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她只想夺权by元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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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去到现在,施元夕只是想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人努力生活,想要过好日子,如何就成了不安分,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孽障呢?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凭什么她的父母亲,就可以罔顾施元夕自己的意愿,将她许配给了一个从前背叛过她的人?
施雨烟怔愣时,面前站着的人,开了口。
施元夕没有像是许多年前的那样,她生气,她愤怒,她扯着嗓子在跟她们争辩。
而是用一种平和,冷淡的态度,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她道:“我昨天做了许多事,见了很多人。”
昨天谢师宴上,最主要的甚至都不是她让阿拓与郑奇明接上了线,甚至还得出了永昌伯也与魏家勾结的事情。
而是另外一件今日会举朝震惊的事。
这件事情说来更加有趣,明面上,是谢郁维主导,背地里则是有多方势力参杂。
这各种争斗中,也出现了她的名字,但绝大部分的人的意思,是要将她排除在外。
此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连带着国子监上层的官员,也都不清楚。
而昨日郑奇明特地前来参加谢师宴,便 是为了让阿拓告知她,周瑛命底下的人,在这份名单上,添了她的名字。
作为交换,她会将手里边的双管突击步枪,尽快完善并且进行二轮试验。
她说过,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身后无人,无权无势,甚至没有父母亲人庇护的施元夕了。
而萧氏听着她这句话,只是冷笑。
“我还在邱学正的引荐下,见了当朝大学士郑大人。”施元夕说及此处,竟是还轻笑了下:“在着其中,最为不值一提的,就是见了裴济西的事。”
“眼下,你们却拿着这件事情来质问我。”她摇摇头,深觉可笑:“大伯母说得对,我如今也不过是作得几篇文章罢了,在你们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你们也还是从前的那样,要拿我这个人,去换你们全家的富贵,去换我大伯父的前程。”
施致远听到了这句话,就好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当下暴怒:“你还敢胡说八道?来人,请家法来!”
“我今日便要将你这忤逆不孝的孽障打死!”
施元夕见状,却是连神态都未变化一下,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今日便站在这里,看大伯父能不能将我打死。”
场面僵硬到了极点,甚至还要动用到了家法。
施雨烟回过了神来,想要上前去劝阻施致远。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侧的施元夕便已经直接开了口:“朝中沐休,大伯父今日应当没有早朝吧?”
萧氏皱眉看她,不明白她在这个时候提及早朝做什么。
就看施元夕面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亦或者说是……讥讽,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就这样直视着她们,直视着这屋内的所有人。
施元夕淡声道:“朝中下令,日后凡国子监内学子,大考名次在前十位者,等同于举人出身。”
整个正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甲三级以上者,前十位视同进士出身,授举人、进士功名。”
施元夕骤然收起了面上所有的表情:“甲四级施元夕,因是本朝第一位考入甲等院前十名的学子,此策同论。”
“皇上开恩,特赐所有国子监新进举人进士,除夕夜入宫赴宴。”
她微妙地停顿了片刻,随后看向了上首的施致远:“如此,大伯父还要将我打死吗?”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皆是不敢相信地看向她。
萧氏直接愣住,她转过头看向了施致远,一时间没太明白施元夕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说,她成为了大梁的第一位女举人?
殊不知,这件事情对施致远的冲击力更大。
施致远本身就在礼部任职,整个大梁的科举事宜都是由礼部来进行,如今竟是有人直接越过了礼部,通过了国子监的学子功名!?
他当下脸色变幻莫测,功名这两个字,是许多人毕生追求。
举人这个身份,听起来是简单,可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清楚。
有了举人功名在身上,某种程度上来说,便可以直接入仕了。
大梁爱才,凡有功名者,公堂上皆可不跪,不受拘押,更不可以随意受刑。
而这些东西,对应在了施元夕的身上,他非但今日打不得她,往后也轻易不能。
虽说他们还有亲缘关系在身上,可他终究不是施元夕的亲生父母。
一时间,施致远的脸色顿时变得尤其难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施元夕在他眼中如同玩笑一般的考学,竟然真的让她获利至此。
施家的几个女孩,一直都是萧氏在教导。
儿子却不是。
是施致远手把手,亲自教养。
他的大儿子甚至比施元夕还要大上一岁,却至今都没有功名在身。
施元夕却随随便便就有了功名!
他身侧的萧氏此时仍旧不敢相信,她紧紧盯着施元夕,想要开口说施元夕是在胡说八道,可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就算是对朝上的局势半点不知,也知道举人是何等身份,更清楚编造这样的谎话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发觉得难以置信。
此时距离她将施元夕接回到了京城中,也就不过六个多月的时间。
短短的六个月内,她便能够从一个污名满身,婚事难寻,要依靠萧氏的脸色来过活的普通女子,变成了大梁第一个女举人。
想起此前,她还想要把施元夕许配给了她娘家侄子。
她在施元夕面前百般夸赞她那侄子如何了得,如今施元夕摇身一变,竟是和她的侄儿一样,同样成为了举人。
当下,萧氏只觉得太阳穴涨得生疼,眼前的东西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这若不是梦的话,为什么会出现这么荒唐的局面?
更为惊讶的,还有施元夕的父亲。
他当年就曾中过举人,可惜家中老夫人不喜欢他,再三阻碍下,他到底是没有能够走上仕途。
这是他此生最为遗憾的事。
所以成婚以后,他一直期盼着严氏能够给他生个儿子。
施元夕出生时,他面上不显,其实心底是尤其失望的。
等到后面施元夕又犯下了那般大错,他就更加不想管她了。
只一心一意想着生个儿子,好替他实现夙愿。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儿子还没有能够长成,那个他不是很在乎的长女,却先考到了功名!
施元夕简单的一番话,就将整个施家都搅得天翻地覆。
施致远面上绷不住,终是抬脚离开了这边。
对他来说,受到了刺激的又何止施元夕的这么一件事,还有整个朝堂局势的变化。
他走了之后,萧氏还强绷着颜面,想要开口训斥施元夕。
哪知道还没有等她端起了那个长辈的架子,朝中除夕赐宴本次新进举人和进士的消息,便直接送到了府中。
第一次,施元夕为首,施家阖府陪同,眼睁睁地看着她接了口谕。
这般情景下,萧氏就算是有再多的话,也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当天晚上,施府的大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却有好多人看着满桌珍馐毫无胃口。
只有施元夕吃得满足。
在明确拥有官身前,她是没办法独自开府居住的。
除非她父亲和严氏愿意和大房分家。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眼下局势混乱,留着萧氏和施致远,或许还有些用处。
而她只要在府中一日,便不会让他们安宁。
他们从前最爱说的,便是她不够安分。
那就该让他们好好感受她的不安分才是。
除夕当日。
施府的人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施元夕那边,萧氏本打算不管,可除夕宴这样的场合,容不得半点差错。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还是让底下的下人去请了施元夕。
施元夕成了大梁第一位女举人的事情,这几日已经在整个京城传开了。
外边的人态度姑且不论,施府的下人,包括从前看不上施元夕的大房下人们,此番是再也不敢给施元夕身边的人脸色瞧了。
来请施元夕的分明是个妈妈,到了乐书的跟前却也格外客气。
乐书让她等着,转身去请施元夕。
等施元夕出现后,那妈妈看清楚了她的穿着,怔愣在了原地。
因着此前的事,萧氏并没有让底下的人给施元夕置办新装,施元夕的母亲严氏倒是过问了几句,但施元夕态度淡淡的,只说不用,她便没有坚持。
临出门前,萧氏似乎才想起这件事,还说让她过来看看,万不能让施元夕失了这个礼数。
没成想,施元夕竟是穿了这样一身……
不光是这个妈妈没想到,萧氏亦然。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与同样盛装打扮的施雨烟站在了施府门口,神色还隐有几分不耐,催促道:“派个人再去看看,再不走可就晚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身边的妈妈领着一行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可不就是施元夕。
萧氏先是一顿,随后看清楚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后,神色微变。
旁边的施雨烟见状,顺势往那边看了过去。
这一眼,她便看到了施元夕身上崭新的国子监学子服。
没错,那制式还有上面绣着的花纹,都是她格外熟悉的。
可整体的模样,却跟她寻常穿的截然不同。
国子监的女学子服,都是白衫蓝裙,而面前施元夕所穿的,则是白衫红裙。
上等织金软缎上,绣着大片的云纹。
白袄上衣的胸口处,用金色的绣线绣出了国子监的标志。
区别于国子监内的学子服,独此一份,是前几日国子监命人送来的。
本次参与除夕赐宴的学子,都会身着同样的学子服。
施元夕这身独特的打扮,直接让萧氏沉默了下来,施雨烟就坐在了施元夕的身侧,目光不住地在她的身上流连。
仅一套衣服罢了,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去关注的。
可这套衣服背后所代表着的荣耀,还有区别于今日赴宴的所有女子的身份,都让施雨烟忍不住为之侧目。
施雨烟甚至在想,人人都道施元夕是不自量力。
可她分明走出了一条独属于她的路。
这条路难走,可未来施雨烟将要走的那一条路,就容易了吗?
马车抵达了皇宫门外。
施元夕驻足,抬眸看了眼远处巍峨雄伟的建筑群。
算上没穿越前的十几年,这也是她第一次来皇宫中。
除夕赐宴群臣及家眷,是大梁历来的传统。
可从前她父亲没有官职,是没有资格来宫中赴宴的。
从前施婼讥讽她时,只说让她早些嫁了,日后若丈夫有些建树,跟在丈夫身边,也能来见见世面。
而今,她却不是以任何人妻子的身份出现在这边。
她拥有了自己的姓名。
施元夕同萧氏、施雨烟一起入的宫,却在入宫后不久就分开了。
国子监生此次和百官同宴。
她将要第一次见到如今坐在了皇位上的小皇帝。
施元夕眼眸微动,跟着面前的小太监一路进到了太极殿。
此刻的太极殿中,已经是人声鼎沸。
各路官员齐聚。
施元夕进来时,不少人都抬眸看了她一眼。
但因为此前已经知晓了甲四级有个女学子的事,许多官员面上也没有太过惊讶。
……只除了上首的几人和施致远。
施元夕被领到了国子监生的位子上,抬眼一看,前后左右全都是一群跟她一样穿着尤为喜庆的国子监生。
而他们的上首端坐着的,便是国子监的重要官员,徐京何也在。
此刻正端着茶盏,神色平静地与边上的人说话。
站在了他身侧的人……却是许久不见的谢郁维。
谢郁维眼眸深深,目光穿过了在场的许多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停顿片刻后,才对身侧的人道:“……那便有劳徐司业了。”
这才抬步离开。
施元夕端坐在了席间,这次来参与除夕宴的国子监学子,俱都是各级中名列前茅的人。
这些人里,她也就只认识一个李谓。
她的位子在李谓旁边,右手边坐着的,则是周淮扬。
施元夕对他仅有的印象,都来自于路星奕。
周淮扬和路星奕是多年好友,这事她也是听王恒之说的。
他和路星奕不一样,瞧着端方有礼,是个谦谦君子,却不太好亲近。
施元夕坐过来后,也只是朝她轻颔首了下。
“如何,可还能适应?”边上的李谓小声问她。
施元夕轻笑:“不太适应,穿得跟善财童子似的。”
李谓当下没忍住,低笑出声。
来之前王恒之还嘱咐他,多顾着施元夕些,如今看来,哪用得上他来看顾。
在场的学子里,也没几个能像她这般气定神闲。
边上的周淮扬却是将他们两个人的话听得尤其清楚。
他喝茶的手一顿,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
其实他和施元夕还是有些个交集的。
他是施元夕前任未婚夫谢郁维的表弟。
周淮扬才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了外边传来了一道无比响亮的声音:
“皇上驾到——”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起身行礼。
施元夕站在了人群里,看着面前源源不断地走进来了大批人。
在这些人中,有个穿着黄袍的小身影,尤其明显。
……少帝祁思焕,如今还不到五岁。
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已经被捧上了这样的高座。
“平身,赐座。”少帝入座后,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吐出了这么四个字。
因龙椅上面坐着的是个奶娃娃,在场的许多学子其实心中都尤为好奇。
施元夕在各种拐着弯儿往上首看的目光里,算不得突兀。
她抬头,见得小皇帝坐在了宽大的龙椅上,正笑眯眯地吃着糕点。
皇室血脉,都生得一副好模样,上座的小皇帝也是如此。
只是……
那代表着九五至尊的位置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对方一身大梁官袍,正一脸慈爱地跟小皇帝说着话。
这模样,倒像是家中的长辈对待底下不懂事的孩童一样。
“瞧着这样,今日竟是魏阁老陪着皇上来的。”
“魏阁老自来得皇上的宠信,这般场合下,自然是他随同左右。”
施元夕垂眸,默不作声地听着身后人的议论。
倒是好一个宠信。
宠信到了叫他陪同在了身边,让他受百官之礼的地步。
魏阁老在上首站了片刻,终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待他入座后,这场除夕宴才算得上真正开始。
施元夕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魏家的权势滔天。
今日是皇帝设宴群臣,百官举杯,第一杯却先敬魏阁老。
称他为百官之首,称他劳苦功高,称他不负先帝所托。
这番话,那魏阁老也坦然受着了。
魏昌宏已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宜,只从面上来看,比郑奇明等人要年轻非常多。
他身材高大,五官硬朗,瞧着和许多人印象里的文官所不符。
另生得一双喜怒难辨的眼眸,因久居上位,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冷厉。
容貌上和魏青染有几分相似,却又比魏青染冷厉深沉许多。
他在周围官员的奉承中面不改色,那双冷厉的眸在殿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施元夕他们这群人的身上。
魏昌宏这一眼,便让周遭所有的学子正襟危坐,神色紧绷。
他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了施元夕,最后停驻在了周淮扬的身上。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魏昌宏抬手,指了下周淮扬。
“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周淮扬微顿,随后镇定起身,在骤然安静下来了的大殿中,开口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周淮扬。”
魏昌宏神色不变,道:“我听闻,你们是如今国子监中最为出色的学子。”
“正好,今日难得,本官有个问题问你。”
施元夕看着周淮扬抬起来的手当即绷紧了,他缓声道:“请魏阁老赐教。”
“你在国子监中,应当也学了不少的东西。”魏昌宏眼中情绪不明,冷声道:“我问你,这朝中事务该如何处理?”
这话一出,大半个太极殿都安静了下来。
魏昌宏在满殿的冷寂中,缓声道:“若有人越过了圣上,直接推行了新政,当如何处置?”
如果说刚才只是稍安静了些,那么在这句话后,便是无人再敢出声了。
施元夕垂眸,余光却注意到了不远处端坐着的汪监丞,在短短的几息内,头上就已经浸出了冷汗,他神色难看非常,半点不敢与魏昌宏对视。
而上首的小皇帝,则是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无比安静地看着底下的人。
这等场合,又是除夕夜,魏昌宏却随便点了个人,问出了个这般尖锐的问题。
施元夕微顿。
不,不是随便点的。
周淮扬是谢郁维的表弟,这件事情就算她不知道,这整个大殿内的百官也是清楚的。
周淮扬虽然在国子监内表现优异,但还没有被魏昌宏放在了眼中。
他所针对的,便不是周淮扬,而是周淮扬背后的谢郁维。
施元夕轻挑眉,难道说给国子监前十位学子授予功名的事,谢郁维并没有和魏昌宏商议过,而是自己做了决策?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朝中大事,学生不敢妄议。”周淮扬显然也明白了魏昌宏的意思,是在借着他,借着国子监学子的这个身份,当众给谢郁维难堪。
谢郁维坐在了魏昌宏下首,离得不远,此刻见得这般场面,面色算不得好看,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为周淮扬说话。
“国子监的学子,日后是要进入朝中的,怎么连这点气魄都没有?”魏昌宏冷笑:“还是说,你是有什么顾及?”
“皇上面前,何人能让你这般顾及?”
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
在场之人,谁敢说自己比皇帝还要重要?怕是过不了这个除夕,就得要被拉出去砍了。
而更让人看不懂的,还有谢、魏两家。
明面上魏昌宏还是谢郁维未来的岳丈,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用这种方式向他发难。
虽说京中大部分的人已经猜测到,这两家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但这般不留颜面,也还是第一次。
谢郁维终是起身,他看了眼周淮扬,转向了魏昌宏,沉声道:“今日除夕夜,他不过是国子监内的一个学子罢了,魏阁老又何必这般为难于他。”
魏昌宏与他对视,良久后道:“此前呈给皇上的折子中,不是说国子监人才辈出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
他忽而转头,目光落在了施元夕身上:“他既是答不出来,便由你来答。”
当即,整个大殿内的气氛都变得尤其微妙。
这里许多臣子并不认识施元夕,却也有不少人知道,施元夕曾与谢郁维定过婚。
只是她到底跟周淮扬不同,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物。
魏昌宏不过是借此机会,在敲打谢郁维罢了。
“听闻你是国子监内,唯一破格考入甲四级的女学子。”魏昌宏冷声道:“如何?”
谢郁维面色幽沉。
他和魏家的婚约名存实亡,魏青染近些时日找他,皆是被他回绝了。
眼看着两边的关系将要破裂。
魏昌宏此刻对施元夕发难,本质上也是对他推脱成婚的事不满。
谢郁维正欲开口,却没想到,那边听到了问话的施元夕,径直起身:“回大人的话。”
施元夕抬眸,在满殿各色目光中,朗声道:“若有人当真敢这般行事,那……便该就地斩杀了才是。”
“违背皇令,目无尊卑,肆意妄为者。”施元夕微躬身,一字一顿地道:“杀无赦。”
杀无赦。
这三个字,在安静的太极殿内尤为刺耳,让好多此前对此事不甚在意的官员,均变了脸色。
施致远那已经凑到了嘴边的酒盏,险些从手中摔落。
礼部尚书就站在了他的身边,见状忍不住看向了他。
这等话,别说施元夕只是个女学子了,就是放眼整个太极殿内,怕也是没多少人会这么说出口!
她说的是谁?要杀谁?
谁又敢杀?
这场中多的是装傻充愣的人,尤其是如今牵涉到了谢、魏两家的争斗,正常官员皆是避之不及,倒是让施元夕一个新进的女学子,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场中官员如何不惊?
“荒谬!”有人张口想要说她大言不惭,又觉得这话过轻了些,这何止是胆子不小,简直就是疯了。
不说她这个处置方法如何,光就是她话里的内容,便足以让好些个官员心头狂跳了。
那个话,知道的是在回答魏昌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意有所指!
“……这国子监内,如今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有官员反应过来,低声道:“让个女学子考入了甲四级就算了,今日竟还让她在太极殿内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没说出口的下一句是,也不怕魏昌宏突然发难,直接就让她血溅当场吗!?
施元夕敢这么说,自然是不怕魏昌宏发难的。
这话是魏昌宏自己问的,她根据内容作出的回答,不能说是有错。
她这几日才得了举人的功名,按律令来说,如今能这么随便就将她在朝上处死的,只有皇帝。
当然,如果魏家如今已经如日中天,挟天子以令诸侯,那要杀她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观目前的局面,朝中谢、魏两家平分秋色,他谢郁维都可以越过了魏昌宏直接通过了国子监新规,魏家又如何能说完全掌权,无人质疑呢?
还有更深的一层,就是她是国子监学子,估计眼下整个朝堂内,魏昌宏最插不进去手的,就是国子监。
要杀国子监的学子,还得要对上国子监的上层徐京何。
此人也并非善类。
多方势力的角逐下,注定魏昌宏就是杀不了她。
她今日这番回答,只是他临时起意的一个考题,也只能是一个考题罢了。
如施元夕所想。
魏昌宏身侧的人,都端着十万分的小心,唯恐魏昌宏会发作,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魏昌宏的目光,却从施元夕的身上,挪到了徐京何身上。
他压根没把施元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学子放在了眼里,更不觉得她能有这个胆量直接对上了朝中重臣,那就只能是他人授意。
他目光阴沉,直勾勾地看向了徐京何。
谢郁维亦是脸色难看。
但他介怀的,却不是施元夕话里的内容,而是她的态度。
和三年前相比,她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很多。
殿中气氛无比诡异,徐京何却恍若不知,甚至还在品着手中的茶。
他对魏昌宏的视线视若无睹,作为国子监的师长,也没有开口去问责施元夕。
微妙的是,国子监来了不少的官员。
徐京何不开口,其他人便也做了哑巴。
那汪监丞倒是想说些什么,可他的顶头上司全都沉默,他又如何能够表态?他进入国子监许久了,连点重要的消息都摸不到,魏昌宏早就已经对他不耐了。
再加上徐京何这个人的手段,他也算是领教到了。
如何哪里还敢开口。
不表态,本就是默许。
魏昌宏终是冷笑出声,他问:“就地斩杀?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国子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施元夕却轻瞭了下眼皮,道:“回大人的话,教导学生的不是国子监,而是先帝。”
满场俱静。
施元夕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一字一句地说道:“此番言论,出自先帝亲笔所写的《为大梁记》,此记写于淮康二十四年,得淮康帝盛赞。”
淮康二十四年。
坐在旁侧的郑奇明先是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
这是先帝还是恒王的时候所写的文章,旁人可能没有印象,但翰林院的老臣皆是清楚的。
这篇文章本就是为了党争而写,抨击了当时的太子,令得淮康帝震怒,此后没过数月,先太子就被废了。
可这等文章,在先帝驾崩后,只怕连翰林院内知晓的人都没有几个。
施元夕却看过,不仅看过,她还记得格外清楚。
如何不清楚?
当初她和谢郁维在一起时,谢郁维当着她的面,几次称赞过先帝这篇文章。
她记忆尤深,当时为了能与谢郁维有更多的话可说,她还特地记下了所有内容,在纸上誊抄了好些遍。
此时和当时的心境截然不同,可有些东西印在了脑海里,是难以忘记的。
而恰好是这等细枝末节,才让她在这样的场合下,可以无往不利。
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好用的,就是先帝的大旗。
施元夕就这么站着,看向了魏昌宏那边,看着他的一张脸上表情来回变换,煞是好看。
那可是先帝啊,魏家一切立足的根本,他 就算是如今再如何掌权,怎么能够反驳先帝的话呢?殿上的是个不懂事的孩童,死去的先帝也是吗?
“先帝当真写过这篇文章?”魏昌宏身侧的官员低声问。
“……写过,如今还收录在了翰林院中,因当时特殊原因,许多人都曾看过这篇文章。”流传到了外边也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有人居然会把它背下来。
郑奇明闻言,淡声道:“入国子监三个月考出来的甲四级,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