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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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姐,我知道你和傅承勖一起盗窃古董的事。”
“什么?”宋绮年惊叫起来,“您这是什么话?这太荒唐了!我可没有……”
“‘新光会’这个名字,宋小姐可熟悉?”郭仲恺打断了宋绮年的话。
“新光会?”宋绮年露出深深的困惑,“不,没听过。郭总长,您怕对我有什么误会……”
“也许吧。”郭仲恺面色凝重,并无杀气和敌意,却还是让宋绮年有如临大敌之感。
甚至,宋绮年觉得眼前的情景比之前面临刺杀时更加让她紧张。
郭仲恺道:“这是一个黑道帮会,主要从事走私和金融犯罪。该帮会最近进军华东地区,树了不少仇敌。我怀疑傅承勖就是仇敌之一。”
“这不可能!”宋绮年道,“傅承勖有身份有地位,又不缺钱,何必去做违法的事?”
“是吗?”郭仲恺反问,“傅承勖究竟是什么出身?他的资金动向你有多清楚?”
宋绮年被问住了。
即便她多少知道一点傅承勖的背景,也不想说出来。
郭仲恺道:“我之所以怀疑傅承勖,是因为他一直在通过你去接触他的竞争对手——新光会华中派的合作对象——然后将对方一一击败。”
“什么通过我……”
郭仲恺翻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推到宋绮年面前,一页一页翻给她看。
“这里每一个人,你是不是很眼熟?这个名叫林万良的法国军火商,他的妹妹是你的顾客吧?孙开胜就不必说了,他的爱妾江映月小姐生前还是你的好友。胡三清,朱家在他的园子里开过宴会,朱小姐也是你的顾客。还有税务局的王厅长,冤枉你打破了花瓶的就是他吧?曹光宗曹老板,你和他家六公子一起喝茶看电影来着。如今,又轮到了覃家,以及孙开阳……”
随着郭仲恺的话,宋绮年心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表面看起来,新光会杀孙开阳,是想通过陷害宋绮年来惩罚傅承勖。
可如果把郭仲恺算进这局棋里,又给予他一定的误导,他会在无意识中帮助新光会把那一把利剑刺向最终目标:傅承勖。
宋绮年辩解:“郭总长,我是个做定制西装的女裁缝,本市大半名媛、名太都光顾过我的铺子。”
郭仲恺无声一笑:“这些人家之后都出了事吗?”
“出事?出什么事?”这条信息,宋绮年还是第一次听到。
郭仲恺一一指道:“林家,一过完元旦就离开中国,听说走失了机密,生意出了乱子。孙开胜就不提了。胡三清,他的生意也出了问题,丢了一批重要的货。王厅长,被人举报贪污,丢了官。曹光宗,儿子私下转卖了他一批很重要的货不说,还离家出走了。覃家发生了什么,就不用我再说了。孙开阳今天又离奇遇害……”
“郭总长!”宋绮年愠怒,“你不会认为这都是我干的吧?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当然不是你。是傅承勖!”郭仲恺用力点着胡曹两人的案卷,“这里每个人,不是华中派的合作对象——”
他又将孙家兄弟的资料拍在宋绮年面前。
“——就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所以我认为傅承勖是新光会的对手,藏在你的背后,利用你行打击异已之事!”
确实。傅承勖一直在偷偷同新光会博弈。
追回古董确实只是幌子,他一边享受着行侠仗义的乐趣,一边有条不紊地在棋盘上杀得敌人步步后退。
在这个男人复杂、庞大的计划中,自已和他的合作只是极小的、无足轻重的一部分罢了。
宋绮年其实对傅承勖的复仇大计并无太大兴趣,毕竟那是他的私事。
但想到自已被排斥在他的大计之外,那种被轻视的感觉,那种作为女性总是难以参与到由男性主导的重大事件中的待遇,让宋绮年觉得非常不舒服。
只是眼下的重心,是将郭仲恺的审问应付过去。
“您说的这些太牵强了。”宋绮年不住摇头,“这又是走私,又是贪污的,我能掺和什么?”
“你是不能掺和什么。”郭仲恺道,“所以我说傅承勖在利用你,将你蒙在鼓里。”
“我还是不明白。”宋绮年引导郭仲恺透露更多的信息。
郭仲恺也如她所愿,道:“这里每一家出事后,都会有一件古董被匿名人土捐给了故宫博物院。追溯这些古董的收藏史,都会发现它们曾属于这些人。林家的玉璧,孙开胜的唐伯虎的画,胡家的佛经,曹家的浑天仪……覃家的是什么,我想,过些日子就会揭晓。我认为,这些古董就是傅承勖的战利品。”
宋绮年一边为郭仲恺精细缜密的调查而惊叹,一边为他的误会而感到遗憾,一边又坚定地装着无辜和慌张。
“我没有偷东西!您不能这么冤枉我!我……”
“也许不是你偷的。”郭仲恺道,“你只是傅承勖的幌子,他利用你接触这些人,打击异已。你可能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还以为自已遇到了白马王子……”
“我和傅承勖不是这种关系!”宋绮年涨红了脸。
郭仲恺沉默了片刻,道:“宋小姐,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已经听得出来,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傅承勖。此人并非外表看着那么无害。如果你在替他作伪证……”
“郭总长,”宋绮年也正色道,“我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您前面说的这些暂且放在一边。我可以发誓,今晚自覃家闹起来以后,我一直和傅承勖在一起。我确实不知道傅承勖都有些什么秘密,但我认为孙开阳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她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和我更没关系!”
过了午夜,雨丝渐密,打得巡捕房的凉棚噗噗作响。
傅承勖冒着雨,大步流星地从正门走进了巡捕房。
值夜的巡捕们装模作样地忙碌一阵,随着郭仲恺离去,又松懈了下来。
袁康刚刚泡好一壶浓茶,见傅承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巡捕房里,好生吃了一惊。
“你居然有胆子主动送上门!”
“郭仲恺下令逮捕我了吗?”傅承勖问。
“那……倒是没有……”
郭仲恺的手里只有一份证明傅承勖在案发时进过覃家大宅的证词,其余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可傅承勖本是覃家的客人,出现在大宅里也有道理。光这一条,还不足以将其逮捕。
“我来是有两件事。”傅承勖不疾不徐道,“一,我的人已经把那两个巡捕的尸体处理了。我希望巡捕房能将此事定性为入室盗窃。宋家不能成为凶案现场,而巡捕房出了内鬼也不光彩。”
袁康对这个处理方式毫无异议,甚至还隐隐觉得傅承勖办事确实挺周全的。
“第二,”傅承勖道,“我是来接宋小姐的。”
“她被暂扣下来了。”袁康道,“是郭仲恺的意思。”
傅承勖的脸色霎时一沉:“以什么名义?”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嫌犯!”袁康没好气,“你别朝我甩脸色,这是权宜之计。总督察长本不想揽这个烫手山芋,要把阿狸交给司令部的。郭仲恺把她扣在巡捕房,也是为了保护她。”
“那她人在哪里?”傅承勖问。
“女囚里。”
傅承勖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
“没那么糟糕!”袁康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什么公主格格,不至于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女囚里的情况确实还过得去。
袁康单独给宋绮年腾了一间屋子,又把他值班用的铺盖搬了过来,甚至还点了一盘蚊香。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傅承勖朝里面望去。
小屋逼仄,光线昏暗。
宋绮年蜷着身子睡在床上,薄毯和头发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
她就像一只累极而眠的小动物,看着便让人心生怜爱。
傅承勖静静地注视了宋绮年片刻,又轻轻将门合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宋绮年在幽暗中睁开了眼,朝房门望了一眼。
两个男人站在走廊的窗前,呼吸着雨后潮湿闷热的空气。
黏稠的水汽让人十分疲乏和不适,就连灯下飞舞的蛾子也显得有气无力。
“有烟吗?”袁康问。
“怎么?”傅承勖打趣,“你从我那儿顺走的烟这么快就抽完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掏出烟盒,递了一支过去。
两个男人都奔波了大半夜,一旦松懈下来,都露出一脸疲色。
他们静静地抽了半支烟,才开始交谈。
“郭仲恺会对田富全的事展开彻底的调查。”袁康道,“孙开阳的案子交给了我和小杨办。郭仲恺连法医都换了。他现在也有些草木皆兵。”
“那宋小姐还要在巡捕房待上几天?”傅承勖问。
“不是我们这儿,就是司令部的牢房,你选一个吧。”袁康吐了一口烟,“既然这么心疼她,你怎么不替她顶罪?”
“我确实考虑过。”傅承勖一本正经道,“但这是下下策,正中对方的下怀。抓到真凶,重创新光会,才能为宋小姐洗冤,一劳永逸地保证他们不会再伤害任何人。”
袁康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傅承勖道:“应该是邓启明干的。”
“妈的!”袁康一把拽住傅承勖的衣领,将他摁在了墙上,“所以这事是冲着你来的?阿狸她是代你受过?”
傅承勖平静地看着袁康,道:“邓启明已经带着老婆逃了,可能还抓了一个我的手下做人质,我的人正在找他。如果袁掌门能帮忙,我再感激不过。”
袁康推开傅承勖,烦躁地大口抽着烟。
“我把大双给你。他人是有点憨,但是我的各种人脉资源他都很熟悉。你想打听什么就问他。”
“多谢。”傅承勖用脚碾灭烟蒂,把剩下的大半包烟丢给了袁康。
“照看好她。”
“还用你说?”
覃家今日也面临着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送走了巡捕房的人,张俊生自觉对覃家已仁至义尽,告辞回家。
“家母先前受了惊,心脏有些不舒服,我明日要带她去医院看看,估计近期没有时间过来了。”
什么“近期”,覃永豪知道张俊生怕是“再也”不会上覃家来了。
覃家夫妇都无限唏嘘。
他们之前还嫌弃张家大不如前,女儿低嫁了。
哪想局势瞬变,女儿的名声一落千丈。像张俊生这样条件的女婿,以后怕是还找不到了……
覃凤娇却不肯这么早就放弃。
眼下这情景,张俊生反而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张俊生是公认的纯朴正派的人,他可以为自已的道德做担保。
只要张俊生不计前嫌接纳她,她可以通过舆论将自已塑造成一个饱受丈夫虐待的可怜女人,而张俊生就是救她于水火的白马王子。
只要演好了这一出戏,人们会忘记她的重婚,反而对她报以同情。那她的名声就还有挽救的可能。
“俊生!”覃凤娇追着张俊生出了门,“我是真的有苦衷的。是他不肯离婚。他图我家的钱……”
“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张俊生冷淡道,“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俊生,你别这样!”覃凤娇抓住了张俊生的胳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感情,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和我翻脸……”
“小事?”张俊生愤怒地将覃凤娇推开,“小事?这些在你看来都是小事?”
覃凤娇一愣,茫然无措:“俊生……”
覃太太望见两人吵了起来,想走过去劝一劝。
覃副司长将妻子拉住,叹了一口气:“让他们俩把话说清楚吧。”
“覃凤娇,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张俊生终于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了出来,“打小我就喜欢你。你比我大,比我成熟,把我当一只小狗逗着玩,我也甘之如饴。你当初手里抓着好几个男人,最后选了最有钱有势的韦家。人人都说你爱慕虚荣,只有我坚信你是为了爱情。后来你回来了,突然对我那么热情。大家背地里都讥笑你是墙头草,只有我坚信你。可事实证明,我就是个蠢货,而你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覃凤娇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斥骂。张俊生的话似巴掌一个接一个甩在她脸上,抽得她面孔红肿。
可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俊生,别人都能误会我,可你不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傅承勖动过心思!”张俊生丢出了杀手锏,正中红心。
覃凤娇好生一愣。
“你知道最可笑的地方在哪儿吗?”张俊生嗤笑,“你居然一直以为自已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已做得有多明显!你以为那些挖苦绮年的话不是你嘴里说出来的,就不会算在你头上吗?”
覃凤娇恼羞难当,面颊如烧。
“凤娇,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你只喜欢有财富和地位的男人。”张俊生苦笑着摇头,“可你又把我视作所有物,所以把绮年当作仇敌。当面刁难,背后讥嘲。她不和你计较,是她大气……”
“她就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女工!”覃凤娇也彻底爆发,对宋绮年的厌恶喷薄而出,“我真是不明白!她不过有几分姿色,你们男人本该和她玩一玩就算了,却一个个都当了真。就连傅承勖,什么高档的女人他没见过,却把宋绮年当成了眼珠子。我是官员之女,有地位有嫁妆,她这种下等女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抢男人……”
“绮年根本就没想过和你抢男人。”张俊生冷声道,“我倒巴不得她能抢一抢我呢。可她压根儿就不屑这种事。倒是你这种‘高档的女人’,满脑子只知道抢男人!”
“她不抢男人?哈!”覃凤娇仰头笑,“今天这事,就是她在害我。孙太太不是说了,是宋绮年约孙开阳进屋子见面的吗?我看宋绮年就是杀人犯!”
“你少胡说!”张俊生喝道。
“她就是嫉妒我!”覃凤娇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她要毁了我……”
“嫉妒你什么?”张俊生尖刻反讽,“嫉妒你有丈夫有儿子,还能大张旗鼓地和别的男人订婚?”
覃凤娇哑了。
张俊生转而自嘲起来:“算了。我贪图你家世和嫁妆,也活该遭此报应。我们俩终究没缘分,就此散了,各自好好过吧。”
他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长叹,转身朝车走去。
“你要去找宋绮年,是不是?”覃凤娇跺脚,“那你最好去巡捕房找!”
张俊生猛地转身:“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覃凤娇幸灾乐祸地大笑,“刚才我凑巧听到两个巡捕谈话。原来杀害孙开阳的凶器,就是宋绮年的剪刀。郭仲恺一早就派人去抓宋绮年了。”
张俊生拔腿向车奔去。
覃凤娇癫狂的笑声持续传来:“和我抢男人的,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是婊子,可她也成了杀人犯……”
覃家夫妇匆匆自屋里跑出来,将形状疯癫的女儿扶住。
张俊生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转了个头,碾过草坪直冲出了门。
覃凤娇又哭又笑,一脸是泪,已完全不能自持。
覃家夫妻正想把女儿劝回屋里,突然一道刺目的车灯投射过来。
只听马达声咆哮,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同张家的车错身而过,冲进了覃家,碾过已被压得惨不忍睹的草坪上,急刹停在了屋前。
覃凤娇都被这个变故吓得停住了哭闹。
傅承勖从后座走了下来,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好似这是一次友好的到访。
“覃副司长,深夜打搅了。傅某有要事想和您谈一谈。”
话说得客气,可阿宽的动作却并不客气。
他如拎小鸡般将覃永豪拽了过去,塞进了车后座里。
覃永豪官大而个头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大声嚷嚷。车门砰地关上,他的叫嚷声也被闷在了车内。
覃家母女还未反应过来,凯迪拉克原地掉头,呼啸着扬长而去。
凌晨空荡荡的街道上,凯迪拉克轿车一路奔驰。
“傅承勖,你想做什么?”覃永豪惊怒交加,“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放心,覃副司长。”傅承勖跷着脚,悠然浅笑,“我不过是想和你在没人打搅的地方谈一下孙开阳的案子罢了。新光会这次可把你坑惨了,不是吗?”
“新光会”三个字一入耳,覃永豪的瞳仁猛地放大。
他飞快地别过脸,可惊慌之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的话被傅承勖的笑声打断。
“都到这份上了,坦白一点又何妨?”傅承勖道,“你借职务之便,同新光会勾结已久,不光为他们的走私大开便利之门,还以你小舅子的名义开了一家物资公司,和新光会一起做着倒买倒卖的勾当——别这么一副吃惊的表情,覃副司长。邓启明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我……”覃永豪也知道自已再装糊涂没意义,“我听说他们最近碰到了一个棘手的对家,那人就是你?但我不是新光会的人。你们之间的矛盾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傅承勖微笑,“没这必要。新光会已经报复了你的背叛了。”
覃永豪惊骇:“你什么意思?”
傅承勖失望地摇头:“为什么你们总喜欢把话摊开来说,不留一点神秘感呢?你和新光会一直合作愉快,直到最近这半年,他们频频遭受攻击,影响了生意,让你们亏了不少钱。比如你们最近的一次合作,就是和曹家一起,趁着西南旱灾之际,手里囤积了一大批大豆,将大豆的价格炒了个天价。可就在生意将要做成之际,曹家六公子假传了他爹的圣旨,将这批货捐给了灾区……”
这件事显然后果极其严重,覃永豪已是一脸菜色。
傅承勖却是笑得更开心了:“听说你们损失惨重,如同骨折。”
“果真是你!”覃永豪怒不可遏。
“生意嘛,有赚有赔,风险本就很大。”傅承勖不以为然,“只是经此一事,坚定了你们和新光会拆伙的决心。新光会又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合作对象,肯定不会安分散伙。于是,你暗中勾结了那个人的一个仇人,想联手把那人挤走——”
说到这里,傅承勖摇头,口中啧啧。
“这是你走得最错的一步棋。你明显没有吸取孙开胜的教训——那个人,睚眦必报,对背叛者可是毫不留情的!”
覃永豪猛地瞪圆了双眼,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傅承勖笑声低沉而愉悦:“所以,孙开阳死在了你家里!”
覃永豪浑身颤抖,强撑着一口气:“人不是我们害死的……郭仲恺会查明真相的……”
“解释的话留着对孙家说去吧。”傅承勖道,“你信不信明天一早,所有报纸,电台,都会拿着这个案子大做文章,挖出你的种种见不得光的隐私。不光令爱重婚,你贪污受贿这类事,还包括你私下喜欢玩弄虐待女童的丑闻!”
覃永豪惊骇地跳起来,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顶。
“你……你……你怎么……”
傅承勖嗤了一声:“覃副司长——虽然你这副司长也做不了几天了——你就真以为这种事能瞒得住人?你就没听过‘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句话?”
“这是污蔑!”覃永豪面如猪肝,双手失控地挥舞,“这都是谣言!我没有……我是堂堂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不会和黑帮勾结。狼和狈才会为奸。”傅承勖讥嘲,“总之,届时,你的政敌会像闻到血的饿狼一样朝你扑过来,将你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你的家庭、事业、名誉……统统都会被毁掉!”
覃永豪已面无人色。
可傅承勖话锋一转:“虽说这是你咎由自取,不过,对方想一箭双雕,连我一起拖下水。我便觉得,也许我们俩可以稍微合作一下,互惠互利。”
覃永豪知道不该轻信这个男人,可这个橄榄枝实在太有诱惑力。
“你……你有什么打算?”
傅承勖的手指在膝盖上弹琴一般轻敲着,道:“新光会不会放过背叛者的。等你身败名裂后,他们必然会杀了你。多半会伪造成意外,又或者栽赃给其他对手。而我,可以保护你家人的安全。”
“这不至于吧!”覃永豪叫道,“我就算丢了官,也还有钱,是社会名人。他们怎么敢……”
“孙家兄弟单独哪一个不比你更有地位,更有权力?他们的下场如何?你敢赌一把吗?”
覃永豪确实不敢赌。
除了覃凤娇,覃永豪还有两儿一女。儿子在英国留学,小女儿嫁去了南京,正在坐月子。
覃永豪再混账,也有舐犊之情。钱再多,没有命用,又有什么意义?
“你……”覃永豪困惑地注视着傅承勖,“你想要什么?”
傅承勖加深了笑意,低声说了一句话。
车平稳地行驶在无人的马路上,逐渐变大的雨丝唰唰地击打着车窗。
“就这个?”覃永豪困惑。
不要钱,不要人,也不让他办一件棘手的事。傅承勖只向他要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就这个。”傅承勖点头。
“好!”覃永豪一口应下,“等你兑现了承诺……”
“先把东西给我。”傅承勖态度强硬。
覃永豪激动:“万一你忽悠我呢?”
“这也是个赌。”傅承勖倨傲道,“我本可以不管你的死活的,反正我和那人还能再战下去。你却眼看就要一败涂地、家破人亡了。”
覃永豪死死咬了咬牙关,一番纠结之后,终于作出了妥协。
“我回去就把那东西给你。”
傅承勖露出满意之色,抬手敲了敲车窗。
车减速,继而停在了路边。
阿宽将时间算得正好,绕了一大圈,前方不远就是覃公馆。
“现在,”傅承勖不再掩饰他对覃永豪的鄙夷与厌恶,“从我的车里滚下去!”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绮年睁开了眼,双目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蚊香盘还未燃尽,离傅承勖到访大概才过了一个小时。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频频搅人清眠。
听着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宋绮年迅速翻身下床,穿好了鞋子。
牢门被打开,小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制服略有不同的男人。
灯被拉亮。
宋绮年正缩在床角发抖,眼里盈满惊恐,看着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
“怎么回事?”宋绮年颤着声问。
“抱歉了,宋小姐。”小杨垂头丧气道,“总督察长特下了一道指令,要把你转运去女子看守所。你现在就得跟他们走。”
“这半夜的?”宋绮年诧异,“郭总长怎么说?方杰呢?”
“郭总长去警备司令部和他们扯皮去了。”小杨挠头,“他刚才来了一通电话,把方杰也叫过去帮忙了。命令是总督察长下的,他才是巡捕房的头儿……”
那位总督察长和郭仲恺为宋绮年的去留争执的时候,宋绮年在隔壁房间里都听到了。
眼下看来,总督察长是打算趁郭仲恺不在,把宋绮年这个烫手山芋从巡捕房里丢出去。袁康不在,小杨虽忠心,却是个不能拿主意的。宋绮年怕是除了被带走,没有更好的选择。
“赶紧动身吧。”看守所的警卫掏出镣铐,将宋绮年一把拽了过去。
“杨警官……”宋绮年朝小杨哀求。
奈何小杨不是袁康。他是正统公门中人,心里再同情宋绮年,也不敢忤逆上级的命令。
“宋小姐先跟他们过去吧。”小杨安慰道,“我会尽快联系上郭总长,把这事汇报给他。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宋绮年揣着一肚子淑女不该说的话,被带了出去。
一辆刷着“女子看守所”字样的警车就停在牢房外的空地上,司机正在驾驶座里抽着烟。
张俊生就在这时由一个巡捕带着走过来,立刻高呼了一声:“绮年!”
宋绮年诧异地转头望过去。
张俊生看到她手腕上的镣铐,双目霎时红了。
“你怎么……”他加快了脚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那两个警卫如临大敌。一个抬手大喝,将张俊生拦住,一个动作粗暴地将宋绮年塞进了警车后座里。
“绮年!”张俊生焦急大喊,“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女子看守所。”小杨道,“嫌犯一般都关在那里。”
“嫌犯?”张俊生惊骇。
那两个警卫也跟着挤进了后座,一左一右地将宋绮年夹在中间。
任何一个女子被两个大男人这样夹着坐,都会浑身不自在。可宋绮年不过稍微一动,就感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侧。
“别动!”那个警卫低声警告,用枪用力戳了戳。
一道锋利的光芒从宋绮年眼底闪过。她抿了抿唇,垂下了眼帘。
宋绮年从没有被警卫押送过,但也能确定,这绝对不是押运嫌犯的常规手段。
“绮年,”张俊生冲到车前,“我这就给你去找律师……”
“你去找傅承勖就可以了。”宋绮年镇定道,“对了,还请替我向他道歉。我本来和他约了去他郊外的庄子上打猎,这下怕是去不成了。”
张俊生一愣,心情霎时有些复杂。
小杨却看不出丝毫异样,还一脸天真地朝宋绮年摆手。
“宋小姐别怕。看在郭总长的面子上,看守所不会为难你的……”
警车喷了小杨一头一脸的尾气,轰隆隆地驶出了巡捕房的后院。
傅承勖回到家中时,时针已指向三点。
他自男仆手里接过湿毛巾,草草地擦了擦脸和脖子。
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可双目里一直光芒熠熠,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烧。
书房里,数名得力干将正等着傅承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