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桥—— by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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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磅礴地下过一场,地面全是潮湿的雨痕。
风声渐渐起,细密的雨丝淅沥沥地飘在玻璃窗户上。
乔希和白露置气到晚饭都没吃,独自跑回房间,坐在落地窗前傻傻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凌晨的时候,阿姨端了份鸭腿面上来,说这是太太安排她做的。
乔希没和生理抗拒,把两份作业推到一边,腾个地方把那碗细面吃了个干净。
但她知道,白露在这种时候根本不会关心她。
是阿姨好心。
夜里南苔又下了场大雨,雷声轰鸣,窗外的紫色光亮一闪而过。
沙发上的手机时不时传来群消息的震动,乔希看着窗外凌乱的雨,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假期李东拾没有闲着,像个窜天猴一样在巷子里作威作福,没一天消停的。
在家待两天狗都嫌,他天天被家里人嫌得踹出门,但他这人皮实,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往收钱罐里拿了几张零碎的钞票,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盛夏的季节,小卖铺的冷藏品卖得很好。
李东拾晒了一路大太阳出来的,刚到小满超市就把脸贴在立式冰柜企图靠此降温。
冰箱上铺了层绿色的老棉被,几个小孩举着的硬币在太阳光下耀眼,跑到冰箱前踮着脚眼巴巴地推着冰箱的玻璃板。
李东拾没看得下去,主动凑过来帮他们打开冰箱,“要吃什么?”
巷子里各家各户都很熟悉,李东拾和周满关系好,也经常在小满家超市帮忙,巷子里的人来这儿买东西都认他。
那几个小孩让李东拾帮忙拿了几个雪糕,手上的零钱全放心地给了他。
李东拾把钱放在手心里掂得高高的,再接住,几个硬币碰撞声很响。
他一进门就看见周满,“你又写作业啊?”
“没。”他没出声的时候周满就知道他人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帮爷爷做账呢。”
供应商价格突然上调,周满早上跟着爷爷一起进货询问了下,这会儿拉了个表格货比三家。
李东拾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不是他能看得懂的东西后立马缩回脖子。
硬币被他放在桌面上,他说:“行吧,什么时候能弄完?”
夏天太热,李东拾假期去网吧打游戏被家里人逮了两次以后就变得老实了,和他们约了去体操馆游泳。
这会儿他最关心的是他们是否能如约出发。
“一分钟。”周满还在纸张上划着,头也没抬,“光催我没用,你得再去催下梁砚西。”
李东拾早就掏出了手机给梁砚西打电话,电话还在连线中,他轻哼了声,“知道,我打着呢。”
电话没被接通,来电铃声越发靠近,梁砚西戴着帽子和黑色口罩,武装得严严实实出现。
李东拾哟呵了声,围着梁砚西转了两圈审视,“我的大明星,这是有狗仔拍你?”
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凌厉,似是冬天雾白的湖泊。
深邃,也冷寒。
梁砚西视线懒散地瞥过来,没搭理李东拾。他开口,嗓音还有些哑,“车来了,走不走?”
梁砚西那场高烧直到早上才退。
好在他平时身体锻炼,身体综合素质不错。
梁砚西陪着李东拾和周满来的,他自己倒是没下水去游。
人像是没骨头一样坐在休息区,碰见有人觉得他气质好来搭讪的,他也通通都没搭理。
眼底平静得没什么生气。
直到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joyxxxii:「你在干吗」
或许是乔希难得主动的消息,梁砚西身子坐直了点,看见她的下一条消息:「退烧了没」
她无聊。
且在关心他。
泳池的环境密闭,一点动静都能引起回音。
水花拍打瓷砖墙壁,偌大的泳池里还有些嗡嗡的吵和小孩的尖叫。
梁砚西换了个姿势,回她:「嗯」
可下一句,他又开始讨嫌。
Ares:「昨天那道题你改了么」
乔希看了眼飞驰的窗外轻啧了声,原本缓下来的心情被他弄的有些躁。
然后发了个微笑的emoji过去:「梁砚西你能别那么烦人吗?」
过了会儿,她又发:「我在回南浔的路上」
joyxxxii:「烦着呢」
高铁上风驰电掣,所有的景都像是时间的加速带在疯狂倒退。
车窗上的水珠变得干燥,她经历了一场从雨天到天晴的铁道轨迹。
昨天夜里的手机没能充电,好在她的座位就在窗边。
充电器插孔插在上面,插孔很松,似乎随时都会松动滑落。
乔希给梁砚西的那几条消息发出去以后,手机安静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以为梁砚西不会再回,她刚想要收掉手机的时候,手机在她腿上又震动了下。
虎口处像有细微的电流划过。
震得浑身都僵麻了下。
他说:我去接你。
白露永远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上,奔向宽阔的那条路,不会轻易为了谁停留。
去京市陪司嘉文是一半原因,另一半是她想扩宽京市的商业渠道。
南苔仍然是她的事业重心。司伯远也是如此。
反正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除了乔希。
乔希在南浔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到南苔,从南苔走的那天,也只是背了一个包。
偌大的别墅里,家人不在,只有住家阿姨知道她这是远行。
乔希走前什么话都没留,白露晚上回来发现餐桌上少个人影,她迟疑了下看向二楼乔希的房间。
阿姨八面玲珑,立刻走过来说:“希希今早收拾东西去南浔了。”
白露点点头,什么都没在说。
八月天,夏意浓。
南浔的气候要比南苔恶劣,外面的体感温度强烈。
乔希回南苔一趟,人又变得封闭了。
那天她没要梁砚西来接,而是自己在站门口拦了辆黑车回的家。
反正她总是习惯自己走。
乔美玲家住的老房子,公交和居住都没那么方便,隔音也不是很好。
乔希刚回来的那两天特别不适应,但好在假期她不用再那么早起床,她从柜子里翻出耳塞继续戴上。
棋牌室暑假的生意比前两个月好,每天傍晚都有一群人过来,玻璃窗上雾气没停过。
乔希回来的第三天晚上,棋牌室晚上来了个不常来!打牌的大叔,刚下了酒场连家都没回,一身酒气地凑过来。
胖大叔脸上通红,自来熟一样吆喝人坐在牌桌上。
乔希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美玲拿着按摩锤敲打脊椎,从休息桌子那儿走过来,满脸嫌弃地嚷嚷:
“老季,你这脸都喝红了还打什么酒,赶紧早点回家洗个澡睡睡,指不定明早起来头还能舒服点儿。”
胖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脖子充血,“哎呀老板娘,我不要紧的哇,我什么酒量心里还是清楚的。”
“没喝多。”
棋牌室里有胖子的朋友,坐在牌桌上替他说话,“你别烦,别烦。我们打两圈就回家了,老板娘你茶叶水准备好了没哦。”
这话一出,想要赶紧开始牌局的人立刻帮衬着,乔美玲哼了声,秉持着开门做生意以和为贵的原则退让,“行吧行吧。”
“打牌可以,别给我借着酒劲发疯,不然我要来毛哝。”
这一桌牌局打的点数大,醉酒大叔许是酒水还不清醒,一直跳旁边好友的牌,几个小钱拿下去平白无故惹得旁人心情不顺。
老头们年纪大
了也爱作气,身子都坐歪了摸牌,吹胡子瞪着眼睛,偏偏那个醉鬼还看不出来。
院门口的水泥地面上淌满了空调水,绿意蔓延,潮湿的冷水气氤氲在外。
室内门窗紧关,森然的冷气里夹带着白茫茫、呛人的烟雾。
凌晨牌局结束,轮到给钱的时候,醉鬼大爷突然开始蛮不讲理,“我不认,我牌都摸上胡牌了,你跟我毁牌说要杠?”
“别废话了,你们赶紧掏钱!”
打牌看人品。
有他前面胡乱跳牌的扰人现象,这会儿牌桌上几个人都烦他,口角过程中说话逐渐有些过激,“你总提前抓牌你还有理儿了?”
慌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麻将被掀翻在地。
季威情绪受激,站起来把凳子抬起来摔下去,架势很大,他撸起袖子,“输不起是吧?”
“老子前面输钱给你们都那么爽快,几百几百的给老子说什么了,怎么到你们这儿就跟个孬种一样都要赖账?”
“……”
“……”
楼下的动静闹得太大,桌椅碰撞乱作一团。
乔美玲尖锐的嗓音穿破整栋楼,乔希好不容易来的睡意被乔美玲的骂街声赶跑。
睡着时被吵醒的滋味很痛苦,阁楼的房间闷热,乔希在房间里坐不住了,换了身衣服下楼。
楼下吵得很凶。
每个人都红着脖子不肯退让。
乔美玲深吸了口气,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走过来跟他们掰扯。
棋牌室出过好几次闹事事件,乔美玲这会儿都算有经验了,气势汹汹地出来拍着麻将桌,说要找律师定损,要把肇事的人告上法庭。
乔美玲的性格大家都知道,爽快,是说一不二的人。
大家平时都小打小闹的,过个嘴凶的瘾,真到动真格的时候还真有些发怵。
更何况乔美玲外面认识的朋友多,有些就是那种看着五大三粗不好惹的人。
大家都不想平白给自己找事。
有乔美玲态度摆在那里,前期总是咄咄逼人,最后还是个讲理的大叔站出来的,让大家该赔偿的赔偿,全都各退一步。
麻将牌都在家里,那把凳子不值什么钱,有人送上梯子以后乔美玲才慢悠悠地下,态度变得柔和起来。
左右逢缘,天生做生意的料。
那晚他们争执了很久。
说话的声音也是起起伏伏,扰得人精神衰弱。
翌日上午,李东拾在小满超市不安分到上蹿下跳的,骨子里有股痒劲儿,就是待不住。
直到在动态里看到同学分享的照片,他点开翻了几张,难得安静下来,点进和同学的小窗聊天。
得知具体地点以后他又开始折腾,叫着房间里的周满,忙着给梁砚西打电话,甚至在电话候机过程中还发信息问了林薇。
他知林薇的小心思,在底下贱兮兮地说:「周满和我们都去哦」
林薇捂着手机屏幕没立刻回他。南浔水族馆从前年就说要建立,建设周期四百多天,于今年六月份开馆。
前两个月观光的游客众多,水族馆的门票排队都买不到。
从上个月开始热度退潮,但现在仍旧热闹,李东拾先前就想去,后因为买不到票搁置到忘记,这会儿看见就又想去了。
林薇也是这样。
她暑假接了几个辅导初中生写作业的家教课,上一整个月都转在不同的学生家里,空暇的时间她就写自己的作业和备课,连一天放松的时间都没。
这月的月初,雇主一家全都出国,她的时间这才空下来。原本约了乔希今天去文具店买几本好看的本子,但这会儿她又有些迟疑了。
林薇深吸了口气,给李东拾回消息:「我问问乔希去不去」
这是松口的意思。
李东拾读出来了,他下一秒又问:「什么意思,乔希回来了?」
盛夏的太阳正毒,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李东拾兴奋地跑去梁砚西家敲门,把他叫起来以后又去路边找了几颗石子,朝着乔希房间的玻璃窗上砸。
乔美玲的作息和脾气整个巷子里都知道,她上午要是没开门的话,那一定是在睡觉。
李东拾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偷偷摸摸地用这种方式喊乔希。
玻璃窗被重物掷得很响,干净的玻璃上隐隐有了裂痕,又随着后面重物的撞击,玻璃直接掉下来碎了一地。
乔希被玻璃破碎声吵醒,眼皮沉重,脑袋也嗡嗡作响地疼。她睁眼看见坏掉的玻璃窗,心里立刻锁定了“凶手”名单。
这肯定又他妈的是梁砚西!
就烦得要命。
乔希没睡饱,刚起床的脸色很臭。
她关了摇头直吹的电风扇,把头发往后抓了一把就往窗边走去。
窗户被猛力打开,撞上墙壁又折返,不牢固的玻璃本就摇摇欲坠,这会儿又受重掉了些下来,又是一阵玻璃碎片声响。
乔希声音也没收着,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发火,“你要死啊一大早又在这发病?”
窗外阳光有些刺目,一道劲瘦峭拔的身影从隔壁小洋房那扇院门走出来,雾霭的蓝色掠过眼帘,少年闻声抬头,一双漆黑的眼底深沉。
空中的云海吞噬着南浔。
乔希的视线与他的猝不及防撞上。
声音熄火。
而乔希刚才生气朝着的方向站着愣在原地的李东拾。
李东拾失手没控制好力道砸坏乔希的窗户,心里愧疚得不行,人低着头立马抱拳作揖,眼神都不敢往上看,“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没回消息只是想喊你一下。”
他道歉态度算良好。
夏天热的气息顺着风吹过来,乔希站在潮湿老旧的小阁楼里,感受着热蕴一寸一寸将她掠夺。
她掀起眼皮,藏好情绪,收敛了态度,“你有什么事吗?”
李东拾看乔希还愿意同他说话,心里原本的局促和不安这会儿缓和了点,他立马道明来意,“我们买了几张南浔水族馆的门票,叫了林薇,但是她说你去的话她才会跟我们一起去。”
白日的阴影掠过一阵,室外的体感温度终于降了些。
李东拾满脸期冀地看向乔希,继续动员,“很多人都去那里打卡,拍照很好看的,你去的话我到时候可以帮你们拍照。”
“怎么样,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玩?”
乔希对去哪里都无所谓,她只是想外出随便找个地儿待着,毕竟外面哪里都比棋牌室要清静。
决策权本来就在林薇那边,林薇都想去,那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临近中午,乔希收拾完房间和卫生间,她临走前把两扇窗都打开通风,下楼的时候撞见傅明朗提着新鲜的菜过来,脸上笑盈盈地打招呼,“希希你现在就出门了吗?”
他说:“等下都吃饭了,在家吃完再出去吧。”
一阵炙热的光又来,乔希心里莫名烦躁了下。
乔希可以接受乔美玲这个亲戚,但接受不了傅明朗。
这是她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旁人用亲切的口吻叫她的名字。
蝉鸣声四起,乔希压了下鸭舌帽,帽檐遮挡着眼底的不耐,语气疏离:“不用,我和朋友约了。”
接近四十度的天气很难待住,踩过的每一寸地板都在发烫,就连流浪狗都生无可恋地躲在树荫下伸出舌头散热。
周满的爷爷热情,招手吆着他们拿水带在路上喝。
李东拾嬉皮笑脸地跑过来,丝毫没有客气地绕到外面冰柜面前拿了瓶魔爪能量,“爷爷,那我可就不客气地拿这个喝咯?”
周爷爷笑呵呵地说好,想喝什么都行。
平时他们经常在小卖铺里帮衬,又是周满的好朋
友,周爷爷不至于连这么点小钱都舍不得。
小卖铺里四周通风,潮湿黏腻的空气似乎能拧出水来,燥热难堪。
老式电风扇摇头在四周吹着,坐在那儿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凉风。
乔希去冰柜那儿拿了瓶冰的纯净水,抬眼时看见房间里梁砚西从口袋里不知道掏了个什么东西放在桌上。
他从昏暗的环境里走出来,戴着耳机,五官戾气到仍旧是从前的那根冷骨头。
冰柜的门还开着,清凉的冷气往外直扑,乔希没关门,扭头问他要喝什么。
漆黑的视线交集,四目相对而过。
梁砚西像没听见一样,疏离陌生地收回视线,走向小卖铺门外。
“车来了。”
“走吧。”
不知倒映着谁的情绪。
车辆进入长长的轨道,漆黑遮住眼前的视线,隧道两边微弱的灯光在照明。
车内陷入僵局,就连平日最咋咋呼呼的李东拾现在也安静了下来,在长久的安静下,他清了清嗓子,伸头扒着驾驶室,“西,你今儿怎么了?”
梁砚西平时不是这样。
李东拾见他没给回应,拍了下他胳膊又问:“夜里又没睡?”
车厢内冷气森冷,副驾驶位前的遮光板被放得很低。
出隧道时,那一抔刺目的光线烙在梁砚西胸前衣服上,有些发烫。
车载音乐继续播放《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副驾位座椅那儿晃出一点蓝色的发。
梁砚西顺着声音掀起眼皮,漆黑的眼底没什么情绪地否认下来,“没。”
听着兴致不高。
有点像是反话。
也有不太想继续说话的意思。
不过有梁砚西在的时候,他都是钱袋子。
往常很多时候他都只是出个人,性格怪得很。
李东拾不理他了,扭头看向后座的乔希打探地问,“之前听说你要开学了才回来,怎么暑假才过去一半你就回来了啊?”
车内的冷气有些低。
乔希刚回来水土不服,有些着凉,嗓子有些涩涩的疼,又把那件纱状的防晒外套穿上了。
她眨巴了下眼睛,语气没什么波澜:“想回来就回来了。”
临时起意的决定。
本就没什么硬要说的理由。
水族馆建立的地方比较偏僻,司机开了很久的车。
直至车内彻底安静以后,林薇拘谨地环着乔希的手臂,在手机上悄悄打字,再把手机递到乔希面前。
【你得罪梁砚西了吗?】
方才林薇一直同乔希在一起,小满超市外的事情她看见了,一直记着这个事情。
乔希长久维系了一个姿势有些累,动了下重新靠回座椅,她好笑地摇摇头,用着没声音的话对她说:“没啊。”
从乔希回南浔以后,她都和林薇在一块,或者是在家里渡劫,和梁砚西几乎没有交集。
哪有闲工夫招他。
林薇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她动作很轻地删掉之前那一行消息,在上面重新输入。
「我听说他性格睚眦必报,喜欢找人不痛快。」
「你知道吗?上学期周续好像是因为和他有点矛盾,人都被整进医院吊消炎水了」
车辆下坡时经过一片减速带,震感从车轮处传来,颠得身体所有器官都在移位。
乔希看完林薇递过来的手机上备忘录了,她睫毛颤动着,刚要开口的时候又见林薇急匆匆地把手机拿回去。
或许周续平时作恶太多,被收拾了也是罪有应得,林薇没花时间替他抱不平。
她坐在车座上皱着眉,在手机上一字一字扣着:
「总之梁砚西这人就是很奇怪,你不要理他好了」
手机再次举起的时候,林薇下意识后缩了下脖子,挤出一截双下巴来,可见有多怵梁砚西。
乔希没错过她后退的动作。
没忍住嘴角上扬,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在上面问:「他有那么可怕吗」
林薇瞪大眼睛,重新把手机举过来。
「怎么没有!!!」
「你和他接触得少可能不清楚,但是你看咱们学校的女生,不是想要和他谈恋爱,就是害怕他的呢」
乔希和林薇坐在商务车最后排,隔着座位的缝隙,她看见那抹张扬的蓝发,好像又回到初次见面的那天。
潮湿戾气。
水族馆到处都是阴天蓝,梁砚西高峭的身影跟在小团队后面,存在感很强。
他低头时脖颈间露出一截嶙峋,看着又很落寞。
那天的梁砚西真的没有同乔希说过话,他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漆黑的眼底晦暗清冷。
直至包车回去的路上,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傍晚周满和林薇都急着回去照顾家里老人,李东拾家也到了餐点,家里的电话连续拨了两通叫他赶紧回去吃饭。
车刚刚停稳,李东拾解开安全带下车,向后看又有些放心不下乔希。
手机仍在震动,家里打来第三通电话,李东拾被催得什么想法都没了,反正梁砚西和乔希两家靠近,他急急地交代:“西,你帮我送下乔希!”
他和梁砚西他们两家不顺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李东拾低头看了眼手机,匆匆开口:“我妈这催我不行,我得赶紧走了。”
轿车行驶离开,只剩尾气。
巷子里遍布着绿茵茵的爬山虎,电动车肆意地在这座小城市里穿梭。
乔希一下车就看见梁砚西一身懒散地站在台阶地方,她看见少年漆黑的眼底晦涩,像藏了一层冷雾。
大概是听见李东拾的话在这里等她。
天色渐渐暗下去,傍晚的南浔又开始有了活跃的人群。
乔希低头看了眼时间,用着同样陌生疏离的态度主动开口,“你先回吧,我要去药店。”
不顺路。
药店在马路对面,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打烊,乔希说出后没想等梁砚西的回应,直接转身离开。
南苔家里隔音效果很好,乔希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获取安静。
一个月的休养,生理痛似乎好全,但回到南浔的不适应太多,暑假的棋牌室生意比往常还要好,楼下麻将机器洗牌声怎么都阻断不了。
乔希只好从抽屉里取出软耳塞,每晚靠此来隔绝楼下等待噪音。
才三天,生理痛回归,耳内有几道细细的血痂,乔希拿了些消炎药,还有处理耳伤的药。
南浔是个慢节奏生活的城市。
没那么繁华,没那么精致,但生活很便利。
出了药店旁边就开着一家7仔连锁店,顾客几乎都是住在这一片的人。
乔希自己一个人就大方地进去了,找店员拿了些关东煮,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药。
反正她早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晚间夜色彻底降临,路灯在那一瞬间悉数亮起,城市霓虹浸透着这座小城市。
乔希从便利店离开,循着烟尾桥上那盏最亮的灯走往回去的路。
青石板的小桥上站着个清瘦的少年。
懒散地站在桥边,低着头,手里拘着一抔鱼食随意地丢在河里。
群鱼争相夺食,溪流里溅起水花,频频惹起水里的骚动。
手机在震动。
是李东拾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个群,在里面发了一堆他们的水族馆照片,有个人单独照片,也有合影。
最后一张照片是路人帮他们拍的合影。
暗蓝的底片,头顶是小鱼在游,四个人都在看向镜头,只有梁砚西似是游离在镜头之外。
黑压压的帽檐遮挡住他的大半张脸,露出一截流畅利落的下颌,气质散漫。
他的脸有些倾斜,似乎帽
檐下的那双眼睛在盯着一处。
顺着他倾向的方向,他视线看的是——
夏天的风是热的,乔希划着屏幕的手有些发烫。
她忽然就想到早上碎玻璃的事情,好像是她,当着他兄弟的面儿,平白无故地把人给骂了。
梁砚西在这条河里养了些鱼,但他这人喂鱼似乎也没什么耐心,抓了把鱼食就往河里丢,惹得群鱼甩尾,张口夺食。
桥边的梁砚西早就察觉到乔希的靠近,他抬头睨去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喂鱼。
水声吞噬万物,渐渐平息。
乔希喉咙有些发干。
她凑近停留,鼻息间浮现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是独属于梁砚西的气息。
晦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柔和了白日里戾气的眉骨。
梁砚西洒了袋子里所有鱼食,群鱼拥挤过来,似乎是取悦到他,他轻笑了声开口:“怎么。”
少年抬起的眉骨,似乎在等乔希的表态。
他不懂乔希此刻是为了什么停留。
黑夜的雾气朦胧,天上没有一颗看得见的星星。
乔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薄荷柠檬糖递出来,这是她离开便利店前随手拿的,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
乔希有些不自在地耸耸肩,漆黑的眼底一片坦荡干净,她说:“今早的事情抱歉,我以为是你砸我玻璃,所以才口无遮拦。”
“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柠檬糖滞留在半空,隔着包装纸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乔希把糖果递出去好半晌没看梁砚西接,以为他不想“复原关系”,于是她态度也淡下来了。
她说:“不要拉倒。”
“谁说我不要。”
就在乔希要收回的时候,梁砚西忽然伸手接过。
算是和好。
也因为他知道,乔希是块硬骨头。
她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能放软态度,大概也只有这一次。
群鱼没有食物以后渐渐散去,桥边吹来夏天一阵又一阵的凉快的风,吹得乔希手里拎着的方便袋簌簌作响。
梁砚西拆开糖纸,糖果的甜味化开。夜风轻吹,他问了句和李东拾一样的话。
“为什么突然回南苔。”
乔希闻言怔在原地,眉尾轻抬,眼底如同脚下的河流一般的黑潭,波澜清浅。
她下意识就想要敷衍,可梁砚西却率先开口。
巷子里的那颗陈年梧桐粗壮,晚风一吹,梧桐树叶迎着风沙沙作响。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五官仍旧戾气,可漆黑的眼底却格外认真。
他点破她:“你在南苔有心事。”
有心事。
所以逃离。
连各种的不适和难堪都不去在意了,选择不断地麻痹自己,逃到连她自己都讨厌的小镇。
梁砚西从开始就知道乔希不喜欢这里。
志不在南浔,喜欢南苔,想要留在南苔,所以无时无刻做好要离开的准备。
既然这么不喜欢这里,又为什么突然回来。
漆黑的南浔夜,寥寥几盏路灯发不出太强烈的光。
小溪流水潺潺,湖面被月色洒了一层薄薄的雾。
乔希眨巴了下眼睛,长睫剪影,她仍然嘴硬地粉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