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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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傅承勖认真地点了点头,“要不这样,从这一次起,每完成一个任务,我就向你交代一段过去。”
“只讲一段?”
“不是我卖关子。”傅承勖解释,“而是我的故事有点长,有点……复杂。”
“有多复杂?”宋绮年调侃,“你喝了雄黄酒会现出原形?”
傅承勖:“……”
“还有。”宋绮年道,“如果任务失败了……”
“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傅承勖无奈。
宋绮年大笑。
她迎着阳光的面孔皎洁秀丽,引得人挪不开眼。
卡特觉得这一趟从上海前往香港的海上之旅真是不顺极了。
作为一名南部豪门世家的新家主,终于摆脱了父亲的阴影,卡特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个访问中国新政府的访问团。
他在中国的这大半个月里过得很快活。
受到了政府的盛情款待,签了几单大生意,甚至和好几位美丽温柔的东方姑娘结下了一点露水之缘。
就连一向古板、爱唠叨的母亲,这段时间也表现得十分温柔慈爱。
可谁想这好运随着访问结束而戛然而止。
离开上海的第一天晚的邮轮上,卡特一家就遭了贼:他们家存放在库房的行李被偷了!
虽然因为保安及时发现,对方只偷了几样不大值钱的首饰,可行李箱被翻得乱七八糟。
更让卡特不安的是,盗贼还翻了他的文件袋。虽然里面的东西没有丢失。但有几封写着商业机密的重要信件,也不知道这盗贼看了没。
也正因如此,卡特暗中怀疑这个贼并不是冲着钱来的,而很有可能是他的商业对手派来的。
尽管邮轮方竭尽全力搜查贼的踪影,却一无所获。一想到自已还要和这个贼被困在这艘船上好几天,卡特母子就有些焦虑。
好在邮轮上的娱乐场所很多,不用担心时间难打发。
这日趁着母亲去做美容,卡特兴致勃勃地走进了赌场。
这里的一切都是卡特熟悉且让他兴奋的。
闪烁的灯光、老虎机的叮当声、人群的欢呼……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雪茄和廉价香水的气息,随处可见赌红了眼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
卡特在经理的指引下朝牌桌而去,见几个同访问团的熟人聚在一张桌前,正玩着德州扑克。
一个中国男人翻开了底牌,围在他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
“fullhouse(满堂红)”荷官朝这个男人递去含情脉脉的眼波,“又是傅先生赢了。”
“承让了。”男人抽着雪茄,看那镇定的态度,似乎对胜利习以为常。
卡特对这个叫雷蒙德·傅的男人印象不浅。
不光因为他在华尔街和西岸的名气很大,还因为不同于别的东亚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轮廓俊朗分明,丝毫不输白人。
至少连自已的母亲见过傅后,都私下找人打听了一下他的婚姻状况。
傅显然是个教养很好、潇洒健谈的男人,访问团的成员们和他接触过后都对他赞不绝口。但是卡特没打算结交一个半途相遇的银行家。他的生意大都在南部,和西岸也没有什么交集。
更何况,这人是个黄种人。
左思右想之际,傅又赢了一局。他每次押的不多,赚也是小赚,显然只是随便玩玩。
可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是个老玩家。
傅的那位漂亮的女伴并不在场,三个女郎殷切地挤在他的身后,搔首弄姿。可傅并不怎么搭理她们。
再开一局,荷官逐一发牌。
傅承勖看了一眼牌面,将牌一扣,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卡特的左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跳。
同类相吸,一个老千是能敏锐感受到另外一个老千的存在的。
虽然卡特并没有看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傅刚才已经将手里的牌调换了。
这让本打算离去的卡特来了兴趣。他留了下来。
等到摊牌时,傅承勖翻出的顺子是最大的牌面,又小赢了一把。
卡特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不但确认傅承勖在出老千,而且摸清了他赌牌的规律。
这显然是一个精明且谨慎的男人,他每次赌得都不大。持续小赢了几盘后,他又会适当地输上一两局。自已吃肉,让别的玩家也能喝一口汤,免得他们起疑。
可是连着输了几次后,他又会将所有筹码押进去,做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然后大获全胜。
在卡特的注视下,傅承勖又玩了两局,手中的筹码已翻倍。可其他玩家因为有输有赢,也都玩得十分起劲,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卡特心痒手也痒,觉得自已出千的手艺未必比傅承勖差,迫切地想和他一较高下。
巧的事,仿佛心声被人听到,一个玩家离席了。卡特顺理成章地占了他的位子。
按照规律,下一局傅承勖又该全押了。
卡特摩拳擦掌,准备借这个机会将傅承勖的筹码全赢过来。
他甚至已等不及看到傅承勖错愕震惊的表情了。
“卡特先生,”傅承勖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您家昨晚的遭遇真吓人。令堂还好吧?”
“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一切都好。谢谢关心。”卡特也维持着社交上的礼貌。
“听说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是啊,很幸运。”卡特敷衍着,注意力都放在发到手里的牌上。
傅承勖追加了盲注,笑道:“中国有句俗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接下来的运气一定非常好,卡特先生。和您玩牌,我们可都要紧张了。”
同桌的玩家们纷纷轻笑。
卡特倨傲地笑了,下意识也加大了盲注。
荷官发第五张牌时,有的玩家加注,有的则盖了牌。傅承勖则果真如卡特所料,将大半筹码都推了出去。
“噢,雷蒙德,你可不想对上正走运的卡特。”一个玩家知道卡特会出老千,暗示傅承勖,“他没有额外运气的时候,手气就够好的了。”
“您怎么不早说?”傅承勖抱怨,“丢出去的筹码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众人又是一阵笑。
卡特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得意洋洋地将它们扣下。为了气势上不输于人,他也跟傅承勖一样,将大半筹码推了出去。
玩家们神色一变,围观的人群则发出一阵低呼。
傅承勖的笑容微微一僵。卡特看在眼中,越发得意。
接下来便到了最后的翻牌阶段。
玩家们的手气参差不齐,好一点的能凑出对子或者顺子,坏的就不用提了。
卡特翻开底牌,在一片低呼声中,展示出了一副漂亮的四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傅承勖身上。这个男人喜怒不显地挑了挑眉,有些犹豫。
“亮牌吧,雷蒙德。”先前提醒过傅承勖的玩家开口,“你今天也赢了不少了,给卡特吃一点甜头没什么。”
“是吗?”傅承勖低声笑着,亮出了底牌。
同花顺!
卡特已酝酿在唇边的胜利笑容夭折了。围观的人群鼓掌欢呼。两个曾在卡特手里吃过不少亏的玩家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伙出了老千!
卡特在心里狂喊,却不敢将这话嚷出口。
因为他也出了千,一样禁不起查。
“承让了,卡特先生。”傅承勖笑眯眯地朝卡特拱了拱手,继而起身,扣上了西装。
“你不玩了?”玩家们有些失望。他们还等着傅承勖替他们教训一下卡特呢。
“我父亲说过,聪明的人懂得如何见好就收。”傅承勖将一枚筹码丢给荷官做小费,“再说了,我和佳人有约会,要一起用下午茶。卡特先生——”
他朝卡特点头一笑:“期待和您下次切磋。”
说罢,这个男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赌场侍应生捧着装满筹码的匣子紧随其后。
卡特输了两百多美元。肉疼倒不至于,但颜面是大大受损了。玩家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窃笑,更让卡特恼怒不已。
当然会有下一次切磋!
下一次,他不会再轻敌。他一定要狠狠地赚回来!
第三十六章 怦然心动
就在傅承勖初战告捷的时候,宋绮年搭讪老卡特夫人的事却遇到了一点麻烦。
老卡特夫人眼下被两件事困扰。一是遭遇了盗贼;一是她的衣服不合身了。
这一趟东方之旅的车马劳顿让老太太成功甩掉了积年赘肉,却让她所有的衣服都变得过于宽松。日常的衣服还可以用别针临时固定一下,茶歇装和晚礼服却没法将就。
到了香港要见总督,至少要准备三套晚装。
对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晚装可以简朴,甚至可以难看,但绝不能不合身!
老卡特夫人可不想成为社交圈的笑谈。
宋绮年的计划也很简单。她已经同访问团里的所有女眷都混熟了,只要老卡特夫人向她们抱怨衣服的问题,她们中总会有人把宋绮年介绍过去。
事情也照着计划在进行。
晚餐后的鸡尾酒会上,就有一位布朗太太找到宋绮年,说有一位老太太急着找裁缝,问她是否乐意接活。
宋绮年当然表示乐意帮忙。
可谁能想到,船上并不止一个裁缝。
宋绮年随布朗太太去见老卡特夫人,就见老太太正满面红光地望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那娇羞的神态宛如十八岁的少女撞见了白马王子。
那男人的背影,化成灰宋绮年都认得。
她的牙龈顿时有点痒!
“这可真巧了。”一位太太笑道,“这位方先生是外子的朋友,也是一位服装设计师。”
“方杰,幸会。”袁康掏出名片,“宋小姐,久仰了。”
宋绮年捏着那张名片,咬牙切齿地笑:“原谅我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过您的名号。方先生在何处做生意?”
“香港。”袁康笑得理直气壮,“祖传老店,名不见经传,远不如宋小姐在上海的风头强劲。”
不说大姑娘爱小白脸,老太太也爱。
老卡特夫人眼中只有英俊的小伙子,压根儿不搭理宋绮年。
老太太嘀咕英语,袁康说中文。两人驴唇不对马嘴,但都将对方的话自动理解成了自已想听到的内容,然后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实在有默契。
他们俩毫不尴尬,旁边听得懂中英文的人却是被他们尴尬得满头大汗。
袁康得了便宜还卖乖,百忙之中还朝宋绮年挤眉弄眼嘚瑟。
宋绮年当然不会就善罢甘休。
她端起一杯鸡尾酒,转身同其他几位女客聊起了天,一边不留痕迹地靠近袁康。
聊到兴起,宋绮年笑得花枝乱颤。手一扬,酒哗地泼在了袁康的裤裆上!
袁康好似被滚油泼了一般跳起来。
他本就穿着卡其色的西裤,水渍再明显不过。
“真对不住!”宋绮年假惺惺地捂着胸口,仿佛她才是被冒犯的那一个,“请把洗衣费用记在我们房间的账上吧。”
袁康紧咬着牙关,干笑了两声,不得不告辞。
宋绮年目送袁康离去,转身朝老卡特夫人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卡特夫人,是吗?”宋绮年说着带着口音、却很流利的英语,“我真喜欢您的胸针!”
老卡特夫人对这个惹祸的女郎没有什么好感,只倨傲地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宋绮年维持着笑容:“Lalique的紫色鸢尾花,是吗?我记得,大师去年亲手制作了一个鸢尾花系列,只有三个作品,而且不对外售卖。我没想到会在您这里见到其中一个!”
老卡特夫人微微惊讶,想不到一个普通的东方女人竟然能知道自已珠宝的来历。
“你倒还算有几分眼力。”老卡特夫人得意道,“这是一份礼物。”
这是一枚嵌着蓝宝石和钻石的珐琅胸针,新艺术风格造型,优美而华贵。老卡特夫人非常喜欢它,每天都戴着。
“它相当衬您的眼睛!”宋绮年继续拍着马屁,“我觉得它和蓝色的丝绒面料一定特别搭配。”
“我倒是有一条蓝丝绒裙子。”老卡特夫人下意识道,“专门为了配这个胸针做的,可惜有些不合身。”
蓝紫色的首饰一般不是配蓝色就是配黑色。老太太穿衣风格很时尚,宋绮年赌她不会很喜欢黑裙子。
给她赌赢了!
“也许我可以给您看看。”宋绮年立刻道,“我碰巧是一名服装设计师。而且我就住五号套房,是您的邻居。”
说实话,老卡特夫人很是有些心动。
她原本就打算用那条蓝裙子搭配这一枚别致的胸针,出席香港总督的宴会。许多条需要修改的衣裙里,蓝裙子是她头一条想改的。
既然对方不惜降低身份,主动为自已提供服务,那为什么要拒绝呢?
可即便心里同意了,老卡特夫人还是忍不住拿了一下架子。
“那条裙子可是纽约顶有名的设计师亲自为我做的。我可不敢把它交到随便什么裁缝手里。”
宋绮年一边在心里骂这老妖婆真做作,一边体贴地微笑:“您的顾虑很有道理。我相信您一定还有其他合适的衣裙可以穿,也不用急在一时。”
可要是不急,又何必在邮轮上寻裁缝?
老卡特夫人把自已架得太高,宋绮年抽调了板凳,她下不来台了。
还是布朗太太出来打圆场:“宋小姐在上海很有名气呢,我认识的好几位太太都在她那里定做了衣服。她的手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卡特夫人这才借坡下了驴。
“好吧。至少,看一看衣服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宋绮年顺理成章地进了三号套房里。
因朝向不同,这套房的格局和他们住的五号略有区别。阳台面向轮船外侧,视野里是一片无垠的碧海青天。
宋绮年和几位女客随老卡特夫人走进房间时,一个保镖从起居室窗边的沙发里站起来,退到了阳台上。
傅承勖说的没错,卡特的房间里始终有人。
老卡特夫人指挥着女仆把自已的衣裙取了出来,摆满了沙发。宋绮年取出随身携带的软尺,给老太太量了身。
女人们一边吃着下午茶,一边聊着衣服首饰。留声机放着黑胶唱片,爵土乐给茶会增添了欢腾的气氛。
宋绮年的英语错处百出,很多词语她都不懂该怎么说。但是她自信大方,借助各种方法来表达自已的意思,同几位洋太太交流得还算顺畅。
老卡特夫人最初很嫌弃宋绮年的英语,没少在她用错词的时候轻轻讥笑。但渐渐地,她也被这个女郎的活泼感染。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夫人。”宋绮年拿起一黑一紫两条裙子,“您还记得上个月的《vogue》上刊登的美国总统夫人的裙子吗?我有把握把您这两条旧裙子改成和那条裙子同类型的裙子!”
跟着总统夫人穿衣是个永远不会出错的时尚选择。宋绮年的这个提议不但引起了老卡特夫人极大的兴趣,还深得其他女客们的赞同。
“可是,那不会需要很长时间?”
“三天左右。”宋绮年道,“船上的洗衣房有手艺很好的裁缝,我会告诉她们怎么修改的。抵达香港的前一晚,船上不是会有一场告别晚宴吗?我保证您能穿着新裙子出席晚宴!”
老卡特夫人欣然同意。
宋绮年一口气在老卡特夫人这里接了修改三件裙子的活。她也不禁觉得自已真是有做业务的本事,该她吃这一碗饭。
宋绮年表示大家是邻居,不肯收费。但老太太不想占这个便宜,送了她一条粉碧玺项链作为谢礼。
“我年纪大了,戴这个颜色不合适了。但它配你正正好。”
宋绮年见项链也不是很名贵,便客客气气地收了下来。
之后每一天,宋绮年都会拿着衣服修改的新进度向老卡特夫人汇报,顺便同她一起喝下午茶,在甲板上散步,甚至有时候还陪老太太去小教堂里做礼拜。
宋绮年在神父太太那里学会了背诵《圣经》,这替她赢得了老卡特夫人极大的好感。老太太对东亚人的看法都因她而产生了变化。
“你和你的同胞很不同。”老卡特夫人夸奖宋绮年,“你比她们都要聪明和勤劳。”
宋绮年的笑容险些有些维持不住。
老卡特夫人对宋绮年的好感逐渐上升,宋绮年却每天都比前一天更讨厌这个老太婆。
船行驶在南中国海里,空气十分湿润温暖,热烈的阳光又给船舱升了温。
客人们大都穿着浅色棉、麻质地度假风格夏装,在甲板上晒着太阳。
宋绮年不喜欢日光浴,一般都坐在阴凉处。
她今日穿着奶油色丝棉连衣裙,戴一串银灰色细珍珠项链,一顶麻纱阔沿遮阳帽,没有其他装饰,只有唇抹着鲜艳的口红。
一桌四五位女客,其中不乏浓妆艳抹的女郎,可宋绮年依旧是最明丽醒目的那一个。
附近不少男客们的目光就像上了钩的鱼,身不由已地挂在佳人的身上。
只是这位佳人不是和男伴在一起,就是陪着一位严厉的老太太,极少落单。男人们有心搭讪,却总找不到机会。
女客们忽然发出一阵细细的骚动。
原来是傅承勖和卡特过来了,还跟着一个袁康。
这几日,傅承勖每天都会去赌场小玩几把。卡特几乎全天都泡在赌场里。只要有傅承勖的局,他必定参加,显然迷上了和傅承勖较量的感觉。
傅承勖却是一个钓鱼高手,深谙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并不和卡特死扛着。
他有赢有输,维持着一个非常平稳的水平,就像一个考试永远不高不低拿个70分的学生。你以为他学习不好,可其实他对知识和分数的掌控远胜于考100分的优等生。
卡特即便赢了傅承勖,钱也不多,赢得十分不痛快。
这个不痛快,引得卡特更加欲罢不能。
而袁康,他在老卡特夫人这里碰壁了后,立刻转移了战场,改去搭讪卡特。
袁康也擅出老千,手艺和傅承勖孰高孰低还未知,但足够应付卡特。
和傅承勖故意吊着卡特不同,袁康输多赢少。
他输得还很讲究,牌面的大小总在卡特的牌之下。
卡特是顺子,袁康就翻出一副三条。卡特是葫芦,袁康就翻同花。
几局下来,卡特不注意到袁康都难。
袁康不会说英文,他也不刻意和卡特交谈。可卡特赢得痛快,便忍不住主动找袁康说话。
袁康听不懂,扭头问精通中英文的傅承勖:“傅先生,这位先生在说什么?”
傅承勖不得不充当了临时的翻译。
傅承勖是个正人君子,翻译起来一板一眼,并不乱动手脚。
一来二去,三个人渐渐混熟了。下了赌桌,也能一起去酒吧里喝上两杯,聊一些股票、体育等男人感兴趣的话题。
每天的下午茶,卡特和傅承勖都会过来坐坐,尽一下绅土陪伴女土的义务。袁康跟着他们一道过来,顺理成章地成了座上宾。
三位男土的到来总能让女客们高兴好一阵。
这三人中,卡特的外表是最普通的。但是他身家显赫,又是个有意再婚的鳏夫。袁康的身份最普通,可他英俊又活泼讨喜,也极受欢迎。
反而是傅承勖,虽然样样都是最拔尖的,但他细致周到的礼节里又有着明确的距离感。女客们虽然欣赏他,却都无意更近一步。
邮轮的行程已过了大半,还有一日就抵达香港了。
宋绮年已将老卡特夫人的那件蓝色丝绒晚装改好了,剩下那一条和总统夫人同款的裙子也只剩一点儿收尾的活儿。
眼看短暂的假期即将结束,大伙儿都有点恋恋不舍,又对船上的娱乐有些乏味了。
“你想去打壁球吗,傅先生?”卡特问。
“好呀。”傅承勖欣然同意,“我也很久没有活动过了。”
一大伙儿人跟着去了球场。
傅承勖不仅牌技出众,运动神经也远比卡特发达。
赌桌上,卡特还能和傅承勖较量一番。但是在球场上,卡特完全不是傅承勖的对手。
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傅承勖已经很有魅力。球场上流淌着热汗、黑发凌乱、肌肉爆发的傅承勖更是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雄性的刚健之美。
女客们一个个脸颊上浮现薄红。
连老卡特夫人都忍不住对宋绮年道:“这个男人让我想起了家乡的马。那种皮毛油亮的黑马,俊美、健壮,奔跑在草原上……”
“……”宋绮年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到这么肉麻的描述。
这时,卡特败下阵来,走到场边大口灌着水。
傅承勖朝袁康打了个招呼:“方先生,来一局?”
袁康一笑,接下了战书。
宋绮年确定,袁康就算会打壁球,也是这几天新学的。但是壁球的技术和规则本也很简单。以袁康的聪慧和运动能力,还真的能和傅承勖较量一番。
丢过硬币,袁康拿到了始发。
他朝傅承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将球抛起,一拍子挥了出去。
这一招又狠又快,灌注了十成的力气。球与球拍撞击之际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让人下意识担心球拍会破。
球射向墙壁又反弹回来,速度快如子弹。
傅承勖纵身一跃,宛如一头猎豹,将球稳稳接住,挥向墙壁。
只一个来回,场外的太太们都下意识抽了一口气。宋绮年满是兴味地挑了挑眉。
果真,一开局就充满了火药味。
两个男人都铆足了劲儿,每一次挥拍都凶狠果断,杀气腾腾。这哪里是在打球,分明是在暴揍一个仇人!
场内噼里啪啦脆响不绝于耳。球弹跳的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弹射的角度也是一次比一次刁钻。
两个男人敏捷地在场中奔跑跳跃,左扑右拦,如山中猿,林中鹿。
宋绮年还能分辨得清那两个男人的一招一式,旁人早眼花缭乱。
“我的上帝。”卡特瞠目结舌,“这是中国功夫吗?”
这只是男人幼稚的好胜心罢了。宋绮年在心里嘀咕。
最终,傅承勖漏了一个球,袁康小胜。
偏心傅承勖的女土们不禁发出一声遗憾的长叹。老卡特夫人倒是开心地拍了拍手。
“领教了!”傅承勖笑着同袁康握手。
袁康也很有风度地说:“你之前已经打了好几场,我胜之不武。”
两个男人气喘如牛,都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袁康下意识撩起衣服擦脸上的汗。
在讲究的场合,这是个不雅的动作。绅土应该用毛巾擦汗。
但袁康露出来的胸膛和腹部,肌肉结实健美,且被汗水浸得油亮。宋绮年的耳朵捕捉到女客们一片轻轻地抽气声。
礼节归礼节。人总是很难抵抗一些原始的吸引力。
宋绮年有些不甘心地望向正用毛巾擦汗的傅承勖。
她没见过傅承勖那种样子,但很肯定他衣服下的风光丝毫不比袁康逊色。
傅承勖似乎读懂了宋绮年的眼神,语重心长道:“情况还没有坏到需要我卖弄美色的时候。”
宋绮年扫兴地撇了撇嘴。
不过,袁康很快就为他这一举动付出了代价。
老卡特夫人掏出手帕,温情脉脉地给袁康擦汗,长满老人斑的手在他脖子上来回抚摸。
“哦,我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很热吧!瞧瞧,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众目睽睽之中,袁康不能一把将老太太推开,忍得脸都青了。
宋绮年咬着唇,肩膀颤如抖筛。
最后还是傅承勖做了一回好人,提议:“甲板上有个酒会,我们去喝一杯吧!”
“我去换身衣服!”
袁康趁机从老卡特夫人的魔爪下挣脱了出来,逃命似的跑走了。
头等舱的甲板上,乐队奏着轻快悠扬的音乐,空气里荡漾着轻声笑语。
乌金悬在西海面,将天空与海染成同一片玫瑰色。客人们都沉浸在这半金半幽蓝之中,再丑陋的容颜也都被大自然美化了几分。
大伙儿都将之前的常服换成了正装,坐在一张长桌边,享受着海风和夕阳。
傅承勖和卡特兴致勃勃地聊起了美国政坛的一桩丑闻。对话里有太多宋绮年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她觉得无聊,便去栏杆边看风景。
宋绮年换了一条浅黄色苏绣兰草的薄绸旗袍,挽着一条珍珠白针织披肩。夕阳的余晖落在女郎身上,衣裙生辉,周身笼罩着一层浅浅光芒。
老卡特夫人也换上了那条由宋绮年修改过的裙子,腰身贴合,展现出了久违的曲线。
“她的手艺是不错。”老太太夸奖着,“可见中国人也没有那么笨……”
袁康听不懂老太太在说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不由皱了皱眉。
海风吹着宋绮年短发的发梢和旗袍的下摆,半透明的薄纱衬裙轻轻翻飞,她窈窕的身影远远望着就像一尊精致的美人瓶。
她确实不再是玉狸了。
袁康的胸口坠着一股沉甸甸的失落。
那个被他亲手从街头捡回来,一起长大,一起闯荡江湖的女孩,已经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曾以为他们会永远像小时候一样肩并肩走下去。可事到如今,再不舍,他也得承认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更让袁康心头过不去的是,玉狸还找了一个人替代了自已在她身边的位子。
她并不是不需要同伴,而只是不再需要他。
袁康忍不住问傅承勖:“你对阿狸有什么打算?”
傅承勖朝袁康淡漠地看了一眼,又继续望着宋绮年的身影。
“宋小姐对自已的人生有安排。我只用支持和给她提供必要的帮助就行。”
袁康嗤之以鼻:“你们这种男人,还不如那些坏在明处的花花公子。至少他们从不掩饰自已居心不良。不像你们,成天把尊重女人挂在嘴边,标新立异,结果还不是对她们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