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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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为自己今后的修炼路数就如同之前为比试抱佛脚那样,仅熟悉天底下的各种法宝便好,没人告诉她还要背书啊。
“不只是阵法,还有符咒、锻体以及法术,精神力的修行也要照旧。”师弟严格苛细得可怕,“这些都是能在你用法器时加以辅助的东西,不能落下。”
这个人昨天才说“什么都会就是什么都不会”的!
他怎么能这么善变?
“哦……”
大师姐忍辱负重地去摸最上面的那一册书,正在盘算着几天能背完一本。
书还没抽出来,奚临的手便先一步摁住,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居高临下的眼神里透着微妙的和善。
“今日背完,我明日考校。”
末了,又补充,“师姐,不想当‘废物’的驭器道就得拿出赴死的觉悟来。”
瑶持心看着他阴恻恻的目光咽了口唾沫,“……知知、知道了。”
就这样,大师姐开始了她的悬梁刺股,从一介裁缝荣升成了秀才,捧着书挑着灯,自鸡鸣破晓背到星斗倒挂,眼睛都快熬成了兔子。
奚临不似那些好说话的前辈和长老,学得不像样也不会过于苛责,对着他是半点糊弄不得。加之瑶持心又是主动提出要人家帮忙的,为着脸面也不敢犯懒。
偶尔睡到半夜她会突然惊醒坐起来对着空中划一段法阵,自己咂摸片晌,确定记得不错再重新倒回去。
连着几日居然没出岔子。
不背书的时候奚临会带她走几式剑招。
打从她表明了决心要认真对待修行之后,师弟也跟着展现出了他在练功上六亲不认地严酷,一招一式能吹毛求疵地让她重练千百次。
而这在他口中也还仅是对于驭器来说不必太深究的程度。
可见若是修剑道,其残酷不言而喻。
瑶持心禁不住庆幸还好她当初没坚持学剑。
距下一轮比试尚有七日空闲,这是留给修士们恢复灵气的时间,众人大多在养精蓄锐,唯有大师姐每天忙忙碌碌,甚至连院门都很少出。
期间揽月来看过她几回,然而见她似乎全心全意地扑在修行上,颇有点疲于搭理的倦怠,送了两次吃食后,隐晦地没再登门。
令瑶持心稀奇的是,雪薇某日竟也孤身前来给她送点心。
她的战局赢得毫无悬念,状态很不错,拉着瑶持心说了许久的话。
在此之前大师姐竟不知这个瞧着文静乖巧的丹修如此健谈,而且对门派八卦信手拈来,听得她两眼放光,险些误了一日的阵法书,不得已只好通宵达旦补上。
其实瑶持心从前也修炼,但强度不高,十分随性。
白天睡醒后入定打打坐,累了便四处转悠,赏花看雀儿,邀上师妹们做小玩意,聊些无关痛痒的闲事。
她原以为自己会因为吃不了苦中途打退堂鼓,不想除了打头几天难受了一阵之外,居然不知不觉地习惯了。
尽管她还是对背书深恶痛苦,便一面痛苦一面苦不堪言地完成每日的功课。
大劫夜的血光照常会如期潜入梦里。
在每一次倦怠偷懒的心思行将盖过意志时,一剑穿心的寒意与满门诛灭的荒凉无助便会伴随着冷战将她泼醒。
她常常在打瞌睡之际从噩梦中猝然睁眼,满头是汗地环顾周遭,都不必人催促,自己便翻开了书册心有余悸地复习阵法。似乎这样才能让惶惶不安的情绪平复些许。
大师姐无路可走,只能揣着一颗后怕的心,战战兢兢地拼着命。
第16章 论道(十五)……它可能只是单纯地看……
转眼过去了六七日,瑶持心已经适应了日常修炼的强度。
知道练剑是功课的最后一项,她背完阵法,正念念有词地拎着“琼枝”往外走,却见奚临坐在廊下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地打量她那几件法器。
“今天不用练剑招么?”
她信手捡起缠丝套前后翻看,又狐疑地瞧着其余物件,“你在看什么?这些法宝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那倒不是。”
他微颦着眉沉吟片晌,抬头去看瑶持心,“师姐,记得从前你说过,厉害点的法器总不服你支配,是吗?”
“是啊!”她说起此事就满腹怨气,捏着拳头愤愤不平,“时灵时不灵的也就罢了,一招扔出去还会反弹误伤我,对着敌人打个饱嗝,回头不用它了又想来争宠,平白无故地无风自动,简直像故意的——尤其是这个。”
瑶持心捞起一块腰牌模样的挂饰,这是揍鹫曲时用过的那件压箱底秘宝,她爹曾经的护身器之一,名为“无极”,大师姐爱叫它“元老”。
她一直感觉这破牌子不太喜欢自己。
毕竟以前跟着大能混,杀的都是大魔大妖,打的全是朝元以上,如今却得委身来伺候废物小丫头,估计很有情绪。
故而尽管威力无穷,瑶持心平日还是能不用就不用。
奚临不由问:“那你大比期间怎么敢挑这个?”
到底是事关紧要的场合,显然选用不容易出错的法宝才稳妥。
大师姐能屈能伸:“哦,因为我头天夜里伏低做小,同它说了一宿的好话。元老傲慢归傲慢,得了便宜一般不会食言,做法宝还是很有原则的。”
奚临:“……”
他一时竟说不清人和器哪一个问题更大。
奚临:“‘无极’已属顶级仙器,和缠丝手、火符一类有着等级上的差距,越是超凡之物越有自己的脾气,这并不奇怪。诸如琼枝就比较温和,通常来说不会抗拒你。”
果然,瑶持心把破牌子放回法宝堆里时,周遭的其他法器都在敬畏地往后退避,又像忌讳又像害怕。
“我建议你单独取一个须弥境来安置它,以免别的仙器挨打。”
大师姐答应下来,嘴里碎碎地发牢骚:“真难伺候啊,一个人还要住豪宅。”
她话刚说完没一会儿,以那腰牌为中心便起了一小圈威胁的漩涡,吹得人风中凌乱。
瑶持心抬起胳膊去遮挡睁不开的双眼,顺势向奚临告状:“你看你看,它就是这样放肆的!”
青年波澜不惊地将旋风轻轻挥去,忽然觉得仙器总与师姐作对倒也不是毫无缘由。
“脾性应该仅是它不稳定的原因之一,另有一点。”
奚临执起无极细细地在眼前观察,这是一块纹饰古拙的金属制牌,颜色仿若暗银。
“上回我与你神识互换后,催动此物就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颇有削足适履的阻塞。按理,顶级法宝皆已超出寻常器物的范畴,其内蕴深不可测,或连制作者也未必一清二楚,不会只有这点本事。”
青年不紧不慢道:
“师姐曾言,‘无极’乃掌门真人传与你的护身器,这使用的手法也是由他所受,那么我怀疑从始至终,师姐都并未真正将自己的神识投入到法器里。
“你用的一直是掌门的护身器,而不是你自己的。”
瑶持心听得一头雾水,脑子有些跟不上,只好掰起了手指。
奚临便将牌子递给她,简而言之:“‘无极’是大能倾尽心力所铸,它既然叫这个名字,应当有其用意。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注]。无乃天地之始,既能是虚无,也能是万物。”
“我在想,它在掌门手中是一枚铁面无私的腰牌,到了师姐手里,会不会另有不一样的形态呢?”
这一句,大师姐倒是听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几乎被他说得怔忡不已,垂目注视着那块肃穆的破牌子,从未想过还能有这样的可能性,禁不住萌生出躁动的期待。
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形态?
“我试试。”
瑶持心阖上双目屏息凝神,入定似的将自己全部的意识投进了无极之中,短短几息,灵力萦绕的微风逐渐把她胸前的发丝悠悠吹起,上下缓然翩飞。
她像颗光芒万丈的灵石,热气升腾。
忽然间,腰牌周身白亮乍现,化作了一缕流星窜进瑶持心指间。
大师姐睁眼一看,中指赫然套着个青铜色的环。
“戒指?”
奚临却瞧得分明,低声喝住:“这是无极的原本面貌,师姐,别停下来!”
瑶持心:“好、好!”
她愈发专注地聚精会神,几乎将神识凝练到了极致,那扣在指间的铜环当真起了变化,白光渐次拉长,又塑成了纤细的轮廓,最后稳稳当当地落于瑶持心掌中。
光华褪去,竟成了一把银白的长弓。
那弓身轻巧匀称,晶莹通透,果真是适配她修为之后形成的兵刃,趁手得简直像是量身打造的。
大师姐当场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捏着银弓来回端详。
奚临在旁看她满院子兴奋乱窜,甫一拉弓,溢满灵力的箭矢便浮现于弓弦之上,那箭气射向苍穹之时,即有荡魔诛邪,天地一清之势,暴烈而凛然。
瑶持心接连试了两三箭,简直好用得不行,操控起来比之老爹那块破牌子不知顺畅了多少倍。
但凡大比前得此神力,她又何至于对这元老卑躬屈膝,打得那么提心吊胆。
师弟眸色欣慰地轻轻颔首:“此箭不必练准头,是由你心而动,射什么都能射中。”
她闻声容光焕发地捏着长弓回头:“我现在用起术法来特别稳,这么说,它以后是不是不会闲着没事用灵气抽我了?”
一语未毕,那弓弦蓦地自颤,抖了一道灵风糊她一脸,颇有几分挑衅的刁钻。
奚临:“……它可能只是单纯地看你不顺眼。”
奚临留意着无极戒的状态,趁她兴致高昂,往下提议道:“师姐,我感觉它还能变幻,你要不要再接着试?”
瑶持心闻得此言,那自然敢情好,二话不说重新打起坐来。
到底是一回生二回熟,果如所料,“元老”又一次幻化了形态,这回直接窜上她后背,成了件优雅的披风。
象牙白的披风,两侧利落地裁剪出鹊羽质感,简洁却不失华贵。
品味居然还不错,审美很合她心意。
大师姐给出了更高的评价:“好看!我喜欢!”
此物一出,奚临就微妙地皱了下眉,但也并未十分在意:“师姐穿上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她依言四处转了转,运起灵气施了几个小术法,威力肉眼可见地强悍不少。
瑶持心试探性地握住五指又松开,“好像身体轻盈了许多,唔……调动真元也比之从前迅捷几倍不止。”
看样子是能够提升灵力的防具,并无攻击性。
奚临点点头:“辅助用的。”
有功有守,倒也不错。
大师姐扭着身欣赏这一袭披风,“原来无极是能随意改变形态的法器啊,难怪能跻身‘顶级’,我从前只当它就是个喷漩涡喷得厉害的铁疙瘩,仅此一件便能抵上几十件,那太值了。”
瑶持心的双眸顿时福至心灵地一亮,难道她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
岂不是很方便!
奚临一听她这话就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制止,大师姐已经再度凝神。
“等等,师姐,纵然是顶级法器也并非无所不能,恐怕化形次数是有限制的,你先别……”
他说迟了,下一瞬,披风随光重塑,于半空里光芒大炽,仿佛行将融炼出一个不得了的玩意。
一时间望向无极戒的两个人眼中都是闪烁的点点金辉。
只听“嘭”的一声,一盏精美雅致的灯台横空出世,哐当摔在地上,原地滴溜溜打了个转,正滚到青年腿侧。
奚临:“……”
这是个,什么东西。
瑶持心犹在同他大眼瞪小眼。
“……你说有次数限制,该不会就是,三次……吧?”
师弟目光无奈,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可以再试试。”
她赶紧拿起那支烛台重新入定,半盏茶之后,大师姐面露惊慌:“完蛋,真的不行了!”
奚临眼皮压得近乎遮瞳,一言难尽地问她:“你是不是一边凝神,一边有所构想?”
瑶持心如实道:“我以为它能随心所欲无穷尽,就想尝试看能不能变点别的……”
变出长弓时,她心念里装着力量,变出披风,想的是这把弓还不够好看,至于灯台……完全是胡思乱想。
“……”
他就知道。
那件披风出现时奚临便隐约品出点异样,即便是护体法器,也未免太“美观”了,而且还美观得颇具“大师姐式”的风格,果然是有她一部分意识在其中。
青年抬手抚住额头:“本来还打算让你幻化一点更实用的武器。”
“这可如何是好!”
瑶持心一听愈加肉疼,谁知道元老那么不禁夸,才以为它好用,下一刻就原形毕露。
“罢了,也无妨。”奚临放下手臂,先她一步接受现实,“事已至此,且看看用途吧,既然披风有增强辅助之效,这盏灯台想必也有非同寻常的能力。”
“有道理。”
瑶持心重燃希望,“那不是传说里的上界神器就有莲灯类的法宝么,还能逆转乾坤,撼动天地。没准儿这也是个不可貌相的宝物呢。”
她当即注入灵气。
紧接着,那盏灯台便在两人的注视中……灿烂地亮了。
这一亮就是半炷香,灯火通明,无事发生。
瑶持心:“……”
奚临默了一阵,冷静道:“再多放点灵气。”
瑶持心:“好!”
比之前浓厚一倍有余的真元灌注进灯台中。
那灯光于是更亮了,耀眼逼人。
瑶持心:“……”
奚临:“……”
“师弟。”大师姐顶着快被闪瞎眼的光芒,既震惊又无措,“它好像真的就只是盏灯,除了会发光一无是处!”
奚临:“我看见了……”
“怎么办,我以后难道要用这么一盏破灯吗?现在还能不能改一改?”
她家师弟再次低头抚住了额,随后,瑶持心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等掌门、长老得空,你可以问问他们。不过……我估计是没戏。”
大师姐懊恼地哀嚎,“这么说举世无双的顶级法器,我能用的只有长弓和披风了?”
“有总比没有好,认了吧。”
“早知道我该变出一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砍刀!”
“这怪得了谁。”
她沉痛:“怪我……”
第17章 论道(十六)那师弟,你打得过他吗?……
尽管出现了灯台的意外,好在尚有长弓可用,至少让这件上乘法器不必再闲置吃灰,对大师姐而言着实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战力。
然而战力归战力,当真修炼起来,瑶持心才深切地认识到越是驱使强大之物越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元老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奚临平时虽也严格,但再苛细不过是叫她重来一遍,练到像样为止,总的来讲还是很温和的。
可这铁疙瘩就不同了,它属于有话直说的臭脾气,瑶持心一招使得不对那灵风就直接扇了过来,像个暴跳如雷的老夫子。
于是大师姐一面要被师弟苛责,一面还要挨自己法器的揍,简直冰火两重天。
她白日记符阵,傍晚练法器,除了休息的几个时辰,这院子大部分时候都在鸡飞狗跳,连路过的仙鹤也极少逗留,避之不及。
灵气的风忽白忽暗,唯有入夜后勉强还能消停一阵。
瑶持心累得精疲力尽,用药浴泡完筋骨,伸着懒腰走出来,突然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奚临居然还在院里,没有离开。
往常这个时段他早就回了自己的住处,此刻却翻上了那棵灵树的枝丫,背对着她仰望夜空,不知是在做什么。
繁茂的树冠干云蔽日,她吃力地昂起头,没有瞧见上面有什么,反倒觉得那背影莫名透出点寂寞。
大师姐随手便抹了一道剑气,足尖一点,轻轻巧巧地扶摇而上。
骤起的微风卷动满树花叶。
察觉身侧的树干沉了沉,青年只转了一下眼,很快又将目光放回高处,像是猜到她会凑这个热闹似的。
“师姐,今晚能不能借你的树坐一坐。”
“哦,好啊。”
瑶持心对此自无异议,拢裙挨在一旁坐下,手搭凉棚地跟随奚临的视线往前望,“你在这儿看什么?看星星吗?”
辽阔的星河织天如锦,正中独挂一轮苍茫清莹的月轮,浮光幽幽泛着冰凉。
身边的师弟浅浅应了一声。
这棵泯然众人的灵树不知是不是饱食了她的灵气,竟高出别的草木一个头,俨然鹤立鸡群,坐在树顶,只觉遍野漫山皆臣服于脚下,而星空广袤无垠,一直延伸到凡人无法企及的远方。
瑶持心才想起原来今夜是十五,难怪月色如此皎洁。
算算她从六年后回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多月,每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和人过招。
原来才半个月吗?
充实得倒让她感觉像是过去了一年。
大师姐对着星辰悠悠地憧憬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独当一面呢……”
奚临貌似随意地轻轻附和:“照如今的进度练下去,不会太久的。”
瑶持心心思登时活泛起来,灿烂地转头看他:“那我若是一直刻苦不懈,以后也能打败白燕行吗?”
“……”
还真是三句不离老本行。
奚临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执着,但又心知这不是他该问的问题,因此只叹着气实话实说:“不能。”
“为什么不能啊。”她愁眉泄气,“我还可以再努力一点的。”
“多努力都没用。”
对于这种话题,他向来是直白又残忍,“他天资本就在你之上,你不能要求天才都停在原地等你去追。”
“而如他这般的剑修,但凡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放慢步子。”
大师姐才想起来这层常识,无不遗憾地沉吟良久。
随后忽然她转过眼眸,托腮的姿势倒是未改:“那师弟,你打得过他吗?”
旁边的奚临短暂地沉默片晌。
“不知道,得交手之后才清楚。”
她闻言,心里很明白地意识到这辈子要手刃前夫恐怕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了,师弟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结论,反而谨慎地如此模棱两可,证明白燕行是个连他也要慎重对待的人。
他都未必能赢得轻松,自己这个还要靠人指点的半吊子又有什么指望。
瑶持心漫无目的地发着呆,思绪在星光璀璨里徜徉,恰好一颗拖尾星横空滑落。
“啊,对了。”
她一抚掌,想起什么来,“烦扰你帮我修炼这么久,还没谢谢你呢,师弟想要什么?我有一套大师出品的月涌软甲,正适合你们剑修,你拿去穿好了。”
奚临身形未动,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用那个。”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我好歹得谢你点什么吧。”大师姐发愁地捧着脸,“否则总感觉自己像是白占你便宜。”
瑶持心听到他漫长地吸了一口气,隐约是在仔细思考。
奚临忽有所感地眨了一下眼,一川疏星明月皆在他瞳眸之间。
“这样的话……”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小巧的兽骨排箫递到瑶持心面前,“我想听《浮槎》,师姐可不可以用这个吹给我听?”
那箫瞧着很有些年纪,斑驳多伤,看就知道是旧物。
要听小曲儿,还要用指定的乐器,不得不说,虽然要求并不出格但颇为猎奇。
大师姐接在手中,宛若捧着件古董,嘴里一边找调子一面嫌弃道:“师弟,你的品味好老派啊,我爹那个年纪的人才爱听这曲子。”
奚临不管她:“你吹就是了。”
瑶持心试了几个音,借月圆的霜重孤凄,吹出一段幽梦清都般的婉转古调。
小调平和沉静,在星汉西流的未央长夜下轻柔无比。
排箫的声色比埙更清亮,却比笛厚重,萧索空灵,给这首本就古老的曲子平添几丝苍凉……如果不是吹曲人三段一错,大概还能再悠扬一点。
“嗤——”
栖息在附近的鸟雀扑棱着离枝而去,当大师姐唇下不慎又吹出个蹩脚的气音时,边上倚树而坐的奚临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瑶持心:“……”
这是真的吹不下去了。
她红着脸狠狠地替自己狡辩:“干什么嘛,我第一次吹排箫,吹成这样很不错了!”
他原本还仅是笑了一声,待瑶持心言罢,鼻息间又接了两声,随后嗓音逐渐清朗生动,好像收不住势。
大师姐何曾见奚临笑得如此活泼,简直莫名其妙。
而一想到他居然还是被自己拙劣的技艺给逗笑的,整个人更加不太好了!
她怨怼地盯着青年的侧脸,闷闷道:
“你要真那么想听,我不如去找林朔来给你弹两段,他玩琴是一把好手,吹小曲儿肯定比我厉害。”
不料奚临却忍着笑拦住她,“不……没事,师姐,你吹吧,就想听你吹。”
懂了,你就想看我笑话!
她反对的言词刚到嘴边,思及方才信誓旦旦答应的“谢礼”,又生生咽了下去。
难道他的喜好就是看人出糗吗?这人有病,不可理喻!
瑶持心心头擂鼓喧天的腹诽,却只好重新执起排箫,顶着额头暴跳的青筋和耳边不时蹦出的轻笑,忍气吞声地制造魔音。
“……不准笑了!”
“再笑不吹了!”
《浮槎》为何人所作,至今早已不详,或许是由旧时的人们口口相传而延续下来的。
它那乐声有着与别不同的味道,好似带着旷远幽邃的气息,沉浸进去时,仿若置身于一片茂密的丛林里,仰头有疏疏漏下的月光,神秘且苍茫。
在今晚的夜色与树梢上,这种穿透光阴的幽静感愈发真实。
奚临的笑声到后面渐消渐止,他靠着灵树粗粝的树皮,一声不响地凝望遥远的冰轮。
像隔着沧海与桑田凝望不可及的年月。
耳边是大师姐磕磕巴巴的《浮槎》,很奇怪,即便那么不像样,他依旧从中听出了当初所听到的感觉。
有很温暖的,圆融的花香。
瑶持心初时尚且吹得断断续续,眼见师弟没叫停,索性一遍一遍地接着练,到后面已然能够十分顺畅流利吹完全曲了。
甚至还能炫个技。
大师姐一曲终了,正胸有成竹地想去问奚临怎么样,“师”字堪堪出口,就见青年歪在树上呼吸绵长,俨然是已经睡熟。
她尾音悄悄一止,眼底漫出柔和的感激,从须弥境里取了驱蚊保暖的法器将他罩住,自己则捧起排箫接着吹下去。
修士对睡觉的需求并不大,偶尔疲惫,也不过浅眠一两个时辰,但这一宿奚临却睡得格外酣沉,一觉便是天亮。
晨辉落在他眼皮上,耳边仍絮絮地飘着什么旋律,他睁开眼时竟不知是被哪一样吵醒的。
奚临扶着头坐直身体,周遭恍惚有何物一闪而过,收入对面之人腰间的荷包内。
那响了一整夜的《浮槎》终于停了。
“师弟,你睡醒啦。”
他艰难地望向面前的瑶持心,见她手上果然握着排箫,荒谬中带着不可置信。
“师姐你……还在吹啊。”
“想不到吧。”她腰背挺得笔直,眉宇间颇有炫耀的意思,“这曲子我现在能吹三种花样,倒背如流,还能笛子排箫来回切换,无缝衔接!要不要听一段?”
“……”
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吹一晚上的曲吗?
奚临以为她待得无聊自己就该回去了,谁承想大师姐会这么实诚,实诚得叫他语塞,但又有种熟悉的无可奈何。
“我又不是要折磨你,这曲子有必要练一整宿么,你还不如去背两个法阵实在。”
瑶持心没料到自己精心磨炼的技艺他竟这么不领情。
“是你说想听的,我那不是想表现得有诚意一点吗!就吹两下,怪敷衍的,怎么好意思拿来谢你。何况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吧。”
奚临愣了一下,原以为师姐只是随便说说,这回反而轮到他不自在起来,一瞬竟不知要怎么往下接话。
也就是在这时,披着朝阳辉光的姜黄纸鹤扑棱棱飞向两人,金光闪闪地停在了瑶持心指尖。
此物乃瑶光山传讯用的仙器。
是来提醒她的。
瑶持心道:“第二轮大比快开始了。”
比试的场地依旧是试炼峰刀削般的断台,但却?稍有不同。
这一轮是从余下的五十人里竞出二十五,对局的场次不少,居然没?有如?先?前一般同时分几场进行,而?是单局直接上断峰台。
按照往年惯例,约莫得在第三或是第四轮才会拓宽场子一局一局地比,因为?越到后面越是高手交锋,更值得一看。
今年如?此重视,恐怕有那小白脸的缘故。
瑶持心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古怪。
他镶在胸前的眼?睛到底是什么?
鹫曲被长老们带走之?后,似乎一切后续消息都有意地封锁了,半个字也没?往外透露。
此物竟能避过一众仙尊的耳目。
要知道小白脸昔日击败雪薇时打的可是前六的排名之?战,可不比和她交手,只有长老盯着,满场坐的皆是大?能,众目睽睽下他竟全身而?退……
师弟说是什么眼?来?着?
驱邪眼?还是提鞋眼?……
她刚领着奚临走到台下,蓦地听得周遭一片惊讶的低呼声,瑶持心正狐疑地抬头,神色当即也跟着振奋起来?。
老爹,竟是她老爹!
瑶光明亲自到场了。
大?师姐宛如?凡间的三岁孩童,立马揪着奚临的衣袖心潮澎湃地指向?高处的看台,“我爹我爹,你看那是我爹。”
奚临:“……”
大?概因此前出了鹫曲的意外,作为?主持大?比的东道主,这一轮他自然得亲身坐镇。而?来?的还不止瑶光掌门一人。
毕竟瑶光明资历最深,前辈亲临哪有晚辈坐着不动的道理,于是各派宗主纷纷跟随在后,算算人数,应该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