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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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嫌疑很大。”袁康道,“可惜跑了。”
“赶紧搜集证据吧。”郭仲恺催道,“孙家的人就快到了,肯定又会大闹一场。”
一想起孙开胜死后那一场大戏,郭仲恺就觉得额角的血管在跳。
袁康和小杨一个拍照,一个做记录,倒是配合得很熟练。
“哎哟哟!”李法医终于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大半夜的,又是一个姓孙的。孙家的祖坟是不是被大水给冲了?”
小杨讥笑:“我要是孙家男丁,得赶紧去庙里求个护身符戴上。”
法医蹲在孙开阳身边,开始检查。
“还热乎着呢,死了……大约一个小时。”
郭仲恺道:“就覃小姐和女仆的证词来看,凶案应该是在她最后一次换了衣服出门后发生的,距现在确实差不多一个小时。”
“右臂桡骨和左臂尺骨都骨折了。”李法医继续检查,“他的双臂肯定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墙?”小杨指着一处印着血人脸的墙面,“我看不光是胳膊,估计整个人都撞上来了。”
“确实。”李法医检查着孙开阳的头骨,“鼻梁骨折,下颚关节错位和骨折。头皮还有一处……两处严重撕裂……枕骨也肯定裂了。”
“被人砸了脑袋。”袁康对准地上碎成几块的马桶盖子按下快门。
“多大的仇呀?”小杨啧啧,“总长,有嫌疑人吗?”
郭仲恺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如实道:“孙太太说,孙开阳在席上的时候收到一张纸条,是……是宋绮年小姐给他的,约他进屋子里谈事。”
宋绮年的名字一出口,袁康和小杨都扭头望过来。
小杨抢在袁康之前扑哧一声笑:“不管是谁,能和孙开阳这么打一场的——”
他指了指四周的狼藉。
“——都不可能是个女人!”
袁康也附和:“宋小姐是个女裁缝,又不是女钟馗。”
“女裁缝……是吗?”李法医说着,吃力地把那支插在孙开阳胸口的剪刀拔了出来。
这是一把白铁镀铜的剪刀,巴掌大小,十分精巧,一看就是女人用的。
剪刀上还刻了字。
李法医念:“绮年衣舍。”
另外三个男人顿时变色。
袁康反应迅速:“哪个裁缝会带着剪刀来参加跳舞会?”
小杨也道:“这样的剪刀,宋小姐的店里不知道有多少把。也许被人拿走了一把,用来栽赃她。”
“可是,这个宋小姐和死者的关系并不好吧?”法医问,“我听说她是江映月的好朋友,一直怀疑江映月是被孙开阳害死的。”
“和孙开阳有仇的,那可多了去了!”袁康冷声道。
“反正凶器是宋小姐的。”法医道。
“谁会用写着自已的名字的凶器去杀人?”小杨叫道。
“哎,你朝我嚷嚷做什么?”法医抱怨,“我不过陈述事实。查案是你们的事。”
“好了。”郭仲恺喝止了手下的争执,“小方,你现在就去将宋小姐带去巡捕房。我一会儿回去亲自审她。”
“现在?”袁康问,“不能等到明天吗?”
他接到郭仲恺的通知后,立刻分别给傅承勖和宋绮年都打了电话。
可是,一个出了门,一个还没回家,都没联系上本人。
“等不到明天了。”郭仲恺指着孙开阳的尸体,“他不光是孙家人,还是司令部的一名军人。死了个军人,司令部就有权把这个案子要过去。你想看到宋绮年落到司令部的手里?”
袁康一震。
就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车喇叭声。
灯光闪过,一辆车急匆匆地开到了楼下。
“孙家来人了。”郭仲恺催促,“赶紧去!”
袁康把相机往小杨手里一塞,拔腿冲出了门。
火焰冲天,将头顶的天空染成了猩红色。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焦臭味。
救火队和街坊邻居们正忙碌奔走救火,被迫从家中逃离的人们在街边无助地哭泣着。
一辆大黑车停在远处的路口。
傅承勖透过车窗,冷眼眺望着正熊熊燃烧的邓家屋子。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一阵滚滚热浪。救火队拼尽全力也只能将火势勉强控制住,不让它向两边的邻居蔓延。
邻居太太穿着睡袍,正向人哭诉:“……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狗叫吵醒。往外头一望,就见他们家的窗户正在冒火……一眨眼,整栋屋子都烧起来了……”
“……邓家两口子都没能逃出来……太可惜了……”
燃烧中的屋子突然发出沉重的崩塌声,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丈。围观的人群齐声惊呼,急忙后退。
谁都能看出,即便火被扑灭,这屋子也不会剩什么了。
“小武绝对被邓启明抓了!”傅承勖道,“邓启明知道自已暴露了,所以放弃了这个身份逃走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阿宽问。
“去邓启明的店里。”傅承勖道,“虽然他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还是去看看吧。”
阿宽发动了车,驶离了火灾现场。
可车没开出多远,另一辆车迎面而来,急刹停下。
“三爷,孙开阳死了!”司机连滚带爬地奔过来,“死在了覃家。您出门没多久,袁掌门打来了电话……”
一股利刃出鞘般的气息自傅承勖身上迸射出来。
他推开车门跳下了车,朝着路边一栋屋子奔去。
“三爷?”阿宽不明就里,但立刻紧随其后。
那栋屋子是这片社区里唯一一栋商用楼,一楼有一家茶馆,但已经打烊了。
傅承勖掏出枪,对准门锁砰砰两声,而后一脚将大门踹开,直奔柜台。
那里有一台电话机。
宋绮年回到家中时,柳姨她们都已睡下了。
柳姨在客厅里给宋绮年留了一盏灯,又在厨房里留了宵夜,十分细心体贴。
可宋绮年疲惫不堪,毫无胃口。
她也懒得烧热水,就着水管里的凉水冲了个澡。
清凉的水当头浇下,带走了一身汗水,带来一阵舒畅。
而各种思绪纷沓而至,如攻城掠地的敌军,又让宋绮年的情绪不住下坠。
很显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自已还在千影门时,就被傅承勖选中。
他暗中关注着自已,所以掌握了她离开千影门的举动。
那段日子里,他看着自已成为了宋绮年,看着自已在上海安家,同张俊生来往。然后他为张家制造了一场危机,逼着自已不得不上门求助。
宋绮年一直觉得自已在傅承勖面前就像一本摊开的书,但她最初以为是这个男人善于观察,细心体贴。
现在看来,仅仅只是因为他占据了先机,早就暗中掌控了她的一切信息。
电话铃声打断了宋绮年的思绪。
深夜的铃声一向意味着有糟糕的事情发生。宋绮年关了水龙头,裹着浴巾匆匆去接听电话。
“是我。”傅承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极其低沉,透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出事了。孙开阳死了……”
“孙开阳死了”五个字,像是一条有人冷不丁地在宋绮年后脑拍了一下,又像有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脚爬到了后背。
宋绮年低呼:“我们走的时候,他明明……”
“是的,那时候他还活着。”傅承勖语速极快,“这说明对方一开始就要他死,希望他死在你的手里。你饶了他一命,对方就在我们走后把活儿干完了。巡捕房已经过去了,司令部肯定也得到通知了。他们一定会在现场找到证据,证明你是凶手……”
“可是,也有可能是我砸了他……”
“你所做的都是自卫,而且我走前已经处理过了现场。”傅承勖紧紧握着话筒,“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栽赃你!他们一定会这么干!这全都是我的错……”
“怎么了?”柳姨和四秀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宋绮年立刻摆手,不让她们走过来。
“听我说,宋小姐!”傅承勖严肃道,“我希望您能躲……”
“我不能!”宋绮年立刻否决,“我一走,就是潜逃,就更不清白了。如果是栽赃,就有洗清冤屈的希望。而走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现在有家人,有欣欣向荣的事业,有好不容易才闯荡出来的名声。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丢下一切一走了之的玉狸了。
傅承勖用力咬了一下牙关:“巡捕房和司令部会争这个案子,他们都会来找你。你可以跟巡捕房走,郭仲恺还算靠谱。但是不要落到司令部的手里!他们是部队,连我的势力也一时无法渗透进去。记住了,不要被司令部带走!”
窗外闪过刺目的灯光,有车急刹着停在楼下。
四秀奔到窗口往下望:“有人来了!小姐,出什么事了?”
宋绮年紧紧握着话筒:“如果司令部先上门了……”
“那就逃!”
一连串沉重且凌乱的脚步声朝楼上而来。
“宋小姐,真到那一步,你只管逃!”傅承勖的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去任何一个你觉得安全的地方。我会去找你的,宋小姐!”
傅承勖郑重地、反复地承诺,浑厚的嗓音通过电话线在宋绮年的大脑里回荡。
“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人的,我保证!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找到你!”
脚步声来到了门外,紧接着就是轰轰敲门声。
柳姨和四秀都吓得跳了起来。
“开门!巡捕房办案!快开门!”
虽已是深夜,但闹市区的马路上,依旧有不少车辆。
伴随着暴躁的警笛声,一辆警车正疯马般疾驰在车流之中。
袁康一手灵活地打着方向盘,一手疯狂地摁着喇叭。血光自他双目中泛出,带着热腾腾的杀气。
一个小巡捕坐在副驾,被颠得东倒西歪,不得不紧紧抓着门上的扶手。
“方……方哥,就算是要英雄救美,也不用这么急吧……那宋绮年没准真是凶……”
袁康猛打方向盘,在路口急转。
车尾一甩,小巡捕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窗上,总算闭上了嘴。
袁康利落换挡,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引擎咆哮,车如狂怒的野兽,一头扎进夜色里。
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四秀自门缝朝外望,只见两个巡捕站在门外。
“宋绮年在吗?”敲门的那个巡捕伸手用力推门。
四秀被推得踉跄后退,幸好被柳姨一把扶住。
“你们要干吗?”柳姨扯着嗓门嚷嚷,“大半夜的,哪里有随便往人家屋里闯的?”
“我们是巡捕房!”打头的巡捕肤色黑黄,一脸凶悍,“我们找宋绮年,让她赶紧出来!”
“你们说是巡捕房,就真的是啦?”柳姨和四秀齐齐把人拦住,“就算是巡捕房,也没有半夜往姑娘家的屋里钻的道理!”
那黑脸巡捕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掏出了证件。
“我们确实是巡捕,有个案子要找你家小姐。”这名巡捕的语气要和气许多。
“我们小姐在换衣服。”四秀道。
“换衣服?”黑脸巡捕冷笑,“我看是准备潜逃!”
说着,就朝卧室走。
柳姨和四秀齐声大叫,拼命把这人拦住。
“大胆!”这人一声怒吼,拔出了腰间的枪。
柳姨和四秀被吓得惊声尖叫。
“别冲动!”另外一个巡捕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将同僚拽住。
卧室的门就在这一片吵闹声中打开,宋绮年走了出来。
“干什么?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宋绮年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式衫裤,素面无妆,容色肃穆。这番模样同她在外头的艳名很不符,却别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两位巡捕被女郎雪亮的目光扫过,气焰骤降了一大截。
黑脸巡捕又朝同伴瞪了一眼。
那同伴不情愿地又亮了一下巡捕证:“宋小姐,今晚发生了一桩命案,和你有关。你需要跟我们去巡捕房走一趟。”
“我见过你。”宋绮年因为江映月的案子去巡捕房做笔录的时候,见过这个人。
“你是郭总长的手下。姓……田,是吗?”
“哦……是。”田巡捕支吾,回避着宋绮年的目光。
宋绮年明知故问:“是什么命案?”
田巡捕道:“孙开阳遇害了。”
宋绮年倒吸一口冷气,急忙道:“这事可和我没关系!”
“凶器是你的剪刀,怎么和你没关系?”黑脸巡捕嚷道,“郭仲……郭总长派我们来,带你过去问话。你赶紧跟我们走吧。”
如有一根细针扎在后颈,宋绮年脑中警铃大作。
虽然“郭仲”和“郭总”区别不太大,但宋绮年确定,这人之前分明是想直呼郭仲恺的姓名的。
哪怕是袁康,也都习惯了以总长称呼郭仲恺。这么一个小巡捕,怎么有胆子直呼顶头上司的姓名?
“这样呀。”宋绮年镇定地应了一声,转头对柳姨道,“去我房间里取点钱来,四秀知道钱放在哪里的。”
柳姨同宋绮年四目交接,瞬间心领神会,一把拽过不明就里的四秀,进了主卧里。
“还请两位稍等片刻。”宋绮年朝两个巡捕微笑,“一会儿到了巡捕房,还得上下打点,不带点钱可不行。”
那黑脸巡捕本十分不耐烦,可一听到“钱”一字,顿时又凭空多了几分耐心。
宋绮年又朝放着茶具的斗柜走去:“两位大晚上的来办差,一定累着了。我给你们倒两杯凉茶吧。”
田巡捕有些不自在:“我们赶时间,不用……”
话音未落,一个装着水的大瓷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胯部紧接着挨了重重一击。
黑脸巡捕急忙拔枪。
宋绮年一把将田巡捕拽到身前,作为肉盾。只听砰砰两声枪响,田巡捕身体剧震,口中惨叫。
宋绮年用力把田巡捕用力朝对面推去。
没承想对方也是个老手,压根不去接同伴,只顾着朝宋绮年射击。
子弹纷飞中,宋绮年纵身一扑,躲在了沙发后。
枪声不绝,沙发靠背和坐垫爆裂,棉絮纷飞。
那人一边开枪一边朝沙发走去,直扑沙发背后。
可那里空无一人。
就这时,背后一道风袭来。
男人急忙转身,就见一道黑影直扑而来。随着一道银光划过,胳膊剧痛,枪落在地上。
宋绮年紧接着转身一记后踢腿,将男人踢翻在地。
男人在地上打了个滚,竟又站了起来,朝宋绮年扑了过来。
宋绮年举起手,手中握着那把枪。
男子硬生生站住,不情愿地举起了双手。
“你……”他龇牙咧嘴,“你这是拒捕!你还杀害了巡捕……”
宋绮年扑哧一笑:“你们两个歹徒,冒充巡捕来打家劫舍,发生了内讧,互相残杀。关我屁事!”
窗户突然被外面的灯光照亮,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轰鸣的声响不是普通小汽车能发出来的,来的必然是军车一类小卡车。
可就这么一走神,对面的男人趁机将宋绮年扑倒在地,打落了她手里的枪。
枪在地板滑出老远,弹匣也脱落了出来。
宋绮年奋力挣扎。
扭打中高脚几被撞倒,花瓶咣当摔得粉碎。可这声音又被楼下的汽车急刹声掩盖。
男人借助体型很快占据了上风,将宋绮年压在地板上,双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臭婊子……看你有多能耐……”男人咒骂着,收紧了手,“本来要把你带去城外的……你非要现在就找死……”
一声枪响和楼下的车喇叭声同时响起,宋绮年感到喉咙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她趁机用力一推。男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血从他胸口的伤口汩汩涌出。
柳姨站在客厅对面,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把先前被打落的枪,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柳姨。
一个会装弹匣,会上膛,还会果断开枪的柳姨。
宋绮年再度感到了后颈皮肤绷紧的感觉。
屋内一片死寂,衬得楼下的喧哗声格外清晰。其中有袁康的声音。
宋绮年反应了过来,翻身跃起,冲过去自柳姨手中接过了枪。
两个女人都心绪澎湃,急促喘息着,沉默地对视。
柳姨欲言又止,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四秀这时也自走廊的墙角慢慢地站了起来,膝盖还直发颤。
这姑娘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一向斯斯文文的小姐竟然会功夫,身手矫健得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女。而从来只会挥舞着锅铲、唠叨着家长里短的柳姨居然懂装枪和射击。
这个家里似乎有一个大秘密,她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
楼下的喧哗声更加响亮,袁康的叱喝声提醒了宋绮年。
她把用帕子擦过的枪丢在了墙角,对柳姨她们道:“我得下去。你们俩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也别出声。”
柳姨急道:“可是……”
“我走了后,联系傅承勖。”宋绮年在柳姨的肩上用力按了按,“他会照顾好你们的。”
说完,宋绮年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人并未察觉楼上的动静,只因为他们也正陷入一番争执之中,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数分钟前,宋绮年听到军车的马达声的时候,袁康也正开着车从路对面疾驰而来。他远远就见对面两道雪亮的车,知道司令部也赶到了。
袁康干脆将方向盘一打,直接将车开上了马路牙子。
小巡捕吓得魂飞魄散:“方哥,你疯了!啊啊!花盆!啊!电线杆!啊!路灯……”
警车利落地绕过障碍物,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稳稳地停在了宋家楼下,将通往二楼的楼梯堵住了。
司令部的军车迟了一步,气得直摁喇叭。
“你们巡捕房想干吗?”一个军官从副驾探出头,气急败坏地嚷嚷,“我们司令部抓捕犯人!赶紧让开!”
袁康慢条斯理地拉起了手刹,熄了火,笑嘻嘻趴在窗户上。
“抱歉,车出了故障,开不走了。”
“你敢阻挠司令部办案?”
“办什么案?”袁康高声道,“我记得你们司令部抓人都得有逮捕令吧?拿来看看。”
那军官一愣。
事发太突然,又是深夜,一时办不了手续。本想着先抓人,再补一个逮捕令的,哪里知道会横里杀出一个巡捕房的刺头?
“拿不出来?”袁康讥笑,“那你们打哪儿来,就打哪儿回去吧。”
军官大怒:“你个龟儿子,敢和我们司令部抢人?”
“放你爷爷的屁!”袁康猛地沉下了脸,“没有逮捕令,抓个鸟的犯人?我看你们没准是假冒司令部军人的歹徒!”
“我看你也不是巡捕房的人!”
军官一声高呼,军车上跳下七八个持枪的土兵。
袁康他们这边只有两个人,显然寡不敌众。
宋绮年就在这时走下了楼。
一身黑衣,雪白的面孔,秀丽的容貌偏偏有着阴冷、凌厉的神色,让这女子浑身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司令部的军土们心里一阵发毛,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霎时被一阵阴风给吹散了。
袁康高声道:“宋小姐,有个案子要问你,你跟我们走一趟。”
宋绮年二话不说,一头钻进了巡捕房的警车里。
“这女人是我们的人!”司令部的军官又举起了枪。
“那你想怎么样?”袁康笑嘻嘻地将车发动,“把我们巡捕房的人打死,强抢良家妇女?我劝你省省,楼上住户们都从窗户里看着呢。你们孙家的丑事还不够多?”
这么一闹,附近不少窗户都亮起了灯。窗帘后都有人影晃动。
军官骂骂咧咧,握枪的手却不甘心地垂了下来。
“告辞啦。”袁康大笑。
警车原地掉头,车屁股还把军车的一个车灯给撞了个稀巴烂,喷着尾气扬长而去。
郭仲恺亲自押送着孙开阳的遗体回到了巡捕房。
人刚自车里走下来,袁康就奔到了跟前。
“总长,宋绮年已经接到了。但是出了一点事……”
袁康陪着郭仲恺朝屋里走,一边飞快道:“在我赶到之前,田富全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去了宋家,说是奉了您的指令去抓宋绮年。”
“我什么时候给田富全下过指令?”郭仲恺大惊,“他今天压根儿就没值夜班!宋小姐怎么样了?”
“她没上套。”袁康扯了一个小谎,“田富全他们想把宋绮年抓走,好在傅承勖给她安排了一个保镖,把田富全他们打跑了。眼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一定要把这两个人抓到!”郭仲恺震怒,“我要亲自审问田富全!”
怕是只有阎王才能审他了。袁康在心里道。
“总长,关键的是,宋绮年说,田富全告诉她,凶器是她的剪刀。”袁康道,“田富全又不在现场,他是怎么知道的?”
郭仲恺的眉心紧锁,额角一根血管正突突跳着。×|
“总长,对方摆明了硬要把孙开阳的死栽赃到宋绮年头上。”袁康严肃道,“您想,要是宋绮年被他们骗走了,下落不明,我们难保不当她畏罪潜逃。到时候他们再将宋绮年杀害,这桩案子不就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郭仲恺的脸色更是难看得骇人。
“还有,”袁康道,“田富全显然是被收买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也被收买了。还请总长采取措施!”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巡捕房大堂里。
出了孙开阳的案子,所有值班的巡捕都不敢再偷懒耍滑。午夜的巡捕房竟然呈现出一幅堪比白日的繁忙景象。
可这些巡捕们的面孔落在郭仲恺的眼中,一个比一个有嫌疑。
“所有参与孙开阳一案的人员暂停手里的工作。”郭仲恺当机立断,“你和小杨放下其他的活儿,专门负责此案。”
“尸检也暂停?”袁康问,“我和小杨可都干不了法医的活儿。”
“我会尽快再找一个信得过的法医来的。”郭仲恺道,“你和小杨可不要让我失望!”
“您放心!”袁康点头离去。
郭仲恺走进了审讯室。
宋绮年正用手撑着头养神,闻声立刻起身。
“请坐,宋小姐。”郭仲恺道,“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令人唏嘘。”
他和宋绮年上一次见面还是几个小时前。覃家宴会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两人却要坐下来严肃讨论一桩凶杀案了。
宋绮年叹气:“郭总长辛苦了。”
“不如你辛苦。”郭仲恺道,“你方才的遭遇,小方都告诉我了。孙开阳遇害一事,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
“郭总长,”宋绮年道,“全上海的巡捕房,那么多警察,我只信您一个!我如今蒙冤,也相信只有您能为我洗清冤屈。”
郭仲恺也并不是个彻底刚正不阿之人,过刚易折,做不到他这个位子。
他世故圆滑,善于同各种势力周旋,总能利用人情和政治关系实现自已对正义的追求。
“宋小姐谬赞了。”郭仲恺谦虚,“我一定秉公执法,决不让任何人蒙冤。”
他翻看着已经做好的笔录。
“小方已经给你做了笔录了呀……覃家闹起来的时候,你正在楼下,还和孙开阳的夫人说过话。这个,和孙夫人的证词是一致的。这之后,你去了哪里?”
宋绮年道:“我去找傅先生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和他一起离开覃家了。前后也就……十来分钟吧。”
“你没进过覃家的屋子?”
“没有。”宋绮年平静道。
“那你能解释你的剪刀为什么会成为凶器吗?”
“我听那个田巡捕说了这事,也大吃一惊。”宋绮年严肃道,“我店里的剪刀是定做的,都放在工作室里。我那铺子每天人来人往的,谁拿了一把剪刀走,也不会被察觉。再说了,那么大一把剪刀,还刻着我的名字,我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用它呀。”
郭仲恺缓缓点了点头,注视着宋绮年:“差不多正是案发的时候,覃家的下人在屋内二楼遇到了一位男客。我给他们看过照片,他们认出这名男客是傅承勖。”
宋绮年轻抽了一口冷气,但内心也确实被郭仲恺的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似有一根针扎进了后脑的头皮里,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浮现。
“宋小姐,”郭仲恺道,“就现场的情况来看,孙开阳生前显然同人剧烈厮打过,对方还将他打得遍体鳞伤。你显然无法做到这一点。”
受伤不轻的是小双。宋绮年只有手掌的割伤和手臂一点瘀痕,都被她归结为被田巡捕他们绑架时挣扎拉扯造成的。任谁来看,都不会认为她是和孙开阳打斗过的人。
“不瞒你说,我们认为凶手是一个男人。”郭仲恺道,“而傅承勖又在现场出现过……”
“不会是傅承勖!”宋绮年道,“那段时间,傅承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还是搭他的车离开的。覃家送客的下人能替我们作证。”
撒谎如何取信于人,就在于一句话里真假参半。
宋绮年确实一直和傅承勖“在一起”,也确实是搭傅承勖的车离开覃家的,只是“那段时间”里他们还一起做了点别的事罢了。
“你确定吗,宋小姐?”郭仲恺专注地盯着宋绮年的双眼。
“您是怀疑我在替傅承勖作伪证?”宋绮年一脸震惊。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郭仲恺真是一块老姜。
宋绮年越发谨慎:“我确定,郭总长。孙太太找我询问孙开阳的下落,我觉得很莫名其妙,就去找傅承勖抱怨。他看我心情不好,便提出送我回去。我先去了他家坐了一会儿,然后我才回了自已家。”
这一番话语速均匀,措辞简单清晰,讲述得明明白白。
可好像还是不能说服郭仲恺。
郭仲恺双手交握,炯炯的目光如探照灯射向宋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