一捏即碎。
鲜血四溅的?瞬间,奚却赫然听见灵台上?响起一句感慨万千的?轻叹。
那嗓音苍老而悠远。
“奚……”
他狂乱到六识模糊的?神志被这一声唤起一线清明,表情露出不?可置信:
“……族长?”
“什么?”小荣震惊地看着他,“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可连他自己也仍在?一头雾水,只讷讷地垂目打量着血腥的?掌心。
他分明听到了族长的?声音,就在?方才,杀掉“眼睛”的?当下。
——“你还活着,真好啊。”
奚猛地扬起头,茫然地朝高空张望,然而他什么都没寻到。
话音像缕青烟,一吹就散。
此时此刻因结界破损而受到惊扰的?守卫陆续赶来。
“什么动静?”
“有?小贼闯入,在?天字十三?号房内!”
“那不?是放头等贵重物的?地方吗?结界怎么可能说破解就破解的?!”
邪修们将三?人逮了个正着,却也纷纷被面前躁乱的?“眼睛”惊住,这场面太过诡异,无端令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这几个臭小子干的?!”
混迹黑市的?邪祟绝非等闲之辈,凭他的?修为根本接不?了几招,很?快就让人拎了出去,用力掼在?地上?。
一只“眼睛”的?价格千金不?换,这番损失之重大?,拿他们三?人的?命也不?够抵的?。
思及如此,邪修下手愈发狠厉,基本招招往死里?打。
旁边的?阿南和小荣皆被控制住,只能挣扎着乱踢腿叫嚷道:
“你别伤我大?哥!敢伤我哥……大?哥!”
奚原就由?于体?内异样的?变化?难以集中精力,邪修连着踹了好几脚,一把揪住他的?头往冷硬的?地面猛撞。
怀中他贴身揣着的?小布包就此滑落出来,珠钗和排箫滚了一地。
少年浑浊的?神情登时一凛,立刻伸手要?去够,对方的?靴子从天而降,一脚踩在?珠钗上?,毫不?留情地以威压碾成了一堆粉末。
——“率先保全小辈这是大?家?的?意思。”
——“好好活下去,去看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人间。”
——“以后爹娘不?在?身边,要?学?着照顾自己。”
他的?手还维持着探向珠钗的?动作,眼目一寸一寸瞪到了极致,眸中的?情绪居然是空白的?,只有?瞳孔在?不?断缩小。
“小杂种,偷东西偷到我这儿来了。”
邪修活动着手腕的?筋骨。
“今天就要?让你不?得好死。”
小荣:“大?哥!”
远处的?排箫撞碎在?墙角下,于视线里?越来越朦胧,恍惚有?了重影。
没有?了。
没有?了。
都没有?了……
忽然间,他眼眶淌出两行血泪,深褐的?瞳色漫漫浸染成鲜红。
周身浓烈的?黑烟暴涨开来,像团张牙舞爪的?火焰,转瞬把他整个人吞没其间。
奚空白的?眼底深处骤然腾起汹涌的?杀意,趁着那邪修吃惊的?空隙,咆哮着扑了上?去,陡涨的?力道竟单方面压制住了对方,像头狰狞的?凶兽。
那人一时竟没来由?地生出恐慌来,连还手也忘记了,径自让他扑倒在?地。
裹挟着黑烟的?手臂一拳接着一拳抡在?其面门,他嘴里?怒吼,吼得撕心裂肺,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他杀光这世上?的?所有?人。
一个不?剩。
这一幕或许是来得过于突然,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旁边的?邪修只见他压在?同伴身上?,拳头砸得那整颗头颅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大?半张脸碎成了渣,简直看傻了。
哪怕人早没了呼吸,厉鬼似的?少年还在?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
恰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人联系起先前密室内的?所见,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个猜想:“喂,你们看他的?眼睛……”
“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小荣心头一“咯噔”,只听他们议论道:“真的?假的?,现?在?还有?活着的?‘眼睛’?”
“要?不?然房间里?的?骚乱怎么解释?”
“甭管是不?是了,挖出来看了就知道——快,快去找人,再去告诉老板!”
如今岐山一脉断绝,“猎人”搜捕“眼睛”的?技巧虽已失传,但挖眼睛的?术法并不?难,明白原理有?手就会。
得到消息的?邪祟们蜂拥而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弥漫着黑烟的?少年再如何凶悍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时的?奚根本无法控制体?内暴虐的?戾气。
他几乎要?被癫狂的?情绪逼疯了。
当封印的?铁链锁住四肢,他浑身似烟似火的?黑气还未消散,旁人不?敢轻易上?前,便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面。
目之所及是小荣和阿南心急如焚的?模样,耳边倒听不?见太多声音,全让族人铺天盖地的?愤怒遮蔽住了。
原来他不?是没有?“眼睛”的?。
奚躺在?那里?茫茫然地想。
只是因为自己的?“眼睛”一直沉睡着,未能真正地觉醒。
他幼时日日夜夜期盼的?异能,而今如愿以偿,却半点感受不?到喜悦。
突然间,四周好像出现?了什么变故,紧绷着的?链条倏地一松,黑市的?邪祟们挨个在?他眼前倒下。
奚浑浑噩噩的?脑中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对面一个清瘦如竹,宽袍大?袖的?背影旋身而落,摇着扇子似乎在?说些什么。
直到萦绕在?灵台上?嘈杂的?碎语声渐次退却,他才听见点只言片语。
“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见着‘眼睛’就只会摘,和当年那帮没脑子的?术士有?什么分别。”
“暴殄天物。”
那人的?口气透出冷傲的?轻蔑,似乎压根不?在?乎得罪黑市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转而先去问?两个弟妹。
“诶,小鬼,你们打哪儿来的??家?里?的?长辈呢?”
小孩子戒备地看着他,但眼神还是暴露了奚作为家?中脊梁的?事实。
锦衣人于是转过身,高高在?上?地垂目,用脚尖轻轻拨了拨地上?的?少年。
“喂,以后愿不?愿意跟我混?”
“我对挖人家?的?眼睛不?感兴趣,这点可以向你保证,但我对你的?眼睛本身很?感兴趣,若肯跟我合作,我替你护着那俩拖油瓶子,怎么样?”
他没有?选择,因为很?快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黑市的?追兵虎视眈眈,小荣不?知所措,只好别无他法地被迫接受了此人的?庇佑。
奚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明夷捡回去的?。
那时候的?城主还不?是城主,雍和也并未建立,他只在?古都僻静处有?一间大?宅院,身边跟着一帮随从,仅此而已。
奚起初并不?信任他。
这么些年一路走来,觊觎“眼睛”的?人实在?太多,他不?相?信会他会没有?企图,可自己又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躲藏静养。
少年索性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而此人也不?催促,似乎他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想走也随时请便。
大?概是为表示诚意,明夷率先对他坦白了来历,声称是因为犯事,遭到仙门的?驱逐,便干脆改投邪修。
很?奇怪,他明明是正统修士出身,对于“眼睛”居然颇有?研究,奚自己还没弄明白自己“眼睛”的?能力,接触没几日,他倒是摸清了来龙去脉。
“你体?内的?那些黑烟我拿回去琢磨了两天,不?像寻常走火入魔滋生的?魔气,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警惕地坐在?床边不?说话。
明夷:“像怨气,不?是仙凡两界的?东西,是源自幽冥,亦或是这天地间徘徊不?散的?怨愤仇恶,一并加诸在?你身上?,借由?你向世人宣泄。”
奚原本没搭理他,闻言下意识地开口:“什么人的?怨气?”
其实问?出来的?瞬间,他就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对面的?锦衣人似笑?非笑?。
“这些怨气不?找旁人偏偏只找上?你,是什么人的?怨还用我说吗?”
岐山族数千年枉死的?孤魂,数千年的?不?甘与不?忿,在?降生那一日就倾注进了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