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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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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徒想反驳,被同伴拉住。
领班是店里的老人,况且缝纫部极重要。你的单子,做得好不好,出工快不快,全看她们心情。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这群女工的好。
宋绮年这才赔笑道:“都是我的不是,让私事耽搁了工作。等这关头过了,我一定会把工作补回来的。还请诸位多体谅一下。”
几个学徒你拉拉我,我拽拽你地走了。
领班长叹:“真是小人多作怪。无非就是看你眼红,现在终于找着机会说风凉话了。”
宋绮年道:“人的气运有高低起伏。运气好时旁人艳羡,运气坏时人人踩踏,也是常事。”
“你真想得开。”
之前宋绮年和张俊生来往密切时,张俊生曾来接过宋绮年下班。
清俊的公子哥儿,又开着一辆漂亮的小汽车,真是羡煞旁人。
来做学徒的都是家境贫寒的子女,宋绮年本就是异数。如此一来,她更加格格不入。
后来,宋绮年的设计得到客人欣赏,接的单子越来越多。几个学徒更加孤立宋绮年,甚至还在暗中给她使绊子。
宋绮年不是没下过功夫和这群同事搞好关系。
她放低了姿态,请客吃饭,工作上多帮忙,言语上也更婉转。可情况并无好转。
柳姨知道了,气得抄起菜刀就要来算账。宋绮年使劲儿把人拦住了。
“我既然出门工作,就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有处得来的,就有处不来的。受排挤,动辄吵架掀桌子,以后谁还搭理我呀?”
领班也劝宋绮年:“别白费功夫了。他们鼠目寸光,只看得到这间小小的铺子,所以才会斤斤计较。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前途大着呢。”
“那我可承你吉言了。”宋绮年笑。
领班又压低声音问:“张家是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是黄小姐。她已被辞退,收拾私物,过来告辞。
女工们各自忙碌,偶尔丢给她一记不屑的冷眼。
世人会怜惜弱者,可有时候也会对弱者格外残酷严厉。
“薪金结了吗?”宋绮年问。
黄小姐摇头:“我办错了事,都扣掉了。李老板说,没让我赔钱就已经不错了……”
“还真是……”领班叹息。
黄小姐朝宋绮年欠身:“宋小姐,这阵子多得你的照顾,我感激不尽。”
“同事一场,这么客气做什么?”宋绮年见黄小姐吃力地捧着两个大箱子,便接过一个,送她出门。
店里后堂人来人往,很多人都朝她们俩侧目。没人和黄小姐道一声别,倒是有人发出凉飕飕的嗤笑声。
“别理她们。”宋绮年低声道。
黄小姐红了眼眶。
宋绮年把黄小姐送上了黄包车,道:“你多保重。希望你以后的东家,要比里头那位宽厚许多。”
黄小姐咬着唇,眼里含着感激的泪花。
“宋小姐,整间铺子就你对我最好。我嘴笨不会说感谢的话,但是心里都记着的。我没出息,活该被人欺负。但是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你一定会功成名就,大富大贵,嫁一个金龟婿的。我……我……”
黄小姐欲言又止。
宋绮年笑道:“工作谋生的女人都很不容易,本就该互相扶持。”
黄小姐把到了舌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送走了黄小姐,宋绮年回到店里,突然听到一阵欢呼:“出来啦!服装展的名单出来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丢下手头的活计涌了出去。
“给我看看,都有谁?”
“有李老板吗?”
“有!有!恭喜李老板,您入选啦!”
伙计们鼓掌祝贺。李高志红光满面,呵呵直笑。
一个女学徒尖声道:“那宋绮年呢?有她吗?”
众人一静。
宋绮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拿着名单的伙计道:“没有。”
一时间,各色目光向宋绮年投来。
有惋惜的,也有讥嘲的。
宋绮年强忍失落,朝众人笑了笑,回了缝纫间。
人们又一窝蜂地将李高志围住,争先恐后地道贺。
领班没有出去凑热闹,见宋绮年回来了,安慰道:“你还年轻,又有真才实学,以后机会多得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绮年口头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很失望。
她抽出一本自已用来做设计的速写本,懒洋洋地随手翻着。上面一个个自已曾十分喜欢的设计,此刻看来却都觉得很平庸。
“也许是我太心急了。也许是客人和你们对我的称赞让我一时被冲晕了头……”
“说什么呢。”领班笑着望过来,看到速写本上的图,忽然一愣。
“这是你的?”
“是啊。”宋绮年继续翻着,“前些时候一时兴起,以昆虫为题材,做了一个晚礼服系列。喏,这是蜜蜂。这个是蝴蝶……”
领班神色十分不对劲。
“孙姐,怎么了?”
领班左右看了看,将宋绮年拽到窗边。
“我手头没证据,所以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绮年,李老板拿去参加二选的衣服,都是我亲自照着他给的图纸做的。五套里至少有三套,都几乎照搬了你的设计!”
宋绮年后颈一紧,双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她又不太意外。
以李高志的人品,做出这样的事,没什么奇怪的。
“我的哪些设计?就是那套昆虫的?”
领班笃定点头:“连配色都一样,只是做得更华丽一些!李老板让我把活儿拿回家做,又额外赏了我钱。我当时还纳闷,心想这么巧妙的构思,不像是他能想得出来的,倒像是你的风格。原来,果真是你的!”
宋绮年紧咬住了牙关。
领班用力握着宋绮年的手:“现在的问题是,事情过去半个月了。衣服送出去了,他给我的图纸也早不见了。我也拿不出证据。”
宋绮年紧拽着图纸,一言不发。
“绮年,你有办法证明你这几张图的日期吗?”领班问。
宋绮年摇头。
可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也全然不是她宋绮年的行事风格。
她在这里忍气吞声,是为了积攒资历,得到一个上升的好机会。所以谁要抢她的机会,坏她的前程,那就别怪她宋绮年出手反击得太狠了。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外走。
“绮年,你别冲动。”领班把她拉住,“你就这样去找李老板对峙,他绝对不会认的。”
“我知道。”宋绮年怒极而笑,“我只是想去求证一下。”
要求证,就要去先施百货。
好在目的地很近,就在马路斜对面,几步路便能抵达。
宋绮年顺路在一家咖啡店买了一块奶油蛋糕,来到女装部的办公室,找到了那位报名时见过的女秘书。
“何小姐,在忙呀?”宋绮年笑盈盈地同对方打招呼,“我是对面‘小巴黎服装店’的伙计,以前见过的。还记得吗?”
宋绮年貌美出众,女秘书果真记得她。
“有什么事?”
宋绮年道:“我们李老板刚刚得知自已入选了你们年后的服装展,高兴得不得了,想宣传一番。他送来参加二选的那五套衣服,我们能不能暂时拿回去?李老板想摆在橱窗里展示。”
说着,把蛋糕放在了女秘书的桌子上。
“这款新出的柠檬蛋糕,配伯爵红茶很适合。希望何小姐能喜欢。”
没有不爱甜食的女孩。女秘书笑道:“其实等服装展结束了,这些衣服也都会还给你们的。既然你们现在就要,那就先给你们吧。”
“谢谢何小姐!”宋绮年又将一张优惠券滑到秘书面前。
“这是咱们店的优惠券,最新来了一批丝袜、手帕和头花,都能打七折。”
秘书不动声色地把优惠券收下,起身带宋绮年去仓库。
宋绮年抱着厚厚一摞衣服,穿过忙碌的店堂,径直走进了李高志的办公室里。
李高志还沉浸在雀屏中选的喜悦里,开了一瓶香槟,自斟自饮。
宋绮年不打招呼就闯了进来,李高志险些被酒呛着。
“没手呀你?敲门都不会?”
宋绮年脸上堆着笑,眸却若冰霜,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先生,刚才先施百货那边把您参选的衣服给送回来了,我便给您拿了进来。您看看,是不是这几件?”
说着,将五套衣服一一摆在沙发上。
李高志做贼心虚,神色极不自然,手脚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哎……怎么又退回来了?真是的……唉唉……”
“李先生,”宋绮年拿起那件水晶蝴蝶图案的黄色茶舞裙,“这些都是你送过去参选的作品,是吧?”
她又拿起一套蓝紫色的常服套装。
“您可要看仔细了。以免先施百货弄错了,把别人的作品,记在了您的名下。”
李高志正要开口,又收到宋绮年一记眼刀。
这个一向好脾气的学徒简直变了一个人,目光锋利得能把人扎出一身窟窿眼,腾腾的杀气逼得李高志又坐回了椅子里。
“你这是……你什么意思?”李高志强撑着,“不是我的作品,还能是谁的?”
宋绮年冷笑,拿起那条最有代表性的蝴蝶长裙,轻轻抚摸着精美的珠花。
“说起来也真是巧,前阵子我在书店里看到了一本英国昆虫学家画的昆虫百科图,觉得很有意思,便选了几只非常罕见的昆虫,将它们融到了设计里。今天一看您的这几件衣裳,不光和我的构思不谋而合,连选的几种昆虫,都完全一样呢!”
“你少阴阳怪气的!”李高志拍案而起,决定赖账,“不过就是一些虫子,你能用,我就不能用了?你想暗示什么?”
宋绮年却笑得更明媚了。
“李先生这是什么话?”她嗔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我说了您剽窃了手下学徒的设计了吗?”
“什么剽窃?”李高志勃然大怒,“你是我店里的学徒,按照咱们这行的规矩,你给做的衣服,全都归我。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宋绮年盯着李高志:“所以,你承认了这几套衣服不是你的了?”
“承认了又怎么样?”李高志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一个才入行几个月的小学徒,别以为能多拿到几个订单,就觉得自已能和我平起平坐了。想和老子同台,你还早了十年呢!”
宋绮年一向妩媚的双目霎时迸射熊熊烈火。
“哎呀,宋小姐!”女工领班急匆匆奔了进来,“前头有客人找你,你赶快过去!”
说着,硬将宋绮年拽了出去。
宋绮年一脸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怒火,没有继续挣扎。
“你呀你,太年轻。”领班劝道,“这行的规矩就是这样。唉,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道上的规矩不是这样算的。”宋绮年道,“我给客人做的衣服归店里不错,可是拿去参加选拔的作品,是我自已的!”
“可咱们也拿他没辙呀。你和他硬碰硬,最后吃亏的还是你。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提防着他就是了。”
还以后?
宋绮年冷笑。
闹到这份上,宋绮年已疲惫不堪。
“我回家歇歇。”拎着手袋便告辞了。
偏偏那个男学徒多嘴:“哟,宋小姐,刚来就走?你这是来咱们店里做事的,还是来逛街的?”
宋绮年过去很少搭理此人,此刻却高声回敬道:“阁下一个男人,在工作上争不过女同事也就罢了,却非但不思进取,还整日就知道图口舌之快。你手上的功夫有你口头的利索,早就自立门户了。”
说罢快步而去,留那男学徒被旁人起哄嘲笑。

第三章 孤身营救
张家的消息已传遍了上海,小报记者自昨天就守在大门口。张家每有人出入,都要饱受一番镁光灯的洗礼。
宋绮年从后面进了张家,问管事:“有什么新消息吗?”
管事摇头:“老爷早上歇了一觉,又出门筹钱去了。倒是大小姐和姑爷赶来了,正在里面陪着太太。”
张家的下人已将屋内狼藉之处收拾干净,可被破坏的地方一时没法修理。
破碎的拼花玻璃窗,撞坏的大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弹孔,全都在证实昨日发生的绑架并不是一场梦。
俊生,你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宋绮年疲惫不堪,心头如压了磨盘般沉重。
张家大小姐是个眉清目秀、体态丰腴的少妇。她同宋绮年是第一次见面,只矜持地点头应了一声,又扭头同她母亲说话去了。
罗太太依旧哭个不停。
“我的俊生呀,从小到大,我们连一个指甲都没弹过他。他怎么吃得了这个苦?哎哟!为什么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抓了去,偏偏要抓他!”
覃凤娇也还没走,陪着罗太太一同落泪。
这三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毫无主见的,此刻像一窝淋了雨的鹌鹑,除了挤在一块儿瑟瑟发抖,一点儿用处都派不上。
宋绮年倒是有主意,可她并不是张家女眷,男人们也不肯听她的。
外头一阵熙攘,男人们回来了。女人们这才打起精神来。
“怎么样?筹到了多少?”
可男人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如打了败仗的斗鸡。
赵明诚一进书房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满脸疲惫和烦躁。
宋绮年的心一个劲往下沉去。
张老爷道:“能求的都求了,卖房子的合同也签了,总共凑了十八万……”
“才十八万!”罗太太惨叫,“那还缺得多呀!这可怎么办?俊生,我的儿呀……”
“好啦!”张老爷不耐烦,“你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你哥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只肯借给我们五千块。他给粉头买首饰,随便就是上万块花出去了。想来亲外甥还不如一个婊子重要。”
罗太太哭得更悲切:“你怪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带着嫁妆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爹娘都是我给服侍送终的。你把好端端的一个家给败了,拖累了儿子不说,竟然还怪我娘家拿不出钱给你填窟窿……”
张大小姐和大女婿忙将老两口拉开。
张老爷垂头丧气:“现下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求朱老板收下这十八万,先把俊生放回来,后面的再慢慢还。可朱老板一口回绝了。”
“那怎么办?”
“只能找个中间人去说项了。”大女婿道,“我表叔帮忙打听到了一位姓傅的老板,于朱老板有大恩。我们可以去请他帮忙做说客。”
“那还等什么?”罗太太忙道,“赶紧去求人呀!他要钱还是要珠宝?哪怕要我老婆子给他磕头都行!”
大女婿忙把丈母娘扶住:“岳母,那傅老板来头不小,架子更大。我们先前去拜访,他根本不见我们。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俊生已经被抓走一整日了,两天后交不出钱,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大女婿心想,绑匪不拿到钱是不会杀人质的,小舅子只不过会吃点皮肉之苦罢了。你们既不肯和警方合作,又掏不出钱,要想把儿子毫发无伤地救回来,那不是做梦?
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
张家母女和覃凤娇抱在一起呜呜哭个不停,继续给这幅场景制造背景音。
宋绮年冷静清晰的声音同她们的哭声形成鲜明对比。
“这位傅老板是哪里人?平日里和哪些人来往?有什么喜好?”
大女婿不由对这衣衫土气的女郎另眼相看。
赵明诚嗓音沙哑,道:“是个美国华侨,听说家中富得流油。他在上海主持一家证券投资公司,生意做得很大。不论是在上海的金融圈子,还是在美国的华尔街,这傅老板的名头都不小。至于喜好……”
大女婿轻哼:“人家是金融大鳄,肯定是不缺钱的。”
“这……”罗太太问,“这傅老板多大年纪?”
“三十左右吧。还是个单身汉,长辈也都不在世了。想走他长辈或者太太的路子也走不通。”
罗太太很为难。
她三个女儿都已嫁了人,不然还可以让女儿们为了弟弟牺牲,去应付一下这位傅老板。
张老爷也把目光放在覃凤娇和宋绮年身上。
覃凤娇身份高贵,当然不能让她去使美人计,她也不会听你张家使唤。况且,张老爷也觉得覃凤娇矜贵有余,美貌却是不足的。
宋绮年不是矜贵人儿,也足够美貌,可她要是立了功,张家得拿什么奖励她?
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父母双亡的女子,再聪慧美貌,张家也从未看得上。如今张家眼看要败落了,更需要儿子结一门高亲,将来才有机会重振门庭。
张俊生要是娶了宋绮年,夫妻俩一辈子做一对小市民,张家就彻底翻身无望了。
不等覃宋二女做出反应,张老爷就率先摇头。
“听说这傅老板的女友是电影明星李霜兰,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寻常庸脂俗粉他才不会放在眼里。我们再多打听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其他法子吧。”
赵明诚本来见张老爷打量宋绮年,心头一急。好在不等他开口,张老爷自已就打消了念头。
赵明诚松了一口气,道:“我有个前同事跳槽去了傅老板的公司,我已经托他去打听了,一有消息就告诉各位。”
张家下人准备好了午饭,众人草草吃了一顿。
张老爷年事已高,实在熬不住,用完午饭就上楼歇息去了。
宋绮年和赵明诚也疲惫不堪,婉拒了罗太太安排的客房,各自回家。
临别前,宋绮年问赵明诚:“那个傅老板,真的能说动绑匪吗?”
赵明诚倒是有信心:“都说这傅老板为人仗义,也曾做说客,调停过纠纷。我们证券界对他的种种事迹都早有耳闻,很是崇拜。”
“那他怎么不搭理张家?”
“非亲非故的。这种大人物,每天求他办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哪里能各个都接见。”
“真是事事都不顺心!”宋绮年气恼,“昨天之前,一切都还花好月圆的。”
“那也是假象。”赵明诚朝楼上瞥了一眼,“张伯父炒期货有点走火入魔这事,我一个证券公司的小职员都略有耳闻。”
“你知道?怎么从来不说?”
“我和俊生提过。可俊生这人,你也知道的,对生意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后来覃凤娇又回来了,他更魂不守舍……”
赵明诚发觉不对,紧急闭上了嘴。
宋绮年倒随和一笑:“俊生确实……”
君子两袖清风没错,可太不食人间烟火也教人头疼。
可这么一个纯净朴质的人,落到歹徒手里,生死不明,更教人心疼。
宋绮年忍着鼻根的酸楚,上了黄包车。
赵明诚目送她的倩影远去,才长长叹了一声。
宋绮年回到家时已累得睁不开眼,衣服都来不及换,头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视野里一片黑暗,有片刻不知置身何处。
原来她睡了一整个下午,现在正是晚上七点半。
柳姨见宋绮年起来了,立刻让四秀去热饭菜。
“估计你没胃口,就做了你喜欢的竹笋鸡汤和茄汁鱼柳。你尽量多吃点。”
宋绮年不忙着吃饭,而是给张家去了个电话。
不出她所料,赵明诚休息过后,又去张家了。他这个朋友真是没话说。
赵明诚的语气比上午要轻松了一点,道:“我那个前同事打听到了一个事,那傅老板喜欢八大山人的画。八大山人有一张狸猫戏蝶图,被后人一分为二。他手里有蝴蝶那一半,正在到处找有狸猫的那一半。张伯父也正在古玩界四处打听。”
宋绮年搁下话筒,一脸惊讶。
“怎么啦?”柳姨问,“张家又出什么变故了?”
宋绮年朝柳姨望去:“阿姨,我爹留下来的那些画,都还放在阁楼里的?”
“是啊。就在你娘装嫁妆的那个黄花梨大箱子里。”
阁楼没有装电灯,窗缝透风,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宋绮年裹着大衣,点着煤油灯,搬开诸多杂物,终于打开了那口大木箱子。
里面装着半箱子画卷和书本,都是宋老板的遗物。
宋绮年翻出一个画卷。
画家笔法朴拙别致,将一只撅着屁股准备扑上前的狸猫画得栩栩如生。落款的名字更加别致,像“笑”又像“哭”,正是八大山人签名的特色。
“我就记得有这么一幅画。”宋绮年松了一口气,“当初我就对这幅画印象很深刻,因为明显是裁过的。你看,这里只有半片叶子。”
四秀提着煤油灯,柳姨凑上前端详。
“柳姨,这画,我爹有说过是什么来头?”
柳姨道:“不大记得了。不过,你爹买它,肯定是没花多少钱。”
“你怎么知道?”
“你娘管账呀。你爹没有多少零花钱的。所以这些书画都不值钱。”
“不值钱……”宋绮年呢喃,“那八成也不是真的了……”
“当然不是。”柳姨笑,“早先这画是挂在楼梯转角的。要是什么名家真迹,能随便挂在那儿?”
宋绮年不禁哂笑。
另外一半真迹在那个傅老板手中,他都不需要找专家鉴赏,只需要把两幅画放一块儿,能严丝合缝对得上的,就是真的。
可话说回来,这画就算是假的,也是一块敲门砖。只要能见到那个傅老板,便有了游说他的机会。
宋绮年下定了决心,梳洗了一番,又赶去张府。
男人们并不在家,连覃凤娇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冷怀玉。
冷怀玉坐着覃凤娇的位置,哄着罗太太道:“伯母您放心,这下俊生肯定会得救了。覃委员长的千金亲自送画求情,那个傅老板没有道理不答应!”
宋绮年好生一愣。
这时罗太太她们也看到了宋绮年。
“宋小姐,你来得正好。”罗太太高兴道,“陪我们一起等好消息吧。”
宋绮年问:“我刚才听到……覃小姐找到那幅画了?”
“是呀!”冷怀玉得意洋洋,“凤娇的堂叔家里正好有那半张狸猫图。她现在正带着图去见那个傅老板,请他救俊生呢。”
宋绮年不由得庆幸自已没有把画拿出来,不然要出洋相了。
“这次真是多亏凤娇了。”张大小姐感激道,“八大山人的画可价值不菲,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了。”
冷怀玉道:“俊生出事,凤娇比自已受伤还难受。八大山人的画虽然珍贵,可是对覃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也根本算不了什么。你是说吧,宋小姐?”
宋绮年和冷怀玉交手已久,听了她上半截话,就料到她下半截会带上自已。
果不其然!
宋绮年面带微笑,心平气和道:“患难之中见真情。俊生要是知道大伙儿为了救他这么努力,也一定会咬紧牙关坚持住,熬到希望来临的时刻。”
这话既避开了冷怀玉的挑衅,又把所有出了力的人都夸了,说得很漂亮。
罗太太连连点头,张大小姐也多看了宋绮年一眼。
冷怀玉撇嘴,又对罗太太道:“伯母,凤娇为了从她堂叔那里求到画,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呢。她那堂婶和凤娇的母亲不合,当场对凤娇说了好多风凉话。凤娇为了俊生,全都忍下了。”
“哎哟哟!”罗太太心疼得不得了,“真是委屈了那孩子了!”
冷怀玉继续道:“我也替凤娇难过。可是她说,只要能救回俊生,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罗太太感动不已:“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张大小姐也不禁道:“凤娇和俊生一道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感情就是不一般。”
冷怀玉用眼角朝宋绮年丢去一抹冷笑,道:“凤娇还说,俊生当年对她一片痴情,她却没有回报,是她欠了俊生的。只希望老天爷开恩,让俊生平安回来,她好好回报俊生。”
罗太太双目含泪,连连道好。
张家没落了,覃凤娇还肯要张俊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三个女人紧紧挤在长沙发里,好似连体三胞胎。
宋绮年坐在一旁,许是太过疲惫了,十分安静。
自从心仪张俊生,宋绮年便下了功夫暗中追求。
她研究西洋音乐,看张俊生喜欢的电影,学习英语,就为了和他有共同话题。
张家父母传统保守,罗太太曾直言不喜欢现在的女孩张扬跳脱。宋绮年便投其所好,穿旗袍,打扮素雅,言行谨慎。
要知道,她可是一心想做西装裁缝的人。
可再怎么迎合,终究也仅限于表面。
宋绮年改变不了自已的出身,她永远都只是个小商户之女。同覃凤娇这种金凤凰比起来,她始终是一只小野鸡。
冷怀玉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一定要卖个乖的小人。
见宋绮年有些失落,她越发得意,故意对宋绮年道:“宋小姐,这两日也辛苦你了。眼下也没你什么事,不如早日回家休息吧。和我们不同,你明天一早还得去上班的。”
生怕她留下来分功领赏。
“对,对。”罗太太也道,“尤其是昨天,多亏你替我管家,这家里才没有乱。你先回去休息。等俊生回来了,再好好谢你。”
危机还没有正式过去呢,就开始藏弓烹狗了。
张大小姐觉得不对劲,可又不清楚其中恩怨,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宋绮年觉得可笑。不是对方,而是自已。
是不是一个社会阶层都还不打紧,但她和这些人的思想情操也显然不在一个境界。
可见财富的多寡,学识的高低,同品德并无直接关系。
宋绮年拿出自已最好的教养,微笑着起身。
“那我就先……”
外头传来声响,人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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