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by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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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警探反应却是有点过度,当即一声大喝。手下警察们唰唰掏枪,对准了傅承勖一行。
傅承勖他们急忙止步。附近行人受惊,霎时四散。
就这时,随着一声警笛声,一辆警车疾驰而来,急刹停在两群人的中间。
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穿便装的青年跳下了车。
袁康的眉毛狠狠一抽。
那是小杨!
不等袁康继续猜想,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警车后座走了下来。
也穿着便装,精干高瘦,两鬓斑白,正是本该在上海的郭仲恺!
第六十九章 打劫银行
宋绮年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这是她知道郭仲恺极有可能是自已生父后,第一次和他见面。
袁康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已这么快就会和郭仲恺再碰头。
郭仲恺的目光从容地自袁康身上掠过,投向那个警探。
“马探长,你抓错人了。这人不是魏史堂的手下。那位先生正是傅承勖。你抓的这个人是傅先生的朋友。”
马探长也看清了傅承勖一行。他们不论男女都衣着优雅,一看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土,同魏史堂那群土匪显然不是一类人。
可当众被郭仲恺指出抓错了人,面子上过不去,还是要刁难一番。
“那这人鬼鬼祟祟地在胡同里乱跑做什么?”
袁康正要大骂。傅承勖以眼神阻止了他,含笑道:“方才我们发现被人跟踪了,我这朋友便追了过去,不慎在胡同里迷了路。还多亏您将他找到了,省却了我们不少工夫。我替我朋友向您道谢。”
马探长的脸色这才好转,摆手将袁康放了。
袁康黑着脸整了整衣服,同小杨打了个照面。
小杨的神色十分复杂。又气愤、又幽怨、又充满好奇。这小子八成也知道了袁康的真实身份了。
袁康勉强朝小杨点了点头,回到了傅承勖那边。
宋绮年朝郭仲恺道:“没想到您也来了北平。我刚才听您提到了魏史堂,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郭仲恺苦笑,“魏史堂在押送途中逃走了。”
场面有片刻的冷寂。众人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倒是都维持住了镇定。
“这其中的细节,我不便多说。”郭仲恺面色凝重,“总而言之,上头下令将魏史堂转去南京受审,不再由我负责。为保险起见,他们搭乘的还是火车。不料火车在中途小站只停靠了几分钟,魏史堂就被手下救走了。这是四日前的事了。”
宋绮年和傅承勖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心里用不同的语言骂脏话。
在上海抓住的人,非要送去南京受审,这听起来就有猫腻。如今人是被救走的,还是被放走的都还要两说。
看郭仲恺的神色,恐怕所想也相差不远。
“那刚才又是怎么一回事?”傅承勖问。
郭仲恺道:“据线报,魏史堂脱逃后没有回贵州,而是来了北平。我是专程追捕他而来的。先前我们发现了他的一个手下,正想抓捕,没承碰到了你们……”
郭仲恺这话像似说完了,其实并没说完。
他们要抓魏史堂的手下,可这个手下却是在跟踪傅承勖。可见魏史堂是冲着傅承勖来北平的。
傅承勖道:“宋小姐之前很是吃了一番苦,所以我陪她来北平玩几天。幸好遇到了您,知道了魏史堂这事。我们一定会多多留意一旦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立刻通知你们。”
“如此甚好。”郭仲恺道,“魏史堂此人太过凶险,一日不将他抓捕归案,我寝食难安。”
“郭总长请放宽心。”宋绮年安慰道,“魏史堂已经年迈,精力头脑已大不如前。他这次落网,气数本就折损大半。可他非但没躲起来养精蓄锐,反而继续纠缠我们,可见脑子也糊涂了。再抓住他,是指日可待的事。”
这话句句都说到郭仲恺的心坎里,他连连点头。
“宋小姐分析得极是!对了,你身体没事了吧?”
宋绮年心跳剧烈:“好……好多了。谢谢您关心。”
傅承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宋绮年急忙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已镇定下来。
“魏史堂那边有我在,你们不用太过担心。”郭仲恺笑道,“我也要在北平逗留一段时日,陈教授也刚回了北平。两位若是抽得出空,我们小聚一下。”
宋绮年心绪正乱着,傅承勖代表两人欣然应下。
“郭总长,你们还要谈多久?”马探长不耐烦地指了指手表。
“那位是马探长。”郭仲恺瞥了一眼,不屑之色毫不掩饰,“魏史堂这个案子由我和他共同负责。”
强龙不压地头蛇,马探长的权力肯定比郭仲恺的要大许多。难怪郭仲恺不大高兴。
那马探长又在催促,郭仲恺只得同宋傅二人告辞。
折返中途,郭仲恺从袁康身前走过,朝他点了点头。
袁康亦略一欠身,礼数周全。
倒是小杨,在袁康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个……周法医找我打听你的事。她觉得你是被司令部欺负走的,有些替你打抱不平呢。你小子,人走就走了,还欠了一桩桃花债。”
“别乱说。”袁康道,“周法医和我没那层关系。她人是有些古怪,但毕竟是个姑娘家,名声对她很重要的。”
“就你会惜香怜玉!”小杨嗤笑,跟在郭仲恺身后走了。
闹了这么一场,外面日头又烈,众人当即打道回府。
“魏史堂显然是冲着你来的。”宋绮年对傅承勖道,“确切来说,他是冲着你家那个库房来的。”
“可能性极大。”傅承勖思索着,“他对天字号库房的执念非常深,始终不相信我的话。上一次他折损了很多手下,还被我抓了送给了郭仲恺。损失这么大,不扳回本,以他的性子,他不会甘心。”
沉没成本太高,即便魏史堂想放手,手下也不肯罢休。
“可如此一来,郭仲恺或者那个马探长肯定也会派人盯着我们。”宋绮年发愁,“我觉得我们偷图纸的计划,恐怕得取消了。”
袁康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和郭仲恺合作。”
宋傅两人朝他望过来,又对视了一眼。
“这倒是个办法。”宋绮年道,“我们把魏史堂引出来,郭仲恺抓了人回上海,我们也好放心做自已的事。”
“或者,”傅承勖补充,“我们让魏史堂误会,找到天字号库房的东西就存放在花旗银行里。魏史堂去抢劫银行,郭仲恺守株待兔,我们浑水摸鱼取到那对金葫芦。”х?
“你觉得就魏史堂那一群土匪草包,有胆子去打劫银行?”宋绮年讥嘲。
她说得很有道理。两个男人都下意识点头。
魏史堂做个车匪路霸,干一些绑票勒索的活儿还行,打劫银行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他就两眼抓瞎了。更何况他又不是本地黑帮,诸事不熟,行动上也极不方便。
“我看只能这样:”傅承勖道,“我们去偷银行,漏个风声给魏史堂,诱他在外头蹲守,等着打劫我们。就我对我这五叔的了解,这种捡现成的事,他是不会放过的……”
“然后郭仲恺再来抓捕魏史堂。”宋绮年补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怎么向郭仲恺解释我们为什么要偷银行?”
傅承勖和郭仲恺彻谈过一番,解开了误会,也默认了他寻回古董,捐给故宫博物院的事,
但说到“寻回古董”这个细节,因为踩了红线,傅承勖说得极其含糊,郭仲恺也十分识趣地没有深究。
所以目前双方维持着一种“我不想知道,你也别让我发现”的状态。
“干吗要对他说实话?”作为一个对欺瞒郭仲恺很有经验的人,袁康理直气壮道,“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他不就成了?郭仲恺又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人。只要我们把事情做周全了,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宋绮年和傅承勖再度对视一眼,都笑了。
“那么,”傅承勖思索,“要怎么让魏史堂知道我们会去偷银行?”
宋绮年道:“首先,我们要找人给魏史堂透露一个口风……”
江映月笑嘻嘻地跷起了脚:“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不肯帮?”宋绮年挑眉,“那就没事了。”
她起身就朝外走。
“哎等等!”江映月抱怨,“你也真是的。谈判就是你来我往的较量,好比打羽毛球。你倒好,只接球,不发球,还怎么玩下去?”
“我没工夫陪你玩。”宋绮年抄着手,一脸不耐烦,“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络魏史堂,也有法子说服他相信你。你不帮直接说,我去想别的法子。”
江映月扫兴地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帮也不是不可以……”
“很好!”宋绮年走了回来,“我要你给魏史堂传个话……”
江映月抬手打断了宋绮年的话:“规矩不是这样的。我们得做一个交易,你得拿点什么来换我帮忙。”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江映月霎时来了精神。
“首先,我要每天都要看报纸,听收音机。”
“行。”
“我还要每天吃一碗燕窝……”
“可以给你银耳羹。”宋绮年冷声道,“还燕窝?你当自已是慈禧老佛爷吗?”
江映月撇嘴,勉强接受了。
“还有,我知道唐雪芝在你们手里。我要你们放了她。”
“好让她带人来救你?”宋绮年当即拒绝,“算了吧!换一个。”
江映月却是惊讶道:“咦?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三哥和我的协议。我帮助他追回最后两个古董,他就会放我自由。我根本不需要急着逃。”
宋绮年惊愕。
傅承勖费尽周折才把江映月抓到,竟然会那么轻易就把她放了?
江映月道:“唐雪芝跟了我一场,忠心耿耿,我不过是想帮她恢复自由罢了。我过不了多久就能脱困,这个时候让太子监国,万一她得了人心,将来我回去了怎么收权?”
竟是句句都有道理。
“唐雪芝被巡捕房接手了,放不放,不由我们做主。”宋绮年道,“你换一个要求吧。”
江映月扫兴,只好道:“那行。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宋绮年不耐烦。
“你喜欢傅承勖什么?”
宋绮年一愣。
江映月则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恶作剧成功。
“我想想,就是从你从香港回来那时候吧?”江映月道,“虽然拒绝了张俊生的求婚,可整个人散发着光芒,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坠入爱河了。除了和你同行的傅承勖,还会有谁?我就是好奇,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房门留了一条缝。傅承勖和袁康就站在门外。因已入夜,两位男土不便进女土的卧室,便守在门口听宋绮年去和江映月交涉。
听到这里,傅承勖转身离去。
袁康困惑,追了过去。
“你不继续听了?”
傅承勖道:“这涉及绮年的隐私,不适合偷听。”
“装模作样。”袁康嗤之以鼻。
“你不在意,可以回去听。”
“听她说有多喜欢你?”袁康突然恼怒,朝傅承勖咆哮,“是我把阿狸抱回了千影门,照顾她,陪伴她长大。是我和她同甘共苦十八年,为她遮风挡雨,和她并肩闯荡江湖。结果她一句‘想要有选择权’,就丢下一切逃走了。明明金盆洗手了,却又为了你重出江湖,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我为什么要巴巴地站在门外,听她说她有多喜欢你?”
这番话袁康想必憋在心中多日,如今终于一吐为快。
说完了,袁康长吁一口气,也不看傅承勖的脸色,扬长而去。
傅承勖站在走廊里,将目光遥遥地投向江映月的房门。
他的眼神充满柔情与渴望,仿佛那道门缝里藏着什么他极之爱惜的珍宝。
门内,宋绮年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默,开了口。
“因为他懂我、尊重我,而且接纳我的全部。”
江映月脸上的调侃消失。
宋绮年平静道:“他接纳我所有的优点和缺点,鼓励我,帮助我,爱护我。他甚至比我自已更欣赏我。我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我的未来。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人,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吧。”
人生在世,知已难寻。
当那个和你心灵共鸣的人出现时,你会受宠若惊,心想自已何德何能,竟能如此幸运。
江映月神色漠然。似乎是不屑,又似乎只是并不懂这种感情。
“你满意了吧?”宋绮年道,“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你想让我给魏史堂传什么话?”江映月问。
宋绮年道:“告诉他,魏家天字号库房就在花旗银行的保险库里,但因为一些原因被银行冻结了,傅承勖正计划去偷。”
江映月嗤之以鼻:“花旗银行的保险库再大,也装不下我们家的天字号库房。”
宋绮年从领口拎出了那一枚牛骨牌。
“这个呢?保险柜也装不下这个?”
江映月眼神骤变,不再吭声。
宋绮年把牛骨牌放回了领子里。
“告诉魏史堂,我们这些天正在做准备工作,准备充足之后就会动手。”宋绮年道,“我们一旦拿到了这枚骨牌,天字号库房就再也没有他的份了。”
“你们想诱他抢在你们之前打劫银行,你们好抓住他?”江映月扑哧笑,“这想法是很好,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这五叔,自幼就不学无术,手下的人更是一群连字都不认识的老大粗。他们哪里做得来打劫银行这种精细活儿?”
“他是做不来。可你做得来呀。”宋绮年笑道,“你可以遥控指挥他们,约定事成之后分一杯羹。之前你们也不是没这么合作过,不是吗?”
没想江映月又摆起了谱:“传话是一回事,指挥魏史堂打劫银行是另外一回事,得另外算。”
宋绮年被气笑了:“总之,唐雪芝我们是不会放的。”
江映月道:“这次事成后,我想请一天假,在北平城里转一转。”
“你想得可真够美的!”
“上吊都得歇口气,更何况坐监?”江映月理直气壮,“我还是那句话。反正三哥会放我走的,我不急着现在逃。等正事办完了,你们估计也会到处转转,到时候把我捎上就行。”
宋绮年不得不承认,江映月真的极擅长谈判。或者说,她很懂如何说服对方。
她会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考虑,处处周全合理,让人很难反驳。
“好。”宋绮年终于应下,“你传给魏史堂的消息,我会全程亲自监督,不要想着夹带私货。傅承勖也让我转告你,哪怕只是你的手下试图来救你,他也会亲自将你射杀。他不是说着玩的。”
“知道啦。”江映月懒洋洋道,“就是对付我一个女人罢了,你们也真够提心吊胆的……”
“别一脸勉强。”宋绮年讥嘲,“你其实也巴不得魏史堂不得好死,不是吗?”
“这话怎么说?”江映月一脸无辜。
宋绮年道:“当年傅承勖回来找你祖父和父亲复仇,魏史堂本可以帮你们家一把,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我是知道你的,江映月。你或许不通人情,不屑世故,但是你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抢了你午餐的男同学,你都能把人家推到马路上险些被车撞死。魏史堂背叛你父亲,你不想拿他扒皮抽筋才怪!”
江映月咯咯笑起来。
“你和三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们的。希望你们这次能顺利抓到魏史堂。”
宋绮年转身离去。
江映月在她身后补充了一句:“我更希望,魏史堂能给你们一个理由,直接将他击毙!”
走廊里不见傅承勖和袁康的身影,宋绮年并不太意外。
傅承勖这人在某些方面,正经得有些狷介,他肯定是不肯偷听自已回答那个问题的。
傅承勖的房门没有关,留着一拳宽的缝,对客人发出无声的邀请。
已是半夜,一个女人去另外一个男人的房间,即便是恋人,也有点不太适合。
宋绮年突然有点怀念和傅承勖初相识那阵。
她毫无忌惮,有事找他,直接潜入他的书房里,坐在黑暗中等着他,就像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宋绮年很喜欢自已突然打开灯时,傅承勖脸上那细微的惊讶之色。
现在想来,他的表情从没有不悦和慌乱,而总是有几分惊喜。
这也是让她对这个小游戏乐此不疲的原因吧。
宋绮年敲了敲门。
“请进。”傅承勖的声音自较远的地方传来。
宋绮年在套房的露台上找到了他的身影。
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古都正深眠着。夜空星子稀疏,大地也只望得见极少的灯火。
傅承勖的白衬衫被夜风吹得鼓鼓,宽肩窄腰,挺拔英伟的背影让人生出说不出的向往。
宋绮年忽然想起自已被傅承勖从河里救起时,被他用力摁在胸膛上的那一幕。
那是宋绮年第一次见到傅承勖失态,见到惊慌、愤怒和狂喜出现在他素来镇定自若的脸上,感受到他那不容抗拒的保护欲。
就像看到一个高高在云端,永远不染尘缘的神终于露出了人的欲望。
她怎么能不动容,怎能不沦陷?
都说人临死之前会重温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在宋绮年沉在水底,濒临死亡之际,她只想起了这个男人,只回忆起了他们在月色照耀的甲板上跳舞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确认自已爱上了这个男人。
听到脚步声,傅承勖转过身来。
昏暗中,他面孔模糊,比往日显得柔和儒雅许多,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
“怎么样?”
“她同意了。”宋绮年道,“明天一早,她就会把消息递出去。新光会的人就蹲守在附近,我们只需要把信封丢进路口那个信筒里就行。”
江映月的钱被傅承勖掌控后,她手下的雇佣军确实都散了,但是还有一群忠诚的追随者没有放弃,一路追着傅承勖他们来了北平,等待首领的号令。
“她告诉我,你打算放了她?”宋绮年很是不解,“且不说她恢复自由后会继续作恶,你不是要让她为你义父的死负责的吗?”
“我和她做了一个交易。”傅承勖道,“我用她的自由,换取一样东西。”
“是什么?”
什么东西能重要到让傅承勖舍得放仇人走。
“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交易是值得的。”
又开始卖关子了。
宋绮年又问:“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江映月协助我们的吗?”
“哦?”
宋绮年掏出了那一块牛骨牌,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傅承勖。
傅承勖的表情看似一点儿都没变化,但熟悉他如宋绮年,知道他绝对认得这个东西,而且心绪震荡。
“袁康说,这东西是师父捡到我时就在我身上的。”宋绮年道,“我曾以为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可江映月已经亲口证实,这块牛骨和你家天字号库房有关。承勖,我,或者说,郭仲恺夫妇和你们魏家,有什么关系?”
傅承勖抿着唇,眉心不自觉地皱出浅浅的痕迹。
“这东西和你的身世没有关系。它不是你父母给你的。它会到你手里,是一个巧合……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我……”
宋绮年拉起了傅承勖的手,把牛骨牌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我说过我相信你做这一切都有原因,所以如果你现在还不想说,我不勉强。等你准备好了,我就在这里。”
即便傅承勖什么都不说,宋绮年也能确定,他们俩的相识,并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策划的结果。
宋绮年一向认为自已的命运一直掌握在自已的手中。可冥冥之中又有一股强大神秘的力量,将她和傅承勖推到了一起。
傅承勖将牛骨牌用力握住,展臂将宋绮年用力拥入怀中。
他的唇贴着她的额角,久久没有离开。
宋绮年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眺望着民居。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也微弱,大地一片黑暗,民居里只有几点稀疏的灯火。
“北平的灯火不如上海呀。”宋绮年有些失望。
“那是因为地点和时辰不对。”傅承勖道,“等眼下的事解决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会看到和上海截然不同的人间烟火。”
次日,江映月在宋绮年的监督下给魏史堂递了口风:她写了一封信,让宋绮年他们投进了邮筒里。
傅承勖派了两个人,一个盯着邮差,一个去信上的地址查看。
可惜那地址是假的,信也在邮局分拣的时候不翼而飞。
傅承勖则亲自去拜访了郭仲恺。
“他怎么说?”宋绮年问。
“他很乐意和我们合作。”傅承勖道,“而且袁掌门的估计没错,郭仲恺只在意这场行动会不会造成无辜人员的伤亡,对我们为什么选择偷银行,而不是别的行动,他完全没深究。”
“郭仲恺能坐上总探长这位子,不光靠着会破案。”宋绮年莞尔,“我真喜欢和这种圆滑的人合作。”
“对了,”傅承勖又道,“他还邀请我们一道去陈教授家吃饭。我代表你答应了,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宋绮年高兴,“之前我蒙冤,陈教授替我说了不少好话,我要向他道谢呢。”
饭局就定在两日后。在这之前的时间里,宋绮年他们正好可以为行动做准备。
首先,就是要弄到银行的报警系统图纸。
傅承勖和宋绮年再度来到花旗银行,提出要取出存在保险柜里的珠宝。傅承勖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包瑰夏咖啡豆。
“真不愧是你,还记得我爱喝这个豆子。”汤姆森高兴得不得了,又亲自带两人去保险库。
走到半路,警铃突然大作。
汤姆森顿时变色,拔腿就朝保险库跑。
等赶到保险库,却见大门关得好好的。一群保安耷拉着脑袋,保安队长正扯着嗓子在骂人。
“怎么回事?”汤姆森问。
保安队长一脸晦气:“新来的人毛手毛脚的,触动了警报。”
虚惊一场,汤姆森抹了一把冷汗。
“有什么不对劲吗?”傅承勖很警惕,“汤姆森,如果你们银行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不过是工作上的一点失误!”汤姆森赔笑,“来来来,我们这就进去取东西,然后去我办公室喝咖啡。”
到了办公室,女秘书将傅承勖送的豆子做成了咖啡,果真芳香扑鼻。
“我有个事想和你谈谈。”傅承勖对汤姆森低语,“是关于伦敦证券交易所那个传闻……”
汤姆森一听便急切道:“巧了!我也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两人立刻埋头聊了起来。
宋绮年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四处转悠,欣赏着墙上的名画。
“这件事有内情。”傅承勖故作神秘道,“我本不该透露给你的,不过看在……的份上……”
汤姆森俯身倾听,全神贯注。
就趁这时,宋绮年来到汤姆森的办公桌前,从抽屉翻出他的私人印章,盖在一张空白公文纸上。
等汤姆森一脸恍然大悟地直起身时,宋绮年已走了过来。
“你们慢慢聊吧。”宋绮年将手搭在傅承勖的肩头,“我去补个妆。”
“抱歉。”傅承勖握着她的手吻了吻,柔声道,“我这里忙完了就去找你。”
宋绮年拎着手袋走了出去。
门外,秘书正忙碌地敲着打字机。
“打搅你一下。”宋绮年笑着走了过去,“我第一次来北平,想找一家老字号饭馆……”
秘书急忙起身,宋绮年抬手将她摁住。似是不小心,她桌上茶杯打翻,茶水泼在秘书的裙子上。
宋绮年连声道歉。
对方是总经理的贵客,女秘书哪里敢抱怨。她道了一声失陪,匆匆朝洗手间而去。
目送秘书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宋绮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正走到十点二十五分。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取出那张盖了章的公文纸,又在桌上的文件里一顿翻找,找出一张汤姆森的亲笔批条。
宋绮年对着那张批条仔细看了看,拧开自来水笔,模仿起来。
袁康踩着点走进了银行大堂。
他穿着半旧的西装,皮肤蜡黄,两鬓斑白。再加上刻意调整过的仪态和步伐,袁康由一个精壮干练的青年化身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子。
来到通往办公区的门前,袁康对值班人员亮出证件:“我是李有才探长,和你们汤姆森总经理有约。”
值班人员翻看登记本:“我这里没有您的预约记录。”
“怎么回事?”袁康不高兴,“还是汤姆森亲自打电话叫我来一趟的。这大热天……”
值班人员急忙拿起了电话:“您稍等,我这就去问一问。”
电话铃声一响,宋绮年便接了过来:“总经理办公室。”
“这里是大堂。”值班人员道,“有一位探长说和汤姆森总经理有约……”
“姓李是不是?”不等对方说完,宋绮年便道,“总经理正等着他呢。你请他去贵宾区等着。我这就过来接他。”
值班人员不再有疑,打开了门,将袁康请了进去。
与此同时,宋绮年也放下电话,沿着走廊而去。
正是早上最繁忙的时刻,职员们忙如工蚁,无暇他顾。
宋绮年今日又特意穿着白衬衫和黑色半身裙,乍一看,背影同白衣黑裙的银行女职员极相似。
她一边走,一边利落变装。
扯下衬衫袖子,变长袖为短袖。摘下衬衫的阔边领子,露出底下的小圆领。
被摘下的领子在宋绮年的手里一翻一折叠,又变成了一条女式领带,系在圆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