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情—— by木鬼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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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想过!”于锦铭几步追到她的身后。“我爹一向主张儿女婚事自由,他定不会为难你。我的兄嫂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等我们去了南京,我到颐和路租一栋洋房,专供我俩住,你想干什么都行。至于那些社交场的人,你不必搭理。他们要是送请柬来,你就往垃圾桶一扔,当没看到。瑶瑶,只要你点头,我立马替你找律师,帮你打离婚官司!要是打不赢,大不了,我拿枪抵他脑门上,不怕他不签字!”
苏青瑶听了,心扑通扑通乱跳。
“你有病。”她埋怨。
于锦铭抿唇,脸色掩不住的黯淡。
他自觉已经把心底的话全掏出来同她说了,就差披肝沥胆,拿一把刀子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了!尽管如此,她还是闪烁其词……那姓徐的究竟有什么好?叫她宁可满肚子委屈地混日子,也不肯信一信他,同他去南京过全新的生活……他真心想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但她不愿,她只是在玩弄他!拿他排遣一下无聊的富太太生活。可他居然还是爱她!
想着,于锦铭使劲抽了几下鼻子。
苏青瑶听在耳中,惴惴不安,吸气声小蝇虫般骚扰着她的神思。
他难道是哭了?不至于吧。哪有男人会因为感情掉眼泪的?可他分明——
苏青瑶一面掰着手中的烟丝,一面偷偷侧过脸。她看见于锦铭站在身后,低着头,正牢牢盯着自己,对视的那一瞬,他的眼眶骤然红了。
“瑶瑶——”他唤。
苏青瑶抿唇,避开他湿漉漉的眼神,道:“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她转身,迈着碎步逃回饭堂。
进了饭堂,却没见到谭碧和贺常君。柜台管账的老板娘说他俩结了账,先叫黄包车走了。苏青瑶听了,愣在原处,进退不由。这么晚了,没法儿打出租车,黄包车大概也歇业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靠于锦铭开车送她回家。
于锦铭过了会儿才进饭堂。
“我送你回去。”他走到苏青瑶身旁,指腹蹭了蹭她的袖口。
苏青瑶不张嘴应他,点点头。
两人坐到车里,谁也不说话。
闭塞的车厢里残留着一抹妩媚的甜香,是谭碧身上的香水。
苏青瑶特意选了后座。于锦铭明白她的想法,心中唯有苦涩。他透过后视镜看她,柔声说:“困了没?困了就睡吧,后头铺了张小毯子,你盖上,免得着凉。等到谭姐家门口,我再叫你起来。”
苏青瑶轻轻答应一声“嗯”,接着从靠椅后头使劲扯出一张小毛毯,裹在身上。于锦铭开车很稳,几近感觉不出汽车在移动。苏青瑶坐在车内,呆了许久,渐渐的,大约是酒上头,萌生出些许困意。她阖眸,脑袋靠着车窗玻璃,竟睡去了。
她做了个极其混乱的梦,想起了许多难过的事,可惜睡得太死,她说不上来究竟梦见了什么,只觉愁肠百结,恰如秋夜的白月。
睡醒,苏青瑶睁眼,发现自己不知怎的,竟躺在后车座睡着了。她将脑袋从毛毯里钻出来,却瞧见车门大开,而于锦铭正斜坐在身边,无声地望着天空。
似是察觉到她醒来,于锦铭回首,看向睡在身侧的苏青瑶。他的眉头短暂地蹙起,掌心探到她的面颊,摸了摸她濡湿的面颊,见她并未显露不适,神色方才舒缓。
锦铭?她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是魇着了?”于锦铭说着,五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擦去水痕,不知是汗是泪。
“做了个梦。”苏青瑶道。
“什么梦?”他问。“是噩梦吗?”
苏青瑶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于锦铭轻笑。
他手肘撑在座位,尽可能弯下腰,以一种相当难受的姿势贴近了她。月色稀薄的夜晚,他的眼瞳也随之黯淡,成了浓稠的暗褐色。苏青瑶端详地凝望着,直到额头倏忽一凉,才回过神,原是他的额发垂到了自己的眉心。
“我们到家了?”苏青瑶问。
于锦铭答:“在公寓楼下。”
苏青瑶躺在车座,缓了会儿,突然小声说:“锦铭,我有点饿。”
于锦铭呆了下,继而噗嗤一声笑了。
他捏捏她裹在毛毯里的小脸,道:“叫你晚饭光顾着吃酒。”
苏青瑶瘪瘪嘴,懒得搭理他。
“回寓所,我给你下碗面?”于锦铭又道。
“不想吃面。”苏青瑶说。
“你想吃什么?”
苏青瑶想了好一阵子,说:“拿破仑蛋糕。”
“行,”于锦铭答应得爽快,“哪家的?我去给你买。”
苏青瑶想了想,发现每回买甜食,都是徐志怀拎纸盒子回家,拆开来,洗好刀叉递给她。她只管吃就行,突然一下叫她说,还真讲不出来。
“算了,不要吃了。”苏青瑶推推他的胸口,莫名其妙地撒气,大抵是真醉了。
“我带你去华懋饭店,怎么样?”于锦铭反手握住她推搡的小手。“开个房间,然后叫餐。”
“少发疯。都什么时候了,人家的厨子不睡觉?”她道。
于锦铭握着她的手,垂下眼帘,慢慢将手指扣进她的指缝,略显傻气地笑了。“那等天亮?一天亮,我就开车去给你买。”
“就你闲的没事做。”苏青瑶一边说,一边翻身爬起来。脑后的发髻睡散了,鬓边的发丝纷纷垂落,贴在面颊。她本就瘦小,披着毛毯,活像只小白猫儿,还是脾气顶不好的那类。
于锦铭笑着啄吻她的手指尖。“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睡觉。”
苏青瑶指尖轻颤,随着一下下轻盈的吻,酥了半边身子,连带头脑也有些惘惘的。她不由想,自己讲了那般伤人的话,按理说,他理应要赌赌气的。好比志怀,志怀见她甩脸子,都是皱眉头,然后有意冷一冷她的……奇了怪,这人怎么会没一点自尊心呢?
于锦铭不知她的心思,只顾热切地念着自己的想法。“要么去我那儿,我公寓里还有东西可以吃。”
苏青瑶淡淡应了声“嗯”,答应了。
于锦铭难以置信,想再问一遍,又怕她突然改口,便飞快地钻进驾驶座,发动引擎。他一路开得飞快,夜幕下的街道模糊成断断续续的残影。苏青瑶看着窗外,也有些头昏脑涨。
他俩进了公共租界,开过苏州河,停在于锦铭租赁的公寓楼前。于锦铭熄火下车,殷切地为她开门。两人上楼,狭窄的楼道如同一个幽深的黑洞,又似动物盲肠。于锦铭紧紧牵着苏青瑶的手,领她上楼。因为紧张,他手心渗出些薄汗,但不惹人讨厌,好比温暖潮湿的回南风。走到门前,于锦铭摸黑从西裤的口袋里取出钥匙,开门。
“啪”,他摁亮电灯。
两个年轻男人合租的地方,不脏,但也不算干净,处处透着散漫。
换作以往,她是绝不会来他住的公寓的,就跟刚开始很固执地叫他于先生一样,总想在两人跟前拉一条线,好似有这个装模作样的界限,她就能随时擦擦嘴,跑回丈夫的庇护下,当她“无忧无虑”的小妻子。
可哪有偷腥的人会偷一次就收手?
于锦铭进屋,叫了几声常君,没听他应。贺常君没回来。苏青瑶见了,突然庆幸自己适才没上楼。她脱掉高跟鞋,穿着棉袜,走到沙发坐下。于锦铭挽起袖子,问她拌个土豆沙拉行不行,家里还有红肠,再煮个汤暖暖胃。苏青瑶说行。于是他进到厨房忙活起来。刀剁在砧板,一下一下,苏青瑶听着,感觉很陌生。她当了五年的妻子,却没进过几次厨房,要从这个角度说,徐志怀是很宠她的。
她不由猜,假如自己同徐志怀说要下厨,会是什么情形……哈呀,那男人十有八九会是一副困惑且质疑的表情,好似在嫌她自找麻烦。
苏青瑶神游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很奇怪。
跟一个在一起的时候,总要拿另一个作对比,好像她一颗心里能住两个男人。不过,西医说人的大脑有两个半球,分属不同的区域,互不干涉。那且当她左半脑装了一个,右半脑装了一个吧。
过不久,饭做好,于锦铭端上桌,掀开锅,一大团热气扑到脸上。苏青瑶挥了挥,朝里头望。是一锅红菜汤。上海不产红菜头,他改用了西红柿,牛肉窝在里头,泛着亮晶晶的油光。他切了几片满是坚果的长面包和两串红肠,配酸白菜丝,又拿来一瓶伏特加和半个柠檬。
苏青瑶把坚果面包撕成小块,沾着汤水,小口咀嚼。于锦铭拉来板凳,坐在她对面,替她舀了汤在碗里,递过去。苏青瑶呷了一小口,眯起眼,暖得耳根微微发痒。于锦铭看见,垂眸笑了下,拿银叉戳红肠吃。
他的睫毛顺着晕黄的灯光垂落,影子印在面颊,小扇子似的。苏青瑶的目光落在上头,暗自在心里数起来,一、二、三、四……太密了,数不清。她抿唇,没来头地发笑。
“笑什么?”于锦铭问。
苏青瑶脸兀得发红,“在想这俄餐正不正宗。”
“当然不正宗,我这是因地制宜改良版。”于锦铭径直吸了口酸柠檬,接着一口闷了小杯里的烈酒,笑盈盈地说。“要有机会,我带你回哈尔滨。最好是冬天,等松花江冻结实了,我带你从冰上走,叫你看看什么是千里冰封……等太平下来了,一太平下来,我就带你去。”
“听起来还好远。”
“没那么难的,瑶瑶,没那么难。”于锦铭轻叹。“你看,你现在不就跟我待在一起吗?”
苏青瑶听了,没说话。
于锦铭自讨没趣,垂下脑袋,唇瓣贴着半块柠檬,默默吸吮。他佐着红肠,一口柠檬汁,一口小杯伏特加,喝了小半瓶,倒也没见太醉。
苏青瑶吃到五分饱,起身从沙发上拿了一盒开封的男士烟,点上。墨黑色的天不知何时透出一抹鹅黄色的莲子般的轮廓,夜深云散,月色若隐若现。苏青瑶抽着烟,很快便没了半截。她听见脚步声,转头,是于锦铭走到了她身侧。
苏青瑶抬头瞧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抽烟。
“要不,你就在上海读书吧。”他坐上沙发,冷不丁开口。“淑云你还记得吗?我们去跑马场那次。”
苏青瑶咳嗽一声,掐了烟,鬓边垂下一缕发。“记得。”
“她的父亲,应该也能帮到你。”于锦铭胳膊搭在沙发的扶手,嗓音轻且软。“读复旦好不好?淑云说复旦在中央草坪新建的两层小洋楼可漂亮了,红墙绿瓦,叫东宫还是什么的。学校里开大学社会科和中国文学科,都很适合你。”
苏青瑶苦笑,反问他:“那你呢?”
“我?我回南京参军啊。实习半年当个少校,然后努努力升个队长什么的。和家里早就说好了的,来上海休息个半年、一年。”于锦铭干笑。“回去也好,说不定哪天我就开着飞机来见你,准叫你在复旦的女同学跟前出出风头。”
“骗人,你才不是这么想的。”苏青瑶仰起脸,小拇指撩起鬓边的碎发,别回脑后的发髻。“别老想着哄我,锦铭,你才说要带我去南京,这才过去多久,就改想法了?你还是不懂,我和你做同样一件事,不会有同一个结局。”
于锦铭咧嘴笑了下,眼睛很明亮。
“可这样你会开心,又能上学,又能待在上海。”他说。“说实话,我很不甘心。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听我说这种蠢话,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吧。可瑶瑶,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这种感觉?为什么爱你这件事不能成为我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呢?我不明白。”
苏青瑶想了想,说:“因为——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于锦铭听了,脸上浮现出一种在苏青瑶看来是极其愚蠢的执拗。
“去他妈的。”他说。“通通去他妈的。”
苏青瑶听罢,沉默地起身,想去丢掉手里剩下的半截烟头。
于锦铭却猛得从身后牵住她的手指,嗓音干涩道:“求你了,别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青瑶侧身,俯视着他,淡淡道。
于锦铭牵她的手骤然一紧,他抬头,望着苏青瑶,灼热的视线好似要一直钻到她冷冰冰的心里。苏青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抽了抽手。于锦铭拽得更紧,接着弯下腰,额头抵在她的手背。喝了酒的缘故吧,面庞烫得吓人。
苏青瑶垂眸,目光落在手背与他鼻梁的交界处。男人炽热的呼吸徐徐喷在手背,接着是零零散散的吻,从手指窝到指尖。她一下觉得自己被揉皱了,十指微微打颤,说不出来的痒。
“去扔个烟。”她再度抽手。
于锦铭一手蛮横地拽住她的胳膊,一手夺过她手里的烟。他起身,将烟头对准垃圾桶轻轻一抛,丢了进去。苏青瑶下意识抬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渐渐急促。她别过脸,又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于锦铭紧跟上前,手臂顺势扣住她的腰,转身把她压回到沙发上。苏青瑶落下去的那一刻没坐好,沿着靠背斜斜滑落,半倚半躺在沙发。她发髻散了半边,长发泼在脸上。于锦铭右腿跪在沙发,一只手撑着靠背,另一只手指穿过乌发,捧出她玉白色的面颊,
“瑶瑶,”他弓起背,薄唇落在她的鼻尖,你不可以对一个人说过喜欢,又突然反悔。”
苏青瑶瞳孔收缩,像被捏住后颈提起来那般,方寸大乱。说不上来,就跟胸骨被顶了一下似的,气憋在嗓子眼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她抬起手,环住于锦铭的窄腰。
他也收紧双臂,搂住她,隔着柔软的烂花绒,挤压过来,一节结实的肌肉,一节滑腻的丝绸,中央一粒冰凉的袖扣。
光线稍稍有些发暗。
“锦铭,不值得。”苏青瑶抿唇,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话音未落,于锦铭忽然挨近,吻住她。他的唇是个标准的山峦,跟旧式女子画在眉上的小重山一样,贴过来,贴在苏青瑶微白的唇上,简直是青山一头栽到雾里。苏青瑶启唇,朝他微微呵气。
于锦铭耳根一下红了。他膝盖上移,亚麻裤蹭过沙发,一串细微的摩挲声落了出来,像荒漠中的摇尾的响尾蛇。吻缠紧了她,舌尖绕着她的打圈儿。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腻乎乎的滋味。
苏青瑶被吸吮到有些缺氧,连忙推推他。
于锦铭捧着她的脸,舌尖舔过上颚,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他的舌尖还露在外头,银丝藕断丝连。苏青瑶笑了下,食指压上去。于锦铭见状,卷起舌头,把她的手指含在口中。
好痒。苏青瑶缩起肩,打了个哆嗦。
他握住女人另一只手的手腕,指腹压在内侧,从掌心与腕骨相连的那一点微小的凹陷处,朝上轻柔地摩挲,划出一道弧线。
“锦铭……”她语调显然软了。
于锦铭缓慢地吐出她的指尖,侧过脸,在她的手心郑重地亲了下。
睫毛扫过掌心,像触了电,苏青瑶一下攥紧拳头。她枕着沙发的靠垫,小腿微抬。于锦铭顺势抚过,一直划入旗袍,接着抬起大腿,叫彼此挨得更近些。曳地旗袍朝上翻去,全堆在膝上,垒砌成浓绿色的垂烟。
于锦铭直起上身,把额发抓到后头,然后在她跟前一粒一粒地解开了衬衣扣。
他的模样不粗,生得很精细,连身体也是一种克制的健壮,顶风流的那类。偏粉的乳头在胸前肌肉的映衬下,显得些许突出,腹部分明的线条延伸到肚脐,下面是卡其色的亚麻西裤。
苏青瑶“嘶”得吸了口凉气。
跟徐志怀做这档子事,心里总像扎了根小毛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逐渐走向破碎的过程,如同被碾碎了,又被极其温和地拾起,连灵魂都能放进唇齿间咀嚼。
但面对于锦铭,什么魂魄不魂魄的,全不想了,就是心底里有股疯狂的劲儿,使劲推着她以身犯险。
她垂下眼帘,目光无意间落在布料间突兀地顶起,又急忙瞥开。右手食指的指甲一下一下刮着拇指的指腹。
于锦铭心里一动。
他弯腰,尽可能挤着狭小地缝隙,侧躺在她身旁。接着他撩开女人牵牵绊绊的长发,抬起下巴,咬住白中透粉的耳舟,那儿长着软骨,跟吃软糖似的,又咬又舔。
苏青瑶不自觉歪着头瞧他。于锦铭趁机亲她的面颊。苏青瑶抽抽鼻子,启唇,露出一小截舌头。于锦铭后腰一麻,连忙扶着她的后脑,迎面压过去。舌头在口中缱绻地磨蹭,彼此都发出急促的喘息。于锦铭逐渐加重力道,有意勾着她往自己的唇齿间引。苏青瑶轻咬了下他的舌头,头一抬,躲开他。
于锦铭急喘了声,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呻吟。
他撩起旗袍摆,靠着触感去解侧边的盘扣。大约解了三四颗,他倏忽没了耐性,胳膊径直横插进去,苏青瑶觉得小腹发酸,忍不住踢他。
足尖踹到他的鬓角,软软的,没多大力。于锦铭歪头,将面颊贴在她的小脚上。呼吸徐徐抚过脚背,与此同时,他的手指突然从四角衬裤的底下钻进去,最前端的一个指节没入到濡湿的甬道内,旋了半周。
苏青瑶轻颤,浓绿旗袍的胸口处,萌生出两个暧昧的凸起。
他又伸入第二根手指,浅浅地在穴口摁压。
已经很湿了,水液沿着他的手指流下,挂在指缝。
于锦铭重新去解她腰侧的盘扣,从下往上,一直解到胸前。她这件旗袍是斜襟,单一排凤尾扣延伸到领口。解开半边,他俯身,蜜糖般柔软的发丝泼洒在锁骨,双唇含住那一点不如指甲盖大的朱蕊,细细咬她因为曾经裹胸,至今仍带孩子气。
苏青瑶呜咽,头昏脑涨。
呻吟轻盈地穿过肉体,在身躯间散步。
她本能地想勒紧他的脖颈,可又有什么鬼魅在心底作祟,不停告诉她——别这样,别太投入,一时的感性和冲动终会毁了你。但很快,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也开始教唆她,叫她别想那么多,只管纵身跃入激流。两个念头一个要向左,一个要向右,彼此争得不可开交。
于锦铭支起身,想进去。
她因为男人的举动,整个人骤然悬了一下,飘乎乎地没个踏实的落脚点。但很刺激,快感在毛孔噼里啪啦地炸开。
于锦铭见状,拧开西裤的纽扣,慢慢插进去。
“啊呀,”苏青瑶叫了一声。
他连忙停下,手掌撩开她的长发,盯着她看。
苏青瑶觉得难堪,细眉微蹙,眼角微微翻出淡红。于锦铭轻笑,又俯下身,凑过去亲她的眼角。苏青瑶不由发出一声细小的嘤咛,鬓发蹭到他的下巴。
发间满是玉兰花发油的香,于锦铭面庞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灯光映在瞳仁。苏青瑶心弦微动。她举起胳膊,叫手心压着他抓到后头的额发,眼珠子划了半圈,垂落。
似是火柴划出一簇火苗,忽得烧红了她的脸。苏青瑶足尖绷紧,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毛巾,被男人拧成一团,不停滴着水……
结束后,他喘着粗气,抱着她腻了好一会儿,后来苏青瑶嫌脏,要去洗澡,两人才分开。
先是苏青瑶洗漱。她拿了件于锦铭衣柜里的衬衫,当睡衣,两人个子差一大截,衬衫下摆长到膝盖。旗袍衬裙过水晾到外头,上海暑气旺,不下雨,明早就能干。
于锦铭随后进去。他冲完澡出来,瞧见苏青瑶趴在床上看他放在枕边的法文小说,讲骑士与贵妇……不是什么正经书。
他坐下,手肘撑着滑到她身侧。“好看吗?”
“下流。”苏青瑶淡淡瞥他,食指翻页。
于锦铭心痒痒。
他手心探入衬衣,摸了摸。
“乱来!”苏青瑶埋怨,合上书。
于锦铭耍赖地笑笑,咬一口她赤裸的后背。
“好可爱。”他亲一下肩胛骨。
“喜欢。”他又亲一下后颈。
苏青瑶心想,这下肯定要留痕迹了,幸好是住在阿碧那儿,不然真难搪塞。
两人闹到天色微明,全无睡意。月光已经完全落下,风吹过帷幔,一下一下。昏暗里,苏青瑶望着窗帘起落,远远退去,又缓缓袭来,周而复始。
她躺了许久,忽得旋开珐琅灯,去偷男人的烟盒。
苏青瑶叼着烟,划亮火柴,手心护着火苗点燃。
青白色的烟雾在晃动的火光间袅娜上升,她甩熄火柴,便瞧不见了。
“你一天不到,抽三根了,”于锦铭披着被单坐起,下巴靠在她瘦削的肩膀。“比我瘾还大。”
“在想事情。”苏青瑶说。
屋内稍稍静了一息。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于锦铭靠在他伸手,紧紧抱住她。
“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于锦铭说。“我会为你喜欢我这事儿,付出很多。”
苏青瑶低低垂下头。
过了半晌,她抬起胳膊,手盖住他的眼睛,梦呓般说:“嗯,喜欢。”
“我爱你。”
苏青瑶无言,熄了烟。
约莫小憩了几个钟头,天光大亮。苏青瑶头痛欲裂,睡不着,也醒不了。于锦铭倒是神采奕奕,进到浴室洗完澡,又刮了胡子,换好衣服下楼给她买早点。苏青瑶赖到他买完早点回来,才懒懒爬起。卧房有一张椅子,上头堆着他还没送洗的衬衣和西裤。苏青瑶将昨夜的衬衣扔到上头。
吃罢了,两人预备回谭碧的公寓。
开出公共租界,行到一段笔直开阔的路段。
于锦铭见四下无人,天气又很明朗,突发奇想,问她要不要试着开车。苏青瑶想尝试,可又怕头回上路,出车祸,把他俩全害死,便拒绝了。
“只开一小段直线,不超过一百米,多了我也没这个胆。”于锦铭说。
“小心我一头撞到树上,把你害死。”
“不碍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于锦铭没心没肺地笑着,将汽车停在路边。
他下了车,先给苏青瑶指清楚,哪里是油门,哪里是刹车,怎么点火,怎么熄火。再叫她脱了高跟鞋给自己,赤脚上车去踩踏板,否则万一使不上劲儿,他俩就真成枉死的鸳鸯了。
苏青瑶小脸紧绷,坐上车,两手搭在方向盘上。于锦铭提着她的高跟鞋,绕道副驾驶座坐好。他转头,见她腰杆笔直,跟个鹭鸶标本似的,直直立在驾驶座,一下笑出声。
“没事,很简单的,开直线又不叫你打手号。”于锦铭说。“反正拿稳方向盘,慢慢踩油门,感觉不对就拼命刹车。哪只脚油门,那只脚刹车,你分清楚,千万别搞乱。”
苏青瑶瞪他:“你当我是傻子?”
于锦铭眉毛一挑,不作声了。
她轻哼,转回头,牢牢盯着前方,试着踩下油门。虽说适才顶了一句嘴,相当大胆的模样,可她心里还是怕,脚始终太使劲。但渐渐的,她摸索出些规律,快了松,慢了压,倒也不难。就是方向盘有点怪,稳稳压着不动,车头也会莫名其妙歪掉,要人时刻注意调整。
也不知开了多久,于锦铭忽然说:“慢慢踩刹车,前头要到拐弯的地方了。”
苏青瑶听他指令,稳稳地停下。
她打开车门,要与他换回来。
下了车,苏青瑶才发现她开了好长一段路。她皱眉,莫名生出气恼,心想:这人怎么能这样不靠谱,这样由着性子乱来!万一刚才突然有行人路过,或是杀出一辆大车,他预备怎么办?
苏青瑶想着,沉下脸,狠狠推他。“你不是说就开一小段?”
“你开得蛮好,我就没叫停。”于锦铭见她声气不对,连忙解释。“小孩儿学溜冰也这样,大人先扶一下,等他不注意,再偷偷放掉。你看,你不是开过来了吗?也没出事。”
苏青瑶不答,转头就坐到后座。
于锦铭追过去,隔着车窗同她道:“我错了,我错了,瑶瑶,我知道错了。”
苏青瑶还是不理他,指指驾驶座,叫他回去开车。
于锦铭一路低声下气,忙着致歉。苏青瑶其实到半途,气就消了,但面上仍端着软硬不吃的冷架子,非要看他能这般做小伏低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为何,面对他,她总有恃无恐,可劲儿想要糟蹋他。
回到公寓门前,苏青瑶见他仍哭丧着脸,才撤下冷冰冰的态度,搭理他几句。于锦铭显然松了口气,跟着她上楼。
敲门,出来的是谭碧。
她拉开了个狭窄的门缝,拿身子堵着。
“哎!可算回来了,你出门逛了这么久,买了什么回来?”谭碧递给苏青瑶一个眼神,语调高高的,十分轻快。
苏青瑶心下一惊。
未等她说话,谭碧又转头,声音娇嗔地同于锦铭说:“呦,四少,你来接贺医生啦?我马上去叫他。”
话音方落,谭碧一把捉住苏青瑶的胳膊,将她拉到身边,又打手势叫于锦铭留在屋外。
苏青瑶颤颤巍巍地随谭碧进屋,走到客厅。
她看到那儿摆出一张麻将桌。徐志怀坐在右边,眼眸低垂,一手搭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竹骨的麻雀牌。他正对着贺常君。还有一个是上次见过的搞金融的男人,好像叫弘祖。缺出来的位置是谭碧的。
徐志怀见她进来,抬眸,目光移到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
那一刹那,苏青瑶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像被狠狠捅了一下,紧张得想吐。
“于少爷不进来吗?”徐志怀看着谭碧,问。
谭碧笑盈盈道:“四少来接贺医生的,说不坐了。”
徐志怀眼神又滑到贺常君身上,手指转着麻雀牌,牌边富有韵律地敲击着台桌,咚、咚、咚……在场的谁也没说话。
短暂的死寂后,他笑。“我看这场一时半会儿打不完,叫小少爷进来坐吧。”
说罢,徐志怀望向苏青瑶,一手仍漫不经心地玩着牌,另一只抬起,食指与中指朝内勾了两下,示意她过来。
苏青瑶不动,无措地瞧了眼谭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