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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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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事你让我来操心。”邓启明道,“最近这两天变动有些大,我的脾气也不大好,让你吃了不少苦。你原谅我好吗?”
唐雪芝望着丈夫英俊又深情的脸,一个劲点头。
“你现在压力很大,我知道你对我发火不是故意的。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只想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邓启明满意地笑着,将妻子搂进臂弯里。
“你放心。我已经和老板联系上了,她会派人来接我们去安全的地方。你先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做好准备。”
唐雪芝连连点头,随后又想起了小武:“可是,地下室的那个人怎么办?”
“他?”邓启明冷笑,“他没什么用了。不过怎么处置他,要等上头那位的吩咐。”
唐雪芝哀求:“别杀他,好吗?他年纪和我早死的弟弟一般大,我……我不忍心……”
“好,好。”邓启明哄着妻子,“屋里有什么吃的?我还没吃午饭呢。”
唐雪芝立刻钻进了厨房里,张罗起了饭菜。
她却不知道,就在自已转身后,邓启明望着她背影的目光霎时降了温。那双之前还饱含着柔情蜜意的双眼,此刻充斥着轻蔑与厌恶。
无用之人,弃若敝屣?
他才不是无用之人。会被弃若敝屣的也不会是他。
听着厨房里的声音,邓启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展开了今天的报纸。
毫不意外地,所有报纸的头条都是孙开阳在覃家遇害一案。
邓启明瞅着孙开阳的照片,不屑一笑。
这个才是被弃若敝屣的。

孟家的庄园里,宋绮年喝着饭后消食茶,也展开了一份日报。
头条新闻基本全是覃凤娇重婚和孙开阳在覃家遇害的消息。
比起孙开阳一本正经的胸像照,覃家被记者抓拍的照片很特别:覃凤娇一副大白天里见了鬼的模样。张俊生站在覃凤娇身后,垂头锁眉,好似嘴里含着一颗酸话梅。
新闻的粗黑字体标题写着:覃氏千金瞒夫再嫁,丈夫挟子千里寻妻!
有了这么一个名声,覃凤娇在上海的社交界可算再无出头之日了。
冷怀玉她们的复仇算是大功告成了。这个最最爱惜名声,连难听的话都要找个人代言的女人,最终还是名声扫地。
“也不知道她逃离前夫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宋绮年感慨不已。
“宋小姐真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孟绪安喝着红酒,“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已的好。您现在可是杀人嫌犯呢。”
确实,同凶杀案相比,女人们的争风吃醋就小巫见大巫了。
宋绮年一连翻了好几份报纸,随即发现一个异常情况。
“怎么都没有提我的名字?”
报道里甚至提到孙开阳是在覃凤娇的卧室里遇害的,却唯独没有提到凶器,更不见只言片语提到宋绮年的名字。
“您想被记者提名吗?”孟绪安问。
“当然不想!”
“那就对了嘛。”孟绪安摇晃着酒杯,“傅老三别的本事不说,收买一下报社和电台,还是能办好的。反正他穷得只有钱……”
“那他收买得很彻底。”宋绮年读着一份报纸,“据悉,孙君死于遭受暴力殴打——几乎每一条报道都说孙开阳是被殴打死的。”
“有意思。”孟绪安啧啧,“先入为主。即便明天你的名字传了出去,人们也肯定不会相信一介女流能把孙开阳这么个大男人活活打死。”
有孙家在,宋绮年的名字瞒得了一天,却不会永远被瞒下去。???
但先声夺人,让民众形成既定印象,有利于宋绮年后期修复名声。
宋绮年将今日的报纸翻了个遍,除了孙开阳一案,一艘美孚油轮在南海遭遇风暴,会延迟抵港的新闻也占据了不少篇幅。
可油轮哪里比得过名人遇害。相信未来几天,孙开阳一案会持续霸占报纸头条。
“傅老三对你可真是用了心了。”孟绪安笑得有些别有意味,“这小子打小就是个情种,对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最为温柔体贴。他那一套眼神和语气,对女孩可奏效了。”
“您说得太对了!”宋绮年大笑着连连点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想,这男人从哪儿学会的这一招,真是男狐狸精投胎!”
她这反应反而让孟绪安有些意外。
孟绪安这话说得别有用心,摆明了是想挑拨傅承勖和宋绮年之间的关系,而且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之前别的女人听孟绪安这么一说,总不免胡思乱想,心神不宁。只有宋绮年,不光大笑,还跟着他一起调侃傅承勖。
能让傅承勖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女人,到底有些不一般。
“哪里是学来的?”孟绪安讥嘲,“是他自已琢磨出来的。你别看他这个人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私底下骚包得很呢!”
宋绮年又一阵笑:“这我知道的。傅承勖非常讲究吃穿,又喜欢文艺,这种男人,外表看着务实,骨子里却是很热情浪漫的。傅承勖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对他想必很了解。”
“我和他是在去美国的邮轮上认识的。”孟绪安道,“头等舱里就我们俩年纪一样大,又是亚裔,长辈都鼓励我们俩多来往。但他当时在重孝里,脾气也古怪,不爱搭理人……”
人家刚死了亲爹妈,哪里有心情去社交?宋绮年在心里嘀咕。
“但是后来,”孟绪安话锋一转,“同船的几个小白皮欺负我们亚裔小孩,傅老三突然爆发,把那几个小白猪狠狠揍了一顿。我帮着他打了这一场架,就和他混熟了。”
“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宋绮年调侃,“少年时的傅承勖是怎么样的?”
孟绪安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埋汰:“这小子一向就会装模作样,功课、体育、乐器,样样都擅长,还很懂怎么讨长辈欢心!谁提到他都夸他孝顺。女孩子就更别说了。我们黄种人,即便有钱,在白人社交圈里也还是低一等的。可那些女孩子就是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管他叫‘中国王子’……”
孟绪安语气里的醋味越来越浓,宋绮年也笑得越发停不下来。
“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学校的戏剧节上,傅老三居然打败了好几个金发小白皮,夺得了罗密欧一角。你知道吗?当他在台上念‘朱丽叶呀,我的朱丽叶’时,台下的姑娘们居然齐声回答‘yes’!”
宋绮年笑弯了腰。
“为了这个,学校里那些小白皮没少找傅老三的麻烦,害得我也三天两头帮他打架。”孟绪安抱怨,“他还一脸无辜,说他又没去招惹那些女孩子。是,他是一朵鲜花,天生就招蜂引蝶!”
“那他谈过洋人女朋友吗?”宋绮年问。
这是个突袭,就是趁孟绪安沉浸在自已的情绪里时,诱他下意识地说出真话。
可孟绪安正如傅承勖所说,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很靠谱。
他眼神一闪,狡黠地笑了:“怎么?想打探情敌?”
“我就顺口一问。”宋绮年耸肩,“我和他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关系。”
“还没有,却只差临门一脚了。”孟绪安喝了一口酒,倒是很正经地说,“别看傅承勖一副风流浪子样,他骨子里其实很保守,找媳妇儿也很挑剔。出身不重要,但一定得聪明能干,有个性。那种娇滴滴的解语花,他看都不多看一眼,专门找那种脾气倔强难征服的。”
说着,孟绪安朝宋绮年望了一眼。
“有那么一两次,遇到的女方很符合他的要求,大伙儿都以为他会定下来,可后来都没了下文。老三一直和我说,他在找一个人。”
“那应该是他的堂妹。”宋绮年道,“他和我提过一句。”
孟绪安摇头:“那个堂妹,他当然是在找。但他一直在等着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老三这人看着挺开朗随和的,但其实心思藏得极深。不过就他的经历来说,他有这个性子也不奇怪。”
“我听说他的家族内讧,他家这一房惨遭了毒手。”宋绮年低声道。
“这已经是最轻描淡写的了。”孟绪安又喝了一口酒,“对方,也就是他三堂叔带着一伙悍匪将他一家囚禁,逼他父母交出一笔由他们这一房保管的巨额财产。他爹拒绝,为了保护妻儿逃跑,被乱刀砍死——他和他娘当时眼睁睁看着。”
宋绮年的眉头打了一个结。
她过去听到的描述,确实是最轻描淡写的。孟绪安的话勾画出了一幅具象的、极其惨烈的画面。
傅承勖那时候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不同于自幼颠沛流离的宋绮年,傅承勖还是个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备受父母疼爱的孩子。
即便是宋绮年,虽目睹了不少死亡,却也没经历过亲近的人惨死。亲眼看到敬爱的父亲惨死,这对童年的傅承勖的冲击有多大?
“这还没完。”孟绪安语气也越发沉重,“他娘带着他逃了出去,却又不幸被抓。他娘将他藏在墙壁的暗柜里,自已则被歹徒……凌辱和杀害……”
宋绮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老三一直躲到那群人离去,才从柜子里爬出来。”孟绪安的声音听在宋绮年的耳朵里,变得有些空洞,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也从来没向我描述过。但是他来不及给母亲收尸,就不得不赶紧逃走。他告诉我,他娘生前叮嘱过他,他的义父正在赶来中国接应他们的路上,会和他们母子在上海会合。所以,老三独自一人踏上了从扬州到上海的旅途……”
“就……就他一个人?”宋绮年问。
十二岁的玉狸要从扬州跑到上海,都要吃一番苦,更何况一个一直被娇生惯养的小孩?
此刻,礼查饭店的一个小宴会厅里,衣冠楚楚的傅承勖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走上了台。灯光将他英俊、凝重的面容照得格外硬朗分明。
“下午好,诸位记者朋友们,感谢各位拨冗前来。”
男人以一句低沉浑厚、充满力量的话开场。他身上一种浑厚、磅礴的领袖者气质,如巨大的磁铁,让在场所有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他的身上。
“诸位想必都已知道,昨日深夜,孙开阳少校在覃家遇害。巡捕房负责此案的警探根据一些证据,怀疑宋绮年小姐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宋绮年小姐非常配合,主动前往巡捕房协助调查……”
“他倒不是一个人,至少后来他有了个同伴。”孟绪安掀起眼皮朝宋绮年望了过去,“他在途中捡到了一个小姑娘,带着她一起流浪……”
宋绮年的嘴翕动了一下:“大孩子带着小孩子……”
“可不是吗?”孟绪安笑了笑,“但是,老三曾和我说,捡到那个孩子,才让他从濒临崩溃的境地被挽救了回来。他说,从那一刻起,他除了复仇之外,有了另外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宋绮年怔怔。
“所以我觉得,老三这人运气不算太坏。”孟绪安道,“当你失去了所有亲人,原有的世界彻底崩塌后,老天爷又给了你一个人。这人全心依赖着你,需要你的守护。这会让你感觉自已被需要着。你会为了她变得强大,又有了去拼搏、去对抗邪恶的勇气。”
这位孟先生身上显然也发生过一些不大愉快的事,造就了他玩世不恭的性格,以及让他发自内心地羡慕傅承勖。
“……可就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一伙假冒的警卫将宋绮年小姐从巡捕房骗走,将其绑架!”
傅承勖的脸上一丝可供人探究的表情都没有,但他这句话在记者群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到目前为止,”傅承勖抬手看了看表,“宋小姐已失踪十二个小时了,生死未卜。但与此同时,孙家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公然在电台等地方造谣中伤宋小姐,将她称呼为凶手!”
随着说出这句话,傅承勖的脸也阴了下来。
“孙家此举,是病急乱投医,胡乱污蔑一个无辜市民,还是欲盖弥彰,故意将罪名扣在一个暂时无法替自已辩解的女土头上,好为真凶脱罪呢?”
“那后来呢?”宋绮年问,“你说,傅承勖一直在找这个小姑娘。他们后来失散了?”
“后来出了一点意外。”孟绪安点头,“其实就当时的情况分析,大伙儿都觉得这孩子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但老三在这事上特别固执,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找她。”
“那毕竟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宋绮年十分感慨,“那傅承勖的堂妹又是怎样一个故事?”
孟绪安不由一声轻笑。
“她呀。她父亲就是老三那个怨种堂叔。”
“这个我也听说过。”宋绮年道,“他们都说孟绪安找这个堂妹是为了斩草除根。”
“老三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堂妹,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这丫头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从老三的监管下逃走了,竟然自已建立了一个黑道帮会。”
“新光会!”宋绮年脱口而出。
“对,就是这个!”
宋绮年哂笑:“说了半天,原来傅承勖口中的仇家是她!他干吗不明说?”
“嗳!老三就这坏毛病,打小就喜欢故弄玄虚,说话做事都爱卖关子。”孟绪安撇嘴,“不过这事上,他大概觉得有点丢脸吧。毕竟当初所有人都说他堂妹不对劲,他却始终只当人家只是个孩子。结果,后来就被这个‘孩子’狠狠摆了一道。”
“那姑娘做了什么?”宋绮年好奇。
“有些事轮不到我来说。”孟绪安避开宋绮年探究的目光。
宋绮年知道自已问到重点了。
不然,这孟绪安把傅承勖父母遇害的细节都告诉她了,却不肯说这个堂妹的事。
“……在案发前两日,宋绮年小姐曾为覃小姐上门试衣,在覃小姐的卧室里逗留了大半个小时,有关证物是宋小姐遗落在覃家的。况且——”
傅承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下方的记者们。
“——宋小姐乃是一位文弱女子,孙少校则是一个昂昂武夫。宋小姐是怎么做到将孙开阳杀害,而自已却毫发无伤的呢?”
这话说到众人心上,记者群里扬起一片嗡嗡议论声。
“孟先生,”宋绮年给孟绪安添了点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透露一点信息也没什么关系了。”
孟绪安只好避重就轻道:“总之,这女人的手段非同一般。她从不出面,只派代理人跑腿。又因为她特别重用女手下,外头人都当她是个男人。”
“女手下?”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宋绮年的心底发了芽。
“是啊。”孟绪安道,“还都是一些曾经受过男人虐待的女人。她在这些可怜的女人中选了一批聪明又有狠劲儿的,训练她们。新光会不是还承接暗杀吗?很多活儿都是这些女人完成的。”
“孙开胜的死……”宋绮年呢喃。
“对。”孟绪安道,“就是新光会干的。孙家两兄弟都死在新光会手上。”
江映月的面容瞬间浮现眼前。
宋绮年心里一阵慌,摇头将江映月的脸甩开。
“孙家难道不知道?”
“知道呀。”孟绪安道,“你以为孙家为什么要咬死你?就是因为他们以为……”
“以为我是新光会的女杀手?”
“没错!”
这个荒谬的误会让宋绮年啼笑皆非。
巡捕房的办公室里,一群巡捕们凑在一台收音机前,正听着直播中的傅承勖的新闻发布会。
“作为宋绮年小姐的好友,我正在竭尽全力寻找她的下落。我也在此向社会求助,请大家多多提供线索。傅某将厚礼为报!”
袁康站在人群后,抄着双手,眉心紧锁。
“这傅承勖未免太狂了吧?”小杨嘀咕,“他再有钱有势,也不过是个商人,是民。孙家一家子都是官呀。民和官斗……”
“不!”袁康轻轻摇头,“他有些话,不是冲着孙家去的。”
“啊?那是冲谁去的?”
是幕后真正的操盘手。
袁康却没将这回答说出口,转身离去。
正式的战役即将开始,他也要准备起来了。
市郊一栋不起眼的屋子里,邓启明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大。
“……我对孙开阳少校的英年早逝深表遗憾。我也诚挚地希望有关部门能早日缉拿到真凶,以安抚少校在天之灵。但请你们保持理智,不要如野狗一般胡乱攀咬无辜的人……”
邓启明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把手枪。
他将握枪的手背在身后,走出了卧室,穿过走廊,在通往地下室的储物间门口略一停留,然后朝着厨房走去。
“你们不妨扪心自问,你们究竟是想抓获真凶以祭奠亲人的在天之灵,还只是借复仇而纵兵扰民,恣意妄为?”
唐雪芝正在厨房洗着碗,鼻子里轻哼着歌。
她看了一眼插在花瓶里的郁金香,脸上露出甜蜜幸福的笑。
“孙开胜兄弟俩和新光会的交易见不得人,孙家可不敢把新光会的名字捅出来。”孟绪安道,“可不报仇也说不过去。既然对付不了新光会,那至少要弄死干活的杀手咯。”
“可这个误会还是早点解开的好。”宋绮年道。
“老三会处理好的。”孟绪安跷起了脚,“你就安心待在我这里,等他来接你吧。”
又是这种被排斥在由男性主导的大事件之外的情况。
宋绮年干笑了一声,无奈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礼查饭店的宴会厅里,傅承勖面色阴鸷俯视着场下的记者们,借着他们向对面的对手发出了战书。
“我不会允许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径继续下去!法律也终将凌驾于私人恩怨之上。为了保护我的朋友,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届时,不知道你们是否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发言完毕,在一片疯狂闪烁的灯光和激烈的追问声中,傅承勖走下讲台,大步离去。
郊野小屋里,邓启明举枪对准了唐雪芝的后背。
枪声响起——

破棉絮般的阴云笼罩着天穹,寒风中细雨似银针,扎得人面颊微微刺痛。
扬州城郊一个小镇上,瓦屋木房全都被雨雾笼罩,仅有的几条路也被雨水浸泡成了泥沟。
一个小少年正拔足狂奔在泥地里,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
他身材高挑,手脚修长,脏污的脸上,一双寒星似的眼睛里正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身上那套羊绒衣裤原本应该做工精细,用料扎实,可经过连日的流浪和奔逃,已褴褛不堪。衣服破损处露出白净的肌肤,和青紫的伤痕。
“那边!他往那头去了!”
“妈的!窜得比兔子还快。等老子抓到他……”
“少废话,赶紧追!”
听脚步声,追兵应该分两路,从东南两个方向包抄而来。
而西北方向是一条死胡同,民居院子里的狗被惊动,吠声此起彼伏。
“他在那边!”追兵高呼。
少年走投无路,拼着被狗咬的风险,翻进了一道围墙里。
墙下是一摊淤泥,少年滑倒,重重跌在了泥汤里。
狗狂吠着冲了过来,少年来不及躲避,只得将身体缩起来。
可预料中的撕咬和剧痛没有发生。狗被绳子拴着,停在离少年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徒劳地狂吠着。
“他在哪儿?”追兵的声音自墙外传来。
家家户户的狗都在叫,他们一时不知道该去哪一家的好。
少年就地一滚远离了那条狗,然后抓起一块石头,用尽力气扔过围墙。
隔壁院子里的狗叫声猛地抬高。
“那边!”脚步声朝着隔壁院子而去。
少年刚刚松了半口气,就听到一个男人叫骂着从屋里走出来。
“叫个娘的叫!大清早的吵得老子没法睡觉……”
少年一头钻进了墙角一个破柴房里。
男人的脚步声从柴房门口经过,继而又传来狗挨打的哀叫声。狗闭了嘴,男人则骂骂咧咧地回了屋。
到这时,少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柴房里弥漫着一股猪屎臭,只见半地猪粪,却不见猪。屋子东角堆放着半人高的柴火垛,上面盖着破被褥。
被褥突然动了动,拢起一个包。
少年警惕地后退了半步,看到被褥的缝隙里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他起初以为那是一只猫,可随着那个小玩意儿从被子里钻出来,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小女孩。
顶多四五岁大,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裹着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薄被,正好奇地望着他。
屋子里闯入一个陌生人,她竟不怕。
“这是你的家?”少年轻声问,“有坏人在追我,我能在这里藏一会儿吗?”
小女孩注视着少年,一声不吭。可看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又觉得她是听懂了的。
“这边!”追兵的声音传来,“他肯定就藏在这几家里。”
外头的狗又开始狂吠起来。
少年惊慌,不知道还能往哪里逃。
“脚印往这边来了!”
“就这家!”
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引得狗又狂吠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手持一把长刀,骂骂咧咧地从屋里冲了出去。
“干你娘的,居然敢闯我刘金龙的屋子……”
追兵唰唰举枪。
中年男人吓了一大跳,咣当丢了刀,举起双手。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子?”追兵喝问,“十来岁大,刚才翻墙跑进来了!”
“没有呀。”中年男人忙道,“刚刚我还在院子里呢,没有看到人进来。”
追兵却没信,顺着脚印一路走进了柴房,一眼看到缩在柴堆上的小女孩。
“喂,刚才有人进来没?”他们又向女孩喝问。
女孩惊恐瑟缩。
“问你话呢!”
中年男人赔笑道:“各位大爷,我闺女天生是个哑巴,什么都不懂。”
这时,小女孩突然向对面墙上一个大裂缝望了一眼。
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追兵看到了。
“那外面是哪里?”
“哪儿都不是。”男人道,“出去就是墙角,再过去就是隔壁人家了。”
追兵头目一摆手:“去隔壁!”
临走前,那人看了一眼狼狈的小女孩,忍不住问:“怎么把你闺女关在这种地方?”
男人立刻喊冤:“哎哟,这丫头又懒,脾气又坏,我这是关一关她,让她吃点教训呢。你看看我这胳膊,就是她咬的!”
男人的手臂上有两排清晰的牙印,疤痕脱落了一半,受伤少说是十日前的事了。
寒冬腊月,积水成冰的季节,小女孩一直睡在这漏风漏雨的柴房里。
追兵摇了摇头,却没有多问,朝着邻家冲去。
男人狠狠瞪了小女孩一眼,甩上了柴房的门,趿着鞋子回屋去了。
等到一切动静都消失,小女孩才往旁边挪了挪。
褥子被掀开,少年从柴堆深处钻了出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谢谢你。”少年低声道,“那男人绝对不是你爹。他对你太坏了!”
女孩安静地望着少年,眼珠漆黑,滴溜溜地,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少年问。
他听大人说过,天生哑巴的,多半也是聋子。
女孩却点了点头。
少年惊喜。
“有坏人在抓我,我得走了。你这样……”
他打量着女孩,心有不忍。
少年有心解救这小姑娘,可他自身难保。
小姑娘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伸出了手。
少年瞪大了眼。
难怪他刚才听到隐隐的索索声,原来女孩的手被铁链紧紧锁住了,那铁链甚至将孩子稚嫩的肌肤磨得血肉模糊。
就算她想跟着自已逃,也根本走不了。
少年试图扯开铁链,可是没有工具,指头粗的铁链岂是他徒手能弄开的。
捣鼓了半天,非但毫无效果,还让女孩手腕伤处又流了血。
小女孩吃疼,将手缩了回去,目光怯怯的。
“对不起。”少年一筹莫展,十分苦恼,“你到底是谁?什么人居然会用铁链子拴一个小姑娘?”
小女孩朝窗户看了看,又看向少年。
“你让我走?”少年会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胸膛,让他被冻僵了的心回了暖。
“你不会说话,却什么都懂。”他怜爱地注视着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女孩眯着眼,用脑袋蹭了蹭少年的手掌,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少年只觉得掌心一片柔软,心窝里也跟着狠狠一酸,眼眶一阵发热。
少年下定了决心:“爹说,做人最要讲义气。你帮了我,我不能就这么把你给丢下!我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带着你走!”
少年暂时躲在了这间柴房里。
夜里寒风呼啸,穿透破屋。两个孩子紧紧依偎着裹在薄被里,竟不觉得太冷。
屋里传出饭菜香,勾得两个孩子的肚子咕咕直叫。
地上有一个豁口的陶碗,应该是男人用来给女孩装食物的,早已被女孩舔得干干净净。
少年还发现,小女孩年纪虽小,却会爬下柴垛,去铁链的长度所能及的最远处解手。
是个讲究个人卫生的孩子呢。???
“等坏人走远了,哥哥就带你走。”少年低语着,说给小女孩听,又是说给自已听。
失去父母,颠沛流离了那么久后,他终于寻找到了一个同伴,不再是孑然一人。
这个同伴是那么弱小,还需要他反过来照顾。可她对自已的这份需求和依赖,点燃了少年的心火,让他重新燃起了对新生活的渴望。
他如今有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了。他要坚持下去。他要变得强大!
少年的心中突然涌出无限能量。对自已,对未来,终于拥有了信心。
“我大你好几岁,你认我做哥哥,好不好?”
女孩点头,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她就如一只小动物,凭借本能来判断人的好坏。她一下就接纳了这个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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