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她知道得太多by不问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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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溯宁自龙宫楼台殿宇中穿行而过,诸多龙宫侍从女婢毫无所觉地与她擦肩而过。各处巡防的守卫如同虚设,在他们无知无觉中,溯宁迈出北殿殿门,站在了那株与澜沧龙宫并生的巨大珊瑚树下。
背壳乌黑的老龟趴在树下沉眠,身体甚至比荫蔽了大半座龙宫的珊瑚树树干还要足足大上一圈。
四周安静得过分,在触及镌刻在树根中的符文核心前,溯宁意识中被强行压制住的幻象再次肆虐,让她脸上染上了一重冰霜。
耳边不断响起低语声,蛊惑着她将感知所及的一切都归于毁灭。
她听到了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声,滔天火焰坠下,像是要将天地都付之一炬。记忆与幻象纠缠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真伪。
身周生长于海水中的草木在被力量席卷的瞬间枯败凋零,溯宁略过意识中叫嚣的幻象,将注意放在睡得正沉的老龟身上。
这是自她在澜沧海醒来后,遇到的气息最为强盛的妖族,即便是澜沧海底那只蜃鲸,相比之下也略有不及。
不过这只老龟实在是太老了,死亡的暮气如影随形,不知何时就会将他彻底吞没。
溯宁并未刻意掩盖行迹,但沉睡中的老龟仍对她的出现毫无反应,他趴在树下,呼吸声悠长有序,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
上方,珊瑚树蓝紫的枝叶伸展,整株树上都有朦胧光华流转,如梦似幻。
溯宁没有再尝试拆解以其为根基形成的符文禁制,她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再过多动用神识,不过以方才推算的结果,已经足够她确定龙冢就在附近。
但她在此处却感知不到任何龙冢存在的痕迹。
溯宁并不怀疑自己的推算,目光逡巡过四周,最终落在了老龟身上。
他睡得未免太沉。
她掌心灵力闪过,睡得人事不知的老龟在梦中被强行翻了个身,以他体形之大,只是翻个身,也令周围海水一圈圈震荡开来。
在老龟背壳移开后,位于珊瑚树下的龙冢入口终于暴露在溯宁感知之中。
这只老龟身怀一丝玄武血脉,修炼到如今境界,龟甲足以隔绝天下诸多有形甚至无形的力量,也包括神识感知。
而他方才躺下的位置就如此凑巧的,正好位于龙冢入口上。
这是巧合,还是……
溯宁垂眸看向下方,只需前去看看,自然就有答案了。
海水晃动,光影斑驳间,珊瑚树下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蓝紫色的珊瑚叶从枝头坠下,落在老龟鼻尖,他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还是没醒。
数千尺下,巨大的龙骨撑起坟冢,在海底隔绝出一处没有海水的幽寂空间。白骨森然,在岁月侵蚀下,曾经翻云覆雨的鳞虫之首也不过只剩一副遗骨。
南明行渊站在白骨中,手中浑天仪光芒明灭,交错的圆环旋转,墨色斗篷在不知自何处而来的风中猎猎作响。
龙族残留的气息布满坟冢,若是寻常妖族,在龙息威压下,只怕寸步难行,而南明行渊却未受到任何影响。
袍袖被风吹鼓,他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看了过来,也就是在这一瞬,他拂袖挥出,汹涌力量破空而去,快得在所过之处留下尖锐鸣啸声。
溯宁身影模糊刹那,转眼已经出现在另一处方位。
她原本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南明行渊身上,就在不久前,他还坐在龙宫殿顶看了一场热闹。
既然南明行渊在这里,那么龙冢入口处陷入沉眠的老龟,应该就是他手笔。也是有他先破解了龙冢的防护禁制,溯宁没费什么力气就顺利进入了龙冢之中。
南明行渊也没想到,除他之外,还会有人在此时进入龙冢。
看来她之前望向殿顶,并非无意之举,而是真的察觉了他的踪迹。
南明行渊张开手,之前扑了个空的力量分化为数道赤虹,从四面八方围剿向溯宁,封堵了她所有去路。
面前禁制纹印亮起,将赤虹消弭,溯宁身形鬼魅,挟裹着狂风向南明行渊逼近。
“鲛人?”错身而过之际,斗篷兜帽掀落,露出青年略显苍白的脸,那是张温和得近乎平庸的面容,偏偏生了双幽深难言的眼,令人不免觉出几分古怪。
南明行渊开口点破了溯宁如今显露在外的身份,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怀疑。
力量相撞,溯宁飞身退后,落在一截耸立的龙骨上,避开四溅的余波冲击。
裙袂猎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明行渊:“人族?”
显然,她也不相信南明行渊就像看起来的那般,只是个人族。
浑天仪环绕在身周,南明行渊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抬头与溯宁目光相接,气势并不落于下风。
方才一触即分的交手已足以让他们对彼此实力有所估量,至少,在如今境况下,要解决对方,绝不是一时三刻能办到的事。
真麻烦,对峙中,溯宁和南明行渊心下不约而同地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第十六章 你们就不要为我再打了
龙冢中光线昏暗,但无论是溯宁还是南明行渊,都无需以目视物。神识锁定对方气机,数息凝滞后,双方同时有了动作。
一黑一白两道身形交错,溯宁裙袂上似有月华流转,上百道禁制纹印接连成形,转瞬又在与浓稠雾气的碰撞中破碎,化作无数点灵光洒落。
磅礴力量泄落,在龙冢中掀起无边狂澜,若非冢中以龙骨支撑,或许此时已经在冲击下坍塌。
长啸的风声回旋,像是要将这方天地撕裂。
环绕在南明行渊身周的浑天仪光辉黯淡,但就在他与溯宁交手之际,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碰撞,又纠缠着没入浑天仪中。
在灵力牵引下,交叠的圆环疯狂旋转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不过南明行渊此时并无余暇顾及浑天仪的变化,袍袖为灵力掀起的余波震荡,他站在原地,双目为墨色浸染,有凛然不可直视之威。
黑雾流淌在肩头,似乎随时要将这具躯壳吞没。
溯宁与他相对而立,灿金裂痕自掌心寸寸蔓延开,及至颈侧,望之只觉触目惊心。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力量受限。
南明行渊眼中墨色涌动,人族的身体实在太过羸弱,借其能动用的力量也就极为有限,倘若超出限度,便有崩毁之虞。
溯宁的情形也并不比他好,若是体内禁制破碎,她没有把握肯定自己不会陷入疯狂。
不等南明行渊再有动作,原本悬停在他身侧的浑天仪忽然向上浮去,刹那间光芒大作,如同曜曜日轮。
狂风忽起,以溯宁和南明行渊周身三尺为中心形成旋涡,风暴中,刺目光辉如同利刃,轻易割裂了虚空的间隙。
就算溯宁察觉有异,也还是慢了一步,被狂风挟裹着落向了地面被撕裂的界隙。
虚空界隙中,灵力的运转变得异常凝滞,神识所能感知到的仿佛只有近乎虚无的混沌,便只能任身体向下方坠去,在未知中,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
终于,下方仿佛无尽的深渊亮起一线光明,溯宁垂眸望去,虚空中长出田田莲叶,叶色苍翠。
她落在莲叶上,体内灵力为界隙法则所压制,能动用的寥寥无几。
但或许也是因此,她意识中的幻象被压制到最弱,令溯宁难得感到几分清净。
南明行渊站在她数尺外,目光逡巡过四周,最后落在溯宁身上,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一时不察,竟令浑天仪在此时打开了藏有玄元灵鉴的界隙。
这处界隙是以外力撕裂虚空后强行开辟的一方小世界,其中自成法则,南明行渊若真身在此,当然不必受此处法则压制,但很可惜,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寻常人族。
莲叶中生有一枝无根莲花,色如琼玉,大得足够让人躺在其中滚上两圈。
莲花只是微微颤动一刹,南明行渊和溯宁便都看了过去。
在两人注视下,原本向内合拢的莲花缓缓盛开,一团柔和光芒缓缓自其中浮起,照亮了整片虚空。
溯宁和南明行渊在同一时间飞身而起,伸手探向那团光芒。
虽然尚且不明身在何处,但此物显然关乎着如何脱离界隙,自是不能让给南明行渊。
当表面流转的光华散去,石镜为溯宁和南明行渊各执一侧,眼神交锋间似惊起无边风雷,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石镜不过一掌大小,背后雕琢有古朴兽纹,口中吞吐出石珠,镜面黯淡无光,看上去平平无奇,全无殊异之处。
南明行渊欺身上前,身周缭绕的黑雾也顺势涌向溯宁,在界隙法则下,他能动用的灵力比在龙冢中更为有限,便免不了要近身相斗。
只是这副人族的身体于他实在有些陌生,心念虽至,身体却要慢上两息。
而溯宁便是失了记忆,身体也仍旧能凭借残留的本能应对他的攻势,一时之间谁也占不了上风。
不过数招后,两人动作间中便已尽数摒除了之前的滞涩之感,身形交错,黑雾与灵力吞噬消弭,难分难解。
争夺中,石镜被抛向空中,模糊镜面恰好映出南明行渊下半张脸。青年温和的面容在镜中变化,只见乌黑魔纹蔓延,他嘴角噙着凉薄笑意,即便没有照见他的双眼,也足以让人联想到,他眼中应该不会有多少温度。
魔族——
在看到魔纹的那一刻,溯宁便记起了这是什么。
她的视线自石镜移向南明行渊,他果然不是什么人族,不过借这副躯壳行事。
南明行渊也微觉意外,玄元灵鉴是他所寻之物,但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面灵鉴还有照见神魂本真的作用。
石镜在空中翻转,落入镜面的换作溯宁,和云珠清秀得近乎温柔的五官不同,那是一双明艳得几乎有些灼人的瞳眸,灿金之色在她眼中亮起,如同燃起的炽焰。
能有这样一双眼的,只有九天之上的神族——
南明行渊也分辨出了溯宁的来历。
不过得知对方真正的身份,并不会令他们有半分手下留情,神魔之间可没有情义可谈。
自上古以来,神魔之间数次大战,从来都是以血流成河为结局。即便自上一战后,两族和谈,换来了天下数千年太平,但这也并不会改变双方自降生于天地间便注定的对立立场。
溯宁接住了自空中坠下的石镜,但她还未来得及将手收回,南明行渊便也握住了另一端,一神一魔同时用力,争夺中,覆在表面的石层剥离,簌簌落下,露出其中玉质。
晦暗的镜面变得清明,随即如同水波一样荡漾起来,变出了一张惊恐表情,口中还大叫着:“裂了裂了,我要裂了。”
这话引得溯宁和南明行渊都抬头看来,器灵?
在他们的注视下,玄元灵鉴镜面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羞涩:“你们这么热情地看着我,真是叫人怪害羞的。”
“我知道我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神魔仙妖争相抢夺的无上法器……”
在它对自己的自吹自擂中,溯宁和南明行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
没兴趣听它废话,溯宁借势旋身,指尖禁制纹印衍生,击向南明行渊颈侧。他屈身躲过,黑雾沿溯宁腕上缠绕,从她手中逼落玄元灵鉴。
裙裳薄纱渺渺如烟云,溯宁反手展开禁制,拦住南明行渊脚步,足尖将玄元灵鉴踢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啊啊啊——”飞上半空的玄元灵鉴再次发出惊恐叫声,在虚空界隙中引起阵阵回音,周围莲叶似乎也随之摇曳起来。
法器器灵都如此聒噪么?溯宁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想道。
她将要翻身接住玄元灵鉴时,却又为南明行渊抓住了手,青年手中用力,最终和溯宁相互牵制着,滚落在盛开的琼玉莲花上。
见南明行渊拥着溯宁仰躺在莲花上,还在空中的玄元灵鉴发出哇的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用镜面打下了一束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引来两道冰冷视线。
它讪讪灭了光。
溯宁收回视线,她左手正按在南明行渊心口,掌心隐有纹印亮起,而南明行渊一手握住她腰间,另一只手扣住她右手,黑雾攀援而上,距她脖侧要害不过寸许。
局面在这一刻陷入了僵持,目光相接,显然谁也没有低头认输的意思。
但既然谁都奈何不了谁,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起收手?”南明行渊率先开口,提议道。
溯宁看了眼他按在自己腰间的手,沉声道:“好啊。”
但话音落下后,他和溯宁都没有动。
又过数息,一神一魔仍旧制住对方要害,谁都没有收手。
目光再度对视,双方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冷笑。
看来他们对对方都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摔落在一旁的玄元灵鉴见他们僵持良久,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表情不免多了几分幽怨。
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才是争夺的对象啊?
终于,不甘寂寞的玄元灵鉴主动浮了起来,飘到溯宁和南明行渊身旁:“你们就不要为我再打了,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再说打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不如这样吧,你们来学驴叫!”絮絮叨叨一堆后,它突发奇想道,“谁叫得好听,我就认谁为主……”
它以前有个主人就最喜欢听驴叫了……
“闭嘴!”
在玄元灵鉴提出自以为妙的主意后,溯宁和南明行渊终于结束了僵持,各自给了它一拳。
向后飞了出去的玄元灵鉴露出泪流满面的表情,它这主意哪里不好了?!
溯宁收回手,与南明行渊再对视一眼,拉开了距离。
为这么面不着调的镜子打得不可开交,实在大可不必。
她飞身退至莲花边沿,向和自己分立在莲花两端的南明行渊开口道:“它归你了。”
听到她这句话,南明行渊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玄元灵鉴先蹦了起来,似乎不肯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它这么一件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无数神魔争相抢夺的珍贵法器,她难道真要这么轻易地拱手相让了?
溯宁没看出它有什么值得神魔争抢之处,话倒是真的太多了。
南明行渊看着她,神色中并未泄露什么情绪,也不知有没有信她方才的话。
“你真的不再争取争取?”玄元灵鉴还不死心,浮到她身旁,真诚地提议道。
这里只有他们一神一魔,她要是放弃了,它不就没得选了。
似乎看出了玄元灵鉴的心思,南明行渊似笑非笑地望着它,不知在想什么。
玄元灵鉴又吹嘘了自己一通,见溯宁还是毫不为之所动,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不由怏怏地现出个沮丧表情。
它无精打采地飞到南明行渊面前,开口道:“那就你来学驴叫吧,若是叫得好听,我就认你为主了。”
这破镜子和驴没完了是吧?
余光看了眼作壁上观的溯宁,南明行渊皮笑肉不笑地捏住了面前石镜,并不打算让她看这场笑话。
黑雾蔓延而上,瞬间浸入镜面,玄元灵鉴顿时作惊恐状,口中大叫道:“我不干净了啊啊啊!!!”
额头青筋跳了跳,南明行渊松开手,黑雾挟裹着玄元灵鉴浮在空中,如今只需他心念一动,就能将这件法器毁去。
玄元灵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语气十足十的谄媚:“主人我错了,主人有什么吩咐?”
看来在生死之前,就算是器灵,也会足够识时务。
南明行渊再次看向溯宁,谁都没有说话,但不必说什么,也足够他们了然对方的意思。
如今他既拿到了玄元灵鉴,他们也该离开这处虚空界隙了。
溯宁不太记得要如何脱离这样的虚空界隙,但南明行渊一定是知道的。
除了对玄元灵鉴失去兴趣外,这也是让她暂时和南明行渊休战的原因之一。
南明行渊将灵力注入镜面,随着玄元灵鉴发出耀目光辉,虚空上方逐渐撕裂开一道狭长缝隙,呼啸的风灌入,吹低了莲叶。
溯宁足尖自莲花上点过,袍袖翻卷,已然没入了裂隙,南明行渊也握着玄元灵鉴紧随而至。
龙冢中狂风未散,脱身裂隙之时,力量耗尽以致光辉黯淡的浑天仪被南明行渊收入袖中。
溯宁落在一截龙骨上,鸦青长发扬起,昏暗中,南明行渊自她身侧掠过,目光交错,斗篷与素白裙袂一触即分。
双脚落地,南明行渊掌心力量汇聚,俯身按在地面,刹那间整座龙冢好像都开始晃动起来。
布设在龙冢内的防护阵法为他的力量惊醒,繁复阵纹乍现,灵光明灭,似有悠长龙吟回荡。
他要取之物已经到手,随时可以离开,但她需要的,却未必。
就方才交手来看,这座龙冢,甚至澜沧海龙族都很难将溯宁如何,不过无妨,无论她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只要能让她多些麻烦便足够了。
视线相对,南明行渊向溯宁一笑,心中难得多了几分愉悦,在龙冢中的防护禁制彻底被唤醒前,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
面对空无一人的龙冢,溯宁只是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抬起手,指尖是一枚石珠。
一枚本该嵌在玄元灵鉴镜面后的石珠。
石屑剥落,显露出赤红血色,深深浅浅的赤色在圆珠中涌动着,蕴藏着近乎可怖的力量。这枚血刹珠是玄元灵鉴的力量核心,即便寻遍澜沧海,只怕也难以寻到可与之相提并论的灵物。
是以溯宁要铸器,也大可以此为核心,比她原本的打算更强上许多。如此,落入虚空界隙便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如今倒是有些好奇,南明行渊在察觉玄元灵鉴缺了力量核心后会是什么表情。
血刹珠,海陵绡,再取一截龙骨……
就在她思索之际,龙吟声由远及近,无边威压在瞬间横扫龙冢,若是寻常妖族在此,大约已经为来自血脉的压制失了反抗之力。
一声暴喝自外传来:“谁敢闯我族龙冢!”
不过数息之间,察觉异动的澜沧龙君已经赶来。
溯宁没有躲的意思,反而思虑起另一件事,澜沧海的龙族可会控火?
数刻之前,在蚌妖侍女的引领下,满头银丝的老妪带着几名人族穿过廊桥,进入了澜沧龙宫东殿之中。
一路行来免不了遇上许多海族,感知到他们身上属于人族的气息,投来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
澜沧海地处北荒深处,与人族少有往来,骤然见人族行走在龙宫中,自是让他们觉得意外。
这些人族也是听闻龙君生辰,前来观礼的?
今岁是澜沧龙君越斛正好整三千年的生辰,场面自是比从前数年都要大得多,不仅北海白龙族,连神族也遣了使者前来观礼。
不过这些人族并非为龙君生辰而来。
为首的老妪神情紧绷,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无数道深重沟壑,也让她身上因此沉淀下旁人难以企及的气势。
寻常人族在海水中难以呼吸,但这一行数人腰间系带上都缀了辟水珠,是以在海底龙宫中也能行走如常。
老妪双目沉沉,像是正酝酿着一场风雨。
身后随她前来的男女年纪各异,不过与老妪相比,他们的神情未免显得散漫许多。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老妪心中忧虑之事,于他们而言算不上多么紧要。
殿门已在眼前,几名海族护卫在外,蚌妖侍女停下脚步,示意身后众人止步。
有资格面见龙君的,只有老妪一人。
其他人也没有同老妪争的意思,在她随蚌妖侍女入殿后,他们便都去了一旁廊亭上等候。
海水悄然流动,庭中用作装饰的珊瑚形状奇异,其上朦胧灵光流转。
长相清癯的中年男人作文士打扮,负手而立,语气不明地感叹了一句:“程媪对朝氏果真是忠心耿耿,为了找回家主的尸首,不惜向澜沧龙君献上重礼。”
堂堂澜沧龙君,自然不是他们这些人族想见就能见的,还是程媪以贺寿为名献上重礼,方才得了一个面见他的机会。
女子抱着手,漫不经心地开口:“程媪与家主的情分不同寻常,若不见到尸首,恐怕是不肯相信家主已经死了。”
如今他们都认定那个才刚当上家主的青年绝无生还之机,只程媪还心怀半分希望。
一旁枯瘦老者冷哼了声:“他那样修为浅薄的废物,重伤后坠入海中,如何还有生还的可能?”
既然人都死了,又何必再费周折,不如早日赶回都城,择出新家主继任才是更为紧要之事。
但程媪执意要来龙族求助,以她的身份和实力,即便在场几人都不赞同她的决定,也没有反对的资格,只能随她一起前来。
“若非先家主昏了头,我等如今也不必看一个外人脸色!”枯瘦老者脸色很是难看,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程媪并非朝氏族人,她只是前任家主母亲嫁入朝氏带来的奴婢。
不过现下,也只有这个奴婢还在意朝氏先家主独子的生死,其他流着朝氏血脉的人只盘算着如何在他死后为自己谋得更大的好处。
而之前致使他重伤落海的那场刺杀,背后也未必没有这些同族血亲的手笔。
“等将尸首寻回,她大约就能接受现实了。”女子无奈道。
听了这话,青年语气不善道:“说不准朝行月的尸首早就被海鱼分食了,那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实在不想在这澜沧海中再浪费时间!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说出口,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如今程媪正处于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中,谁也没胆子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
偏殿内,澜沧龙君越斛坐在主位,他的年纪比程媪更大许多,但程媪已是满头华发,他却仍是青年模样。
与龙族相比,人族寿命实在太过短暂,即便程媪这样的修士也是如此。
凡澜沧海海域,尽归越斛管辖,因此只需他下一道令,海中水族便可都成为耳目寻人。
听完程媪来意,越斛有些意外,同时也算解了心头疑惑,北荒大邺与澜沧海相隔数万里,他还说怎么会突然有人族前来献礼。
这也不算什么难办的事,看在他们奉上厚礼,还算有诚意的份上,越斛也就随手下了一道谕令。
见他应下,程媪紧绷的神情终于略松,她躬身再向越斛一礼,正要开口再说什么,主位上的越斛面色忽然一变。
他蓦地起身,抬眼望向龙冢的方向,身周一瞬间泄落的威压令殿中侍奉的妖族悚然而惊,本能地跪伏下身。
等他们再抬起头时,殿中已经不见越斛身影。
第十八章 瀛州原在苍离天以东,自上古……
龙宫珊瑚树下,越斛看着仍旧睡得昏天黑地,对龙冢异象毫无反应的老龟,原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又沉了三分。
澜沧海其他妖族或许不知老龟来历,但越斛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就算他已经老得耳聋眼瞎,实力却并未因此折损太多,澜沧海中能与之一战的妖族寥寥无几,只是年岁大了,渐渐不怎么爱动弹,唯一的爱好就是坐在树下给妖族小辈讲古。
能令玄老都陷入迷障,闯入龙冢的人绝不简单。
越斛化作原形,白龙鹿角鹰爪,身长足有百丈,呼吸间似有云气吞吐,俯冲入龙冢之中。
鳞片闪动着凛然寒光,眼见白龙近前,溯宁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龙冢中被唤醒的防护禁制阵纹显现,灵光流转,照亮了原本昏暗的龙冢。
溯宁抬起手,地面阵纹在她灵力牵引下有了变化,在无形障壁之前,白龙身形一滞。
阵纹变幻,如同锁链一般交缠着缚向白龙,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去。
越斛眼中隐隐透出几分不敢相信,龙冢中的禁制怎么会非但没有困住她,反而为她所用?!
他催动灵力,防护阵法却全无反应,阵纹形成的锁链倏忽而至,越斛腾身躲闪,但在数息之后,四爪便为其所缚,一时难以挣脱。
白龙口中发出沉闷吼声:“你到底是谁,擅闯我族龙冢,是想与整个北海白龙族为敌么?!”
溯宁没理会他的话,右手合拢,瞬间又有数条锁链缠绕而上,将白龙从头到尾捆了个结实。
上百丈长的身躯被迫缩小,一丈短过一丈,最后只剩下尺余长,若非头上龙角和四爪,和条水蛇也没什么分别了。
越斛在空中拼命扭动,却怎么也无法摆脱束缚。
她不过是只鲛人,自己如何会被她压制?越斛简直要怀疑龙生了。
溯宁指尖微动,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
望着她颈侧蔓延的金色裂痕,越斛心中莫名觉出几分危险,浑身鳞片都控制不住炸了起来。可惜他现在被绑得严严实实,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
溯宁身上以云珠鲛丹形成的禁制已经在破碎的边缘,之前在虚空界隙中被压制的幻象再度在她意识中肆虐。抬眼所见仿佛都成了一片血海,形貌扭曲的异兽在其中发出嘶吼。
越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不免有些茫然,她在看什么?
凶兽扑逐而来,带起一阵腥风,在獠牙将要落下之际,溯宁抬起手,指尖灵光汇聚。
但在术法将要成形前,她强行湮灭了指尖灵力,张开獠牙的凶兽在她面前归于虚无。
溯宁的视线极缓慢地挪到了越斛身上,在被强压下的杀意中,他控制不住地瑟缩一下,她到底是谁啊?!
被迫化作尺余长的越斛落在了溯宁手中,她冷声开口:“火。”
越斛茫然地与她对视,最终在溯宁冰冷的目光下,试探着喷出口赤红火焰。
龙族为天下水族之首,无论腾云驾雾还是呼风唤雨都是本能,但长居海下,又怎么可能长于火术。
溯宁意识中诸多记忆交错浮现,借前日原崇山的出现,她忆起了诸多有关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