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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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绮年又问:“卡特一家这次也要去总督府的万国宴?”
“是啊。”女客道,“他们家还是头等的客人呢。”
宋绮年不再多问。女客们又转而聊起了这次航程中会登台表演的歌星。
宋绮年朝傅承勖递去一个眼神,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席。
阿宽穿着船员制服,正等在餐厅外的走廊里。见宋绮年走了出来,他拧开了消防楼梯的门。
宋绮年同他对视了一眼。走进了楼梯间里。
阿宽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也钻进了门里。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飞奔而下。
十分钟后,已换上女仆制服的宋绮年和阿宽来到了位于轮船最下层的货舱。
因寄存着不少贵重物品,邮轮公司不光安排了一队保安看守货舱,进入货舱的手续还十分严谨。
但这都难不倒宋绮年他们。
阿宽拿出由董秀琼制作好的行李牌,对货舱保安道:“我们东家住三号皇家套房,派我们下来取一点东西。”
保安队长是个广东人,口音浓重,皱眉道:“三号皇家套房?”
“是。”
“奇怪了。”保安队长道,“你们的人刚刚才进去,怎么又来?”
阿宽和宋绮年飞快对视一眼,都十分意外。
来货舱前,他们确定卡特一行所有人都在楼上。此刻在里面的人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卡特的人!
但事已至此,为了不引起保安的疑心,宋绮年他们也绝对不能退缩。
“我们知道。”宋绮年当机立断,镇定道,“他们是老爷派来的,我是太太派来的。要取不同的东西。”
这倒也合理,保安队长不疑有他,开门放行。
货舱里高高地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箱子,只给行人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
宋绮年和阿宽戴上黑布头套遮住了脸,直奔乘客行李区,却见这里静悄悄的,并没先前进来的人的踪影。
抵达了放置卡特行李的货架,就见地上散落着好几个被撬开的箱子,物品被翻得满地都是,可四周依旧不见一个人影。
对方显然察觉到有人来了,躲了起来。
宋绮年和阿宽交换了一道眼神,兵分两路。阿宽拔出匕首,搜查附近,宋绮年则蹲下来,查看着那些被撬开的行李箱。
大部分的箱子里装着衣服和酒,都不算很值钱。可有一个箱子里装着镀金的佛像和玉器,那可价值不菲,但是对方却并没有把它们拿走。
“他们要找的不是财宝。”宋绮年断定。
回应她的是突然响起的打斗声!
一个人从黑暗的通道里冲出来,扑向阿宽。阿宽随机应变,抓住对方摔向地面。对方死死揪住阿宽不放,两个男人在地上翻滚厮打起来。
宋绮年突然抬起双眼。
她抓起箱子里的一个铜香炉,猛地转身朝一旁闪躲,同时狠狠将香炉挥了出去,击中那个从身后袭来的人胯下。
男人惨叫弯腰。宋绮年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踹中对方太阳穴,将他踢晕了过去。
阿宽那头也已占据了上风,重重一拳将对方打晕。
宋绮年循声找过去。话音刚落,头顶一道巨大的阴影袭来。
还有第三人?
宋绮年就地一滚躲开袭击。对方落地后紧追而来。
狭窄的通道里一片昏暗,对方又穿一身黑衣,脸蒙黑帕,出手迅猛毫不留情。好在这次宋绮年扮作女仆,穿着裤子和布鞋,动起来方便许多。
短短数秒,两人已飞快过了十来招。宋绮年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被逼到角落里,突然扣住对方迎面挥来的拳,踩着对方的膝盖一跃而起,凌空转身,双腿如钳子般将对方脖子,一锁一剿,借着体重将对方撂倒!
对方蒙面的头套被宋绮年一把扯掉,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我就知道是你!”宋绮年大骂,“袁康,你大爷!”
袁康被勒得喘不过气,却还强笑着:“只要你……找得到他……”
阿宽赶了过来。
宋绮年这才放开了袁康,骂骂咧咧个不停。
“怎么到哪儿都有你?简直就像不小心踩塌了荒坟,被野鬼缠了身!”
“彼此彼此。”袁康一边咳着一边笑,“我的手下怎么样了?弄伤了你们可负责不起。”
“你胡说什么呢?”宋绮年叱道,“这两人是谁?你新招的跟班?”
阿宽将宋绮年拉到一旁,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低声道:“情况有点不对劲。”
宋绮年低头一看。那是一个巡捕房的巡捕证,上面还有男人的照片和钢印,职称是二级探员。
“嘁!”宋绮年嗤笑,“这种东西,不说董小姐,我都能随便做出来!”
“那个人我在郭总长身边见过。”阿宽指着其中一个男子,“这证件应该是真的。”
“多听听别人的意见。”袁康已检查完了手下的情况,确定他们只是昏迷,放下心来,“这两位都是郭仲恺的得力手下,跟着我出来办事的。”
“你就吹吧!”宋绮年讥笑。
袁康扬手,把一样东西丢了过来。
这也是一个巡捕证,上面贴了袁康的大头照,名字上写着“方杰”二字。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憋得宋绮年直翻白眼。
“特别探员?你居然还混到了特别探员?你……郭仲恺知道吗?”
“知道什么?”袁康凑到宋绮年跟前,压低了声音,“知道你其实也不是什么‘宋绮年’?”
宋绮年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顺便告诉你一声。”袁康笑嘻嘻,“我现在的身份是盗贼名门‘千影门’的掌门袁康,受一个江湖帮派之托,偷一个清乾隆花瓶。”
宋绮年瞬间明白了。她自牙缝里挤出极低的声音:“你居然骗郭仲恺,自已假扮自已?”
“又或者,袁康这个人,本就是一名巡捕假扮的?”袁康反问。
“你少来!”宋绮年喝道,“你抬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这说法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我。”
“那又如何?”袁康一脸无赖,“你去告发我呀,‘宋小姐’!”
宋绮年无可奈何,转而问:“那你带着两个巡捕来干吗?”
“以防万一。”袁康得意,“比如眼下这种情况,要是有人来问,我就表示我们是警察在办案。”
真卑鄙无耻!
偏偏袁康这么做,又是得到郭仲恺认可的。袁康简直让自已处于了不败之地!
“大双也跟着我来了。”袁康补充了一句,“明天让他来给你请个安。”
宋绮年一时拿袁康无可奈何,只好道:“这花瓶我们是要物归原主的,不能让你拿去给别人。对方是什么来头?干吗要这个花瓶?”
“我干吗要告诉你?”袁康继续耍赖皮,“你的靠山那么大,想知道什么自已去查呀。”
宋绮年一肚子火:“这花瓶我们要定了。你之前把我推下水的账我也一定会找你要回来!所以……”
“所以……”袁康笑眯眯,“就看谁更有本事了!”
宋绮年盯着袁康看了三秒,继而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你从哪儿学来这些噱头?看看周围吧,狼哥。我们现在二对一!还比本事?乖乖地一边儿去!就算你是什么特别探员,但也是中国的巡捕,没资格在公海上搜一个美国人的行李。事情闹大了,我顶多被当成贼抓起来,你却是要引起国际纠纷,关进洋人的大牢里的。”
袁康也知道反抗没用,任由阿宽反捆了他的手。
宋绮年去翻剩下几个还未遭袁康他们毒手的行李箱。
阿宽一眼不错地盯着袁康,面无表情。
袁康饶有兴趣:“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你这身手,应当是家传的吧?”
“别理他。”宋绮年叮嘱阿宽,“我这师兄擅长声东击西。”
阿宽一脸漠然,仿佛听不懂袁康说的话。
袁康却自顾唠唠叨叨:“你是傅老板的什么人?家丁?门客?还是欠了他人情?以你的身手,如果不是藏在他身后,早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天下了吧?”
“狼哥,我劝你就少献丑了。”宋绮年的声音从行李架上传来,“你只看到阿宽大哥的拳脚好,你不知道人家还精通英语,有商科和财会学历,名片上的职务是总经理特别助理。人家有股份,有家业,早就闯荡出一番天下了。”
袁康真心赞道:“原来大哥智勇双全,是小弟见识浅薄了!”
阿宽还是那一张扑克脸。
宋绮年从行李架上跳了下来,一脸悻悻。袁康一看她这样,就笑起来。
“没找到吧?”
“你给藏起来了?”宋绮年瞅着袁康。
“我们要找到了,还会坐着等你过来?”袁康反问。
宋绮年很了解袁康,分辨得出他说的是实话。
既然花瓶不在货舱里,那就多半被放在卡特房间里了。
“宽哥,咱们撤吧。”宋绮年对阿宽道,“别管这几个了。”
阿宽点头应下。
“你这就走了?”袁康朝着宋绮年的背影喊,“这儿满地烂摊子呢!”
“谁翻的谁收拾。”宋绮年头也不回,眨眼就跑不见了。
傅承勖回到套房里时,就见已换回常服的宋绮年坐在沙发里,正把首饰放回盒子里。
“我听阿宽说了。”傅承勖解开了领结,“袁掌门走这一步棋,真出乎我的预料。郭仲恺一直想抓他。之前如果不是你拦着,郭仲恺没准就成功了。可对于袁康来说,也确实没有藏在对手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不能提醒郭仲恺,我总觉得良心不安。”宋绮年很为难。
“我倒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较量,我们不插手更好。”傅承勖有自已的想法,“以我对袁掌门的了解,他主要是求自保,不会伤害郭总长的。话说回来,你怀疑那个青花瓷瓶放在卡特的房间里?”
“在不在,去他的套房里找一找便能确定。”宋绮年迫不及待,“半夜等他们睡下了,我摸进去搜查一番。”
傅承勖却不怎么支持这个主意:“卡特带了两个保镖来。就我的经验,保镖会在起居室里值夜。”
“那就改为白天,等卡特出门了,我翻阳台进去。”宋绮年摩拳擦掌,“董小姐的玩意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傅承勖还是摇头:“他们的房间和我们的一样,正对着中庭的游泳池,白天甲板上都是人。”
宋绮年不以为然:“在人更多的地方,我都曾翻过窗。不过……”
她转念也想通了。
“确实,做咱们这行,动手前首先要确认的,就是退路要通畅。我们在船上,四面都是海,能逃的地方实在有限。万一失败了,我可不想跳水游回岸上。”
“那应该不至于。”傅承勖笑,“不如先缓一缓吧。离抵达香港还有好几天,我相信总会找到机会下手的。我先试着去接近卡特,从旁打听一下。希望他没有传说中那么目中无人。”
宋绮年不禁道:“很难想象会有人瞧不起你。”
傅承勖被这句话深深地取悦,眼角细纹散开。
“多谢宋小姐看得起傅某。但我既不是王孙贵族,也不是军阀政魁,只不过是一个银行家罢了。而卡特这种实业家骨子里都鄙视银行家,觉得我们是一群投机取巧分子。他或许会出于社交礼节同我敷衍,但不会有兴趣和我进一步交际。”
宋绮年眯了眯眼,像足了盯住了猎物的猫。
“那我们就要让他对你产生兴趣了!”
也许因为船身轻微摇晃,宋绮年这一觉睡得极沉稳,睁眼时天色已大亮。这让习惯了和太阳同时起床的宋绮年有些意外。
下床拉开窗帘,清澈的阳光盈满整个房间。窗外一片赏心悦目的蔚蓝色,那是几乎融为一体的晴空和碧海。
宋绮年愉快地享受着这一刻,同时也忍不住感慨。如果没有和傅承勖合作,以她自已的能力,要享受到这样高质量的生活,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所以总有很多人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以青春换取优渥的物质。
起居室里,傅承勖正悠闲地斜靠在沙发里看着电报,心情似乎不错。
海上灿烂的阳光自他身后的窗户照进屋内,照得他的衬衫雪白得刺眼,将他本就宽阔的肩背勾勒得更加雄浑健美。
宋绮年放慢了脚步,下意识想将这一幕多看一会儿。
可惜,傅承勖抬起了头,随即站了起来。
“早啊,宋小姐。睡得还好吧?”
笑容和煦,礼数周全,不论何时都那么风度翩翩。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宋绮年过意不去,“你用过早饭了吗?”
“想等你一道用。”傅承勖扬了扬手里的电报,“刚收到一个有趣的消息,正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和你说。你想在房间用,还是去餐厅?”
“卡特一家呢?”
“他们去餐厅了。”
“那我们也去餐厅吧。”宋绮年朝窗外的碧海青天望去,“这么好的天,正适合和邻居认识一下。”
灿烂的晨光盈满餐厅大堂,洁白的柱子宛如珊瑚雕刻而成,特制的地砖也被照得宛如一块块贝母。
温暖的室内,达官贵人们穿着轻薄的春衫,在小提琴的伴奏下轻声言笑。
室内暖气充足,宋绮年穿着轻薄的浅粉色绉纱珠绣连衣裙,也丝毫不觉得冷。
卡特母子坐在窗边的桌子前,和几名访问团的成员同桌用着早餐。
咖啡馥郁的香气中,傅承勖告诉宋绮年:“上船之前,我给我远在美国的朋友发去了电报,托他们打探卡特这个人。他们的回信辗转了一下,今天一早发到了船上。”
“怎么说?”宋绮年问。
“卡特曾沉溺于赌博,主要是德州扑克。”傅承勖促狭一笑,“据说他很会出老千,在赌桌上赚了不少。直到得罪了3k党的一个头子,险些丢了命。他父亲出面救了他,又将他严格管教了起来,他才戒了赌瘾。”
宋绮年饶有兴趣地朝卡特望了一眼。
“赌要是那么好戒,它就不会成瘾了。如今他爹死了,他母亲看着也不像能管得住他的样子。我觉得他肯定会在船上赌个痛快。”
“英雄所见略同。”傅承勖笑起来,“我待会儿就约几个朋友去赌场打牌,看能不能引卡特上钩。”
通过赌博和卡特套近乎?这倒是个好法子。
赌桌上只有高下之分,没有种族的区别。卡特在傅承勖面前再也摆不了谱。
“不过,卡特听起来挺厉害的,你能行吗?”
傅承勖温和却郑重地说:“宋小姐,首先,永远不要问我‘能行吗?’”
“……”宋绮年讪讪地抿住了唇。
“其次,”傅承勖道,“也是我的错,没有和你说过我家的生意。我义父早年是开赌场发家的。赌博算是我们家的传家生意。我的第一份实习工作就是在赌场里做大堂经理。”
宋绮年恍然大悟。
赌博这事,其实就是庄家通吃。赌场就是最大的庄家。而没一点过人的手艺,又怎么做庄家?
卡特会出千?
巧了,我们这里也有一位在赌场长大的老千。
老千对老千,这场面一定格外精彩。
“这下好了。”宋绮年乐道,“你去和卡特切磋,我就去接触一下卡特的母亲。”
说着,朝远处的老卡特夫人望去。
“老太太的衣服不合身,显然最近瘦了很多。听说他们要去香港总督府赴宴,临时找裁缝怕是来不及。我正好可以为她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你在船上怎么做衣服?”傅承勖困惑。
“船上的洗衣房里有缝纫间,里面有两个女工。”宋绮年早有准备,“我制版,女工缝纫,一个晚上就能做出一条像样的裙子了。如果只是修改衣服,那速度更快。”
“但是老卡特夫人不会说中文。”
而宋绮年的英文虽已进步了许多,但是还没有到随心所欲和洋人流畅交谈的地步。
“即便说不好,还可以画图,还可以比画嘛。”
“那怕是会挨这老太太的白眼。”傅承勖担心。
“我的目的是由她带着进他们家的舱房踩点。挨点白眼不算什么。”宋绮年不以为然,“这老太太要是和她儿子一个德性,只要我是黄皮肤的中国人,哪怕英语说得像唱赞美诗,她依旧瞧不起我。”
傅承勖很欣赏宋绮年这洒脱的态度。
“怎么?”宋绮年问,“你不赞同我的计划?”
“这倒不是。”傅承勖柔声道,“我只是……我不希望你受这个委屈。”
宋绮年注视着傅承勖,阳光在她的眼底盈盈地闪动着。
“我是个裁缝,伺候有钱的太太小姐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她轻声道,“要是不想卑躬屈膝,那就得发奋努力,成为著名的设计师。到时候,就轮到太太小姐们捧着钱来求我了。”
傅承勖的目光落在宋绮年放在餐桌上的手上。
白净柔腻的肌肤,修长的手指。
习武加上常年劳作,宋绮年的指节略微有点粗,指腹还有一点薄茧,但傅承勖一直觉得这样的手比纤纤柔荑要美许多。
这是一只能穿针引线,又能攀岩爬壁、舞刀握枪的手。
它灵巧、强韧,不光具有美感,还有创造力。
让人很想……将这只手握在掌心里。
傅承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等吃完了早饭,我带你到处逛一逛。船上很多好玩的去处呢。”
“好呀!”宋绮年欣然同意。
这一艘巨大的邮轮仿佛一个缩小的娱乐夜总会。
头等舱的配置又独立于楼下,有自已的高级餐厅、酒吧、棋牌会所,甚至还有一个壁球室。
傅承勖带着宋绮年将头等舱和中央公共区域逛了个遍,然后去了赌场。
赌场不算大,娱乐项目却应有尽有。
宋绮年在吃老虎机上输了不少,又在双骰子上小赚了回来,引来围观者的欢呼声。
其实在盗门里不光学行窃的本事,其他技艺也要触类旁通。赌博里各种出老千、扔骰子的手法,宋绮年都很拿手。
牌桌上同傅承勖交手,胜负不知,可在其他项目上想赢几把小钱那完全不在话下。
傅承勖也来了兴趣:“我来试试。看看今天谁的手气更好。”
两个骰子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仿佛长了耳朵会听话,要什么点数就能掷出什么点数来。
傅承勖只压了五十块筹码,几轮下来就翻了十倍。人群很快就围了里外三层,一阵阵疯狂叫好。
眼看赌场的经理往这边走过来,傅承勖投出最后一掷。
这次却是丢出了7点,过线注输,赢来的钱输了一半出去。
一片遗憾声中,傅承勖笑道:“该收手了。该收手了。”
说着将筹码一收,带着宋绮年离去。
赌场经理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赢来的钱,让两人去位于船尾的一间意式西餐厅吃了一顿大菜。
船尾又别有一番景色。
凭栏俯瞰大海,只见船桨翻起的滚滚浪花。海水呈现墨水般的深蓝色,说明脚下的海极深。
望久了,不免有点目眩之感,仿佛人一不留神会栽进这片深海里。
“你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袁康的声音自斜后方飘来。
宋绮年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转身望过去。
袁康穿着休闲西装,头发抹了油亮的头油,打扮得像个标准的富家小开。
昨日那两个警员并未出现,跟在袁康身后的,是他的徒弟大双。
大双也穿着西装,朝宋绮年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师叔。”
宋绮年点了点头,微笑道:“你长高了一头,像个大人了。你妹妹呢?”
“小双留下来看家。师叔,我们都很想您。”
宋绮年笑着朝袁康瞥了一眼:“你师父平时肯定没少对着你们抱怨我。”
“没有的。”大双忙道,“师父是最想您的……”
袁康狠狠地瞪了徒弟一眼。大双赶紧闭上了嘴,退缩到远处角落里去了。
“那两个警员呢?”宋绮年问袁康,“你是怎么把郭仲恺忽悠住的?”
“山人自有妙计。”袁康一脸倨傲,不肯细说。
宋绮年犹豫了片刻,道:“郭仲恺是个公正严明的警探,为人也很正直……”
“我又没打算害他。”袁康不以为然,“我甚至还在替他干活呢!就巡捕房的那点儿破薪水,能请到我这样的人才,郭仲恺赚大发了!”
宋绮年对袁康的厚脸皮无话可说,只好换了话题。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我还以为三等舱的乘客不能来头等舱的甲板。”
“走楼梯上来的。”袁康冷笑,“还有,我们住二等舱。”
“公费旅游居然还有二等舱可以住?”宋绮年惊讶,“郭仲恺可真是一个难得的上司。你何不承了他的情,就此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为国家效力吧?”
“少劝我。”袁康不耐烦,“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改行。”
宋绮年笑嘻嘻:“我倒觉得劝人改行犹如劝寡妇改嫁,很多时候不过是借别人的嘴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阳光和碧海的映衬下,白衣女郎的笑脸格外明媚动人。袁康板着的脸有了一丝软化。
“你打算怎么办?”袁康问,“真的要和我较量到底了?”
“不然呢?”宋绮年反问,“花瓶只有一个,又不能打烂了各分几块碎瓷片。况且……”
她身体前倾。
“狼哥,我们俩还从来没有真正较量过。你就不好奇到底谁的本事更大吗?”
一股优雅的香气飘入袁康鼻端。他忍着向宋绮年靠近的冲动,将心一横:“比就比!你想怎么了断?”
宋绮年满意,道:“我赢了,你发誓不会对别人揭露我的真实身份,尤其不会告诉郭仲恺。”
“那我赢了呢?你回来?”
“你想得倒美!”宋绮年呸道。
“那怎么办?”袁康无奈,“我对你也没什么别的指望。”
宋绮年一愣,心弦似被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拨动,牵起过往十多年的记忆。
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他们对望着,都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小双早就远远地退开了。
“那……你好生想一想吧。”宋绮年躲开袁康的视线,转身离去。
“等等。”袁康唤,“有个东西要给你。”
宋绮年转身,接住袁康抛过来的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鸭蛋大的方板,四角圆滑,只有两三毫米厚,材质应该是牛角。
“这是什么?”宋绮年将牛角板翻来覆去地看着,十分不解。
袁康道:“你刚被捡到的时候,身上除了一身破衣服,就只有这个玩意儿了。师父让我把你的衣服烧了,却将这个板子收了去。前阵子我整理师父的遗物,发现了它。我想,也许它和你的来历有点关系。你还记得吗?”
宋绮年震惊,再度把牛角板翻来覆去地研究,却依旧不得要领。
板子有些年份了,表面并布满裂痕和小凹坑,但没有刻字。若说是一块刮痧板吧,这形状又不大像。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谢谢你,狼哥!”宋绮年由衷感激,“还有,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那也没能把你留下来。”袁康嘲道。
宋绮年耐着性子,再一次解释:“那是因为我不喜欢那种生活,可你却很喜欢。我们俩哪怕在一起了,也终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
“你现在的生活,就是你喜欢的吧?”袁康不屑,“纸醉金迷的名利场。”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狼哥。”宋绮年道,“可天下温顺又朴素的女孩多的是。你何必硬把我拗成你喜欢的样子呢?”
“我没有不喜欢你这样的。”袁康转身离去,丢下一句,“是你不喜欢我这样的。”
宋绮年望着袁康远去的背影,很是五味杂陈。
傅承勖这才走了过来。
“袁掌门是一位非常杰出的青年。”
“在他那一行,他确实是个佼佼者。”宋绮年道。
“不止。”傅承勖道。
宋绮年有所感触,朝傅承勖望去。
蓝天为背景,男人的侧脸被眩目的阳光模糊了边缘,但大致的轮廓依旧十分优美。
“怎么?”傅承勖转头看过来。
宋绮年忽而问:“等我们把花瓶拿了回来,你会把它还给许家吗?”
傅承勖的剑眉轻轻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许家的关系很好。”宋绮年道。
“因为我和许磐是熟人,你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傅承勖浅笑。
宋绮年讪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很忐忑,有些后悔把话题往这个方面引,却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长久以来,她同傅承勖谈论着各种话题,却极少聊到感情生活。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横在那里,将他们的公务和私事分得清清楚楚,让两个世界即便靠得再近,也无法交融。
而宋绮年现在正鼓足勇气想跨过那一条界线,看一看对面的风景。
好在,傅承勖也并没有竖起屏障,将她拦下。
他以放松的姿态靠在栏杆上,俯瞰着船尾滚滚的白浪。
“花瓶是许少爷卖出去的,从道理上讲,就已不属于许家了。我就我对许磐的了解,她对这个花瓶的归属并不感兴趣。”
说到这里,傅承勖朝宋绮年看去:“江映月同你说了我和许磐的事,是吗?”
宋绮年讪笑,晒着太阳的脸微微发热。
傅承勖的笑意也加深了。
“我和许磐的关系,其实同外面传说的并不一样。我们俩确实有一些复杂的过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们只是朋友。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宋绮年啼笑皆非。
“其实和许磐没有什么关系。”她坦然道,“我知道,你对过去讳莫如深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是你对我的生活可谓了如指掌,而我只能从你的只言片语里去了解你。我觉得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