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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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怀玉的脸拉得老长,耷拉着眼皮,直到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时才抬起头。
“冷小姐,好久不见。”宋绮年率先打了个招呼。
情敌的情敌便是朋友。
冷怀玉勉强笑了笑:“宋小姐?呵,她们说的是真的,你也被她叫来了。”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覃凤娇。
“你也很给新人面子呀。”宋绮年微笑。
冷怀玉却不同宋绮年虚与委蛇:“你当我想来?她爹给我爹发了帖子,请了我全家。我爹逼着我来的!”
宋绮年对张俊生为什么舍了更适合他的冷怀玉而选覃凤娇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这话千万不能问冷怀玉。否则,今天整场宴席她都要听冷怀玉抱怨了。
冷怀玉拦住端着酒的男仆,一口气拿了两杯香槟,大口喝着。
“你知道吗?她把所有和张俊生有过来往的女人都请了,而且还把咱们安排在一张桌子上。大伙儿都不想来的,可又碍于她爹的面子没法拒绝。”
冷怀玉说一句,喝一口酒,很快就把第一杯香槟喝完了。
她打了一个嗝,咬牙切齿地盯着远处的人群。
“真是个贱人!赢了还不够,还非要在我们脸上踩一脚。不就仗着她老子是个小官儿,仗着家里有点臭钱吗?”
冷怀玉的父亲虽也升了官,可比不过有实权的覃副司长。但凡是生意人家,都不敢不给覃副司长这个面子。
宋绮年不在意覃凤娇的挑衅,也无意掺和到冷怀玉她们的恩怨纠纷中。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开口接话。
“她非要把便宜都占尽,我们就站着让她占?”冷怀玉忽而露出阴恻恻的笑,看向宋绮年,“你等着瞧吧。今天会是覃凤娇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天!”
宋绮年的眉尾轻轻一挑。
她下意识用傅承勖说过的一句话来劝冷怀玉:“冷小姐,还请三思。覃小姐或许是老鼠,可你应该把自已当作宝瓶。”
冷怀玉嗤之以鼻,却道:“宋小姐别担心,我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宋绮年才不信这话:“张俊生也不值得你们这样。”
“不是为了俊生,是为了一口气!”冷怀玉将第二杯香槟一饮而尽,“她覃凤娇给了我们多少气受,你也深有体会。凭什么她什么报应都没有,还把男人也抢到了?”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
“我管不了别的事。但这一口气,我们不出,一辈子都不痛快!”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宋绮年压根儿就不把这种小儿女的感情纠纷放在心上。她甚至觉得为了这些事花精力,十分浪费人生。
但对于冷怀玉她们这些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情场争胜负就是人生里顶天的大事了。
宋绮年正想再劝两句,远处突然传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订婚仪式结束了。
客人们散开,乐队演奏起了舞曲,仆人们流水般捧上酒水点心。
宋绮年也终于看到了那对新人。
覃凤娇穿着大红色绣金凤的旗袍,容光焕发,正娇滴滴地依偎在未婚夫的肩头。
张俊生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精神也比上次见面好了些。
双方的父母也站在一旁,同宾客寒暄。
张家二老都胖了不少。尤其是张老先生,两颊下垂,肚子将衣服顶出一个圆弧,像足了年画上的财神爷。
覃副司长名叫覃永豪。他和他太太都瘦且矮小,难怪覃凤娇生得如此弱柳扶风。
宋绮年没有上前和主人家打招呼的兴趣。而且就这么一走神,冷怀玉已从身边走掉了。
正考虑着是否要去找冷怀玉,再劝她几句时,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唤自已的名字。
“宋小姐!”郭仲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老远就看着像,果真是你。”???
“郭总长?”宋绮年有些意外,没想到郭仲恺会出现在一个贪官家的宴会上。
于太太——应该称她于主任——有着一张圆圆的笑脸,气质又十分优雅。宋绮年一见她便心生好感。
“我早就想认识一下你了,宋小姐。”于主任对宋绮年也十分热情,“老郭他每次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说你是新时代女性的表率。”
“不敢,不敢!”宋绮年惶恐,“郭总长对我过誉了。我不过是个小生意人。”
“你这叫女性创业者。”于主任道,“赶巧了,其实我还正想找个时间拜访你。我们学校想请你去做演讲。”
“演讲?”宋绮年诧异,“我?”
于主任笑容和蔼,道:“我们学校即将举办一个为期三天的文化活动。其主旨是为了鼓励年轻女性尽可能地进学和就业,参与到社会生产中来。届时我们将会请来几位在学术界和职场颇有成就的女性,为学生们演讲,答疑解惑。宋小姐就在我们的拟邀名单里,我们非常期待你能来为我们做演讲。”
“我实在受宠若惊!”宋绮年惊讶,“我创业也半年多,虽然取得了一定成就,但真不确定自已是否有这个资格去给学生们做指导……”
于主任道:“宋小姐的成就是得到我们教务处的公认的,而且你的经历也极富传奇色彩。我们都觉得你一定会有很多想法和学生们分享,给她们很大的启发。”
宋绮年谦虚道:“我真不觉得自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如果我的经历和感悟能帮助到那些准备进社会奋斗的女孩,那我很乐意和她们分享。”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是。”宋绮年没法拒绝于主任的热情。“只是,我从来没有演讲过……”
“你只需要准备一份十分钟左右的演讲稿就行。”于主任高兴道,“比起优美的文辞,学生们更想听到一些朴实真诚的话。”
“那我尽力而为。”
“那就这么说定了”于主任道,“明日我会上门拜访,再同你商议细节。多谢宋小姐能拨冗。”
“我才要感谢贵校给我这个难得的机会。”
“宋小姐的事迹,对鼓励年轻女孩投入求学和就业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于主任道,“我女儿还很小,都还不识字呢,但我希望她的成长过程中有你这样的前辈做榜样。”
“于主任,您自已就是职业女性,您就是令爱最好的榜样!”
于主任同郭仲恺对视了一眼,夫妻俩的脸上都洋溢着对女儿的慈爱。
宋绮年不由感慨:“我希望她们这一代女孩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比我们有着更多的选择,更丰富多彩的人生。”
“我也这么希望。”于主任对宋绮年好感倍增,“宋小姐是一个人来的?待会儿和我们坐一桌吧。”
“宋小姐是和傅先生一起来的吧。”郭仲恺道,“我们刚才还见到傅先生了……喏,在那儿!”
傅承勖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身旁聚集着不少客人。
这个男人一向在社交场合里如鱼得水。眼下看他受欢迎的程度,都有点喧宾夺主了。
宋绮年对傅承勖来参加订婚宴也不感到意外。
除了社交,今天确实是个动手偷东西的好时机。
紧接着,又一位熟人进入了视线之中。
孙开阳挽着他的夫人,大摇大摆地走入园中。
孙开阳此人粗鲁卑劣,夫人竟然一身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位知书达理、教养颇好的名门闺秀。
又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夫妻俩从面前不远处路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却都没打招呼。
孙开阳低头对妻子低语了一句。孙太太朝宋绮年望了一眼,目光里带着好奇,倒没有什么恶意。
今天这场订婚宴,覃家几乎将大半个上海的名流都请来了。
宋绮年先是同赵明诚和陶慧心碰了面,又见到了朱品珍——她既是客人,又身兼记者,接下来又碰到了刘英兰,先施百货的董经理,还有几位服装界的重量人物。
宋绮年同熟人们相谈甚欢,时间自然也过得很快。
转眼满天晚霞,到了开席的时候了。
因有好几十桌客人,准新人追求西洋风俗,将宴席摆在了宽敞的花园里。
下人们拉起长长的灯串,又在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个五支的烛台。
灯串亮起那一刹那,被暮色染成橘色的庭院充满了温馨的气氛。客人们都发出感动的低呼。
宋绮年随着女仆往自已的座位而去。
“宋小姐!”唐雪芝坐在一张桌子前,朝宋绮年热情地招手。
唐雪芝的身旁,坐着他一表人才的好丈夫邓启明。
邓启明也微笑着朝宋绮年点了点头,还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宋绮年面不改色,同这对夫妻打招呼。
“你就坐隔壁那一桌,我刚才看到你的名牌了。”唐雪芝道,“陶小姐跟赵先生坐在前面那桌。一会儿我们去找她玩吧?”
这少妇真是天真烂漫,想必生活过得极顺心。
也许,邓启明不算个好人,但是个好丈夫?
冷怀玉说得也没错,覃凤娇果真将她们安排在了一桌。
同桌的还有好几位花枝招展的年轻小姐,其中有三位宋绮年也认识,都是张俊生早年的追求者。
看女孩子们的脸色,显然都不是心甘情愿来吃这顿饭的。
宋绮年对覃凤娇狭隘的气量,执拗的报复心,都表示深深地佩服。
真是低估了张俊生。
他怎么会懦弱?
他敢娶覃凤娇,分明有勇气得很。
冷怀玉就坐在宋绮年旁边。她同宋绮年寒暄了两句,又朝同桌几个女孩点了点头。
几个女孩都露出一丝微妙且诡异的浅笑,像是无声之中交换了什么密码。
可见这个报复行动不是冷怀玉单打独斗,而是团队合作。
那一头,傅承勖正被赵明诚往贵宾席上请。
郭仲恺夫妇也坐那一桌,见傅承勖独自一人,下意识问:“宋小姐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话出了口,随即被太太用手肘撞了一下。
傅承勖倒是一笑:“我这儿要应酬,很无聊。她和她的朋友们坐一块。”
孙开阳也和他们同桌,只是坐在对面。双方隔着桌子略一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
这一刻,宋绮年觉得今天这场宴席有趣极了。
亲友们在庆祝新人订婚,男方的前女友们谋划着报复准新娘子,一位贵客则正计划着去偷主人家的古董!
一场订婚宴却上演着三重大戏,好不精彩。
掌声之中,准新人出场。
张俊生换了一身西装,覃凤娇则穿着宋绮年为她做的粉裙。
这一条裙子经覃凤娇修改过,已没有了多少初版的影子。
它的裙摆变成了层层堆叠的薄纱和羽毛,极其蓬松宽大。穿着它,覃凤娇就像一个草莓味的人形蛋糕,而张俊生则是蛋糕上插歪了的人偶。
冷怀玉扑哧一声:“动物园里的火烈鸟怎么跑这儿来了?”
同桌几个女孩霎时笑得东倒西歪。
“听说这裙子是你做的?”冷怀玉问宋绮年。
“衣服是我做的,样式却是完全按照覃小姐的喜好来的。”宋绮年可不肯为覃凤娇的审美担责。
“难为你了。”冷怀玉讥笑,“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你穿洋装好看,口头鄙视你穿得暴露,自已却也去做了几件。只是她瘦得和麻秆儿似的,领子略低一点,就露出一层层排骨……”
冷怀玉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她的声音在宋绮年耳中渐渐化作苍蝇嗡嗡响。
宋绮年吃菜喝酒,时不时嗯上一声,装作认真听的模样。冷怀玉还说得越来越起劲儿了。
天边乌金西沉,庭院内灯火璀璨。
准新人和双方父母挨桌给客人们敬酒,主宾俱欢,现场气氛越发欢腾。
冷怀玉又挖苦:“订个婚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结婚不得摆成国宴了吗?”
宋绮年忍俊不禁。
冷怀玉能成为覃凤娇的第一位代言人,在口舌上是真有些本事的。现在这位韩小姐比起冷怀玉就显得稚嫩很多。
不多时,轮到准新人给她们这一桌客人敬酒了。
张俊生对这一桌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并不为自已过去的情史感到羞愧。
单身男女,又是正经来往,没有哪一处违背了公序良俗。
张俊生是替覃凤娇的狭隘、刻薄而感到难堪。
张俊生为这一桌的宾客名单同覃凤娇争执过,最后以覃凤娇撒泼哭闹,双方父母把他斥责了一通告终。
真奇怪,明明在记忆里,覃凤娇是个多么温柔可爱的女孩,所以她才会承载了张俊生情窦初开时的爱恋。
是什么把她改变了,还是自已从没看清过她?
最后还是赵明诚私下劝了张俊生:“食得咸鱼忍得渴。你家既然图覃副司长的权势,就得忍覃凤娇的臭脾气。再说了,天下哪个女人不爱吃醋?你以前不是很擅长哄女孩子的吗?”
可张俊生觉得自已已不是过去那个有闲情逸致哄女孩的人了,他甚至很久没怎么练琴了。
音乐才子才有闲工夫和女人调情。生意人整日汲汲营营,一切只追求高效率和高回报,哪有这个耐心?
可即便如此,张俊生还是高估了覃凤娇。
随着他和覃凤娇走过来,一桌女客也纷纷起身,都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张俊生也打算好好说几句客套话,将眼前的场面应付过去。
不料,覃凤娇开口就道:“多谢诸位之前对我家俊生的照顾。”
韩小姐紧着接上:“是啊!以后有娇娇在张先生身边,你们都可以放心了。”
众女如被施了魔咒,整齐地愣住。
她们被覃凤娇强行请来,气势上已经低一等了。可谁也都没想到,覃凤娇还不满足,连个样子都不肯装,还要再踩她们一脚。
宋绮年本还想再劝劝冷怀玉,可覃凤娇偏偏来了这么一出,让宋绮年立刻消了这个念头。
她自已可以大度,但不能要求别人也如此。
张俊生更是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绮年对他充满了同情。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她,这时高举起了杯子,开口打破了冷场。
“愿大伙儿都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拥有属于自已的幸福!”
众女客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
覃凤娇没能尽兴,有些不悦,故作惊讶道:“宋小姐怎么不和傅先生在一块儿?你们闹别扭了?”
宋绮年一脸莫名其妙:“这座位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冷怀玉扑哧一声,其他几位女客虽不明内情,也立刻跟着笑起来。
覃凤娇的表情霎时僵住。
眼看气氛不对劲,张俊生急忙将覃凤娇紧紧挽住,半哄半拽地拖走了。
韩小姐方才没能帮腔,很是懊悔,只好瞪了冷怀玉一眼。
冷怀玉对她可就不客气了,当即压低嗓音骂:“看什么?眼珠子不想要了?”
继任显然打不过首任。韩小姐狼狈逃走了。
几位女客又齐齐交换了一道目光,眼睛里复仇的火焰如烟花似的噼里啪啦直崩。
见状,宋绮年赶紧多吃了几口喜欢的菜。
这时不吃饱,一会儿看起热闹来,也许就顾不上了。
天色渐暗,满庭灯火在越来越强劲的夜风里飘摇,尚有一点余光的天空渐渐堆积起了阴云。
可同渐渐阴郁的天色相比,宴会现场的气氛却是越发热闹。
不少客人离开座位,四处交际。年轻人们在乐队的伴奏下跳起了舞。
唐雪芝和丈夫跳完了一支舞,亲亲热热地回到座位上,就见宋绮年百无聊赖地坐着。
“宋小姐,你怎么不去跳舞?”唐雪芝关切道。
宋绮年生怕她下一句就是让邓启明来请自已跳舞,飞快道:“我今天穿的是新鞋子,有些磨脚。你们两口子好好玩,我只要有酒就行。”
说着,举了举手里一杯香槟。
唐雪芝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你这口气,真是个江映月一个模样。”
宋绮年有些意外。
唐雪芝和江映月交往应该不深,没承想她对江映月这么了解。
唐雪芝却误会了宋绮年的表情,愧疚道:“对不住,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哪儿的话?”宋绮年道,“她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我们都很想念她。”
乐队奏响了下一首曲子,是一首集体舞曲。客人们呼朋唤友,涌入舞池。
唐雪芝明显心动,可又不好意思撇下宋绮年一个人独坐。
宋绮年立刻起身:“我去补个妆。”
唐雪芝这才放心地和丈夫回到了舞池中。
宋绮年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大宅而去。
不期然地,她的目光同舞池里的傅承勖的相接。
傅承勖今日有特殊的任务在身,却也没把寻欢作乐给落下。他的舞伴是今天全场最漂亮的一个少女。
小姑娘宛如一只亲人的小鸟,仰望着傅承勖的眼睛里充满了滚烫的爱慕。
傅承勖却将幽深而灼热的目光越过人群,向宋绮年递了过来。
宋绮年漠然地转过了脸,加快了脚步,将喧闹的人群丢在身后。
覃家大宅后面有一块小小的绿地,草木茂密,灯光幽暗。
最关键的是,此处没有客人过来,十分清静。
宋绮年在长凳上坐下,点起了一支烟。
她并没有烟瘾,随身带一包烟,也只是社交需要。
但此刻,宋绮年觉得香烟带来的短暂的轻松和愉悦,有助于她熬过这一场乏味的社交晚宴。
屋内,女仆打扮的小双端着一盆热水走上了楼,来到覃凤娇的卧室门口。
“……瞧冷怀玉那德性,”覃凤娇得意洋洋的笑声自没有关上的门里传出来,“好像我抢了她的男人。蠢货!即便没有我,俊生也轮不到她!”
覃凤娇正在女仆的服侍下脱下那条粉红火烈鸟裙。
韩小姐在一旁帮忙,附和道:“谁能想到整天跟在身边的好友,竟然心里一直惦记自已的男人?她可真不要脸!”
小双把水盆交给女仆,目光从斗柜上的那幅缂丝上掠过。
“……还有那个宋绮年,”覃凤娇嗤笑,“还是那么装模作样。什么不想结婚,要打拼事业。谁听不出是借口?听说傅承勖和许家大小姐好事将近,她现在说不定天天哭着入睡呢。”
说到这里,想起那个至今还让自已心动不已的男人,覃凤娇才是五味杂陈。
傅承勖当众揭穿和羞辱了自已后,覃凤娇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她当然想报复这个男人,可傅承勖是个太高、太强大的对手,她如撼树蚍蜉,只能在脑海里假想过瘾。
幸好张家生意明显好转,张俊生又在宋绮年那里碰了壁。他们两人都急需结一桩体面的婚事来挽救自尊心,一拍即合。
可覃凤娇依旧为没抓到傅承勖而惋惜。
“许磐真不知道去哪个庙子里烧过高香,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离了婚,带着两个孩子,又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找傅承勖接盘。傅承勖也真是,放着那么多黄花大闺女不要,却要去捡破鞋……”
女仆留意到小双还没离去,瞪了她一眼。
小双立刻埋着脑袋从屋里退了出来。
覃凤娇换了一条朱红色的跳舞裙,同韩小姐一道返回宴会场。
女仆留下来将卧室收拾整齐,抱着一大摞要洗熨的衣服离去。
等女仆走下了楼,小双才从暗处出来。她捧着一摞干净的衣服,装模作样地朝覃凤娇的卧室走去。
覃凤娇刚刚走出大宅,变故突然发生。
只听一声清脆响亮的“娘——”,一个小男孩从人群里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覃凤娇的大腿。
覃凤娇被撞得向后踉跄,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如有一支无形的指挥棒当空挥舞,乐队停下了演奏,客人们齐刷刷转头望过来。韩小姐也呆若木鸡。
那小男孩大概四五岁大,人小嗓门却大,他抱住覃凤娇,哭得好似救火车的警报声。
“娘,我是阿圆啊!我好想你啊……娘,你不要我了吗?娘……”
“谁是你娘?”覃凤娇手忙脚乱地将孩子推开,“我不认识你!走开——”
小孩子哪里扛得住她这一推,当即一骨碌滚了出去。
幸而身下是草地,孩子没有磕碰着。可不少客人纷纷皱眉。
一个瘦高的男子推开人群奔了出去,把小男孩抱起,朝覃凤娇悲愤道:“覃凤娇,你的血是冷的吗?这是你亲儿子啊!你不认他也就罢了,还要打他?”
覃张两家父母此时正好跑了过来。
覃太太一见这个男子,脱口叫道:“韦国正?”
客人们嗡的一声。
哟,居然认得。那就不是冒认了。
覃副司长此时冲太太使眼色已晚,只得朝天空翻眼皮。
那个男子愤慨地大喊:“凤娇,你当初对我山盟海誓,结果一见我家破产,丢下还没断奶的儿子就跑回了国。我千里迢迢带着他回来寻你,只想你们母子相认,你却这么对他。你好狠的心呀!你还是个母亲吗?”
覃凤娇狼狈地爬起来,脸色由青转红,浑身都在细细颤抖。
“娘!你不要我了吗?”那男孩歇斯底里地大哭,“娘,你不要丢下我!娘——”
这一声声娘,喊得在场无数女客都露出不忍之色,也喊得覃凤娇哆嗦得更厉害。
宋绮年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她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却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冷怀玉尖细的声音。
“认得,怎么不认得?这男人是娇娇前头那个未婚夫。当年娇娇为了他,拒绝了张俊生的求婚,闹得很大呢。结果韦家一破产,娇娇就跑回了国,来找俊生复合。没想到张家随后也破产了——真是够邪门的。找上哪个男人,哪个男人就破产……”
人群里响起一片窃笑声。可见客人们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在少数。
覃太太语无伦次地对那男子道:“你……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故意想坏我女儿的好事!”
“什么好事?”男子高喊,“你们覃家一女二嫁,无耻无礼!”
“才没有!”覃太太尖叫,“我女儿和你早几年就解除婚约了!”
男子哈哈大笑:“凤娇竟然没有告诉你们?我们当年早就在旧金山市政厅登记结了婚,只是没来得及办婚礼罢了!我和她是合法夫妻!”
哗——人群里又是一阵喧哗。
客人们都觉得,出了一笔礼金,有吃有喝有玩的还不算,还有一场大戏看,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竟然有丈夫。张家知道吗?”
“你看张家二老那脸色和吃坏了肚子似的,显然不知道。”
“在美国结婚也算结婚的。覃家这事做得太不厚道。”
“张家挑挑拣拣,到头来还是捡了破鞋。”
宋绮年很不赞同用“破鞋”来称呼覃凤娇。女人有过婚恋史又不是什么错。
不过眼下这情景,不是她插嘴的时候。
覃凤娇眼见不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韩小姐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任由覃凤娇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必然摔得极疼,让覃凤娇在昏迷之中依旧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娇娇!”覃太太大叫着扑过去。那小男孩又扯着嗓子一声声喊娘。
覃副司长喝住了帮倒忙的妻子,又赶紧唤来下人,将韦家父子和女儿一股脑拖进了屋里。
张老先生随即反应了过来,铁青着脸,把还在发呆的老妻和脸色如锅底的儿子也给拽进了屋。
大门砰地关上,遮住了主人家狼狈的身影,也隔断了客人们探究的目光。
客人们一哄而散,照旧吃喝玩乐。
宋绮年也打算借此机会告辞回家了。
正打算去同唐雪芝他们道别,忽而感到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宋绮年转过身,就见孙开阳的太太正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已。
“宋小姐,”孙太太张口就问,“请问,我丈夫在哪里?”
宋绮年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自已会被孙太太问这个问题。
她张口结舌的样子让孙太太更加不安:“他刚才去见你了。你没见到他吗?”
“他去见我了?”宋绮年顿觉不妙,“他和您说的?”
孙太太反问:“不是你给他递了一张纸条,约他面谈吗?”
宋绮年的心一沉,立刻问:“约在哪里?”
“屋里。”孙太太朝大宅望了一眼,“我看到你在这儿,也有点纳闷……”
宋绮年已撇下孙太太,冲回了宴席里。
傅承勖的身边除了那位黄衣少女,又多了三四位年轻漂亮的女客。也不知道他正在说什么,女土们笑得花枝乱颤,一个个含羞带俏。
应是感受到了宋绮年异样的目光,傅承勖转头望了过来。
女客们也跟着纷纷跟着扭头。
宋绮年迎着一片不大友善的目光走了过去,对傅承勖道:“有个事要和你说。”
傅承勖二话不说,丢下一句“失陪了”,头也不回就跟着宋绮年走了。
众女面面相觑,失落又气恼,又无可奈何。
宋绮年带着傅承勖穿过人群朝大宅而去,一边低声问:“你们今天行动?”
“是。”傅承勖道,“怎么了?”
“谁负责?已经动手了?”
“是你的师侄小双。”傅承勖道,“她不要我们配合,也没向我们透露计划。但是,这个任务很简单……”
“胡闹!”宋绮年加快了脚步,“孙开阳的太太跑来找我要丈夫,说我把孙开阳约去屋里见面。而我刚才一直在屋子后面躲清静,没人看到我。我不知道对方想对孙开阳做什么,但我觉得对方也把我给算进去了的!”
“你是说……”傅承勖眉心深锁,“他们知道了你另外一个身份,知道你今晚会行动,然后利用孙开阳去找你麻烦。”
“没错!”宋绮年从餐桌上顺了一把牛排刀,“最主要的是,小双有可能被误认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