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更新中by烛萤舟

报名的位置就在皇宫脚下。
浑身眼睛的妖魔正在一个个进行登记。
“九头蛇族……参加三名，种族无误。拿上你们的号码牌。”
“鬼车一族，参加一名。不达到要求，最少需要三只同族，除非你够强，去那边打车轮战试试。”
“灯猴鬼一族……”
缘带着一行人，老老实实在后面排队。
她有着十足的耐心，等着队伍一点点变短。
就在马上要到她的时候，一只妖魔看准时机插了进去。
“你走错了。”缘轻声道。
“我没走错。”她面前的巨型螃蟹道，“我本来就是横着走的。”
“是吗，我知道了。”缘抬起手，搭在蟹壳上。
冰霜从它脚底升起，一瞬间冻了个结实。
巨型螃蟹也没料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和糍粑一样和善的女人，居然一言不合直接动手，还一出手就是杀招。
百目鬼看都没看螃蟹一眼，自然有其它妖魔将它抬下去。
“我们要报名。”缘走到台前，说。
“你们代表哪一族……嗯？”百目鬼向后看去，有些奇怪道，“后面是你的族人还是奴仆，他们看上去有些奇怪。”
“我们代表人族报名。”缘说，“我不参加，参加的是他们。”
“人族不行。”百目鬼想都没想说，“你可以独自参赛，我看得出你很强。”
“你弄错了。”缘看了看身后，依旧有条不紊道，“他们代表人族，但他们并非是人。”
“那他们是什么？”
“是僵尸。”缘说着，顺手劈了身后一个人，然后看着他的尸体重新聚合起来，向着百目鬼说：“规则上没有禁止这点，僵尸一族是人族请来的外援，他们为人族参赛。”
“不行就是不行。”百目鬼皱眉道，“这里没有代替参加的特例。”
“那就没办法了。”缘说。
百目鬼还以为她要放弃，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我的威胁，你可以不当回事，但你会死……”温和的女声变了调，尖锐的刮擦声和轰鸣声掺杂其中：“让你们的王过来听听看。”
百目鬼看到缘身后她带来的人正在后退，它立刻意识到，面前这位大妖很可能要做些什么，它立刻喊道：“来人！杀了这个无礼之徒！”
但雷光比它的声音更快。
妖魔的侍卫们看着天空，束手无策。
——没有人能拿下雷霆。
金色的龙盘踞于天，她身上的鳞片在摆动中荡漾起蓝紫色的霞光。
雷霆收敛在她身后，她看起来仿佛雷霆的具象化，在已经被春日遗忘的王城，炸起惊蛰。
冰雹奔驰而下，劈开漫天不散乌云，雷霆奔腾四起，逐走八方魑魅魍魉。
缘的宣称，在3000年前，一直是雷与冰霜。
她是信仰的具象化，只要有人信她，她便可以成为信仰。
王城不散的黑夜里，苍雷翻滚如浪，于是仅剩的人族在无限的卑微之间抬起头，他们眼中生出拂晓的霞光。
“我在拿这座城所有妖魔的性命威胁于你。”那高天之上的龙说：“接下来我会杀一半的妖魔，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再杀一半。”
“直到你同意为止。”龙的声音毫不收敛，她的威胁传到所有妖魔的耳中，“接下来，你可以去请示你的王。”
死亡对妖魔本身毫无意义。
只要有足够的恐惧，它们就能在恐惧之中再生。
——之前本该是这样的。
谢长渊与谢铃一行人躲在暗处，他们和其余的妖魔一同，仰视着天空之上的龙。
有妖魔已经忍受不了这份刺骨的嘲讽，向着天空飞去，试图将她斩落，但没有一个可以靠近她近前。
缘是以畏惧和信仰而食的怪物，当第一个不信者死去之后，余下所有妖魔都信了，天上的存在，并非是某种幻象。
她杀不掉所有妖魔，但她没有这么说，这只会让妖魔们有恃无恐，它们会想，死的有可能不是自己，那还怕什么。
但顾茵的安排，赋予了妖魔来自人性的贪婪，它们有了人性，也就有了软肋。
只要有能握住权利的可能，它们就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独属于人的弱点。
当它们想要掌握权利的时候，它们就自然会顺应规则。
而现在，它们听到缘会杀一半的时候，将会想：死的万一是我呢？
与毫不在意自己性命的人相比，当妖魔开始珍惜自己性命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虽然差距浩大，但并非毫无可能的起跑线上。
这是顾茵给予人的，第一个优势。
“接下来，我要开始了。”天空之上的龙声如雷霆，她的声音浩大洪亮，仿佛在所有妖魔耳边宣告死亡：“三、二……”
“我答应你。”千面的妖魔出现在王城的最高峰上，他穿着一身黑衣，身后是卷不开的浓郁暗色，妖魔的王与金色的龙遥遥相望，“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妖魔的共主说：“你的队伍里，必须得有一个真正的人族，否则我不会认。”
“你们输一场，就得死一个人。”
“你代替人族参赛，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你一个人都凑不到……”
千影的话并没有说完。
他见到了渺小的影子。
是千千万万个，在王城之中不知道怎么存活到如今的人。
他们有的是财产，有的是宠物，有的在各种地道中躲藏至今。
他们已经没有了尊严。
但他们还有一条命。
千影在最前方，看到了自己的皇后。
那个世上比几乎所有妖魔还要珍贵的少女站在皇宫的屋顶上，颜色比朱红的宫墙还要鲜亮。
他明白姬秋辞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了。
“我加入。”红衣的少女站在苍翠的琉璃瓦上，她的脚下跪拜了一地属于人族的宫人。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向妖魔叩首。
他们拜的是龙。
“我以我所有性命骨血，赌我人族今后千百年气运。”
她果然如此珍贵。
千影想。
但又如此可惜。
如果她愿意一直装傻，他不介意继续给她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所有，与无人能比的至高无上。
但她不愿。
千影漠然地看着所有跪下的人影。
往日里，他们在妖魔的阴影之中艰难求生，甚至难以见到他们的影子。
妖魔们一直以为，人族和路边的小草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轻轻一踏，就死了。
它们将人族视为食物、宠物、消遣和收藏。
却没有想到，他们在切切实实的希望出现后，却又如此孤注一掷。
他们甚至不考虑那天上的龙是否为幻境或者妖魔伪装，只是在希望出现之后，不顾自己的境地，仿佛飞蛾扑火一般。
怀抱着自己死去婴孩的母亲泣血道：“愿我人族孩童，后世无忧。”
背上带着各种伤痕的实验体在断气之前硬撑着道：“愿我族……百战百胜。”
身上还带着寒意的道人稽首道：“愿为我人道气运赴死。”
千千万万句祈祷汇聚到一起，成为同一个鲜血淋漓的愿望。
“愿我人族，武运昌隆。”
他们输一次，人族就得死一人。
妖魔的王本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他们所见的，并非一人。
而是万万人。

深渊-666层。
“事情不太对劲。”深渊编造者从虚空中冒出头，倒悬着吊在时间堕神的头顶，“我感觉到人道气运又重新复生了，之前的措施没有起作用。”
“真顽强啊。”时间的堕神脸上还带着饭饱酒足之后的满足感，祂之前吃下去的那个世界还未完全消化，无尽的时间与历史在祂的腹中翻涌，“我只不过是想吃一点饭后甜点而已，为什么这么世界如此麻烦。”
“那么你要让给我吗？”深渊编造者从倒立转换为正立，“我对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有点兴趣。”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拿什么换？”时间的堕神提起了兴趣。
“一个新世界的坐标，怎么样，那个世界还没有诞生救世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深渊编造者拿出一个光团，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个世界正在沉浮。
“好吧……我把这个世界让给你，上面还有一点我残留的权限。”时间的堕神收下光团，让出自己身后的通道，“这一点权限可以让你进入历史的节点，就当是我最后的小礼物吧。”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半蜘半人的怪物道谢道。
时间的堕神离开了此处，前往祂新获得的世界。
深渊编造者带着通道连续转移了数层，才开始查看起这个世界。
“真的是一团浆糊啊……这时间线再这么乱下去，恐怕那家伙的权柄都会受到影响吧。”深渊编造者明白为什么堕神这次会如此爽快，甚至带着甩脱累赘的意味。
“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有意思，看起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我们赢了。”谢长渊站在最后的赛场上，“你们不会打算赖账吧。”
“自然不会。”妖魔之主端坐于高台，“你们有了自己的国，从此人族也算是‘贵族’的一员。”
“那些落败者们，便是新的奴隶。”千影撑着两腮道：“一切尘埃已定，今后百年便是如此了。你们想要哪里的封地？”
“贪狼山。”
“好。”
妖魔各族以及人族，前往自己的封地，直到百年之后，第二个盛会的到来。
一百年不够就两百年，两百年不够就三百年。
以妖魔的成长性，它们终有一日可以将人族压在其下，不得翻身。
……本该是如此的。
“陛下。”新的丞相慌张上前道：“人族全死了。”
站在龙椅面前的陛下显得有些许奇怪。
他身上的氛围变了，但丞相却没有任何察觉。
整个大殿都如同遍布着蜘蛛的蛛网，让人一脚下去便顿觉泥泞。
“全部？”王只是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颇具意味的笑容：“一个都没有留下吗？”
“是的，现在的贪狼山……”丞相低垂着眼，双膝跪下，难以置信地说：“全部都是人的尸体。”
千影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消失，现在身体内部的存在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
“真是……天才的构想。”
深渊编造者篡夺了千影的妖魔之躯，祂一进去就明白妖魔这种存在是怎么回事。
强大，但必须依靠人类的恐惧之心，它们说白了，就是人类恐惧的具现化。
当这个世界不存在人，自然也不存在妖魔。
妖魔不能用了，但那位救世主，自己留下了不得了的东西。
深渊的编造者重新出现在上空，祂看到下方的妖魔尸横遍野，它们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
在人族聚集的地方，只有最后的一个人，以及一条龙。
最后的人，是一个对世界还没有认知的婴孩。
龙抚养着最后的人长大，人类的文明再一次从最初开始，在龙的帮助之下，他们花了比以往更短的时间，便恢复到之前的水准。
青铜器的时代。
龙离开了。
人类最初不明白为什么，拥有龙的遮风挡雨之后，突然之间自己面对残酷的大自然，人类十分的不习惯。
直到某一天，他们迎来了一个外人。
他自称，龙神祭司。
“你们对龙神不够崇拜，也不够忠诚，龙神才会离开你们。”外来者宣传对龙的信仰，在龙离开后失去主心骨的人们迅速拥簇着他，将对于龙的信仰作为一切行动的根源。
他们为龙塑造了神庙，书写了祭祀的祷词，并规定了三年一大祭。
深渊的编造者，对龙进行了神化。
不愿意让人成为妖魔与神明附属的龙，最终却被祭拜于高台之上。
龙神的崇拜推到最高，人们以龙立国，不允许这个世界上出现一点对龙不好的说法与声音。
深渊编造者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祂决定自己变身为龙，享受这份胜利的果实。
现在的时间正好，如果再久一点，人们就会只希望龙是一道图腾，而非真实存在的神。
但有人的动作比祂更快。
身为龙神的祭祀，他见到了自己最不愿见到的存在。
曾经远走的龙回来了。
“我就知道会这个样子。”穿着蓝紫色宫装的女人站在龙神的神像之前，看着那全身拢在长袍之中的人，“我观察了你一百多年，也清楚你并不是人。”
深渊编造者没有答话。
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比祂想象得还要更有耐心。
一百年中，祂预备了许多计划，为了让龙的信仰持续下去，还废了不少心力。
就在他以为救世主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和救世主有着某种根源的龙居然回来了。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大门紧闭的神庙之中，祭司对神毫无敬意，“现在的人，对于龙的信仰空前之高，他们甚至不会允许你诋毁你自己。”
“人们祭祀龙，你就给人们恩惠。”龙并没有正面回答祂的话，而是露出一个让祂心生不安的笑容，“久而久之，人们对于这份信仰会更加虔诚。”
这种时候，建立一个属于神龙的国度，人类为龙之从属，他们多半不会拒绝，反而会感恩戴德。
深渊编造者的表情凝固起来。
祂知道对面的龙打算做什么了。
但她怎么会愿意？
她怎么敢的？
“以信仰立国，确实是天才的想法，只要稍微给人施加恩惠，这份信仰几乎永不会断绝。”龙轻轻开口，她的话语证实了深渊编造者的想法：“但如果……这份恩惠是来源于龙本身呢？”
龙转过头对他，蓝紫色交织的眼眸中，有着野兽的竖瞳，“死去的龙价值比活着的龙更大，这份信仰还会纯粹吗？”
她极其爽朗地笑道：“所以，借你地方一用，我要渡个劫。”
雷霆于上空笼罩而来，四面八方的人，都见证了龙神庙宇之上的雷云。
“但凡修行之人，在突破境界的时候，都会渡此雷劫。”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声音在他们心间响起，虽然只是第一次听见，但每个人都莫名知晓，这是龙的声音。
此刻之前，没有人知晓雷劫是什么。
很快他们便见识到了。
雷霆之威，天地之威，不可阻挡。
一条金红的龙腾空而起，落在那漫天乌云之中，耀眼夺目的雷霆劈在龙的身上，炸开一团团电光。
偶尔有些落在地上的，都是树木折断，房屋烧尽的下场。
无法抵抗之天灾——这便是人类对于雷劫最初的印象。
一道道雷光不停落在龙的身上，最初人们见到龙与雷霆势均力敌，还在大声叫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渐渐的露出颓势来。
人们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起，紧张得不能自已。
他们害怕看到龙会死，但又在恐惧之中，无法逃开这一份可能性。
直到神龙一声哀鸣，在众目睽睽之下，砸落在地上，压垮了自己的神庙。
鲜血泼洒满地，淋得人鲜血淋漓。
最初被龙血淋到的人是害怕与惶恐，当龙血的效用于身体显现，这份害怕就变成了贪婪。
龙的尸体还在那里，仅仅是龙血便拥有这份效果，剩下的部位呢？
当神明被赋予了食物的属性，祂还会是神吗？
当龙血龙髓龙筋与龙骨皆有妙用，祂还会在人类眼中至高无上吗？
深渊编造者知晓这份答案。
这是祂所见过的，对人类最了解，也是对自己最狠的救世主。
金色的龙以雷霆与鲜血洗去了自身的神性。
一百年来对龙的神化，将在这一日之后，缓慢崩塌。
龙血可炼体，龙筋可作弓，龙鳞是最好的盔甲，龙角是珍贵的药材。
龙自身为人打造了更能广为流传的神话。
顾茵在最后一刻，把将要死去的龙替换了下来，身受重伤的史莱姆并没有被人发现，在场留着的尸体，是她做了平民化处理过后的。
例如龙皮只是稍微硬一点的鱼皮，龙血之中掺杂了炼体药剂……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世界上第一具龙的尸体，于此刻，龙尸为宝只是传说。
百年之后，这就是神话！
她最初添加的设定，将成为龙最为根源的一部分。
在龙被神话的传说之后，必定出现人被神话的传说。
例如饮食龙血的人，在此后荡平妖魔。
人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他们是最为相信自己的种群，而这份信任，会伴随着神话一直流传下去。
没有人知道龙神的祭司去了哪里。
那一日之后，龙神的庙宇悄无声息地化为灰烬。
【最初的神话·龙，已添加。】
时代不断发展变化，没有人再见到深渊编造者，也没有人再见到顾茵和与之相关的一切。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场博弈，从未停止。
它将横跨三千年。
时间从青铜时代，渐渐来到铁器时代。
只要人开始脱离最初的饱腹，就会逐渐向往精神的追求。
艺术便是于此诞生的。
在之前的时代，艺术粗糙而简单，只是洞窟之上的壁画。
当人们对世界能进行的改变越来越多，诞生的艺术就会越来越多。
这其中，最快出现的，是故事。
最神奇的也是故事，无论是什么，都可以作为故事的载体。
绘画、雕刻、文字、音乐……
它们既可以承载故事，也可以成为一个故事。
龙神死去的故事已经有了数百个版本，其中一半，都是在那之后获得龙神之力的人的故事，他们有的外出冒险，有的血战妖魔，还有的，在故事之中，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
龙的死亡已经长达数百年之久，妖魔已经再次诞生，但因为于雷劫下死去的龙，所有的妖魔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劫难——雷劫。
无论人类还是妖魔，只要境界变化，就会有雷劫出现。
而雷劫，在之后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除开与本身实力的关联外，还有善恶方面的关联。
作恶多端之辈，其雷劫自然是要比好人强上许多的。
顾茵自己也没想到会有雷劫出现，但细想之下，又极为自然。
妖魔本就是诞生于人类自身的想象，当人对它们赋予了雷劫的特征，它们自然无法脱离。
就是人类第一次想象力爆发的时刻，深渊编造者再次踏足了这里。
祂成为了新的王。
新的王对于艺术极为追求，人们对于各种艺术形式都十分追捧，对于能保存下来的画作与故事，更是作为身份的象征而存在。
纸张在这种境地之下变得更为稀少昂贵，大多数人还是用的竹简。
一首短诗竹简便足以记载，但故事不行。
画家画不起画，作者写不起书。
纸张成为管制物品，只有登记在册的作家和画家，以及学者们每月才能发放一点，除此之外，哪怕是最需要纸笔的学生，都只能在官府专营的书店购买，还有限额。
深渊编造者，这次下手的，是文化。
祂掌握了传播的途径，还有所有的口舌。
所有创作者被祂刻意分为三六九等，写神明有关并歌颂神明的作品，会得到最高的社会地位与最好得到资源。
在这种氛围之下，整个社会都极为崇神。
顾茵没有去找他。
她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源是什么。
是原材料的稀缺和垄断，没有纸作为媒介，思想无法存在，文化无法传播，学说更是没有诞生的土壤。
她找过了，几乎所有最适合做纸张的树木，全都消失了踪影，连竹子都极为稀少。
这样下去，人类文明最为光辉璀璨的部分将会遗失。
她去过这个时代最知名的学者那里，他们曾经创立过诸多学说，在日后的历史上，被称之为诸子百家。
顾茵为此烦恼的时候，其中一家找到了她。
“我想，您会需要我的帮助。”面目和善的老者看着她微笑道，“您身上有拂晓的标识。”
顾茵此时用的顾观澜的模样，她没有任何特色，除开衣袖上的简单纹路，只是一个单纯的普通人罢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拂晓？”顾茵问。
“这是我们很久以前，发过的誓言。”老者笑着对她眨眨眼道，“您之后会知道的。”
老者和她一起完善了造纸术，他们花了许多年，直到老者死去，他的徒弟继承，顾茵在最初种下的原料也用完了最后一种。
数千种纸张之中，她选择了异界的某种速生竹为原料，它生长极为隐蔽，因为它是地下倒着长的，在地面上看着像树的，其实是它的根。
当第一批纸在暗地里流通的时候，顾茵离开了这个时间。
离开之前，她书写了一个故事，关于神明和神话。
她将神剥夺了神的身份，以人的方式来写神。
当神明被赋予人性之后，故事就有了故事性。
没有人再去喜欢那些歌颂神明的故事了，那些故事之中，都是千篇一律的，神明拯救了人。
而顾茵书写的故事里，神明亦有喜怒哀乐，也会爱人，甚至会被人所拯救。
深渊编造者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顾茵再次看到祂的时候，祂创立了数个宗教。
祂抛开了东之古国，让宗教的种子诞生在外部的土壤上。
苦难会让人本能去寻求精神的慰藉。
还未脱离农奴制的国家显然更适合这一点。
她教人如何客观的认知世界，她看着日心说的提出者被烧死在十字架上，看着周游世界的轮船启航，看着圣女被施以火刑……
她看着国家兴衰沦亡，看着历史星辰月落。
历史在向着曾经走过的路线一样发展，顾茵却渐渐感到了烦躁，她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祂一直东躲西藏，时不时冒个头出来，跟个老鼠一样。
她决定主动堵死祂的路。
人类的文明与发展，天然会让神退步。
第一个被人类所掌握的自然力量是火，而在此之后应用更广，又更被人畏惧的力量，是电。
顾茵找到了一位代言人。
沉迷于各种神话传说，试图从中找到真正的魔鬼故事，进行一次除魔的康拉德子爵。
“您希望我去资助那位发明家……”康拉德子爵对面前的人很是恭敬，她在一场真正的灾难之中拯救了自己，“为什么是他呢？”
“因为他即将掌握雷电的力量。”她笑着说，“电是狩猎魔鬼、驱散恐惧的武器。”
“原来如此。”康拉德子爵说：“那么如您所愿。”
因为各种原因被人撤资而经费不足的发明家，很快迎来了自己最为充裕的一笔经费。
他来自于某位慷慨而善心的大人。
在电成功被他掌握后，发明家特意去寻找了善心资助人的痕迹，希望给他一份分成协议，以此报答他的雪中送炭。
但他没能找到那位子爵，子爵的夫人说，康拉德子爵突发恶疾，病故了。
他的手札被收进杂物堆里，无人在意。
顾茵离开了这段时间，她前往了废土。
如果她的对手能在时间之中自由来往穿行，又或者能见到所有的历史，祂的本体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废土的时间。
那时候，顾茵的世界之灵系统会离开她，她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弱势。
如果时间会分出两条岔路，她会在废土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永远留在那里。
但八岁小女孩的身体，无论怎么说都格外无力。
顾茵只是在赌，她在找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找自己。
在她的众多道具之中，她只拿了一枚骰子。
和之前的试用玩具版不同，她这次购买的是正式版。
【世界毁灭的可能性骰子：掷出数字，会随机出现一种毁灭世界的天灾。】
和她所想的一样，在对方有着绝对优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来拦她。
顾茵顺利见到了威廉·亚里斯。
一位目光锐利的老人。
“你很厉害。”他说，“我没想到会有人有这种耐心，和我硬生生耗了三千年。”
他在的书房十分宽敞，与废土之中狭窄的鸽子笼相比，称得上是豪华。
深渊编造者用威廉·亚里斯的皮囊开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把你一手扭转回去的世界踢开，独自来到这个时间。”
“你话很多，这算是反派特有的解密时间吗？”顾茵神色镇定，她甚至好整以暇地抬头问道：“因为你是地下之主，无冕之王？”
“可以这么理解，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现在已经和这个世界几乎融为一体。”老人露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我身上的某种世界之源正在融合，一旦我融合完成，我就是真正的世界之子。”
“这里面还有许多其它世界的气息……有这个，你浪费我那么多时间都有了回票价。”威廉·亚里斯冷漠道，“我还想看看你有没有别的用……如果你没有其它的后手，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还以为你是被世界意志宠爱的孩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威廉·亚里斯抬起手，他甚至没有用任何属于深渊的力量，只是淡漠的示意书房天花板上所有枪-口对准那个小小的女孩子。
枪口灼红，顾茵抬起手，手指一根根松开。
骰子落下的前一瞬，他们见到了剑光。
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剑光。
“啊……”一个疲倦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剑光斩断所有枪管，叮叮当当的金属声掉了一地。
顾茵看到一个熟稔至极的背影。
清冷如月色，仿佛冰川之上终年不化的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