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她知道得太多by不问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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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宁看见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白狼旗,她握着玉简的手?无意?识紧了紧:“我去过北燕。”
那?里叫,鹿鸣城。
她曾于鹿鸣城,与朝氏女立有旧约。
数日后,九天之?上。
数十枢阳山弟子日夜兼程,终于自澜沧海赶回枢阳山,看着近在?眼前的山门,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这数日间他们片刻不敢停歇,就怕那?枚玉珩有所闪失,让他们如?同牧藏锋一般神魂俱灭。
守在?山门外的接引弟子不知其中曲折,见他们灰头土脸地回来,只觉奇怪。有大?师兄在?,要擒回那?只盗宝的虎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如?何会落得这般狼狈?
“怎么不见大?师兄?”他目光逡巡一周,才发现少了谁。
提及牧藏锋,数十青年?男女的面色顿时更难看了,牧藏锋为剑光湮灭的那?一幕犹在?眼前,如?同梦魇。
为首青年?顾不得与他多说,径直开口问道?:“师尊如?今身在?何处?”
接引弟子虽然对他话中急切感到?莫名,还是?答道?:“昨日明镜仙君前来拜见,师尊便?提前出了关,如?今正与仙君在?崖边石台……”
听到?这里,青年?已经祭起灵力?,飞掠而去。
接引弟子望着他的背影急道?:“未曾禀过师尊,不可擅闯崖顶!”
但青年?转瞬已经不见行迹。
自断崖向下,只见无尽云海翻滚,云中偶有飞鸟掠过,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石桌前,枢阳山主与青衣人相对而坐,他生得一副端肃面容,高冠博带,望之?难以亲近。
石桌上放着壶琼浆玉液,酒香氤氲弥散,颇为醉人。
同枢阳山主对坐的青衣人宽袍大?袖,与他形容截然不同,唇边含笑,举止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明镜屈腿而坐,举起酒壶自斟自饮,姿态颇为随意?:“你若肯授那?只虎蛟二三剑法,或许他也不会窃宝而逃。”
此事在?枢阳山已不是?秘密。
提起虎蛟,枢阳山主的脸色不免难看了许多,除仙器贵重外,虎蛟此举实?在?让他大?大?失了颜面。
不过牧藏锋已经带人前去追捕,枢阳山主对他行事还是?颇有信心,想来不日便?能将失落的玉珩寻回。
只是?玉珩能寻回,枢阳山主丢了的颜面一时却难以找回,对于明镜的说法,他含怒冷哼一声:“区区妖类,如?何配习我的剑法。”
言语间的鄙弃并不曾加以掩饰。
明镜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不免想道?,枢阳山主视妖族如?此,神族视他们这些人族飞升的仙君,何尝不也是?如?此。
“师尊——”
神色忧急的青年?便?是?在?此时闯入断崖,头上束发的玉冠偏了位置,袍角也沾上草叶和尘泥,看起来狼狈不堪,他却顾不得正一正衣冠,径直跪倒在?枢阳山主面前。
枢阳山主一向最重规矩,见他如?此,不由皱起了眉头:“未经传召,谁容你来此!”
青年?双手?将玉珩奉上,颤声道?:“情势危急,还请师尊救命!”
什么?枢阳山主被他这句话说得莫名,还未等他再问,青年?手?中玉珩徐徐浮起,灵光骤现。
随着不堪重负的玉珩乍然破碎,立时有剑光冲天而起,直向枢阳山主而去。
他瞳孔微缩,随即拂袖一挥,顺势要将剑光化解。
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愿,剑光倏忽已至,轻易便?削去了那?角袍袖,枢阳山主脸上忍不住露出惊骇之?色,再也无法安坐,飞身向后退去。
他能得神族敕封,在?九天开山立宗,实?力?自是?不容小觑,竟然轻易化解不了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光。
枢阳山主对面的明镜也敛去了轻松神色,露出几分?郑重,他既然在?此,便?也没有坐视之?理?,在?剑光削去枢阳山主袍袖的刹那?,他掷出了手?中酒盏,清冽酒液洒落,看似轻描淡写,却动用了近七成灵力?。
明镜的举动不过为枢阳山主争得一息退避之?机,剑光掠过,酒盏立时粉碎,明镜在?猝不及防间被飞溅的酒液扬了一脸。
枢阳山主飞身退去,剑光来势不减,反而越加凌厉。他面色沉凝,不敢再做保留,运转全身灵力?,出手?与剑光相抗。
两股力?量碰撞,顿时在?断崖上震起数丈风烟,崖上所植松柏簌簌作响,落叶无数。
剑光下,已尽全力?的枢阳山主被迫向断崖边退去,在?地面留下深深划痕,尽显颓势,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惊疑与震怒交替出现,表情看起来难以形容。
自晋位仙君后,他还不曾被逼到?如?此地步过。
剑光渐进,杀机毕现,在?一往无前的锋锐剑意?中,枢阳山主竟陡生不可匹敌之?感,连道?心都已不稳。
这一剑究竟出自谁手??!
青年?惶恐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能言语,竟然连师尊也接不下这一剑么?
明镜不过抹了一把脸,便?发现枢阳山主已经在?瞬息间被剑光逼到?了绝境,他法衣上镌刻的重叠符文渐次浮起,又转瞬粉碎,化作点点灵光。
他也顾不得自己出手?会令枢阳山主觉得失了颜面,轻身而起,落在?了枢阳山主身后,御起灵力?助他相抗。
当真正直面剑光时,明镜才体会到?这道?剑光有着如?何力?量。他也曾与枢阳山主有过比试,但在?这道?剑光前,枢阳山主的剑无疑只能算幽微萤火。
这样的剑,他只见过一次,是?神族那?位……
明镜体内气血翻腾,数息僵持后,灵力?终于再难以为继,被剑光所挟裹的力?量反震,退至一旁,连连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袖中血迹蜿蜒,及至虎口,坠落的鲜血令地面枯败的草叶转眼焕发出生机。
能有资格与枢阳山主对坐,明镜当然也是?仙君之?尊。
但即便?他是?仙君,在?剑光之?下,仍不能掠其锋芒。
明镜抬头,只见剑光已以不可逆之?势落在?了枢阳山主身上,殷红鲜血喷洒,染红了层层叠叠的衣袍,他头上束得极端正的高冠被从中劈开,晃了晃,摔在?了地上。
在?沉重压力?下,枢阳山主跪了下去,再不见之?前高高在?上的仙君姿态。
“师尊!”青年?还伏在?地上,见此失声惊呼,眼中恐惧几乎要满溢而出。
剑光终于消弭,明镜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再看向枢阳山主,只见他为剑光当胸贯穿,露出森然白骨,伤势沉重。
明镜连忙上前,出手?助他疗伤,仙君之?躯,只要有足够的灵气滋养,伤口血肉便?能飞速长成。
片刻后,看着枢阳山主仍旧血流如?注的伤口,明镜不由皱起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
枢阳山主哑声开口:“有剑意?残留在?我伤处……”
残留的剑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血肉在?新生后又立刻被撕裂,伤势自然不可能有所好转。
而要将剑意?化解,只能依靠枢阳山主自己。
伤口反复被剑意?撕裂,令枢阳山主连呼吸也感受到?莫大?痛苦,他强忍痛意?,半坐起身,看向前方跪倒的青年?,咬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如?何招惹上了这等人物!
青年?哆嗦着将在?澜沧海发生的一切讲来,话中下意?识对牧藏锋所为加以矫饰,只道?他怀疑玉珩藏于龙冢之?中,龙族却横加阻拦,他才命他们拦下澜沧海龙君,亲自前往冢中探查。
不想龙冢中有妖族大?能坐镇,不仅杀了牧藏锋,还将剑光附于玉珩中,让他们转交师尊。
在?他一番诡叙中,枢阳山行事仿佛并无错处,反而是?溯宁恃强凌弱,
枢阳山主不觉有异,旁观者清的明镜却听出了青年?话中自相矛盾之?处,却不好指出。
他总不能当着枢阳山主的面,说他这弟子或许死得活该。
枢阳山主面色沉郁,他乃得帝君亲封的仙君,妖族如?何敢如?此欺他枢阳山!
不过区区澜沧海中,如?何会有这等大?能?
如?北荒澜沧海这样的偏远海域,本该在?九天少有人知,明镜却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不日前听说过此处。
他想了起来。
“数日前,昌黎氏族女以法相现身澜沧海,却在?龙君生辰宴被斩去法相。”明镜看向青年?,“不过出手?的并非妖族大?能,而是?一位半神。”
“她自称,瀛州,溯宁。”
“瀛州,溯宁——”
栖梧州,凤族巫祭大殿内,灵霜猛地回过身,玉简失手落下,她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只紧紧盯着面?前少女:“你说什么?!”
凤族少女被她看得紧张起来,面?上现出些许茫然,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昌黎氏同他们凤族似乎没有太?深的交情,巫祭大人为什么会在听到昌黎妙音法相?被斩后有这么大反应?这与他们凤族又没什么关系,
玉简落地的响声让灵霜回过神?,她垂眸拾起玉简,衣袖上月白云纹浮动,有青鸾振翅,乘云向上。
再抬起头时,她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向少女安抚地笑了笑,温声道:“久未闻故人名姓,此时听来,未免惊讶。”
少女眨了眨眼:“灵霜大人,您认得那?个斩去昌黎妙音的半神??她真的是瀛州弟子?”
前日澜沧海的事已经传开了。
昌黎氏为帝君重用,这些年在九天声势颇盛,昌黎妙音因?得入重华宫修行在神?族年轻一辈中有些名声,此事一出,消息便在六界飞快传来,连身在栖梧州的凤族也有所耳闻。
竟然敢斩去昌黎氏族女法相?,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半神?胆子真是大,如今六界闻知此事的各族生灵都在议论?她的身份,却没有多少人相?信她与瀛州有关,只怀疑她是借瀛州之?名行事。
传闻只有神?族才可入瀛州门下修行,一个身怀人族血脉的半神?怎么可能是瀛州弟子。
如今听灵霜说识得溯宁,凤族少女连忙向她求证,所以出现在澜沧海的半神?真是她的故人么?
“不。”灵霜缓缓摇了摇头,“溯宁的确是瀛州弟子,但出现在澜沧海的,不可能是她。”
“早在三千年前,明光溯宁已随鸿苍帝子战死在章尾。”
洪荒凶兽暴动,肆虐九天,帝子鸿苍奉神?族帝君之?命出征平乱,明光溯宁为他所重,也追随左右。
后为将凶兽困杀于苍离天,鸿苍与麾下诸多仙神?死守章尾,最终尽殁于天极倾颓之?下。
而为修补倾颓的天极,瀛州五千弟子赴难,山门永远沉没于海下,只有当时不在其中的三五弟子得以幸存。
所以明光溯宁不可能还活着,当年在章尾的仙神?,最终没有一个活着走出了苍离天。连身为帝君长子,修为已触及不可知之?境的鸿苍都未能幸免,何况是她。
如果?她真的侥幸活了下来,也没有理由会到今日才出现。
已经过了三千年了!
“能被传闻中的那?位帝子所看重,她岂不是也很厉害?”凤族少女好奇问道,鸿苍帝子之?名于她不算陌生,他是神?族那?位帝君的长子,即便战死多年,留下的事迹仍在六界流传。
少女没想到,溯宁这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名字,还能和?鸿苍帝子联系在一起。
听到她这句话,灵霜像是陷入了回忆,沉默片刻才轻声回道:“她的确很厉害。”
流着他族血脉的半神?,原本是没有资格入瀛州门下修行的,后来瀛州首尊设下青云阶,若有半神?能走过青云阶,便可成为瀛州弟子。
而溯宁,是瀛州第?一位以半神?族之?身登临青云阶而得入门的弟子。
连许多身为瀛州弟子的神?族都不能做到的事,却被她这个身怀孱弱人族血脉的半神?族做到了,如何不令人觉得惊叹。
也是那?时,她才为父族明光氏所承认,冠以此姓。
她也代表着明光氏最后的荣光。
明光氏一族皆追随帝子鸿苍,因?此在族中精锐尽殁于章尾后,便难以再在神?族诸天殿中再说得上话,日渐没落。
“既然她这样厉害,为什么神?族中似乎没有她的名姓流传?”凤族少女觉得奇怪。
“她只是个半神?而已。”灵霜轻声道,“何况,已经三千年了。”
当年能入瀛州修行的神?族谁不是惊才绝艳,但在瀛州沉没的三千年后,世?间又还有多少人能记得清楚他们的名姓。
瀛州五千余弟子,终究都湮灭在岁月的尘沙中。
“灵霜大人,您与她是至交么?”少女不由道,至少她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她。
灵霜却摇了摇头:“我与她不过数面?之?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有关她的事,其实都是自君上口中得知。”
灵霜口中的君上,指的自然就是凤族如今的凤君,鸣微。
“君上少时前往瀛州闻道,与她相?识于微,情非泛泛。”
鸣微从来没有避讳过自己?堪称低微的出身,因此凤族上下都对他少时落魄境况有所耳闻。
听到这里,凤族少女不由感叹了一句:“如果?她真是明光溯宁,君上应该会很高兴吧。”
灵霜将玉简放在桌案上,笃定道:“她绝不会是明光溯宁。”
或许是不知从何得知了这个名字,便借瀛州之?名行事,掩人耳目,以免招来祸患。
“对?了,灵霜大人,君上是不是要出关了?”提起鸣微,凤族少女顺口便又问道。
君上闭关数载,这次出关,想来修为又会更进一重。
九天之?下,北荒,燕国境内。
卧云城依山而建,时值深冬,山林也覆上皑皑白雪,城头白狼旗在肃杀寒风中猎猎作响。
白狼是北燕王族封离氏的象征,北燕境内大小城池,城头皆悬白狼旗。
卧云城倚傍钟山,自山崖向下望去,可以俯瞰城池,此处也是前往卧云城的必经之?路。
松柏自枝头残雪中透露出一点青色,树下,少女蹲在山石旁,握着碎石将堆在石上的山核桃一一砸出缝来。
她身旁少年一身游侠打扮,将核仁挑挑拣拣地拨到一旁,不忘随手搓了外皮往嘴里扔上两个。
少女砸完核桃,抓起一把他挑拣的核仁,吹了吹灰尘才放进口中,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姜云来见状,得意地向她挑了挑眉:“香吧?”
他随车队进城时就发现了,此处山林灵气浓郁,结出的核桃虽然没什么特别效用,但滋味儿却特别好。
长缨点头表示赞同,她衣裙锦绣,只看织锦的工艺便知需花上不少金铢,但虎口却有薄茧,举止也全然不像是世?族出身。
她也的确不是什么世?族贵女,长缨只是小苍山弟子——小苍山听起来像回事,其实就是长缨她师尊带着三五捡来的弟子占了个小山头,便算个宗门。
人族修行需引气入体,通经脉穴窍,但能引灵气锤炼身体的,却没有点燃命火的,只能被称作武者?,无?法凝聚灵力,修习术法。
长缨师尊便只是个引气入体的武者?,他曾于北燕军中效力,断了一条腿,又出身寒微,无?甚家财,所以小苍山一门穷得两袖清风。
与他不同,长缨虽是为父母所弃的孤女,却在引气入体后不久便意外点亮命火,若继续留在小苍山,她便无?处习得术法,白白蹉跎天资。
是以长缨师尊请托故交,在其女入邺都的车队中带上长缨随行,以参加今岁都天学宫的擢选。
至于姜云来,则是被檀氏族女檀沁为长缨雇来做护卫的游侠。他幼时丧母,父亲不详,混迹在市井,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后来胡乱习了些武道,引气入体,勉强入了武者?的门,便做了游侠,到处混口饭吃。姜云来与长缨年纪相?仿,如今也不过十七,却已走过了不少地方。
此行前往邺都,檀氏本就有众多家仆随行,其中不乏修士,姜云来这么个武道稀松平常的少年其实根本抵不了什么用。
檀沁雇他,大约是见这少年可怜,又想他年纪与长缨相?仿,能与她做个伴,才用两枚金铢雇了他做长缨的护卫。
认识不到月余,姜云来已经与长缨混得很熟,此时他席地而坐,姿态很是自在。长缨本也想效仿,但低头看了眼这身衣裙,丝锦裁出的衣裙,要是就这么坐下,只怕就没法儿再穿了。
长缨叹了一声,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蹲着。这是檀家姐姐的好意,不过她还是觉得粗布褐裳更自在。
她不经意地抬头,余光却瞥见正有道身影站在前方山崖上。
少女孤身站在崖上,撑开的伞面?掩住了她的面?容,只能看见袍袖被迎面?而来的山风吹鼓,身影茕茕。
长缨喃喃道:“她不会要轻生吧?”
姜云来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快救人啊!,
既然看见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山崖上,溯宁俯瞰着卧云城,又面?无?表情地看向手中这卷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舆图,没找出半点对?得上的地方。
不出意料,澜沧龙宫所藏的这卷舆图果?真没什么用,别说找到鹿鸣城,连如今溯宁所在之?处都不能确定。
这是她离开澜沧海的第?七日。
为便行事,她将容貌维持在少时模样,看上去便如同人族十六七许,周身不见半分神?族气息。
如今她尚记不起自己?和?北燕有何渊源,便也不打算以神?族血脉招摇过市。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做傻事啊!”
就在溯宁考虑是不是抓个人或妖来问路时,身后突然响起少女的声音。
她不是没察觉长缨和?姜云来的靠近,不过对?于溯宁而言,两人的实力与山间虫豸其实并无?太?大分别,便也不曾在意他们的靠近。
直到两道身影自后方扑了来,溯宁身形闪动,已经站在数丈之?外。
试图将人抱住的长缨和?姜云来扑了个空,难以止住身体去势,撞在了一处,还没等反应过来,脚下已经悬空,往崖下掉去。看着下方似乎深不见底的山林,两张脸上同时现出呆滞神?情。
第三十章 这于我家主人,也不值什么……
就在姜云来以为自己免不了要落下山崖,倒霉点儿甚至要摔个脸着地时,身后?传来一股力道,他只觉身体一轻,双脚重?新落在了地面上。
两只手分别抓住了他和?长缨的后?衣领,轻松将?人提了上来。
姜云来不由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不过目光看向救了自己的老者,他不免有些意外?,实在是眼前老者老得已经佝偻了腰,须发?皆白,看上去走几?步路都需要人搀扶着,怎么也不像有提起两个少年人的力气。
长缨赧然道谢,姜云来也连忙随她一同向老者行过拜礼,若是真摔了下去,他们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不过,他心中暗自猜测,这位救了他们的老丈也是武者?
否则如何有这等力气。
玄云当然不是什么武者,对于他这等大妖而言,即使寿命将?尽,折损后?的力量也非寻常凡人可以想象。
他从前也曾于瀛州闻道,听说?溯宁要往北燕一行,而他恰好是澜沧龙宫中难得游历过北荒的妖,便主动请缨,愿侍奉左右。
溯宁如今什么也不记得,有个与?人族打过交道的妖跟在身边,行事也能?多些方便。
面对长缨和?姜云来的道谢,玄云拢着袖子,神情和?善,他救下这两名?人族,也是想顺口问一问路,不过在他开口后?,两人都可疑地沉默了一瞬,好奇怪的口音……
不过他们还是能?勉强分辨出玄云话中意思,他好像是在问这是何处。
“这里是钟山,前方便是平梁郡卧云城。”姜云来道,不过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虑,他们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而听完他们的话,玄云才?意识到,与?神魔甚至妖族不同,人族的语言并不以神识为媒介,玄云上回前来北燕,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北燕人族所言之语经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没有变化,玄云所知,都已算是古燕语。
好在终归同出一源,哪怕有些出入,长缨和?姜云来也不至不能?分辨。
长缨的目光移向了溯宁,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把伞并非被她握在手中,而是安静地浮在她肩头。
她原来是修士?
没有点燃命火的武者,是无法做到外?化灵力的。
天边雾霭沉沉,烟青裙裳缥缈如云雾,在与?溯宁对视的瞬间,长缨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
不过还没等身旁的姜云来有所察觉,她便在吐息之间恢复如常。
怔怔看着溯宁,长缨后?知后?觉地想,她生得真好看。
溯宁开口,声音虽显出几?分凝滞,但?说?的已是他们熟知的燕国语:“你们可听说?过鹿鸣城。”
长缨虽是修士,不过体内命火微弱,神识并不足以承受被溯宁直接摄取记忆。是以溯宁才?有此?问。
“鹿鸣城?”长缨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了姜云来,她自幼在小苍山长大,见识有限,姜云来混迹市井,知道得许是比她多。
姜云来也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但?他们不知,有个人却或许知道。
“鹿鸣城?”着玄色深衣的少女闻言笔刀一顿,抬起头来。
她唇色极淡,长发?垂落,有弱不胜衣之态,此?时神情中略带了几?分惊讶地看向长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地方?”
长缨摇头,表示这并不是她要问的。
檀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半掩窗扉前的溯宁,即便已经身在屋内,她还是将?伞握在手中,没有收起的意思,不免让人觉得奇诡。
见她身边只有一名?其貌不扬的老仆,候在一旁的檀氏仆从眼中不免现出轻蔑之色,但?凡有些身份的贵女,便不会只带个老仆出门。
他看向长缨的目光隐有几?分不满,少主人心善,倒是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将?不知打哪儿来的人都领回郡守府来。
檀氏族女,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还在清溪时,多少人捧着重?礼前来,也难踏进檀氏的门。
因着檀氏与?平凉郡守有旧,他们在入卧云城后?便被迎入郡守府,短短几?日间,檀沁便收到了数十份拜帖,大都被她拒了。
如今见长缨带着不明来历的溯宁前来,她在进门后?甚至不知向檀沁见礼,便越发?让在轩榭中侍奉的几?名?檀氏仆从觉得她定然不是出身世族,连礼数都不知。
玄云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不满,自顾自地整了整窗边软榻,殷勤侍奉溯宁坐下。
檀氏仆从不满的视线几?乎要化作实质,只是檀沁都未曾说?什么,他们便不好越过她发?作。
溯宁并不在意这些人族心中作何想,即便铸成骨伞逝川,也未曾令纠缠她的幻象尽数消弭,她坐在软榻上,目光越过檀沁看向了虚空:“看来你知道。”
檀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溯宁,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许,容貌生得极盛,眉目间却只见一片凉薄。她身上裙裳并非北燕如今盛行的形制,更看不出是什么绣工,便不可能?以此?分辨她的来处。
“姑娘要去鹿鸣城?”
檀沁隐下心中诸多思量,轻声向溯宁问道,并未如同身旁仆从一般介怀她的态度:“我的确曾在一卷古简中见过有关鹿鸣城的记载。”
她嘴边噙着温和?笑意,轻声道:“北燕立国之初,定都鹿鸣城,后?几?经易名?,如今被称为——”
“邺都?!”姜云来和?长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给?出了答案。
自立国起,几?千年间,无论疆域如何扩张,北燕也从未有过迁都之举。
檀沁含笑点了点头。
“鹿鸣城便是邺都五千多年前的旧称。”
这个称呼早已不为人所知,只在寥寥几?卷古书典籍上还能?看到有所记载,此?时,她看向溯宁的目光终于再难掩探究之色。
她是谁,自何处而来,为何会提起邺都旧称,又为何要去鹿鸣城?
溯宁并未在意她的视线,神情若有所思,所以她是在五千多年前来过北燕?
长缨倒是没想那?么多,只随口道:“那?溯宁姑娘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要去邺都啊。”
话既然说?到这里,檀沁便顺势看向了溯宁,主动提议道:“不知姑娘可有意与?我们同行?”
这话叫轩榭中的仆从都皱起眉来,这一老一少不知来历,又不知礼数,少主人如何要带他们同行?不过平白又多了两个累赘。
他们心中都盼着溯宁能?识趣些,但?她看了檀沁一眼,微微颔首道:“可。”
檀沁尚且不觉有什么,候在一旁的仆从面上却控制不住地现出愠怒之色,她如此?态度,竟连半分感恩都不知。
若不跟着檀氏的车队,靠着个老仆,她能?不能?平安到邺都还是未知数!卧云城到邺都还颇有段路程,沿路可称不上太平。
少主人便是太过心善!仆从忿忿不平地想道,这些出身寒微的人又何曾知道感恩。
与?他们所想不同,溯宁应下檀沁所邀,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安全,这八荒之中,应该找不出什么比她更为危险的存在了
但?她如今记忆不全,也辨不清邺都在何方,不如与?檀沁等人同行,也就省些麻烦,不必再寻什么人做向导。何况檀沁所知颇多,之后?或也能?为她解惑。
见她应下,檀沁便又道:“因今夜是平梁郡祭祀玄女使的祭典,我受郡守相?邀观礼,是以要在明日午后?方可启程,不知姑娘可愿暂等上半日?”
她入卧云城后?便被迎入郡守府,平梁郡守对她多有照顾,是以也不好推拒这在祭典观礼之请。
不必溯宁再说?什么,玄云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含笑道:“无妨,不过我家主人喜静,需备上一处无人搅扰的静室。”
“你们休要得寸进尺!”终于,不满到了极点的檀氏仆从开口斥道,“少主人愿意收留你们,带你们上路已是极心善,你们如何还有这诸多条件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