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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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罪徒向来是白虎峰的事务,相?关卷宗自然也收录在此。
他辗转打开了存放机要文书的地方,刚准备调阅那份册子,却?偶然得见,这名?册一旁不知何?时多了几本自己全无印象的书籍。
林朔甚感意外地一挑眉,于是跳过卷宗,抬袖先将这几本书抽了出来,匆匆翻开两页。
居然是一堆古籍。
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古籍,遍布着泛黄的痕迹,一看?就是早年防尘术不够完善时造成的。
其?中内容倒没什么要紧,无非记载着三皇时代,那些而今家喻户晓的传说。
诸如混沌初开,射日补天一类。
是凡间三岁小孩也能道出一二来的东西。
他边看?边喃喃自语:“诸神之战?”
林朔合上扉页重新打量书封,不解道,“这是谁放在这儿的……”
当瑶光山的隆冬还仅是在花枝梢头打一层薄霜时,北晋早已大雪纷飞。
很奇怪,三处资源地的仙门都在为了魔物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这在以往常有邪修争斗的“丙地”竟意外的风平浪静。
白家的梅花坞内。
长廊之下,看?到年轻的家主面容冷峻地从暗室禁地走出来,沿途的白氏子弟们连大气?也不敢出,迅速停了手里的一切,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安。
自从几个月前的事变之后?,白家就笼罩在一层危险的阴影中。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二少爷突然像转了性?,毫无征兆地将家中一干长老、管事以及其?心腹弟子——年轻一辈略有才干的全关进了白氏的地底深渊处。
甚至连他自己的父亲都没放过。
这举动连个理由也没有,来得猝不及防。
白燕行从前对后?辈无一不是和煦如风,问什么请教什么皆指点得耐心细致,何?曾像现在这样,通身充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简直变了一个人。
有人私下猜测他是修炼把自己逼得太?紧,走火入魔了,也有人说是和白家掌权一辈起了分歧。
总之如今的白氏从上到下他一个人说了算,稍微能反抗的全进了暗牢。
而略有异议的小弟子,他一概快刀斩乱麻,说杀就杀,手段堪称狠厉,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因此留在外头的仅剩一堆资质普通的歪瓜裂枣,没人成得了气?候,只能对他言听计从。
“家主。”
“家主……”
白燕行目不斜视地穿过折廊,余光里,剑宗通讯用的金蝴蝶堪堪飞走。
观澜方才传信来,叫他快些回?海岛。
说是筹备多年的计划东风将至,尚有不少细则急需商讨,让他今日内速归,时间紧迫,不要耽搁。
白燕行行至前厅,一抬眼?发现晚亭和弟弟俱在台阶下等着。
显而易见,是来送他的。
姑妄洲仙市过后?,晚亭稳重了许多,已经不是那个满口“哥哥哥哥”,追着他撒娇的小姑娘了。
偶尔还能帮着照顾、安抚弟弟的情?绪,真有几分当姐姐的样子。
此刻三兄妹共处一室,偌大的前厅竟无一丝声响,豁亮的雪色透过四面的窗投射在脚边。
三个人就那么默默地矗立着,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门外的细雪扑进屋来,微晃的天光像是在有意无意地催促。
白晚亭回?过神往外看?了一下,才将抱在怀里的大氅递过去,唤道:“哥哥。”
她眼?中充斥着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也只仅仅说了一句:
“路上小心……”
剑修一言不发地穿上外袍。
北晋冬日的风雪刺骨,他望向苍茫的天空时,洋洋洒洒的鹅毛布满所有的视线,苍穹无端变得低矮了不少,压在头顶喘不过气?来。
行将动身前
,白燕行犹豫了一下,终究转身朝背后?的弟妹投去一眼?。
白晚亭就见他什么也没说,只简单而纯粹地冲她轻轻一弯眼?角。
那瞬间,她瞳孔中不着痕迹地颤动,近乎百感交集。
继而原地里朔风乍起,雷霆电光暗闪的剑气?载着他转眼?消失在了目之所及。
女孩子下意识地往前追了几步,仰头长长久久地盯着朔风吹雪的天。
此时北冥剑宗的海岛上。
宗主观澜正同?瑶光山的头号大叛徒站在崖边瞭望浩瀚无际的海面,开明仙宫的掌门今日会到,白燕行也还没回?来。
他心里装着事,就觉得等待无比漫长。
正百无聊赖时,忽听得一旁的瑶光灭不着边际地开口:“宗主知道古时候‘绝地天通’的事么?”
观澜心不在焉,闻言也就随意敷衍:“前辈是指昔年众神飞升上界的传说?上古经传中记载过一二,说诸神之战后?,天帝隔绝了人神之间的通路,自此天界越高,人间愈远。”
“我们这帮小辈学的都是玄门典籍上的东西,我只也会几句照本宣科的。”
瑶光灭揣着大袖袍面朝着辽阔的北海,细长的眼?目一眯,自言自语似的往下道:
“相?传天地开辟之初,神与凡人混居于九重天下,彼时神明虽高高在上,凡夫俗子却?也有机会一睹真容。”
“像是祝融之火能焚八荒,天吴共工可?呼风唤雨,引洪水滔天。不必调动灵气?入体,更不用掐诀结印,轻轻一动手指便使天地变色,山海倒转。
“那才是货真价实的‘神仙’啊,只一点神通就能决定万事万物的生死?。”
瑶光灭感叹地摇头:“咱们这些人,说是修仙,其?实不过是在追逐上神的脚步,希望有朝一日能摸到‘大道’的边缘罢了,同?昔日的诸神比,又与蚍蜉何?异?”
观澜正洗耳恭听,结果发现这厮说的和典籍写的也没区别,纯粹卖弄学问。
“即便已至凌绝顶如瑶光明,九天依旧不为所动,可?见凌绝顶之上恐怕还有更高更远的境界。”
然而涿鹿一战后?,众神纷纷上了天,自此天为天,地为地,再无一人得见过神迹。
对于下界的修士也好,凡人也罢,数千年光阴过去,苍天一声没吭,久而久之,世间是否存在真神谁都说不准,传言越久远,越像古老的逸闻神话了。
就在这时,波光粼粼的碧海上分开一道清晰的痕迹。
紫电青霜一路破浪而来,轻灵稳健地停在高崖之巅。
观澜不动声色地瞧着自家养的这条狗姗姗来迟。
从前看?白燕行还只是觉得他心有不满,强作顺从,一副养的白眼?狼随时会咬人的模样,天天废寝忘食地磨砺剑术。
而这几年他的修行进度明显放缓不少,但观澜反而感觉这人身上的活气?更稀薄了,那张脸愈发叫人心生厌烦。
看?来讨厌他和他的修为无关,他就是很直白的不喜欢这个人。
剑宗宗主的视线一路追随着白燕行御剑落地,阴阳怪气?地关心道:“听说你?终于把持了整个白家的实权,是家主了啊——我是不是该道一声恭喜?”
白燕行抬眸看?他,既不生气?亦无动于衷,公事公办地问:“宗主准备动手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着什么急,开明掌门还没到呢。”
正交谈间,铅灰色的云层中霞光荡漾。
开明仙宫那朱红带黑的弟子衣袍颇为扎眼?地出现在高空里,一群人阵势张扬,来得浩浩荡荡。
还真是说不得。
瑶光灭先道:“来了。”
旋即原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他的身份不宜露面。
昔年大比结束,剑宗和开明因分别位列第六第五故而常有往来,算是短暂的同?盟关系。
不过依照惯例,双方往来也仅是门下弟子,有什么事顶多各派长老出面相?商,掌门亲自面见掌门,这还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开明仙宫原本也不欲如此劳师动众。
但事出有因——门派弟子无故失踪,这就非同?小可?了。
主殿内,开明宫主表情?冷肃地听自家弟子魂不守舍地讲述着经过。
先前剑宗便传信开明,说是无意间发现瑶光山有异状,派中门徒时常在其?地界之内无故失踪,希望同?道可?以一并协助调查。
北冥跟瑶光之间的恩怨在玄门早就传遍了,开明宫主起初没当回?事,以为是剑宗吃饱了撑的想给对方找点不痛快,于是只打发了几个小弟子随便应付应付。
谁知先是两个外门弟子目睹,而后?接连派出了内门、筑基,这次连他座下的高手竟都跟着北冥的人一起有去无回?,仅几人幸存而归。
“瑶光那边矢口否认,又拒绝与我等交涉,对此之讳莫如深,显然不同?寻常。”
观澜窥着开明宫主的神态,循循善诱,“这事来得蹊跷啊,你?想想看?,近几年出现的魔物是不是也太?多了一些?”
“尤其?是在他们所辖的荆楚,数量格外显著。”
“别的不提,就所有的修士都在瑶光的同?一个地方出事这一点,便可?证明那处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开明宫主沉默不语。
他比观澜年轻,接任掌门之位也不过十来年。
好巧不巧,当初明夷亲手诛杀的同?门正是和他情?同?手足的师兄,瑶光山接纳雍和邪修的事,明面上开明不好过问什么,然则他心中始终有芥蒂。
奈何?对方是当世境界第一人,作为后?辈,无论修为或是资历都被压了一头,自然无权质疑大能的抉择。
为此开明憋屈日久,要是有机会抓到瑶光明的把柄,他当然乐见其?成。
开明宫主思索之后?,语气?犹疑:“道友这番话毕竟还是猜测居多吧,若没有证据,你?我贸然上瑶光山又要如何?与凌绝顶对峙?”
此言一出,观澜就笃定他动心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证据都抵不过亲眼?一见。”
他提议,“宫主何?不与我同?往瑶光,看?一看?是不是真有邪魔‘吃人’呢?”
饶是开明宫主满腹筹算,当下也大惊失色:“掌门擅入别派地界,还是两派掌门,这恐怕说不过去啊!”
且不论此举偷偷摸摸实在上不得台面,一派之主一声不吭地跑去别家仙门,这行为等于是上门挑衅,闹不好会开战的,而且他还是理亏的那方!
“不必亲临,只派弟子入内,我二人远远观望即可?,神识不探入瑶光山内,仅仅加强视觉应该不会惊动镇山大阵。”
观澜轻言细语地打消他的顾虑,“小辈们修为有限,如果是一场误会自然皆大欢喜,但倘若真有什么……”
“那也就坐实了瑶光山藏污纳垢,不是么?”
这意思是要门徒们去前打头阵,他俩在后?方盯着见机行事?
可?瑶光明的境界在他二人之上,离多远不会触动到大能的灵感?行得通吗?
眼?见对方尚在犹豫,观澜暗自思索着想了想,随后?不着痕迹地添了一把火。
“宫主年轻,恐怕不知道吧——其?实瑶掌门以前并不是个肥腴之人。”
开明的这位当即一愣。
他还真的不知道!
瑶光明居然瘦过吗?这可?比他凌绝顶都令人震惊。
剑宗宗主慢条斯理地一笑?,缓缓道来:“瑶掌门本人虽不至于英俊潇洒,可?曾经也是个形容端正的法修,谈不上面如冠玉,不过体格好歹是挺拔劲瘦。”
开明宫主倍感诧异:“那他变成这样……”
观澜接话:“是在一夜之间。”
都是几百年修为的化境高手,一听就明白。
观澜看?着对方开合的嘴唇:“没错,就是这两百年里,他飞升凌绝顶前,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开明宫主早觉得不解了。
修成灵骨的修士周身骨血有灵气?循环维护,根本不会像凡人那样堆积无意义的肥肉,更何?况是瑶光明这等大能。
如此另类的体格,只能是修行过程中走岔造成的不可?逆转的损伤。
所以……
是为了飞升落下的,走火入魔的痕迹吗?
这天夜里朗月星稀。
瑶光山上,大师姐的小院内,参天蔽日的乔木沐浴着霜一般的月光。
奚临今晚让他那位在外门时的好友拖走了,说是要庆祝他顺利被钦点进了内门。
瑶持心自己一个人闲极无聊,打算去找雪薇喝喝小酒,刚走出院子,迎头便撞见一个人。
她颇感意外地欣喜道:
“老爹!”
第134章 瑶光(十)会不会不管她如何努力挽救……
打从瑶持心?长大成年,修成灵骨,有?了自己的小?院子后,瑶光明就很少私下里来见她了。
一来是闺女大了,怕她嫌老家伙太烦,二来也是身为掌门?,日理万机不得?空闲。
所以往常年节时候都是瑶持心?跑去青龙峰陪他老人家过节。
像这样能在青龙峰以外的地方碰到老爹实属新奇。
“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她兴冲冲奔向瑶光明,就见他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到跟前?,提篮食盒打开,里头是一盘清香酥脆的油煎芋头酥,并一壶果酒。
面团似的老头子一笑便见牙不见眼,“有?没有?时间陪爹爹喝两盅?”
油煎芋头在凡间有?个别名,叫作“酥黄独”,据说是瑶光明家乡的特产小?食。
瑶持心?第一次获准下山时,就特地跑去当地饭铺找厨子学艺,回来献宝一般地做给他吃。
在瑶光山,除了膳堂负责普通弟子饭食的几?位丹修,大师姐算是为数不多厨艺很拿得?出?手的人了。
毕竟在仙门?极少会有?修士闲着没事学烧菜的。
而对于瑶持心?来说,最初下厨的契机就是为了让老爹高兴。
在这个靠修为说话的地方,她能做好、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当十岁还在讲堂和一批新入门?的弟子学同样的基础符咒书时,迟钝如她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自身的不足。
尽管很少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但偶尔能从周遭之人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不言而喻的东西?来。
——掌门?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女儿。
可瑶光明对她的愚笨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
正因?为父亲太迁就纵容了,瑶持心?也想做点什么,能让他骄傲的事。
于是在十五岁上下时,她独自走进?了瑶光的试炼之地。
那是所有?新人弟子的证道处,筑基以前?通过考验的人,是有?资格被记录在试炼峰之上的。
瑶持心?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用法器偷偷瞒过看守禁地的前?辈。
由于年月太久远,她如今已不记得?在里面发生了何事,只记得?当时老爹慌张无比地冲进?来,赶在凶兽咬住她头颅前?一刻,一袖子将其扇得?灰飞烟灭。
讲堂的老师、试炼地的守山人、门?派巡逻的弟子纷纷出?动,皆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即便闹得?如此惊险,瑶光明依旧未曾斥责她一句,反而在听到她说起私闯禁地的理由时,表情复杂的僵硬许久。
在这之后他将门?派庶务全权交由霁晴云处理,自己则毫无征兆地封山闭关了。
瑶持心?那会儿每天?都去青龙峰的落云湖外站着等他,等了一日又一日。
等到第二年,她长高了长大了,落云湖的封禁也终于迎来了解除的时刻。
看见山洞口逆光而来的模糊人影,她想也不想就冲上去。
高挑的大师姐抱住了一具圆滚滚的躯体。
瑶光明胖成了颗大圆球。
清露盈盈的夜晚,明月悬在湖畔上方,微漾的水面一片粼粼波光,像洒了大把?碎星子。
食盒里的油煎芋头吃了快一半,果酒倒是已经见底。
秋千架吱呀吱呀地悠悠荡着。
瑶持心?枕在老父亲矮胖的肩头,看着眼前?的湖泊随摆动的秋千忽远忽近。
她昔年手足无措地问瑶光明,怎么一进?一出?就变成了以前?的两倍宽,个头还缩小?了不少。
彼时老头子乐呵呵地捋着长须,说是闭关期间心?无挂碍,吃得?多睡得?香,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养胖了。
瑶持心?曾信以为真?。
然而这话哄哄两百年前?的大师姐还成,她现在到底修了几?百年的道,哪怕修得?不怎么样,至少也该知晓,修士是没有?那么容易“吃胖”的。
许多事她隐隐约约有?过一些猜测。
“爹。”
“诶。”
瑶持心?垂目看着老父亲握着她的那只白胖的手,很安静地问:
“你当初是为什么形貌突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是不是,跟我那次闯祸有?关系啊?”
瑶光明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当然不是。”
他拍拍她的手背,这是年幼时习惯性安慰她的动作,“爹爹自己修行走了岔,凌绝顶嘛,劫难重重,不是那么容易能成的事,有?些意外也不奇怪。”
“你看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了飞升死的死,伤的伤,爹不过是胖了点,很划算了。”
老头子打着哈哈,“再说了,咱们家不是有你吗?”
瑶光明一歪头,贴着女儿的发髻,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我闺女貌美如花就行啦,爹爹难看就难看吧。”
饶是如此,瑶持心?依旧忍不住轻轻颓丧道:“我天资这么普通,是不是挺让你失望的?明明你是当世第一,可我却这么愚钝……”
“难道是我娘的缘故吗?”
母亲生下她没多久便病逝,只听说也是位修士,既然寂寂无名,想必境界不会太高。
“不能这样说。”瑶光明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个人聪慧与?否,成功与?否也不全取决于他的出?身,老爹的双亲还是个普通人呢。”
“谁都想生下来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只因?你在仙门?,人才济济之处,才会显得?自己很愚笨。”
“咱们持心?已经很厉害了。”
秋千架上父女俩依偎着慢悠悠地说话。
瑶持心?就听老父亲嗓音悠远地说道:“想起你小?时候还只有?这么点大……连座椅都爬不上来,爹想抱你上去,你还倔着不让呢。”
他眼角边挂着笑,“如今一晃眼,比爹长得?还高了。”
“真?的?”她闻言抬头好奇,“比老爹以前?的以前?,还要高吗?”
“还要高。”
瑶光明搂着她应道。
“其实什么修为、境界、名声?啊,前?途啊,爹都不在乎。”
藤萝包裹着的秋千绳索摇晃得?“嘎吱嘎吱”作响。
他说:“爹只希望你能长寿,活得?久一点。”
“高高兴兴的。”
落云湖下未眠的游鱼窜出?水面一跃而过,刚好将投在湖中心?的月影搅动得?摇摇欲坠。
今夜是个满月之夜。
黑袍罩顶的瑶光灭在仙山脚下举目仰望,巍峨的瑶光直插云霄,镇山大阵安静有?序地滚动着灵气。
抛开上次不提,他离开这个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地方已近千年。
瑶光明当了多久的掌门?,他就做了多久的丧家之犬。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老天?不公。
在得?知瑶光明凌绝顶后,这念头便愈发强烈了。
倘若不是挨了师尊一掌,养伤百年,或许最先登临绝顶的人会是自己。
好像从生下来他就慢一步,分明是一胎双子,因?晚了半刻落地,便得?憋屈地认下弟弟的身份。
这就罢了,好不容易赶在拜师入门?前?抢着做了师兄,谁承料师父竟还是偏心?瑶光明。
光明,光灭。
哪怕最初父母赐予两人的名字,一明一灭,他听着也比自己浩然磊落,长辈的心?思昭然若揭。
凭什么他是辉光通明,自己便要万物寂灭。
两千年的时间太长,瑶光灭对于本家的姓氏早已模糊,不知是姓赵还是姓王,但现在一想,跟随师尊姓了瑶,仿佛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
注定了他会是那个来灭掉瑶光的人。
和瑶光明不同,瑶光灭丹器两道同时修行,这一类修士天?生精神力强大,学的东西?也相当杂乱,堪称诸事精通。
他叛逃出?山前?便博览群书,很早就知道渤海群魔的结界所在。
众所周知,魔物生于水域,而妖邪生于陆地。
由于前?者普遍比后者的威胁更大,所以九州安定以后,多数的魔被众仙门?合力封印在了南海之中,堵死了群魔往外的出?路。
自此数千年来,渤海底下的魔兽互相吞噬又互相撕扯,跟养蛊似的,最后胜出?的大魔究竟有?多可怖谁也说不清楚。
瑶光灭的修为虽离飞升仅剩半步,但半步到底是半步,差了一个境界,即便得?剑宗相助,正面对上瑶光明也未必有?胜算。
何况观澜跟他各怀心?思,届时指不定还会反咬一口,实在不能轻信。
因?而他产生了一个念头——
不知千年滋养的魔和千年修炼的凌绝顶,谁更胜一筹?
这可有?点意思。
瑶光明不是自诩正道第一人么,光耀天?下的大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总不能嘴上说说吧。
此时,距离瑶光数里之外的高山云端。
观澜与?开明宫主藏在厚重的浓云中留意着几?名即将入山的弟子的情况。
一无所知的开明众人正专注地绷紧神经,看着套了潜行符的师兄们小?心?翼翼踏进?瑶光地界。
他瞧在眼中,目光漫不经心?。
这批门?徒当然会遇上状况,否则今天?晚上的大戏还怎么唱?
几?年前?,瑶光灭从浮屠天?宫回来以后,他二人便前?往渤海,悄悄将禁锢魔物的封印松开了几?寸缝隙,刚好够一部分小?型魔兽通过。
那结界漏洞十分微小?,若不将南海翻个底朝天?,很难发现异样。
而经过这些时日的诛邪除妖,整个玄门?基本都能感觉到出?现于人间的魔兽无故增多。
基于这个认知,今夜再让开明跟他们一起见证妖魔出?自瑶光的景象,那进?山伏魔自然顺理成章,出?师有?名了。
观澜余光漫不经心?地瞥着年轻的开明宫主。
这小?子有?贼心?没贼胆,是个只会明哲保身的怂包。
安排今日的戏码,不过是为了有?一个能向玄门?交差的“目击证人”,同盟么,反正不利用白不利用。
瑶光灭这过街老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纵然失败被追杀也无妨。
可他不一样。
剑宗往后还得?在玄门?立足,不能什么都不顾。
瑶光灭放出?魔物是为杀他的亲大哥,而观澜是为掩人耳目,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于他俩而言天?衣无缝,可谓是各自得?利,两全其美。
如今,他这边的观众到齐,余下就看那位如何施为了——
观澜趁开明宫主神识外放在远处之时,弹指拨出?一只传信蝴蝶。
最好瑶光这两兄弟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拿到法器把?能喘气儿的一锅端掉,那就省时省力,皆大欢喜。
金色的蝴蝶仅在瑶光灭的视线里一闪而散。
是提醒他可以动手的意思。
以前?观澜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瑶光山固若金汤,要怎么把?一头大魔从渤海放到戒备森严的修仙门?派之中,这听上去也未免太天?方夜谭了。”
“前?辈莫不是诓我吧……”
姓观的老狐狸不知道。
瑶光灭轻掐起一个诀,竖在胸前?,仰望着仙山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好整以暇地自语:“我离开瑶光山之前?,可是在某个地方待了不短的日子。”
他所处之处正位于瑶光后山,化?境大能们关禁闭的监牢——冰封谷的下方。
尽管在这个位置几?乎看不清隔了一座高山的谷底,但用以施展传送术,距离已经足够。
冰封谷几?百年也迎不来一位犯了事的长老,因?而瑶光灭留在几?丈冰封下的法阵居然相安无事地存在了近千年。
残存的符文?感受到施术者的召唤,开始轻轻流转起华光。
此刻,风雪中打坐入定的叶琼芳骤然睁开了眼。
她对法阵的动静一向敏锐,当即觉察到什么,起身循着异样的灵气轨迹辗转来到了满是冰雪的山谷一角。
这里的冰经年不化?,存在的年月比她的岁数都大,恐怕快和瑶光山同寿了,纵使用烈火焚烧,大约也要烧上几?天?几?夜才略见成效。
就在这时,叶琼芳听到极其细微的一声?“啪”。
万籁俱寂的禁地内突兀得?令人头皮发麻。
她微微凝眸,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冰层之下。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脆响好似从遥不可及的深渊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连续不断,碎得?越来越急,愈渐清晰,愈渐逼近。
似乎有?何物即将破土而出?。
朱雀长老目不转睛地看向冻得?光洁厚实的地面,缓缓往后退了半步。
恰是这半步的光景。
突然,冰上“砰”地裂开数道狰狞的裂纹。
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猛地出?现在她脚下,旋即撑碎了千万年的素雪渊冰。
“轰”的一声?巨响。
瑶光冰封谷与?遥远的渤海之底连在了一处。
震耳欲聋的咆哮冲破世外桃源般的古老仙山,直接将整个山谷撞得?四分五裂。
无数漆黑的庞然大物仿佛拔地而起,从法阵的入口争先恐后地往外喷涌。
所有?的变故仅仅发生在一瞬。
皎洁的满月顷刻蒙上一层不祥的灰黑。
瑶持心?是被生生震下秋千架的,她尚不及稳住摇晃的身形,抬眼便看见了远处大到不可思议的一团黑影。
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悬在头顶。
那近乎能抵得?上小?半个瑶光山。
落云湖的水动荡得?简直像是要跳出?来。
她视线先从湖面收回,随后望向铺天?盖地的魔气,惊疑不定地呢喃:“这是……什么东西?……”
边上的瑶光明神色蓦地一肃,迅速丢下话:“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不要涉险,自己当心?。”
“老爹!”
等她回过神,刚喊出?口第一个字,老父亲已然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