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她知道得太多by不问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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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近拓荒出的城池,褚岩城位于燧人部最外围,城墙以土石堆砌,并不算高大。土石上刻满冗长?符文,连结成严密禁制,以在入夜时抵御游荡的魍魉。
城中人族不过万,多是已经点燃命火的修士,也只有修士,才有实力应对周边出没?的凶兽。
神族曾传道八荒,但虞渊人族早已为神族所弃,自是不可能得传神族术法。他们所用术法,多是这数千载中自行领悟而?得,因此与神族术法间?颇有殊异之处。
与八荒诸侯王族不同,为了让更多人能活下去,虞渊人族并未将?修行术法据为私有。在这样的困厄之地?,若无修为,实在很难生?存下来?。或许正是因此,虞渊人族中点燃命火的修士比八荒多上许多。
燧人部修士为溯宁所救,言谈间?也就并未对此多作隐瞒,何况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原也不值得隐瞒。
褚岩城前,经风霜洗礼的城墙上挂着泛旧的燧人部旌旗,在风中翻卷不停。下方,苍翠藤蔓沿着城墙攀援而?上,在黄沙中开出淡黄小花。
溯宁抬头望着这一幕,不觉有些失神。
虞渊苦寒荒芜,凶兽魍魉横行,灵气?暴虐,绝非宜居之地?,也正因如此,神族帝君才会将?轩辕氏等十二部流放于此,以惩其罪。
虞渊若是一片衰颓荒废之景,也并不如何值得意外,但在溯宁眼?前,贫瘠黄沙上却开出了无名的花。
就算在如此艰难的境况下,人族身上仍有不屈生?机。
虞渊的白昼不过两个时辰,到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狩猎队的修士抬着蜥兽进城,顿时引发了不小轰动。
这头蜥兽出没?在褚岩城外,实力强横,死伤在它手上的人族众多,没?想到如今竟为狩猎队所猎获,实在振奋人心。
城门处爆发出欢呼声,聚集而?来?的人族面上都有风霜之色,前来?褚岩城这样的拓荒地?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养尊处优之辈。
待人族女子告知,是溯宁出手杀了蜥兽,这些人族便?都抬手行礼,向她以示敬意。
燧人翎跟在狩猎队修士后,心情也还算不错。此行有惊无险,她不仅猎到了三首狻猊,连姐姐说了,这头蜥兽也会计她功劳。
这样算来?,应该能换不少丹华髓,至少够阿兄用上月余。
就在她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远远有少女见她,面上露出欣喜之色:“阿翎,你总算回来?了!”
“你怎么敢在城外过夜?!”少女上前,打量着燧人翎,确定她平安,这才松了口气?。“你阿兄发现你昨夜没?能赶回来?,急得要出城寻你,但他体内煞气?发作,根本不能动用灵力,我只能封了他的灵力,先将?他困在家中……”
否则以他如今情况,只怕还没?找到燧人翎,先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闻言,燧人翎脸色微变,也顾不得与她再多说什么,翻身跳下骑兽,往城中而?去。
略显破败的石屋中,燧人衍盘坐在地?,双目紧闭,神情痛苦。赤红脉络在他周身蔓延,如同交错血蛇,看起来?颇为可怖。
随着他强自运转灵力,血色涌动,这些赤红脉络似在游走,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虞渊灵气?暴虐,混杂有凶煞之气?,人族吸收灵气?修行,也不免会将?煞气?随之纳入体内。随着修行日久,体内积聚的煞气?也越发浓重,当灵力难以压制时,煞气?便?会破体而?出。
就算是仙君,也有此虞。
为这个缘故,虞渊之中便?连修士的寿命也并不长?久。
“阿兄!”燧人翎推门而?入,急急唤道。
见了她,燧人衍强行冲破灵力封印的动作一滞,口中喷溅出暗色鲜血。血煞之气?在体内冲撞,让他原本想说的话都化作痛苦嘶吼,他捂住头,神情因痛苦而?扭曲。
燧人翎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玉瓶。玉瓶中所盛,正是能压制虞渊修士体内煞气?的丹华髓。
她将?玉瓶倾倒,随着光华熠熠的灵髓入口,在体内化作一道沁凉之意,燧人衍身上鼓胀的赤色终于从体表隐没?,只留下浅淡红痕。
他的意识终于回复清明?,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燧人衍语气?艰涩:“阿翎,是我拖累了你。”
两张脸放在一起,他眉目间与燧人翎何止七分相似。
听了这话,燧人翎眼?底微微泛红,哑声回道:“不,不是拖累。如果不是为了我,阿兄也不会如此。”
燧人翎出生?后不久,父母便?相继身陨,在虞渊中,生?死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失了父母的燧人翎便?只剩下兄长?这个至亲。
彼时燧人衍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却还是选择担负起父母的责任,艰难养大了燧人翎。
也是为了替她取兽血精魄洗炼经络,燧人衍重伤,以致境界倒退,难以压制体内凶煞之气?。
燧人衍从来?没?有将?妹妹当做过拖累,如今,燧人翎又怎么会将?他当做拖累。
“阿兄,我知道进退,只是那头三首狻猊实在狡猾,我才会误了回城的时间?。你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就算遇上魍魉,也能保护自己。”燧人翎向兄长?挤出一个笑,她实在很少笑,所以此刻笑意看起来?不免有些僵硬,“以后我能猎更多凶兽,总有一日能换来?治好阿兄的灵物!”
从前,是阿兄保护她,如今,该换她来?保护阿兄了。
燧人衍心中酸涩难言,他摸了摸少女发尾,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
随着夜色笼罩虞渊,褚岩城中燃起灯火,坊市内可见诸多修士来?往不绝。虞渊的白昼太短,因此在入夜后,反而?才是虞渊坊市交易的时候。
燧人衍穿过低矮巷道,沿途有相熟的修士经过,熟络地?向他招呼,他也都如常回应,神情不见异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伤势好转后便?能恢复境界,如今看来?,却不该怀有侥幸之心。
如果不是为了他,阿翎也不会前来?褚岩城,不必冒着身陨的危险狩猎凶兽,只为换取丹华髓为他压制煞气?。
他不能再拖累阿翎了。
与其两个人苟延残喘,不如尽早做出抉择。
以阿翎的资质,没?有他的拖累,或许有希望能突破上三境。只有突破上三境,她才不会像他这样,在数十年间?就面临煞气?爆体的威胁。
站在城墙上,燧人衍看着暗色中涌动的魍魉,心中异常平静。
他该有所取舍了。
“不——”燧人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嘶声开口,手中灵光亮起,想将?燧人衍拦下。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燧人衍的身影消失在城墙上,与灵光交错掠过。
没?有了城墙禁制护持,夜间?游荡的魍魉轻易便?能将?人族修士分食殆尽。
“阿兄!”燧人翎高声呼道,话中尖利得破了音,就连面对蜥兽时,她也没?有这样慌乱过。
褚岩城下,拿到了前往虞渊十二部主?城的舆图,准备和溯宁离开的南明?行渊着实没?想到,会有人族上赶着给他的宵夜当宵夜。
或许是因为燧人衍生?得有些眼?熟,便?将?人拎了出来?,没?有同无尽魍魉一起吞噬。
“你是来?找死的?”南明?行渊徐声问道,以眼?前人族的修为,显然不足以在入夜后的虞渊来?去自如。除了找死,他暂时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其他理?由。
燧人衍尚还有些反应不及,闻言却下意识道:“不……”
他只是不愿再拖累阿翎。
“若是阁下身处如此境地?,当作何抉择?”燧人衍将?情形托出,反问南明?行渊,语气?苦涩。
要在虞渊活下来?,实在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
“我没?有妹妹。”对于他这句话,南明?行渊却只是回道。
他是生?于无妄海边,由煞气?化形的低阶魔物,连父母都没?有,当然也谈不上其他亲眷。
“不过,我觉得,你的决定做得太早了。”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嘴边噙着浅淡笑意。
虞渊人族为神族所罪,囚困于此数千载,但这世?上,终归还是有人记得他们。
她已经为虞渊人族,求来?释罪的诏令。
燧人衍不甚明?白地?看向南明?行渊,不解他话中何意。
南明?行渊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就算他现在说了,这些人族也未必会信。比起不知来?历的神魔口中所言,自是虞渊主?城传来?的消息更令他们信服。
“等上月余,你再考虑找死的事吧。”南明?行渊风轻云淡道,看了眼?从城中不顾一切冲了出来?的燧人翎,收回目光,向前踏出一步。
就当是回报她对他们的善意。
死何其简单,活着才是最不易的事。
但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看着燧人衍尚且平安,燧人翎几?乎有嚎啕大哭的冲动,他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也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不等她近前道谢,南明?行渊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想来?,明?光君应该不会让我失言于人?”回到溯宁身边,南明?行渊含笑问。
溯宁觑他一眼?:“酆都道魔君,何时会在意人族的生?死了?”
“她既以善意相待,回以善意也是应当。”
夜色中,南明?行渊和溯宁同行,径直向虞渊十二部的主?城前去。
第一百零九章 愿我人族能修戈矛,薪火……
越往北行,虞渊中人迹渐密,各部族沿河筑城,甚至开辟出大片田地,种下供人所食的灵谷。
就?算南明行渊如今修为还未恢复全盛之时,以?他?与溯宁的速度,有虞渊舆图指路,不过两日间,便?已经抵达虞渊十?二?部的主城外。
与褚岩城这等拓荒不过百年?的城池相比,虞渊主城当然恢弘得多,其广甚至丝毫不逊于八荒中北燕的都城。
切割得并不算规整的黑石堆砌成城楼,透出古朴厚重之意,虞渊十?二?部的旌旗高悬城头,其上浸染着暗色血迹,在风中尽显肃杀。
要立足于虞渊这等险地,注定要以?鲜血开路。
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在溯宁感知中亮起,如同?天幕上散落的星辰。虞渊人族中最强者不过仙君境,自是难以?避开上神感知,更是对溯宁的出现?无所察觉。
感知蔓延,昊天氏帝君残留的神力突兀闯入溯宁意识,她抬眸望去,同?南明行渊穿过城门内外来往的诸多人族,循迹前去。
高有数丈的玉碑耸立在城中,碑上以?神族文字写就?轩辕等十?二?部族被迁于虞渊的罪名,加以?昊天氏帝玺,昭示着虞渊人族所背负的罪孽。
这里原本只有一尊玉碑,直到轩辕部族长观玉碑坐化,在陨落前取石立碑,将生平所悟术法义理皆录于碑上,示于后人。
自此?,虞渊十?二?部的人族仙君在陨落前,都会于此?立碑,以?记所悟法理,渐渐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于是数千载岁月过去,这尊神族降罪的玉碑周围,林立起了成千上万座刻录术法义理的石碑,凡虞渊人族,无论是何身份,都可前来碑林中体悟道法。
此?时,碑林中心,青年?玄衣鹤氅,负手而立,面前所对正是昔年?轩辕氏族长留下的第一块石碑。
凝望碑上字句,他?神情沉静,眼底幽深如渊,让人难以?窥得隐于其下的情绪。
“族长。”身材高挑的女子从后方行来,向他?抬手一礼,口中提醒道,“燧人部等各部族长已经先后入城。”
虞渊十?二?部的人族虽同?气?连枝,但仍不免有部族之分,随着向主城外拓荒,十?二?部族各自修筑城池,分而治之。
依照旧时所定,每逢秋后,十?二?部族族长都会于主城,共商要事。
轩辕长秋是轩辕部这一代的族长,他?在两千年?前入仙君境,其后继任族长,直到如今。
他?也?是虞渊中修为最强的几人之一,十?二?部中,比他?年?岁更长的人已经少有。
听闻女子所言,轩辕长秋沉声道好,却没有立刻动身。
凝视着石碑,他?俯身,在碑前郑重拜下,神情肃穆,举止间不知何故透出了决绝意味。
他?们?不该再寄希望于神族不知何时会降下的宽恕。
轩辕长秋站起身,侧脸显出恍如利刃出鞘的锋锐,他?带着女子转身走出碑林,没有再回头。
沿路有不少前来参悟石碑术法的人族,见了他?,纷纷行礼问候,得他?颔首回应,神情与常无异。
也?是在轩辕长秋离开碑林时,高处,溯宁俯瞰着林立的石碑,偏斜的日光下,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真是壮观。”
身旁,南明行渊与她并肩而立,凝神望去,良久,忽而轻声叹道。
这些石碑并非如何宏伟的建筑,却由?无数虞渊人族心血凝聚而成,从此?薪火相传,以?至如今。
北燕邺都城中,生于血海的魔族曾在微渺人族身上窥见点点萤光,此?时此?地,这座碑林中,萤光相聚,化作人族不灭的炬火。
溯宁面上不见有什么表情,也?就?难以?为人觉察心中所想。她没有说话,抬步踏入碑林。
这一刻,随着感知延伸,在她眼中,碑林上镌刻的术法义理化作实质。灵光蕴藉的字文自碑上浮起,悬在她身周,有序流转。
溯宁抬步向前,诸般术法瞬息便?在她眼底拆解又重组,就?此?了然。
此?时仍有不少人族身在碑林中参悟道法,却无一人察觉溯宁前来,只是在不能为他?们?所见的明灭灵光中,往日艰深晦涩的术法莫名变得明晰,令他?们?生出诸多体悟。
溯宁一步步向前,神识飞快推衍着术法,但只是如此?,尚且不足——
她停在了那尊为昊天氏帝君设下的玉碑前。
玉碑煌煌,无论经多少年?风霜雨雪,也?不能将神族加诸于虞渊人族身上的罪孽消磨。
帝玺余威扰乱了她的感知,源自神族血脉的威压加身,令她体内灵力运转也?不由为之迟滞几分。
就算一时感知不清,溯宁却未作犹豫,指尖力量汇聚,她并指为剑,刹那间锋锐剑意显露,将神族帝君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裂隙。
混杂着灿金的鲜血自虎口滴落,转瞬隐没,只有南明行渊有所察觉,他?神色微有些沉,这就?是昊天氏那位帝君的力量么?
黑雾弥散,吞噬了周围涌来的昊天神力,南明行渊跟在溯宁身后,踏入了为她剑意撕裂的罅隙。
周身传来莫名的失重感,感知所触及尽为虚无,让南明行渊下意识抓住了溯宁的手。
黑暗中,溯宁向他?投来目光,南明行渊立时便?道:“如今还不知是何情形,有个作伴的总要强上几分。”
溯宁没说话,但也?没挣脱他?的手。
话虽是这么说,南明行渊意识中却有杂念,不受控制地一掠而过。
只是刹那,脚下便?触到了实地,这像是地下的一方洞窟,暗得不见丝毫天光。除了溯宁和南明行渊外,洞窟中不见其他?生息。
微尘漂浮,黑暗中,南明行渊与溯宁目光相对,才意识到他?同?她好像离得太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吐息。
他?匆匆收回手,掌心闪过灵光,顿时将洞窟照亮。
其实以?神魔感知,就?算不见天光,也?并不影响视物。
南明行渊没有再看?溯宁,将目光环顾四周,只见洞窟石壁上遍布朴拙壁画,线条虽粗糙简陋,但以?寥寥几笔便?勾勒其神,令人轻易便?能领略画中所述。
这是谁留下的?
他?饶有兴味地拭去石壁浮灰,将壁画尽收眼底,目光最后驻停在对神像顶礼膜拜的人族身上。
有人向神魔奉上祭祀牺牲,祈求降福禳灾,借得微末力量,可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也?有人服下仙花瑶草,乘云而起,飞升九天。
这是太初之前,八荒人族孱弱,除了求诸于神魔,祭祀供奉,得其垂怜施以?微末力量外,便?只有服下生于八荒之中的奇花异草,或能侥幸升仙。
巨树连通天地,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注一)。
这是建木——
壁画中所绘,是生有建木的昆吾墟。
昆吾墟还未破碎时,有人族聚居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得九天降下谕令,昆吾墟中人族为神族昊天氏帝君立神像,每岁祭祀不绝,因感其诚,昊天氏帝君召数十?人族入九天,于神族紫微阁习道法。
所以?这些居于昆吾墟中的人族,是虞渊十?二?部的先祖?
南明行渊若有所思,他?将目光移向后方,只见烟云渺茫,有烈焰在恢弘宫阙中燃起。
就?算有诸般禁制加持,人族还是于冥冥之中受到牵引,在紫微阁内见到了这枚鸿蒙初开后,天地间最后一缕混沌本源演化的火种——原本应该属于人族的火种。
得这缕火种,人族便?可燃体内命火,求道长生。
但在落入八荒前,混沌火种为昊天氏帝君所得,藏于紫微阁内,以?参悟道则。
壁画上,九天缭绕的雾霭中,数十?人族凝望着混沌火种,最终,向前伸出了手。
于是那缕火种自九天之上飞散,如同?陨星,向八荒坠落。就?算是以?神族帝君的力量,也?难以?阻拦火种飞落。
这是天道的意志。
随着火种坠落,自东向西,由?南往北,八荒之地上,无数人族体内有火焰燃起。
“原来人族当年?所窃,并非什么神族道法。”南明行渊轻声开口,打破了洞窟中沉寂,话中似有叹息之意。
他?们?真正所夺的,原来是人族踏入道途的火种。
灼灼火焰映在溯宁瞳中,她凝望着画中之景,似有些失神。
便?是她也?不知,原来虞渊先祖窃法背后,有如此?真相。也?对,这样的事,神族帝君又如何能容其流传。
后来发生了什么,无论是溯宁还是南明行渊,心中都很清楚。
混沌火种既失,昊天氏帝君不免震怒。
他?何曾想到,如同?蝼蚁一样的人族,竟能夺自己藏于紫微阁中的混沌火种。
玉碑携雷霆之怒落下,数十?人族神魂俱湮,但只是如此?,尚且不足以?平息昊天氏帝君之怒,于是其所属部族十?余万人,尽流放于虞渊。
以?轩辕部为首的十?二?部族,从此?成了仙神口中虞渊罪民。
但在虞渊地下,有残魂弥留于此?,徘徊不去,最终在消散前,将当年?真相存留于世。
“虞渊十?二?部的先祖,在取混沌火种时,可曾想过此?举定然会获罪于神族帝君?”南明行渊开口,话中意味未免有些复杂。
溯宁并非他?们?,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抬眸,壁画已尽,只留寥寥两行字。
‘我等累部族至此?,万死难赎。但命火不燃,我辈人族终究只是祭祀牺牲,为神魔役使,为仙妖驱策,不得自主。’
越往后,山壁上刻下的字迹越发散乱起来。
‘便?是获罪于神,若能换得千秋生民立命,终不负此?身。’
‘愿我人族能修戈矛,薪火相传,不必求诸神魔。’
虞渊主?城内,十二部族族长列坐厅中,气氛沉凝。
许久,面?色忧苦的中年人开口:“当真要如此?”
在神?族面?前,便是仙君修为,也算不得什么?。事关无数人的生死,他?自是不能轻率。毕竟一旦做了决定,便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或许还有希望能求来诸天?殿的赦令……”
“再重演三?千多?年前的旧事?”轩辕长秋打断他?的话,冷声反问,不欲让他?们再心存幻想。“我人族倾其所能应九天?大劫,一人未归,最?后却被定以?怯战之名!”
十万修士,这?几乎是被迁于虞渊的十二部族当时能拿出?的所有兵力,就连轩辕长秋才成?年的兄长,因修为足够,也随之同往。
他?们在离开虞渊时,便已经做好?了殒身九天?的准备,所求便是以?己身性命,为族人争得脱离虞渊,重回八荒之地?的可能,又如何会怯战!
但神?族又怎么?会听他?们辩白,已经定下的罪名不容更改,他?们仍旧是身负先祖罪孽的虞渊罪民。
虞渊十二部付出?了十万族人的性命,无数人血亲离散,死生师友,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仍要困囿于虞渊,后辈族人皆为其所苦。
这?何其不公?!
“到了如今,难道我等还要期待神?族不知会不会降临的宽恕吗?!”轩辕长秋神?情中显出?难言冷酷。
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神?色都不乏沉重。
梳着高髻的女子眼角隐有细纹,她轻声道:“我等族人,总不能永远沉沦于虞渊。”
虞渊虽有灵气,却充溢凶煞之意,未能点燃命火的凡人长居于此,寿命折损。就算是修士,也不免为煞气所扰,若境界不足以?压制体内积聚的煞气,便随时都有陨落的风险,需以?丹华髓压制。
“这?些年间,虞渊中能开采出?的丹华髓越来越少了。”沉默许久的老者终于开口,眼底难掩忧虑。
若无丹华髓化解煞气,虞渊许多?修士不等境界突破,便会先因煞气入体身死。
或许丹华髓一时还不会用尽,但再过百年,甚至千年,人族若还不能离开虞渊,便总有穷尽之时。若到那时再作打算,便已经太晚。
“若以?我等性命,能换得后世族人不必再困于虞渊,负罪孽而生,又何惜此身——”老妪站起身,对上轩辕长秋的目光,向在场众人抬手一礼。
既然神?族不释虞渊人族,那他?们便以?自己的力量,强行破开虞渊,重回八荒!
强行打开虞渊的出?口并非易为之事,何况成?功后势必引起神?族注意,出?手惩治。
纵是集虞渊十二部仙君之力,又如何能敌神?族。
轩辕长秋原也没有这?样?的妄想,他?只是要借此乱混淆神?族耳目,以?鲜血铺路,将部族少年一代送回八荒。
八荒人族众多?,神?族也无从?分辨身份,从?此,他?们便不必再是虞渊罪民。
只是作为代价,以?在场之人为首的众多?虞渊修士势必身死道消。
这?实在是场豪赌,稍有不慎,或许就会满盘皆输。
但虞渊人族又何曾还有选择。
轩辕长秋起身,向老妪回礼。
厅中众人也先后站起身来,心下已然有所决断,不必再多?说什么?,只抬手,向彼此施礼拜下。
愿我人族能修戈矛,薪火相传,不必求诸神?魔。
洞窟中,溯宁抬眸望着这?句话,久久没有动作。
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心头涌上的是如何情绪。
三?千余载前,昊天?氏帝君发十万虞渊人族应苍离天?大劫,溯宁初见这?些人族时,并不觉得他?们能做什么?。
她虽也有人族血脉,但自幼长在瀛州,行事终与神?族无异。相比神?族,虞渊罪民实力堪称羸弱,又如何能入她的眼。
这?十万虞渊人族中,能得仙君境的不过千余,而他?们,已经是虞渊十二部能选出?的最?强者。
大劫之下,强如神?族都有身陨之虞,何况这?些人族中有许多?连仙君修为都没有。
在苍离天?战场上,他?们或许只能做为仙神?开路的炮灰。
不过这?与溯宁本也没有什么?相干,人族生死与否,于她无关紧要。
她应鸿苍召请前去,并非是为他?,也非为昊天?氏,而是为瀛州。
瀛州或有诸多?不好?,但没有瀛州,就不会有溯宁。
因空有苍穹殿掌御令之名,不掌权柄,溯宁当时可用的,便只有修为有限的虞渊人族。
比起神?族,虞渊人族至少有一点值得称道,只要溯宁令下,他?们从?无违背,更没有退缩之举。
神?族大都自视甚高,从?前数千年间,曾效命于溯宁的神族多有自作主?张之举,更是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人族修为虽低,却对溯宁命令无有不从?。
初时,他?们只能为神族探路的小卒,在暴动的凶兽下殒身无数,却并未因此有所退却。
只有拿到足够的战功,他?们才能赎清先祖的罪孽,才能令族人脱离虞渊,重返故土。
鲜血淬炼下,修为有限的人族修士结成?战阵,如同利刃,在暴动的凶兽中撕裂开一道缺口,随溯宁深入苍离天?。
战死的仙神?越来越多?,大劫下,仙神?俱湮,谁也不知自己何时就会陨落在战场。鸿苍身边溯宁叫得出名姓,叫不出?名姓的神?族,都先后战死,就算是上神?,在天?极裂隙下,也有陨落的可能。
上一刻还在说笑的人,或许下一刻便失了声息,永远埋藏在苍离天?中。
溯宁当时尚且不是上神?,她不知这?场大劫何时能够了结,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苍离天?。
生死之前,神?与人的分别似被模糊,血战后的溯宁也会与人族同饮,庆贺自己又活过一日。
她护持过虞渊人族,于是身陷险境时,也是这?些人族修士不惜自身性命,救她于危难。
‘我等愿追随神?上——’断了条手臂的少年向她举起酒坛。
他?是虞渊征发的人族中年纪最?小的,天?资却当属一等,原本不必多?少年,定能登临仙君境。
少年运气也不错,丢了条手臂,却因溯宁及时赶到,保住了性命。
但后来,他?还是倒在了溯宁面?前。
‘神?上,我们立的战功……能不能……能不能将先祖罪孽……赎清……’
无数记得清记不清的人在眼前倒下,十万虞渊修士,在随溯宁进入章尾战场时,只剩数千。
她答应过他?们,会为虞渊人族请功,让他?们的族人重回八荒故土。
可是——
他?们真的有罪么??
溯宁看着壁画上燃起命火的人族,这?算是罪孽么??
体内力量不受控制地?向身周震荡开,让洞窟随之晃动起来,南明行渊转头看向溯宁,才发现幽微光线下,有水迹自她面?上蜿蜒而下。
他?望着这?一幕,怔然不知所思,身体却先于意识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