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六宫(清穿)by春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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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儿女,特别是满洲八大姓族中之人,无一不是虔诚信奉萨满神教。孟春作为富察家的家生子,自然也是如此,她既然敢在萨满天神前立下如此毒誓,可信度又更高了些。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要依着孟春提供的这些证据再仔细调查一番才行。
但,照春是绝对留不得了。
皇帝神色一暗,唤道:“李玉。”
李玉连忙恭敬地走进来:“奴才在。”
皇帝声色平静:“长春宫宫女照春……”
“皇上!皇上!”
皇帝还没说完如何处置照春,圆盛便在门外急促地高声呼喊。
李玉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怎么会这么不沉稳。
作者有话要说:
①供奉萨满的青楝香为私设。
皇帝微微蹙眉:“何事?进来说话。”
圆盛连滚带爬地从推门进来,霎时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五阿哥……五阿哥……”
皇帝霎时神色一凝:“五阿哥怎么了!”
圆盛颤抖着哭道:“五阿哥薨了——”
“你说什么!”皇帝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圆盛。
圆盛哭道:“皇上,这是刚从种痘所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哭得吐了血,现在已经哭晕过去了……”
听到圆盛如此确切的话,李玉霎时跟着跪倒在地。
而皇帝,有些回不过神来地站在原地,紧紧攥拳,只觉心头发冷。
李玉哭着劝道:“皇上节哀!保重龙体啊!”
听到李玉的哭声,皇帝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大步朝门外走去。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嫡子。
此刻,种痘所已是乱成一团。
皇后当时一直在屋里守着,隐隐听到外头传来哭声,她心下便是一缩。
当即想要去查看是什么情况。
刚走到门前便看见太医哭着来回禀,说五阿哥薨了。
皇后霎时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用太医再说了,四周已经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皇后娘娘节哀——”
皇后痛彻心扉,竟是蓦地吐了一口鲜血。
“主子!”
“皇后娘娘!”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照春连忙扶住皇后。
皇后一把掀开照春的手,顾不得擦拭唇畔的鲜血便朝着种痘所走去。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好好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她要去看他,她要亲自去看看!她不相信!
可四周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牢牢抱住皇后的腿,不让她去。
五阿哥刚走不久,里面的天花痘种还有传染的风险,纵然知道皇后心中痛极,她们也不敢让皇后进去冒险。
“主子,您不能去啊主子!五阿哥没了,您更要保重身体啊!”照春泪流满面,死死抱住皇后的腿不让她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孩儿!我想再看他一眼都不行吗?!”皇后哭着拍打抱住她的手。
“我要去看永琮!我的永琮,他怎么可能就怎么没了!怎么可能!”皇后泪如雨下,挣扎着往前。
母爱的强大,让她瘦弱的身躯爆发出强劲的力量,竟硬生生挣脱了几个宫人的束缚,跑到了种痘所的门前。
宫人们顾不得其他,连忙再度拦住她抱住她,哭着劝道:“主子节哀!您真的不能去啊!”
皇后被拦着跪倒在地上,看着门槛后的种痘所,肝肠寸断地哭喊着:“永琮,额娘在这儿!额娘在这儿啊!你别怕,你出来看看额娘啊!永琮!我的永琮!你不是最心疼额娘了吗?你出来看看额娘啊!”
“娘娘……娘娘……”看着皇后悲痛至此,周围的宫人无不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永琮——”
皇后的身子本就日渐虚弱,如此大悲之下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当时便昏倒在种痘所门前。
可是昏倒时,她养得细嫩娇贵的手却依然死死扣着面前的门槛,生生折断了指甲。
似乎这样,她就能离她最心爱的孩儿近一点,更近一点。
等皇后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长春宫。
她睁开眼便看见皇帝坐在床前,面有悲色。
而四周,六宫嫔妃都到了,大家都穿得很是素净,很多人甚至红着眼眶。
皇后心脏骤然一缩,她紧紧捏着被子坐起来,最是克己守礼的她此刻什么都忘了。
“皇上?”她颤抖着看向皇帝。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她只是病了,此刻这里围着的这么多人只是来看她的,而不是因为其他。
皇帝面色不忍,却还是打破了皇后的自欺欺人:“皇后节哀。”
“节哀……节哀?”皇后眼中的泪水霎时涌了出来。
“我不信!”她掀开被子就想下床,皇帝连忙扶住她。
“皇后……”
皇后却是紧紧握住皇帝的手臂,摧心剖肝地哭着哀求道“皇上,您让臣妾去看看永琮,让臣妾去看看永琮,他肯定没事的,他怎么会有事啊!他都六岁了,他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会没了啊!皇上!”
看着皇后这般大恸,嫔妃们似乎也感同身受,跟着又红了眼眶。
哪怕是娴贵妃都紧紧攥着手帕,默默移开眼去不忍再看。
皇帝心中亦是难受,但他还是耐心劝慰道:“皇后可以去看永琮,可是要再等几个时辰。这会儿永琮身上还有痘种,你没有种过痘,若是这会儿去你也会被染上的。明日,明日你就可以看到永琮了。”
“明日,明日……”皇后眼中的泪哗哗地落下。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泣不成声:“永琮……我的永琮……是额娘对不起你……是额娘对不起你……”
皇帝看着皇后痛不欲生的模样,侧过头去快速眨了眨眼。
待面色平静些后,皇帝转过头看向旁边捂着嘴无声落泪的宁欢。
他愈发心痛。
皇帝向宁欢招了招手,将位置让给她。
“令妃留在这儿,其余人都随朕出去罢。”
一众妃嫔皆是低声应了。
皇帝又轻轻拍了拍皇后的肩,劝道:“你是皇后,一定要振作。”
皇后头一次这般任性放肆,充耳不闻,依旧伏在床上痛哭着。
宁欢则是含着泪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
看着两个女人的反应,皇帝心中轻叹,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内室时,他看见守在门边,眼眶红肿的照春。
皇帝的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眸色微暗。
但此时,皇后悲恸大哭的声音甚至穿过内室传到了外间。
皇帝神色微凝,想到里面悲痛欲绝的皇后,他到底不忍在此时再打击皇后。
但他也绝不会再给照春机会,更不会留她太久。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拳,神色冷淡地掠过照春,走了出去。
宁欢上前抱住皇后,忍着哭腔唤道:“姐姐,姐姐……”
如果说皇后方才还压着些,现在只剩宁欢,她才是完完全全地发泄出来。
她紧紧抱住宁欢,失声痛哭:“宁欢,宁欢……我的永琮没了,我的永琮没了!”
她的永琮,她这么乖的永琮。
会叫她皇额娘,会整日跟在她身边问皇额娘渴不渴,皇额娘累不累。
看着她每日处理的宫务繁多,他会懂事地为她捶肩,会纯稚地说日后等他读书了也要帮额娘分忧。
有时候他病着,明明难受得不行,却还哄她说“额娘,我不难受,您别难过”。
明明被药苦得不行,却还是极力笑着哄她说:“额娘,我不苦的,不苦的。”
怎么会不苦啊,这个傻孩子。
她的永琮啊,她这么懂事的永琮。
她的永琮虽然病弱,可是从来都是个乖巧的孩子啊。
为什么上天要怎么残忍,连这么好的孩子都要带走。
宁欢抱着皇后,亦是潸然泪下。
“姐姐,姐姐……永琮这么懂事,若是知道你为他哭伤了身子肯定会难过的……”
闻言,皇后更是悲痛不已:“是啊,永琮这么懂事,这么懂事,为什么老天还是要这么快就带走他?他还没有多看看这个世界,他甚至连想学的字都没学几个……是我不好,我应该多教永琮认几个字的,他这么喜欢读书……我怎么没多教他认几个字,没多陪他读几本书呢……是我不好……”
“是我对不起他,没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是我对不起他……”皇后自责地恸哭。
她的永琮啊,生来刚学会喝奶就开始喝药,一口奶一口药地好不容易长到今天,却还是没能留住。
都是她这个额娘的错,没有让他健康快乐地活着,都是她的错。
宁欢抱着皇后,用当初劝慰柔惠的话,一遍一遍地哄着皇后:“姐姐,姐姐,你听我说,永琮现在反而是摆脱病痛的折磨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他再也不会受病痛的折磨,他会健康快乐地生活着,他肯定会幸福的……”
听到宁欢的说法,皇后忽然抬起头看向她,她泪流满面地哽咽道:“你说什么?”
宁欢擦了擦眼泪,扶着皇后下床:“姐姐,来。”
皇后顺从地靠在她身上跟着她,脸上的泪依然是怎么都止不住。
宁欢将皇后扶到窗边,又去将窗户支起来。
今夜正好星河璀璨。
宁欢指着天上的星星,声音温柔:“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种说法,说人走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他们在天上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到了夜晚便会发出光亮,守护着注视着地上的亲人。”
皇后怔怔地抬头仰望着繁星漫天的夜空。
“变成星星……我的永琮也在其中吗?”她喃喃。
“在啊。”宁欢忍着鼻酸,找到最亮的那颗星星指给皇后看:“姐姐,你看今夜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永琮啊,他在看着额娘呢。”
“永琮——”皇后顺着宁欢指的方向看去,泪水不住地从脸上滑落。
宁欢柔声哄她:“姐姐,快别哭了,永琮在另一个世界肯定不会想看到额娘为他这么难受的样子,他这么懂事,肯定也像你希望他幸福快乐一样,希望额娘也能好好生活。”
皇后依靠着宁欢沉默地落着泪,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问:“宁欢,永琮真的摆脱病痛去了另一个世界吗?”
宁欢肯定地点头:“当然,那个世界不会再有病痛,永琮会幸福的。”
皇后默默垂泪:“可是我还是好舍不得他,他是我的孩儿啊……”
宁欢环着她,声音柔和若春水,温柔至极:“只要我们一直记着他,他就与我们同在。”
皇后轻轻阖眸,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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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正月的年节还没过完,宫里便出了这样大的事,这个年自然没法儿好好过下去。因五阿哥薨逝,宫中年宴晚宴皆尽停办,不能暂停搁置的节礼也尽数从简,连本该在年后举行的选秀也推到了二月去。
选秀固然重要,但遇上这样的事,也没人敢说什么。
正月十六,皇上下旨追封五阿哥,谥曰悼敏皇子,随葬端慧太子园寝。至此,两兄弟也算是另一种意义地团聚。
强撑过悼敏皇子的丧仪,皇后彻底病倒。
如今,长春宫不仅药味浓郁,连气氛也很是沉郁。
宁欢知道无论说得再美好,泣血般的丧子之痛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轻过去。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时常去长春宫陪伴皇后,只盼她能坚强一些。
悼敏皇子丧仪后,本以为这个正月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日,宁欢从长春宫出来,心中实在难受,但有些话似乎只能和太后说说,她便先去了寿康宫一趟。
太后一看她红红的眼眶就知道她刚从长春宫来。
她又心疼又头疼地叫盼越取了冰袋来。
“你瞧瞧你哟,再多去长春宫几日,你这眼睛还要不要了?”
宁欢用冰袋捂着眼睛,缓解眼圈周围的红肿干涩,她道:“那傅馨姐姐可怎么办?”
丧子之痛,皇后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太后叹道:“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还是夭折的第二个,这样的伤痛,谁也劝不了她。倒是你,明明心中难受还要日日跑去长春宫,你这不是一遍遍往自己心上戳刀子吗?”
宁欢放下冰袋:“可是我难受……”
“若是牛痘能早一些研制出来……”两行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她哽咽道:“我对不起傅馨姐姐……”
皇后待她这样好,待她胜似亲妹,从入宫以来就一直帮着她,护着她,疼着她。
她也一直将皇后当做亲姐看待,自然皇后的儿子她也当做亲侄子对待,她也是心疼的。
况且她不能再清楚永琮对皇后的重要性,所以自知道永琮要种痘起,她一直都担心,担心永琮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担心皇后还是步上历史的后尘。
那是她的姐姐啊,待她这样好这样好的姐姐,她怎么舍得让皇后年纪轻轻就这样离去。
永琮没了后,看着皇后肝肠寸断的模样,宁欢又伤痛又自责。
怎么就没能再早一些呢……
太后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道:“这与你何干?牛痘这东西,在目前这样的条件下能不能研制出来都是问题。咱们固然能带来些不同的东西,但始终有人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你又何必自己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若是你自责能加快研制的进程也就罢了,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想这么多除了让你更难受,什么用都没有。”
宁欢擦着泪,道:“可是我没法儿不去想,我就是难过……”
太后看着她这样子,又心疼又无奈。
她想了想,还是肃容道:“宁儿,你清醒些。也就是咱们大致知道牛痘是怎么个东西,才能就这么草率地让人去研制。也是因此才让你有了几分期望,如今又有了负担。”
“可是你好好想想,若是咱们没能想到牛痘呢?甚至更残酷些说,若是咱们没有到这里来呢?这些孩子照样要循着历史的轨迹硬捱过去,能活下来便是幸运,活不下来就是命,直到牛痘的出现。”
宁欢缓缓放下手中的锦帕。
太后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宁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现在是有希望的。现在是很遗憾没能救得了永琮,可是事已至此,一味沉湎于悲伤除了一遍一遍伤害自己又有何意?人要向前看,现在救不了永琮,那日后就多救活天下千千万万的孩子,这才是最好的意义,不会辜负。”
宁欢眼中含着的泪珠再次滚落,她靠在太后肩头不住地呜咽。
太后看着她这般难过的模样,揽着她温柔地轻拍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你还是别日日去长春宫了,瞧你现在这样儿,我可担心你没把皇后劝好,反而把自己弄得抑郁。”
宁欢低声道:“可是没人陪着傅馨姐姐啊,她这么难受,我总要多多陪着她好好劝劝她,给她些支柱。”
“陪?”太后好笑:“你们两个一起抱头痛哭吗?你现下的状态就不适合去劝别人。”
宁欢抹了抹泪,小声表示不满:“您怎么这样……”
太后笑:“我说的是实话,不若你去问问皇帝,看他是不是也这样说?”
宁欢小声反驳道:“肯定不是。”
但她揪着裙子的手将柔软精细的面料攥作一团,显然有些心虚。
皇帝当然不愿看她日日这般伤怀伤身,也劝过她先别去长春宫。
只是她固执,皇帝又舍不得把她怎么样,只能无奈地放纵着,然后自己又来哄她。
太后看破不说破,只是接着劝道:“听话,等皇后自己先缓缓吧。现在她看见你或是你看见她,心里只会更难受。哭能释放情绪,可是哭得太多就不是好事了。皇后也需要自己独自疗疗伤,你一直陪着她未必是好事。”
宁欢搅着手中的面料,轻轻一叹。
太后说的也对,劝了皇后这么多天,换一换方法也好。
太后见她听进去才欣慰些。
姑娘哭得眼泪汪汪地总是令人心疼,还是像往日那般肆意笑着好看。
她轻轻拍了拍宁欢,温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向前看,放过自己。”
宁欢闷声道:“我知道,只是我也需要时间。”
太后点点头:“不要过分沉溺于悲伤便好。”
好容易安慰好宁欢,两人刚用上些点心,盼越嬷嬷便在门外通传。
“太后,圆团有事相禀。”
太后:“进来罢。”
圆团儿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躬身道:“禀太后,娘娘,延禧宫传来消息,说是怡嫔薨了。”
宁欢愕然地看着圆团儿:“你说什么?怡嫔薨了?”
圆团儿肯定回道:“是。”
宁欢有些讶异,前些日子还听说她病着呢,如今直接就没了。
她拧了拧眉:“怡嫔怎么薨的?”
圆团儿飞快地看了宁欢一眼,道:“说是病逝。”
宁欢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毕竟这么多年,太后都不知送走了多少人,连皇帝她都瞧着送走了两个呢。
宁欢瞥了圆团儿一眼:“说是?你又打听到些什么消息了?”
圆团儿讨好地笑了笑,将打听到的消息倒豆子似的说了。
“回主子,怡嫔的确是病逝,只不过她本不至于病到药石无灵的地步。听说是因为怡嫔宫里……太过冷清,底下的人奉高踩低,正好又赶上悼敏皇子种痘,延禧宫竟一直没能请到太医为怡嫔医治,这拖来拖去的,等到终于有太医到延禧宫去,怡嫔已然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圆团儿再是清楚不过太后待主子的好。
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圆团儿甚至觉得自家主子才是太后的亲女儿,连皇上都得靠边儿站呢。所以有什么消息就算不方便说与旁人听,至少太后是听得的。
听完圆团儿所言,太后微微蹙眉。
宁欢则是气笑了:“奉高踩低?宫中怎会有如此风气!”
昔年她刚入宫时,太后和柔惠还笑她话本子看得太多,同她说宫中规矩森严,内务府的人绝不敢如此过分,至少该有的份例还是有的。后来经过她自己的体会,也信了。
没想到在今日,竟然能从这宫里亲耳听到“奉高踩低”这四个字。
看来只有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是对的。
圆团儿看她气恼的模样,虽有不解,但还是小心回道:“昔年都是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皇后娘娘克己奉公,宫中风气亦是勤恳清正,但如今……”
圆团儿顿了顿,到底道:“自去年冬日,皇后娘娘几乎将后宫庶务尽数交由纯贵妃和娴贵妃处理,后来便一直是娴贵妃管着内务府这块儿,娴贵妃喜听好话,更看重自己身边的人,渐渐地宫里就……”
圆团儿尽力委婉地描述娴贵妃虚荣逐利,任人唯亲的行事作风。
宁欢对娴贵妃的行径未予评价,她只是扯了扯唇角:“皇上怎么说?”
圆团儿道:“皇上命内务府依礼为怡嫔治丧,涉事宫人一律照宫规严惩。至于娴贵妃之事该当如何,奴才回来时还未听见消息。”
恰好此时,门外又传来通传声:“太后,养心殿圆盛求见。”
太后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她又让圆盛进来。
宁欢先是笑了笑,而后又觉得不对。若是处置娴贵妃,素来只需去承乾宫传一遍旨意便是,其他宫自会陆续收到消息,圆盛何须特意跑来寿康宫一趟,多此一举。
圆盛进来行了礼,解答了她的疑惑。
圆盛恭敬禀道:“太后,令妃娘娘,娴贵妃疏忽导致怡嫔药石罔效。皇上言此虽非娴贵妃故意为之,但但娴贵妃仍有失察渎职之罪。是以,皇上罚娴贵妃三个月俸禄,褫夺娴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并将内务府交由纯贵妃处理,令纯贵妃肃清内务府中不正之风。”
宁欢点了点头,对皇帝的处置很是满意。
谁知圆盛又朝着宁欢笑了笑,道:“令妃娘娘,皇上说纯贵妃本就管着大半宫务,如今又要清肃内务府,事情繁杂恐怕顾不过来,便将先前娴贵妃手中的宫权移交给您和嘉妃娘娘,同赐您和嘉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
这一消息落下,不止宁欢,连太后都没想到。
而一旁的圆团儿先是瞪大了眼,而后又喜笑颜开起来。
皇上这是要主子平步青云啊。
平步青云好啊,平步青云好。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都得不到的天恩。
宁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微笑着再问:“你说什么?赐本宫协理六宫之权?”
圆盛笑道:“回娘娘,是。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谁知他想象中小主子笑眯眯谢恩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宁欢笑倒是笑了,不过是森然一笑:“那本宫可真是多谢皇上大恩呐!”
那语气要多阴阳有多阴阳,听不出半分真心高兴的样子,圆盛霎时笑不出来了。
他苦着脸看向宁欢:“娘娘……”
他也反应过来,他怎么就忘了这位祖宗从来被皇上惯得娇气又娇纵。平日是能躲懒就躲懒,就连永寿宫的宫务有时都要让皇上替她处理,这位祖宗又岂会乐意接管比永寿宫更烦杂的后宫宫务。
这于旁人是天上掉馅饼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到小祖宗这儿倒成了一件万般嫌弃的麻烦事。
圆盛心中发苦。
宁欢也不和他这个传话的人计较,轻哼一声,挥了挥手:“找圆团儿领赏去。”
话音一落,圆盛瞬间觉得天又晴了。
他霎时喜笑颜开地朝着宁欢谢恩:“奴才多谢令妃娘娘!”
圆团儿和圆盛退下后,宁欢才闹起来。
“您瞧瞧他!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商都不和她商量就直接下旨,定是猜到她不会同意才这么做。
届时木已成舟,她也不能如何。
太后调侃笑道:“协理六宫,这可是嫔妃们做梦都想要的大好事。”
宁欢轻哼:“您就逗我吧,不若我将这大好事尽数赠予您如何?”
太后连连笑着摆手:“那可不成,老都老咯,我还管什么事儿?安享晚年不好吗?”
宁欢:“您这是倚老卖老!”
太后看她这般跳脚的模样,笑不可抑。
等她笑够了,才拉过宁欢的手,道:“手中握着权力也是好事,哪怕只是一部分。”
“况且……”太后顿了顿,眼中有些笑意:“你说后宫这些宫务,虽然繁多,却不至于要三个人一同来管的地步,皇帝为了给你漏点儿权力也真是煞费苦心,他想的只怕也是同我一样。”
听太后如此一言,宁欢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但她还是娇气地嫌弃道:“可是掌管宫务也太麻烦了,连永寿宫我都不想管,还去管后宫?真是烦人。”
太后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啊……你方才不还很是不喜娴贵妃的行事作风么?现下正好给了你机会,你亲自去打理后宫,将之整顿成你想要的模样不好吗?”
宁欢捏着一根玉箸戳着盘中柔软的点心,显然兴致缺缺:“不必了,内务府可是交给纯贵妃去整顿了,您也知道我手中分不到多少权力,到时真要动作大了可别逾越了得罪人才好。”
太后笑:“你还怕得罪人?”
宁欢嗔笑地看了太后一眼。
“总之我真的不想管,我手里现在这么点儿权力也管不出什么名堂。再者……”宁欢放下不停戳着点心的玉箸,道:“这些宫权总归是要交回傅馨姐姐手中的,就算不交回给她,可能也要还给娴贵妃,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太后觑了她一眼,见她难得能这么平静地提起皇后,便也没说打击她的话。
她是觉得,娴贵妃不好说,但皇后……怕是难。
太后面上不显,摇了摇头:“总归有个协理六宫的名头也是好事,你还是稍稍上点儿心吧。”
她想,以后这后宫总是要交给宁欢的,现在开始上手也好。
这般想着,太后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忽而想到,皇帝……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看着旁边这姑娘暂且无忧无虑的模样,太后微微敛眸。
是与不是似乎都无伤大雅,只要宁欢能过得好便好。
宁欢自是不知太后竟想了这么多,她还在娇声抱怨:“真烦人。”
她心道,谁让她管的她就还给谁,谁让他不先和自己商量商量,哼。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直起身子来,盈盈的桃花眸中带着几分得意:“简姨,你们总说这后宫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般算计倾轧,没人敢克扣嫔妃,您瞧,现在不就有了吗?我就说艺术源于生活嘛。”
太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还记着这茬儿呢。
“我也没想到,毕竟在上一朝的后宫,确实很平静。”
说到这儿,太后忽然有些明悟:“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我遇到的一直都是孝敬宪皇后和如今皇后这样克己尽责的人掌权罢。显然处事风气和执政者的言行密切相关。”
宁欢想了想,赞成地点头。
太后便笑:“所以啊,你更要将自己手里的事情做好,就算不多做什么,至少也要尽责做好自己本职的事,为下面的人带一个好头。”
宁欢无言以对,最后还是恨恨咬牙:“这个混蛋,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太后神色平静地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显然不信她这外强中干的能算得了什么帐,不被吃得死死的就好了。
“嗒,嗒,嗒——”
花盆底叩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密集,可见来人气势汹汹。
圆盛守在外间,听见花盆底的声音便忙掀帘出来。
除了小祖宗,可没有谁在养心殿还敢走出这么嚣张的脚步声。
果然,甫一出来,圆盛便看见小祖宗冷着一张俏脸,盛气凌人地从外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