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她知道得太多by不问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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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缨怔愣数息,才?撑着枪半跪下身,她颤着手拾起破碎的铜铃,眼?睫上的雨水滴落。
握紧手中铜铃碎片,她像是难以承受一般蜷缩起身体?。
在这世上,终于只剩她孤身一人。
她握紧了手中长枪,就像这是她在世上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玄云负手而立,眼?见此景,却并未有?上前劝慰之意?,只是漫不经心地想,她手中握着的,终于是能杀人的枪。
冬末之时,依照旧例,每年北燕封离氏都会于燕王宫凤池台前举行岁祭,向?九天神族献礼,以求护佑。
封离氏得天命而立国的说法深入人心,对神族的祭祀无疑是在强化这一点,向?诸多世族和黎民黔首证明,只有?封离氏才?能为北燕的王。
都天学宫为玄女?使所设,统管北燕大小仙门,在北燕地位特殊,因?此岁祭之时,学宫祭酒也会携数十最?为出众的弟子前往,受燕王接见。
便是对奚氏这等大族的子弟而言,能于岁祭时得燕王接见也是难得的荣耀。何况能于岁祭时列席,便可分得一盏祭祀甘露,有?洗筋伐髓之效,是王族中才?藏有?的琼浆。
不过?应矣之在任都天学宫祭酒这些年,多有?闭关之时,于是便由学宫客卿代行此责。
原本他?不久前才?出现在学宫中明证姜云来身份的祭礼中,应当?也会亲临岁祭,没想到在明月楼与溯宁论道后,他?便再次失了踪影。
诸多学宫客卿也只能猜测他?或许是在论道中有?所得,故而再度闭关。
如应矣之这等修为的大能,当?然不会如寻常弟子般点亮命灯,置于学宫之内,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早已?在长野原雪峰的神魔遗迹中神魂俱陨。
以应矣之的实力,都天学宫中大约也没有?修士会相信他?会在无声无息中陨落。
既然他?不在,学宫便如旧例一般择客卿代行祭酒之责,倒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不过?参加岁祭的弟子,情形却与往年有?所不同。
数名世族男女?挡在长缨面前,神情颇有?几分不善。
从前有?资格参加岁祭的学宫弟子从来都是世族,今岁却混进?去一个身份低微的庶民,叫他?们心中如何能觉得舒服。
难道他?们还比不得一个庶民么?!
“你若是识趣,便主动?去寻诸位客卿,退出岁祭!”
长缨冷眼?看?着面前少年男女?,神情淡淡,不过?半月,她眉目间已?然褪去从前天真。
“若有?本事,便该在比试中败我?,夺得前去岁祭的令符。”
她径直向?前,灵力撞开了面前挡路的世族,头也不回地离开。
冬末,十二月二十七,燕王于凤池台行岁祭。
夜色还未尽数褪去,数名学宫客卿便领弟子乘车辇出发,早早向?都城王宫而去。
破晓之际,当?夜与昼在明月楼上方交替时,溯宁睁开了眼?。
她手中握住逝川,身形转眼?便出现在明月楼下。
原本似睡非睡的玄云立刻清醒过?来,出现在她身旁,躬身道:“神上,如今要去往何处?”
溯宁的目光穿过?邺都城,望向?藏于其中的宫阙。
“燕王宫。”她答道。
第六十一章 庶民之怒,足以伏尸二人,……
凤池台位于燕王宫前殿,其上供奉神族玄女?使的雕像,是北燕历代国君祭祀神明之所在?。
数名着?银甲的禁卫乘白狼而来?,手中?皆执仪仗,声势浩荡。白狼高大更甚寻常龙驹,爪牙锋利,只需一声令下,便会扑上前撕咬开敌人的咽喉。
这便是在?八荒都赫赫有名的北燕白狼卫。
玄底赤纹的白狼旗在?风中?铺展,猎猎作响,正是封离氏王族的象征。
诸多世族公卿冕服加身,高冠博带,此时?皆侍立凤池台下,场面看上去极尽肃穆威严。
长缨站在?都天学宫客卿身后,身旁世族出身的学宫弟子都有意与她保持了距离,神情中?隐见轻蔑之态。
在?他们看来?,以?长缨出身,根本不配出现在?这里,何况还是与他们并肩。
但前日比试中?,便是这些世族修士联手,有意针对,还是未能令长缨落选。
她入学宫时?分明还未开穴窍,为何能在?两三月间便有了如此进境?
果?然是因为那卷枪法么?
长缨并未在?意这些少?年男女?的轻蔑,她抬眸望去,只见燕王携臣属缓步自殿中?行出,玄衣纁裳,其上绣有七色章纹,配七旒冕冠。
紧随于其后的便是北燕太子封离成与燕王其他儿女?,姜云来?当然也在?其中?。
换上华贵袍服,再端上不苟言笑的姿态,他似也因此多了几分王族威仪,终于像个国家公子。
只是在?远远看见长缨时?,他觑着?无人注意的空隙,向她眨了眨眼,神情又显出属于少?年游侠的跳脱。
长缨下意识向他勾了勾嘴角,回过神来?心中?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姜云来?什么也不知道。
或许东阳君对后丘村祸事的内情再清楚不过,但他不曾将此事告知姜云来?。
即便长缨获知了真相,最终也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告诉他,也不过是徒增愧疚罢了。
无论是生为国君公子,还是以?狼牙为养母换汤药,都并非是姜云来?的错,即便长缨如何痛苦,也无法因此迁怒于他。
酿成惨祸的,是封离成的野心与算计。
人理应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长缨的目光落在?封离成身上,显出异乎寻常的平静。
凤池台下,素衣祭者覆傩面起舞,乐师奏黄钟,歌大吕,以?酬神明。
祭祀的雅乐声响起,数名封离氏宗室大臣手捧礼器立于凤池台上,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燕王踏上石阶,一步步向凤池台上供奉的石像走去。
石像高有数十丈,以?薄纱覆眼,神族容貌难以?为寻常人族留存,是以?这尊为后来?人雕琢的石像也就形容模糊。
素衣祭者舞姿古朴,裙袂翻飞间如同白鹤,乐声中?,随着?他们的动?作,若有若无的云气?升腾而起。
溯宁执伞浮在?空中?,垂眸看着?这场祭祀,不能为人族所察的云气?正向她身周汇聚。
比起卧云城中?祭典,北燕岁祭的规模显然更大许多,也是因此,溯宁得以?感知到的也就更多。
眼底繁复纹路闪动?,灵光明灭,她抬头望向天穹,属于昊天氏的道则再度显现在?她意识中?。而上浮的云气?正不断没入其中?,加固着?对八荒之地的禁锢。
溯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她大约知道了昊天氏是如何与八荒缔结了联系。
“这就是昔年神族传道的原因?”跟随溯宁而来?的南明行渊也未曾错过祭祀中?的异样,徐声道。
八荒人族皆供奉神族,却不知这样的信仰也成为了加诸于这片天地的枷锁。
天边不知何时?落起了雪,逝川伞下,溯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凝望着?燕王宫上方的道则。
燕王行岁祭之礼,凤池台明里暗里有诸多北燕大能坐镇,却未曾有人察觉她的存在?。
雅乐声中?,燕王亲自念祝祷文,焚香祭告神明,王权神授,这是北燕封离氏权力的来?源,历代燕王都对祭祀十分上心。
随着?燕王躬身,在?场众人无论何等身份,都俯身向前方叩拜。
雪势渐大,连玄女?使的石像上也覆上了一重薄雪,在?冗长的祭祀仪程后,长缨跟在?学宫客卿身后,终于踏上了石阶。
数重石阶延伸向上,两侧分别安坐着?世族公卿,也在?无形中?标明了他们的地位。
如长缨这等庶民,原本是没有资格踏上这里的。
她拾级而上,眼前已经能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燕王。在?他下手不远处,便是北燕太子封离成。
封离成面上噙着?温和笑意,望之可亲,但就是这位以?宽仁著称的太子殿下,令长缨小?苍山在?大火中?烟消云散,满门师友皆沦为冤魂。
而他仍身居高位,受北燕生民供奉。
北燕的律令不会加诸于王族,没有人能给长缨一个公道,那她便只能凭自己手中?的枪来?求一个公道。
即便粉身碎骨,神魂俱湮,也在?所不惜。
长缨踏上了凤池台,燕王近在?眼前,封离成此时距她也不过数步之遥。
就算是祭礼之时?,太子身边也不乏护卫之人,而这场祭祀背后,尚且有许多大能坐镇。
但她心中?并无畏怯之意。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当长缨与封离成到了相距最近之时?,凤池台上有寒光乍现。
漫天飘落的大雪中?,长缨召出长枪,寒光映在?她眼中?,那是一片大火燎原后残留的冰冷余烬。
只是一枪,她只有出一枪的机会。
长枪挑出,似有风雷惊响,直刺向封离成。
雅乐声不曾停歇,列坐于凤池台上下的世族俱都向上方望来?,主位上的燕王瞳孔微微放大,几乎是在?长缨动?手的刹那,封离成身后护卫也有了动?作,暗中?隐藏的大能也随之出手,要将长缨抹杀。
但他们都太慢了。
周围一切都在?这一瞬被放缓,只有长缨超脱于此。
枪势冲天而起,若有若无的灿金法则缭绕在?她身周,她却恍然未觉。
她竟在?这一枪中?触到了神族道则。
南明行渊可以?肯定,那位北燕太子,应当是活不了了。
枪势挟裹着?风雪而来?,如同白虹贯日,令人根本反应不及。封离成周身爆发出耀目灵光,却在?枪势落下时?如影遇光,飞快消融。
赤色血花在?封离成心口绽开,他面上笑意就此凝固,看向长缨的目光尤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区区庶民胆敢刺杀自己,更不相信自己真的会死在?一个从未放在?眼中?的庶民手里。
但无论他愿不愿意相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血色染红衮服,封离成的身形缓缓向后倒下,眼中?神光尽数散去。
“殿下!”
在?他倒下之时?,周围朝臣与世族公卿皆惊立而起,乐师与舞者停了动?作,惶惑不安地望向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
数名禁卫上前,拔刀出鞘,将燕王护在?身后,守卫在?凤池台下的白狼卫向前收拢,以?防还有刺客出现。
没有料到自己竟未能阻止长缨的老内侍含怒拂袖,气?力耗尽的她便向后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凤池台上,滚过几圈,长枪也脱手坠地。
长缨握住枪,在?无数视线下艰难地自地上撑起身。
姜云来?看着?她,怔然不能语。同样陷入震惊无法自拔的,还有都天学宫执掌符道一脉的执事老妪与客卿。
以?长缨的修为进境,她不日便能步入上三境,将来?甚至有望飞升,她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
刺杀太子,其罪当诛,万死不能赎!
颤着?手确定封离成已无声息,奚氏家主甚至比燕王这个父亲更加悲痛形于色,这是流着?他奚氏血脉的太子!
长缨这一枪实在?太快太准,就算是封离氏王族,也没有起死回生之能。
暴怒中?的奚氏家主起身,厉声向长缨质问道:“是何人指使你刺杀太子?!”
这也是燕王没有命人立刻抹杀长缨的原因,所有人都认为长缨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长缨笑了起来?,她哑声开口:“没人指使我。”
“是我自己要杀他——”
“我小?苍山满门,皆因太子之命枉死,是以?今日,我来?报仇——”
太子的命就更贵重么?
在?生死之前,当是没有什么分别。
就算是庶民的女?儿,同样也能杀国君的儿子报仇!
随着?长缨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哗然,她怎么敢?!
就算太子下命杀了些庶民又如何?封离氏受天命牧民,北燕生民理应匍匐于其脚下,怎么敢生如此悖逆之心!
即便知道自己今日走不出这座王宫,长缨脸上也不见惧色,她执枪逼视着?在?场世族,声音被风传得很?远:“还请列位王侯公卿知,就算是我这等微贱庶民,也可取诸位人头!”
她话?中?隐有泣音,却终究没有落下一滴泪。
自今日始,他们在?践踏庶民时?当知,有庶民之怒,足以?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注一)
寒冬呼啸的风雪中?,在?场世族忽然感受到自心底里生发的寒意,令他们不能自已。
燕王神色沉沉,眼中?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随着?他抬手示意,数道灵力落向长缨,她噙着?笑,未曾弯下脊梁。
但足以?令她神魂俱湮的灵力还未落在?身上,便于无声无息间消湮,长缨不免露出怔然之色。
风雪中?,有道身影出现在?凤池台下。
也是在?这道身影出现的瞬间,原本还潜藏于暗处的几道气?息都在?此时?现身,俨然是都在?紫微境的修为。
形貌各异的男女?向下方投来?目光,浑身紧绷,神情难掩凝重。
周围白狼卫得到号令,皆挽弓搭弦,瞬间将箭支都对准了来?人。
大雪无声暗落,溯宁握着?伞站在?雪中?,神情平静。
第六十二章 所以……她是…………
凤池台上下诸多王侯公卿都认出?了溯宁,如今若是还有世族不识得她,才是不应当。
明月楼论道七日,连身为都天学宫祭酒的应矣之都自认不能与她相比,这?等实力,如何能不令人畏惧。
以溯宁所展露的修为,她如今出?现在此,又?怎么能不令这?些人族感到如临大敌。
燕王的目光落在立于凤池台下的溯宁身上,她分明站在下方,却让他莫名觉得被俯视的其实是自己?。
在坐上国君之位后,燕王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将要飞升的紫薇境修士,在北燕国君面前也需礼敬三分。
不必他开口说什么,老内侍已?然上前一步,代为发问道:“不知尊驾来此,是为何事?”
之前他奉王上之命亲自请她前来王宫也被拒绝,如今却不请自来。
方才便是她出?手护住了这?刺太子的庶民少?女?老内侍眼底现出?忌惮,其中?夹杂着几许难言猜疑。
“让她走。”溯宁并不在意他有如何思虑,语气平静地回道,全然不觉自己?这?话有何不妥。
凤池台上下却隐有哗然声响起,燕王宫中?,国君当面,诸多世族公卿列坐,她却要让他们放才刺杀了燕国太子的凶手离开,未免太过可笑!
她以为自己?是谁?!
诸多世族面上都不由现出?怒色,就算她有近可比拟仙君的实力,在这?燕王宫中?,尚且也没有资格放肆。
自方才起,一直未曾说过话的燕王终于开口,雷霆之怒随君王威压落下,令在场世族都觉凛然:“刺太子驾,其罪当诛!”
何况她还敢口出?那?等狂妄之言,罔逆尊卑,若不能将其枭首于此,北燕封离氏颜面何存?若不能以鲜血震慑世人,来日岂非效法者众。
今日无论是谁来,都保不住这?在岁祭上行刺杀之事的罪女!燕王显然决心已?定?。
随着他话音落下,弓弦振响,白狼卫手中?羽箭齐发,箭支穿破风雪,尽数向溯宁而来。
羽箭上烙印繁复符文,又?受白狼卫灵力加持,其威力不言而喻,只是一箭,便足以破开上三境修士的防御。
但所有箭支都在溯宁身周半丈外?锋芒一滞,悬停在空中?,难以向前再进分寸。
下一瞬,破风而来的羽箭在无形力量下湮灭为齑粉,就此消散于风雪中?。
溯宁向前踏出?,倏然间,数道气息皆已?在紫微境的修士便从不同方向向她逼近,身周灵力涌动,没有半分保留。
耀目灵光亮起,源自不同修士的灵力相碰撞,在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中?掀起数丈烟尘。
见此,相距不远处的世族连忙向后避退,惟恐被余波殃及。以他们的修为,卷入这?等境界的争斗,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时间在这?一瞬被无限拉长,凤池台下,诸多向溯宁攻来的紫微境修士已?经近前。
但她只是撑着伞,脚下踏过石阶,这?些近前来的紫微境修士便立时为无形气浪震退,体内灵力翻涌,难以平复。
彼此对视,他们抬头再看向溯宁时,神?情中?多出?了难言惊异。
即便对溯宁的实力已?有所闻知,但只有在真正?交手后,他们才能真切感受到她的实力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这?样的力量,根本不应该存于八荒!
她有如此实力,从前又?如何会在八荒中?毫无名姓?诸多北燕修士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在诸多紫微境修士阻截溯宁失败后,燕王也未曾露出?慌乱之色,只是见溯宁继续向凤池台上而来,他神?色沉沉,眼中?怒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于此宫城之内,皆为封离氏所掌!
燕王张开手,体内灵力运转,光华璀璨的玺印便落在了手中?。
这?是由历代燕王所掌的王玺,唯有借王玺之力,方能掌控燕王宫甚至都城内诸多禁制阵法。
随着他灵力灌注,布设于禁制宫城之下的禁制被唤醒,源自神?族的阵纹自凤池台上蔓延开,其中?蕴含着令人心神?为之颤动的力量。
燕王宫中?,有昔年神?族玄女使亲自设下的禁制阵法,是以在这?座宫城中?,掌握王玺的燕王无疑是最强大的存在,即便仙君在此,也难以与之抗衡。
溯宁从前应是不曾想过,自己?布下的禁制,最终会被用作对付自己?。
便是旁观的南明行渊,也觉得这?样的场面有说不出?的滑稽。
好在溯宁从前记忆多有模糊不清之处,于此时境况下也未曾生出?多少?感慨。
她迎着禁制的力量抬步向前,神?识描绘着禁制衍生的诸多变化?,逐渐推衍出?从前布下的禁制,将之逐一破解。
在场众人只能眼见向她围剿而来的禁制重重破碎,竟是未能令她脚步放缓半分。
见此情景,方才还觉得她太过狂妄的公卿世族都噤声不能言,竟连神?族的禁制都不能拦下她么?!
便如东阳君这?等人物,此时心中?也不免觉出?无言沉重。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非要与北燕为敌,与封离氏为敌?
燕王心中?震怒更是旁人所不能及,若不能阻止溯宁,那?封离氏王族的威严何在!
衮服被风吹鼓,他袍袖翻卷,不断催动着王玺,地面现出?繁复阵纹,天地灵气被牵引着没入其中?,转化?为无尽力量,要将溯宁绞杀于此。
空中?飘落的雪花骤然悬停,风云变幻,原本就有灰白蒙之感的天色在此时彻底暗了下去,天光像是都为禁制的力量所遮蔽。
凤池台上掀起一场灵气风暴,在这?场风暴前,溯宁的身影也未免显得微渺。她站在风暴中?心,长发扬起,自禁制阵法中?迸发的力量如同浪潮,一重高过一重,尽数向她拍击而下。
灵气形成的浪潮遮蔽了溯宁身形,此时身在凤池台上下的人都紧张地往这?个方向投来目光,此等力量,她必是不可能相抗了吧?
但结果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在再度飞落的雪花中?,溯宁现出?身形,逝川伞悬在肩头,她张开手,将所有力量都湮灭在掌心。
禁制破碎之声接连响起,在众人耳边清晰可闻,遍布于燕国宫城之下的禁制因如此力量不堪重负,终于有了彻底崩解之势。
燕王手中?王玺也因此现出?裂痕,反震的力量自其中?传来,让他几乎不能拿稳玺印。
他运转灵力,试图强行稳住玺印,虎口为之迸裂,瞬间鲜血淋漓。
艰难僵持数息后,王玺最终还是脱手而出?,禁制破碎的余波漾开,他的身形向后倒飞了出?去。
“王上!”凤池台上,众多封离氏宗室失声惊呼,神?情难掩忧色。
束发的冠冕歪倒,冕旒晃动,发出?珠玉碰撞之声,燕王几缕灰白发丝散落,显出?了不可控的颓丧之态。
还是身后侍从及时伸手将他扶住,燕王才不至狼狈地跌坐在地。
五千余年来,北燕经数次兴衰,邺都也曾为大军兵临城下,却从来没有人能突破王宫中?的神?族禁制。
神?族玄女使留下的禁制,竟然在今日为人所破!
自燕王手中?脱出?的王玺浮在空中?,其上裂痕蔓延,最终遍布玺印,由玉石雕琢而成的燕国王玺随着一声脆响破碎为数片。
一道灵光冲天而起,在凤池台上的玄女使神?像前,有道巨大虚影现出?。
女子眸中?燃起灿金之色,俯视着八荒众生,神?情漠然。
“是玄女使——”
这?是神?族玄女使的残影!
即便未曾亲见玄女使真容,在场北燕世族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面上皆流露出?希冀之色,期望在五千余年后,神?族玄女使仍能佑护北燕王族。
神?像前,虚影抬起手,面对此景,溯宁也未曾有避逃之意,她同样抬起手,隔空与这?道自己?遗留的残影相对。
昔年留存的力量穿过时光,尽数降临在溯宁身上,惊起无边浪潮,在灵气卷起的风浪洗礼下,属于人族少?女的身形终于有了变化?。
长发垂落,裙袂在风中?光华流转,溯宁自伞下抬眸,灼灼灿金隐现,辉光如水波潋滟,眉目间有近乎锋锐的美感。
但此时此境下,尚且没有人来得及为她的容色惊艳,以燕王为首的封离氏族裔与诸多北燕世族仰头看着与虚影相持的溯宁,神?情现出?怔然之色。
飞雪飘落,以修士五识,令他们足以看清褪去伪装后的溯宁。
她与玄女使的虚影,竟是一般无二。
所以……她是……
许多人心中?都浮现出?了答案,却犹自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
这?原本应该是对付溯宁的最好时机,但在此时,就算燕王下命,无论是效命于王族的紫微境修士,还是只忠于燕王的白狼卫,都再无任何战意。
北燕是得玄女使授天命而立国,北燕生民又?如何能与玄女使为敌?!
长缨怔然地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四周倏而安静下来,诸多世族公卿仰望着溯宁的身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边只听?得回旋的风雪之声仍在呼啸。
溯宁站在凤池台上,面前是那?尊眼覆薄纱,与她不尽相似的玄女使石像。她与虚影的力量相撞,刹那?间地动山摇,像是天地都为之颤动。
神?族力量碰撞所惊掠起的数重风浪在凤池台上炸开,风雪呼啸着卷落,虚影力量消磨,最终化?作了数点灵光飞散。
风声中?,天光从浓云间隙中?洒落,落在溯宁身上,似为她镀上一重辉光。
她是神?族,玄女使——
不知是谁先低下了身,于是转眼间,此时身在凤池台上下的人,不论是何等身份,此时在溯宁面前尽皆俯首,一如数千年前。
第六十三章 昔年封离氏先祖,也不过是……
逝川伞面飞旋,落雪似乎刻意避开了?溯宁身周,她站在自?己的神像前,裙不染尘。
时隔五千余年?,神族玄女使再临北燕。
邺都世族对溯宁的身份有?过诸多猜测,却?从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凤池台上下一片静默,这些在北燕执掌大权,一言便可定?无?数人生死的大人物,此?时皆噤口无?言。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她是?神族玄女使,受天命助北燕立国,世代受北燕供奉的玄女使,连燕王宫中禁制都是?她昔年?亲手所设,又?怎么可能拦得下她。
但谁能想到,玄女使会是?在如此?境况之下再临北燕。
邺都世族心中有?万般情绪翻腾,难以分辨清楚究竟,倘若早知她是?玄女使……
身在凤池台的数名朝氏族老大约是?众人中最感到追悔莫及的,他们终于?体悟到朝陵为何会留下那么一道遗命。
神族玄女使在前,即便献上整个朝氏又?何足惜!但如此?机缘,却?被他们亲手推了?出去?。
余光注意到长缨,心中悔意顿时更甚。
她便是?从玄女使手中得来了?枪法?无?怪乎短短两三月间,修行便有?如此?进境。
燕王袖中双手颤抖,甚至来不及扶正自?己的衣冠,震声向溯宁道:“北燕第四十七代国君,见过神上——”
在他身后,诸多世族公?卿也以燕国最高的礼节向溯宁俯身,口中皆道:“我等,见过神上——”
姜云来愣在原地,还是?身旁侍从拉住袖角提醒,他才连忙随众人一道施礼。
他未曾想到,自?己和长缨当日在山林中遇见的少女,便是?存在于?北燕无?数传说中的玄女使。
怔然中,他忽又?觉出几分高兴,有?玄女使在,长缨就不会死了?吧?
溯宁没有?看?面前这些向自?己俯身下拜的人族,她抬目望远,宫城禁制破碎的刹那,在这片天地外的虚空中,传来一声凶戾啸鸣。
身长不知几千里之阔的鲲在星河中跃起,化为鹏鸟展翅,向她眼?前撞来,但灿金锁链穿过血肉,深及神魂,将他永远禁锢于?这片虚空中,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束缚。
上古大妖,鲲鹏——
溯宁终于?知道,昊天氏与八荒缔结的约契是?什么了?。
“原来妖庭倾覆时消失的上古大妖,尽皆为八荒所缚。”南明行渊似喟叹一般开口,在溯宁耳边道。
六界都以为这些大妖死于?妖族内斗,没想到他们是?被困死于?八荒外的虚空中。
南明行渊笑了?一声:“从神族传道于?人,昊天氏便已经?在谋划妖庭的倾覆了?。”
彼时,他尚且只是?血海中一只低等魔物,而溯宁,也不过是?得昊天氏命前往人族传道的玄女使,甚至没有?资格探知这等大事。
八荒人族对神族的供奉,不断加固着昊天氏对这些大妖施加的禁锢,令他们至今不得脱身,永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