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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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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两人在巷子口停下,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他们。
宋绮年仰头朝傅承勖望去,脸庞上如落了一层金粉,双目里跳跃着金色的光芒。
“傅先生那里有很多西洋画家的画册,是吧?你有梵高的画册吗?”
第二天用过早饭不久,江映月就登门拜访,带来了新消息。
“孙开阳看样子是真的很想拿回那幅画,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担保人。这人我之前和你提过,是复旦大学的一个教历史的教授,姓陈。”
陈炳文教授?
就是那位追着孙开胜讨要被盗的汉代铜香炉的教授?
“是,我记得。”宋绮年大吃一惊,“这位陈教授一直致力于找回被盗的文物,还逼着孙开胜把一个古董捐给了博物馆。”
“不光如此。”江映月轻笑,“他当时还说唐寅的这幅画也是被盗的,也想要回去呢。”
“孙开阳知道这事吗?就孙开阳那品性,陈教授也不会愿意替他担保呀。”宋绮年越发觉得古怪。
“反正是他们的事。”江映月挑眉,“而且,不光做担保,陈教授还要给画做鉴定。”
“他倒是这方面的专家。为人又非常耿直,不会作假。”
“我也是看在陈教授这一点的份上,同意他做担保人。”江映月道,“孙开阳会把底片交给陈教授保管。等陈教授鉴定完我的画后,就把底片给我。”
“听起来还行。什么时候交易?”
“还没定下来。孙开阳昨天在自家门口跌了一跤,据说磕掉了一颗门牙……”
说着,两个女人都不约而同地扑哧一笑,幸灾乐祸。
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总之,他暂时不能出来见人。”江映月道,“我过两天又要去一趟杭州,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
“朱家?”宋绮年脱口而出。
“对!”江映月惊讶,“你怎么知道?”
“真是巧了。”宋绮年晃了晃手上一块蓝色绸缎,“我正在给朱品珍赶制一条晚装裙,到时候也要过去。”
“你也去?”江映月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似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宋绮年和她不约而同道:“要不就在朱家的宴会上交易?”
两人一愣,又笑起来。
“这主意好。”江映月拍手,“一箭双雕,也省得你多跑一趟。”
宋绮年也点头:“宴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孙开阳绝对不敢乱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江映月一把将宋绮年搂住,用力拥抱了一下,“你可真是我的军师!我这就去找孙开阳商量。”
宋绮年等江映月一走,立刻拨通了傅承勖办公室的电话。
“把江映月同孙开阳的交易也放在宴会上?”傅承勖正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字,“只要时间上不冲突,你又有信心能兼顾两头,那我没有任何意见。”
“取经更重要,先做这个事,然后我再陪江映月去做交易。”宋绮年道,“对了,我觉得陈教授掺和这事的目的不简单。他这样正直的人,怎么会为孙开阳这种要挟女人的人做担保,又怎么会眼睁睁看宝贵的文物流失在外?”
“我也这么觉得。”傅承勖道,“可想而知,朱品珍的生日宴会有多热闹。”
朱品珍同家人们在初十二这日去了杭州,住在别院里。
郭庄里的宴会现场已布置妥当。红毯铺地,灯笼高挂,墙边摆着姹紫嫣红的海棠花。道路两旁的树上是挂着珠串灯泡,但也扎着艳俗的粉红和粉蓝的绸缎。
朱品珍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偏偏这布置是长辈的主意,她还得强颜欢笑向长辈谢恩。
没想到了初十三这日,一个好消息传到了朱品珍的耳朵里:不知怎么的,郭庄一夜之间闹起了耗子。
耗子不仅大闹了厨房,把为宴会准备的食材糟蹋了不少,还啃坏了绸缎桌布,在园子里到处乱窜。
园林里草木深深,又有假山,简直是个天然的耗子窝。
不论是撒耗子药还是放捕鼠夹,对于次日的宴会来说都来不及了。
朱家一个管事向主人献上妙计:“北面有一处私家园林叫‘夕园’,听说地方宽敞,有湖有戏台,咱们家的宴会可以搬去那边。明天客人来了,请他们过去也不远。”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朱老一通电话就找到了在外地的胡三清。
不出傅承勖所料,胡三清也觉得这是个自已还人情的大好机会,立刻同意把园子借给朱家。
于是朱家又忙不迭把郭庄里的装饰取下来,搬去夕园。
朱品珍把小弟叫来,送了一个西洋打火机给他玩。
朱家小弟不负厚望,“不小心”地把那堆彩色绸缎给烧了,解决了他姐姐的心头一患。
年十三的傍晚,宋绮年将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晚礼服装进衣袋里,亲手抱着走下楼。
四秀提着行李箱,跟在宋绮年身后。
女工们逐一向东家告别,下班回家。
店里出了内贼的事已无人不知。可宋绮年只在楼上单独工作,从不审问工人们,反而让女工们更加惴惴不安。
这几日下来,女工们彼此猜忌,又担心自已被陷害,过得提心吊胆,连同事之情都受了一些影响。
眼看时机成熟,宋绮年终于采取行动了。
女工们离去,工作间里只剩杨姐一个人,正在扫着地。
“这活儿让四秀来做就行了。”宋绮年道,“你儿子的病好些了吗?”
杨姐放下扫把,局促地搓着手:“他是胎里带出来的病,连西医都说治不好,只能吃药缓着。”
“你也真辛苦。”宋绮年坐下,“听说你还接了给人缝补的活儿在家里做?”
“我不会耽搁你这里的活的!”杨姐忙道,“我干活是最快的一个,宋小姐你也知道的。”
“我知道。”宋绮年缓缓点头,“你也是我这里活儿做得最好的一个……所以,知道你拿了李高志的钱,把我给朱品珍做的衣服样子给了他,我真的很为难。”
杨姐猛地抬头朝宋绮年望去,本就蜡黄的脸上霎时血色尽失。
“好你个阿杨,居然是你!”柳姨如一头怒虎冲进屋,朝杨姐扑过去。
宋绮年眼疾手快,将柳姨一把抱住。
柳姨使劲儿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侬个黑心烂肺的!我家小姐不仅给你预支工钱,还给钱让你给儿子抓药。你不想着报恩就罢了,居然还帮着外人偷衣服样子!”
“我是没办法呀!”杨姐许是压抑了太久,眼下终于被揭穿,情绪倾泻而出,嚎啕大哭起来,“我儿子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了。我不好意思再找宋小姐要钱了,李老板又一口气给了五十块……”
“才五十块!”柳姨更怒,“小姐前前后后给了你快一百块了,你却扭头就把她给卖了!你这条养不熟的狗——”
四秀跑了进来,帮着宋绮年把柳姨拉住。
“宋小姐,我知道我做错了。”杨姐抓着宋绮年的袖子,扑通跪了下来,“求你看在我儿子的份上,别把我送去巡捕房!”
可恨之人又有可怜之处,让宋绮年狠不下心,十分无奈。
“我不会送你去巡捕房的。”宋绮年抽回袖子,又把杨姐拽了起来,“但……我这里不能留你了。”
杨姐肩膀一震,捂脸哭起来。
宋绮年心有不忍,可实在无法再信任杨姐了,只有硬着头皮继续道:“以你的手艺,再找一份活儿不难的。我……”
宋绮年内心挣扎了一下。
“如果没人问我,我不会主动说出你干过的事。希望你以后吸取教训,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这是遣散费。你收拾东西回去吧。”
杨姐看着宋绮年递过来的十块钱,知道大局已定,便将心一横,抓着钱跑走了。
“你居然还给她钱!”柳姨跺脚,恨铁不成钢。
宋绮年劝道:“她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又丢了活计,要是没点钱应急,不得走上绝路?”
柳姨没法反驳。
“杨姐也真是糊涂。”四秀很惋惜,“她要是实话实说,大伙儿都会一起帮她凑钱。她却偏偏要去走歪道。”
“还有那个李高志,真是一块粪坑里的石头,滚到哪儿都留一地屎。”柳姨骂道,“一个男人家,成天就知道搞这种鬼鬼祟祟的小手段来欺负女人。”
“这种男人可太多了。”宋绮年穿上大衣,“我得去赶火车了。等我从杭州回来,再好好回敬一下他。”
宋绮年和江映月定了一个双人包厢,一路去杭州。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行,虽说各自都肩负着任务,却都对这一趟旅途充满新奇与期盼。
温暖的小包厢里,她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打牌。
一个长画筒摆放在床头,里面放着那幅《仕女拜月图》。
“我还是第一次和女性朋友一起出游。”宋绮年道。
“第一次?”江映月惊讶,“你过去从来没有和同学一起出去玩过?”
“有过的。不过我和她们只能算同学,算不上朋友。”想起自已那些在师父的鼓励下恨不能自相残杀的同门师姐妹们,宋绮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讥笑,“我性子……比较独,追求的又和她们不同,大家谈不到一块儿。”
“说的也是。”江映月丢出一张牌,“大部分女孩整天就知道讨论怎么嫁人。我认识的女人里,就数你最有事业心了。说起来,是什么让你非要干出一番事业?谁启发过你,还是你受过什么刺激?”
“都不是。”宋绮年道,“为什么女人非要受到启发才会想去追求事业呢?我觉得女人和男人一样,天生就有事业心的。只是我们受到的规训让我们把事业心放下了,转而追求事业以外的东西。”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江映月思索着,“就像训狗一样,打小就告诉我们:一个女人毕生最大的成就是嫁得好,把家打理好是女人的责任。”
“还有,”宋绮年补充,“外出工作对于女人是吃苦受累的事,是苦命的女人才做的事。”
“可工作确实辛苦呀。”江映月埋怨,“比如我,哪怕做了歌星,也受了一肚子腌臜气。嫁个好丈夫,不用出去吹风淋雨,确实是享福。”
“可能摸到‘好丈夫’这副牌的概率可不高。”宋绮年摇头笑,“即便嫁的男人不错,但你没工作就没经济收入,离了男人不能独立,吃干喝稀、喜怒哀乐,都由别人掌控。反正我这个人,最反感被人掌控。我工作确实很累,可人生能全权由我自已做主。我心里很踏实,很满足。”
“我懂你的意思。”江映月苦笑,“我摸到的还是孙开胜那种绝命阎王牌呢。别说喜怒哀乐,命都被掌控在他手里。唉,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换一个——傅承勖!”
江映月窃笑着,丢出一张扑克牌。
宋绮年看了一眼,纠正道:“这是黑桃k。”
“你少敷衍我!”江映月嗔道,“我都听说了,你是全上海同傅承勖走得最近的女人了。”
“这个数据是怎么统计出来的?”宋绮年戏谑,“难道有人成天跟踪傅承勖,把他和女友的来往都记录下来了?”
“少贫嘴。”江映月朝宋绮年丢了一张牌,“我不管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又走到哪一步了。我只提醒你,这傅承勖的人才相貌和家世都是顶一流的,是万里无一的单身汉。你可得抓紧了,别为了事业错过了这只肥羊。”
“肥羊”这词把宋绮年逗得哈哈大笑。
傅承勖再自恃矜高贵、优雅脱俗,在女人们眼里,也不过一头鲜美的肥羊。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宋绮年道,“齐大非偶不说,我也不是那种能和一大家子豪门贵戚打交道的人。小船不可载重。”
江映月忙道:“可我打听过,傅承勖家里很简单,长辈都过世了,亲戚又疏远。你一进门就能当家。他自已有本事不说,家里在美国西岸有很多产业,还有山庄和种植园,更别说他长得那么俊……”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呀?”宋绮年都还没打听过傅承勖的家庭背景呢。
“你为什么知道的比我还少?”江映月反问,“你才是和傅承勖约会的那一个。”
“不是约会。”宋绮年丢出一对红桃A,炸了江映月,“他投资了我的生意。我们只是合伙人。”
江映月惊得丢了牌:“他这样的大老板,投资你这种小生意?”
“喂!”宋绮年抗议,“所有的大生意都是从小生意做起的!”
“抱歉!我说错了!”江映月赔笑,“可说真的,傅承勖口碑很好,很自律。连我都没打听到他有什么不正经的绯闻。他要不是喜好有所不同,就是个真正的绅土。”
宋绮年又一阵大笑:“我同傅承勖只是比较谈得来罢了。他这个人很懂奉承女人。和他相处,让我觉得很自信。”
“当心了,绮年。”江映月洗着牌,正色道,“你要真觉得他齐大非偶,那就要和他保持距离。不然,爱上这种男人,却又得不到他,会是一场浩劫。”
日头西斜,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今日是个阴天,在夕园里也看不到夕阳,只能望见一片灰紫色的天空。
好在地上景色美丽,能弥补乏味的天景。
夕园里,一串串灯泡亮起,照亮园林的亭台楼阁和山水花树。锣鼓声动,戏台上唱响了《麻姑拜寿》。
自门口到宴会厅,沿途铺着红毯,挂着星光般的灯帘,为宾客引路。
天黑得早,第一批客人们还有一会儿才抵达,但主人家已经精神抖擞地准备迎客了。
宋绮年抱着衣袋,沿着夕园的大湖一路朝里走去,被管事带到了宴会厅后的一个阁楼里。
下人们忙碌奔走,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这些人中,有一些是傅承勖的手下。
宋绮年同乔装成男仆的小武擦肩而过,交换了一道心照不宣的目光。
走到休息室门口,宋绮年就听到朱品珍抱怨的声音从半开的门里传出来。
“……妈妈也不过是想和二婶争风头,想我嫁得比五妹更好,给她争口气。今天她把相中的男人都请来了,这是办生日会还是开推销会呀?她扬眉吐气了,我的婚姻幸福不幸福,她才不在乎……”
宋绮年轻咳了一声,里面的声音停了。女仆打开了门。
梳妆台前,朱品珍穿着晨袍,正在做头发。
见宋绮年来了,朱品珍挥开化妆师,起身迎了过来。
“我还以为宋小姐不会来了呢。”
她眉眼里带着浅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态度明显比上一次见面和气了许多,让宋绮年很意外。
宋绮年笑道:“我一路赶过来,也很怕错过了您的宴会。”
“那一会儿就留下来吃饭吧。”朱品珍热情道,“我给你安排了位子,和我美专的同学坐一桌。你们肯定能聊得来。”
上一次见面还怒气冲冲地朝自已发火的朱品珍,简直变了一个人。
宋绮年更诧异了。
朱品珍看向宋绮年臂弯里的衣袋,急切道:“来。让我看看你给我做的新裙子。”
宋绮年把衣袋挂在衣架上,解开袋子上的绳子。
衣架上还有好几件晚装,姹紫嫣红,珠光宝气,很是富贵华丽。这些应该都是朱品珍紧急从别的店里定做的。
袋子被剥开,一件天蓝色的晚礼服露了出来,成了衣架上唯一的冷色。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朱品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件晚装。
“我知道这颜色不是您定下的。”宋绮年轻声道,“但是我记得您说喜欢冷色调。而我想着,整个宴会都是按照您长辈的喜好布置的,那您至少可以穿自已喜欢的颜色。这毕竟是您的生日。然后,我想给衣服设计一个主题,是您喜欢的某样东西最好。我想到也可以把一幅画运用到衣服上。而您喜欢的画……”
“梵高。”朱品珍呢喃,“这是梵高的《杏花》!”
宋绮年莞尔。
晚礼服由天蓝色雪纺制成,是一条前短后长,有着拖尾的直身连衣裙。不规则长度的大喇叭裙摆堆成垂顺的皱褶,深色的衬裙让裙子呈现上浅下深的蓝色,同画中的底色一样。
来不及制作精美的刺绣,宋绮年便用银灰色的亮片沿着腰部的位置向上缝制出树枝的形状,用浆过的浅黄和浅绿色布片做成花和嫩叶,珍珠和水晶点缀其中。
“我特意找朋友要来梵高的画册,选中了这一幅《杏花》。”宋绮年对朱品珍道,“最理想的设计是用刺绣来表现树干和花叶。可时间实在有限,我只能选择做立体布花。好在最后呈现的效果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希望您能喜欢。”
朱品珍捧起柔软的长裙,发出一声喜悦的长叹。
“我太喜欢了!”她激动地朝宋绮年望去,“你真的是实至名归,宋小姐。你看我定做的其他的衣服。也不是不好看,也都很时髦,但是看着都毫无个性。而你不同。你是真正地为客人‘量身定作’衣服!”
“您太过奖了!”宋绮年长长松了一口气,“对于我来说,认识您这样一位能懂我的设计的客人,也是三生有幸。”
这时,女仆敲门进来:“小姐,客人到了。太太让您换好了衣服就随她去迎客。”
朱品珍立刻把宋绮年做的裙子拿起来:“快,帮我换上。这裙子不配那条红宝项链了,换一条细珍珠项链来。”
朱品珍匆匆脱掉晨袍,在宋绮年的帮助下把裙子穿上。
裙子上身的效果也极好。清瘦的朱品珍显得十分清丽脱俗,如林中仙子。
“可是,”女仆犹豫,“这样打扮太素了,太太和老太太看了怕不喜欢。”
“这是我的生日,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朱品珍硬气道,“满院子都红艳艳的,我再穿一身红,客人找得到我吗?”
“您忙,我就不打搅了。”宋绮年大功告成,准备告辞。
“宋小姐,请等等。”朱品珍急忙将宋绮年唤住,“我怕待会儿没空,有些话要对你说。”
宋绮年更觉得朱品珍今天有些古怪。她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洗耳恭听。
“我……那个……”朱品珍似乎很难为情,支吾了片刻,才鼓足勇气道,“我要为之前那件事向你道歉。”
宋绮年的笑容维持不住了。她惊愕地瞪大了眼。
而话一旦起了头,后面的说出来就容易了许多。
“那天我回去后就后悔了。”朱品珍坦白道,“出了那种事,你明明也是受害者,可我只考虑到了自已,还朝你发火。”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宋绮年客气道,“您花钱做的衣服却没法穿出去,应该生气的……”
“可那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朱品珍道。
宋绮年心头一暖。
对于受客人的气这事,她多少习惯了。
她的客人都是高傲的名媛贵妇,她们即便做错了,也顶多以其他的方式表示歉意,绝对不会亲口说出来。
可朱品珍却亲口向宋绮年道歉,语气还那么诚恳。这事完全出乎宋绮年的预料。
朱品珍斟酌着,继续道:“你可能不清楚。在美国的时候,我加入了女权社团。我们呼吁保护受家暴的妇女,主张女性为自已的身体做主……就是这一类运动。”
“您可真了不起。”宋绮年不失时机地吹捧。
“你可别忙着夸我。”朱品珍苦笑,“我想说的是。我一直觉得我做着很进步的事,很与众不同,自我感觉可好了。可是……当我的一件衣服出了点问题,我立刻对为我服务的人大发脾气。我这不是站在了我的主张的对立面了吗?”
想不到朱品珍能反省得这么深刻,宋绮年这下是真感动了。
她温言:“我想您当时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谢谢你为我找借口。”朱品珍满脸愧疚,“可不论怎么解释,这么做都是错的。对了,这件衣服的钱,我会付给你的——不许拒绝!”
宋绮年感慨不已,只能点头。
“说起来,你也启发了我。”朱品珍笑起来。
“哦?怎么说?”宋绮年好奇。
“等回上海后,我会搬去女子公寓住。我已经接受了一家报纸的邀请,为他们主持一个专栏,专门探讨女性学习和就业的话题。我要成为一名记者了!”
想要不受长辈的掌控,就要做到精神和经济双重独立。朱品珍的精神早已独立,她如今走出了第二步。
“太好了!”宋绮年发自内心地为朱品珍高兴,“尤其像您这样身份的女子也出门工作,意义非同一般,是当下女性的好榜样。”
“而我的榜样是你。”朱品珍道,“看到你,我才决定要勇敢去争取。光喊口号可没有用,我得拿出行动来!”
朱品珍语气坚决,整张面孔绽放着光芒。
“我真为你高兴!”宋绮年由衷感叹,“我也很期待早日在杂志上看到你的专栏。”
“对了,我的第一篇报道,就写你遭遇的这个事,怎么样?”朱品珍挤眼,“《女性在工作中遭遇的不正当竞争》,这个标题主编也很喜欢。听说李高志的名声不大好,一定有很多内容可以写。”
“那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宋绮年喜出望外,“我还正琢磨着该用什么办法揭发他呢。谢谢你,朱小姐!”
“咱们女人就该团结在一起,不是吗?”朱品珍微笑。

宋绮年回到宴会厅的时候,这里已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客人们陆陆续续抵达,相熟的人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孩子们在挂满灯串的林子里奔走玩耍。
朱家是商界豪门,亲友自然非富即贵,哪怕朱品珍的美专同学也大都出身优渥的中产之家。
不过自先施百货的服装展后,宋绮年声名大噪,成了服装界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
朱品珍那一清爽明媚的晚装虽不得长辈的喜欢,却确实在一片姹紫嫣红里十分醒目,成了宋绮年的活招牌。
张俊生挽着冷怀玉,跟在冷家夫妇身后,穿梭在客人之中。
冷父才刚刚升官,在这个社交圈里算是新人,熟人不多。
张俊生尤其觉得尴尬。
受邀请的是冷怀玉的父亲,他是作为冷怀玉的男伴前来的。可冷父介绍他的口气,显然把他当作准女婿了。
客人们不明所以,见冷怀玉亲亲热热地搂着张俊生的胳膊,便都会夸一句“郎才女貌”。
张俊生不便当众解释,又不能承认,只得一路讪笑。
也就这时,宋绮年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中。
有任务在身,又不知道朱品珍是否会留自已参加宴会,宋绮年并没有穿晚装,而是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常服。
可正因如此,她在一群珠光宝气的女客中反而显得格外醒目。
“那不是宋小姐吗?”冷怀玉也望见了宋绮年,“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冷怀玉头一次把张俊生作为男伴带出来,巴不得向全世界炫耀。而宋绮年作为情敌,正是最适合炫耀的对象。
张俊生不想和冷怀玉这样一起出现在宋绮年面前,可架不住冷怀玉生拉硬扯,被拖了过去。
“宋小姐!”冷怀玉兴高采烈,“今晚的熟人可真多呀!”
女客们都对这个突然插进来的、嗓门又尖细的女客侧目。
宋绮年惊讶了一瞬,继而露出亲切的笑容:“冷小姐,俊生,没想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她的淡定让张俊生更加不是滋味。
“朱家邀请了我们一家。”冷怀玉得意洋洋,“宋小姐和朱家怎么认识的?”
朱家这种人家,以往根本不是冷家能结交到的对象。正因为父亲升了官,冷家才终于入了朱家的眼。而宋绮年这身份能列席,只有一个原因……
宋绮年坦言:“我是朱小姐的裁缝,给她送衣服过来,顺便被留下来吃顿饭。”
冷怀玉猜中了,一时得意忘形:“难怪。我说你怎么会被邀请……”
“怀玉!”张俊生低声警告,十分不悦。
冷怀玉猛地回过神,不免讪笑。
她已是一名正经的官员小姐了,要塑造淑女形象,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口无遮拦了。
宋绮年如过去一般宽容大度,对冷怀玉的失言置若罔闻。
“令尊令堂也来了吗?”她问张俊生。
“俊生是我带来的。”冷怀玉抢着回答,搂紧了张俊生的胳膊,“我爹想带俊生多认识一些人,对他的生意有帮助。宋小姐还不知道吧,俊生的新公司过完元宵节就开张。我爹还给他介绍了一笔大生意,是新公司开张的第一个单子呢。”
“这真是个好开端。”宋绮年很为张俊生高兴,“如此一来,你也可以让令尊对你放心了吧?”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冷怀玉再度抢答,“有我爹给俊生撑腰,伯父就无话可说了。我爹和俊生处得可好了,就像亲父子一样。”
宋绮年的豁达和冷怀玉的促狭让张俊生越发尴尬。
突然,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
“令尊和张先生如亲父子,你和张先生不就成亲兄妹了吗?”
随着这一声,江映月穿着一袭银蓝晚装长裙,挽着狐裘围巾,步履款款地走了过来。
她这身打扮,宛如美人鱼上了岸,艳压群芳,将无数目光聚集于一身。
一物降一物。冷怀玉一看到江映月,后背立刻升起火辣辣的感觉。她极其厌恶这个女人,可内心又害怕,气场上就矮了一头。
这么一慌,冷怀玉错过了回嘴的机会。
“孙开阳派了他的一个秘书过来负责交易。”江映月对宋绮年低声道。
“什么时候交易?”宋绮年问。
“原本是约在宴会前的,但陈教授还没有到,只得再等一等了。”江映月又朝冷怀玉瞥了一眼,“需要我帮你对付吗?”
“杀鸡何须用牛刀……”宋绮年的笑声突然停顿。
一个熟悉的身影自眼角的人群里一闪而过,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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