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她只想夺权by元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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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溪迎上谢郁维的目光,凉声道:“多年不见,谢大人可还好?”
他面带冷笑,打量着面前的人:“谢大人锦衣玉食,权势滔天,如何可能不好。”
“过得不好的,只有我等弃子。”他本以为面前的人不会开口,未料到那谢郁维闻言,竟是面无表情地道:
“背信弃义之人,如何称之为弃子?”所行之事皆被揭破,谢郁维眼中幽深不见底,语气冷然:“陶公子一家,当为叛徒才是。”
满殿皆惊。
议事殿内涌入大批天子亲卫,哗啦啦一下将殿上的官员包围。
尹骸站在殿前,率先拔出了佩刀,指向谢郁维。
满殿侍卫围剿,气氛骤变,紧绷的氛围中,影十三抬眸看向施元夕,欲护其周全。
却见施元夕轻摇头,缓步向前。
谢郁维不会武,入宫前门口的侍卫查验过数遍,他并未携带武器。
他做了半辈子的权臣,自诩身份,今早入朝前都没发起政变,如今在这殿上就更加不会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昔日里,那个被家族欺压,背负满身骂名,只能背井离乡前往越州的女子,如今便这么光明正大地立在朝前。
成为了谢郁维此生遭遇过的最强大的对手,神色从容且平静地看着他道:“第三桩事,虽与谢大人无关,但也该叫大人知晓才是。”
施元夕眼含深意地道:“宫中女官刘慧敏,是通过谢大人的门路入的宫,又得大人安插在深宫内的眼线帮扶,步步高升。”
“在大人忙于政务时,她已经开始着手管理宫中事务。”施元夕微顿,扫了眼人群中慌乱无措的广郡王,道:“大人有所不知,王爷平日里待这女官极好,不仅差人给她送去大批金银。”
“且还为其寻来千金一两的慢性毒药,命她找寻机会,将其抛洒在各宫所用的花瓶中。”
谢郁维先是一顿,随后闭上眼睛,他就这么伫立在殿上,面庞上带着一抹讥讽的笑容。
这抹笑,不知针对的是他自己,还是那对蠢笨恶毒的母子。
施元夕冷眼看着他,道:“谢大人感觉如何?”
“你向来擅长玩弄权术,是以从未想过,手里握着的那把尖刀,也有刺向自己的那一日吧?”
那女官不日前才在宫中投下毒药,动手时便已经被晚红察觉。
江太妃母子犯下这种蠢事,即便是施元夕没寻到这么多的证据,等到女官东窗事发,谢郁维也必定会被牵连致死。
这,就是他所选择的路。
将这等歹毒蠢笨之人扶持上位时,他便该想到,他迟早会被这枚看似听话又容易掌握的棋子所反噬。
谢郁维睁开眼,目光艰涩地看向她。
却见她收敛表情,再不看他,转身退回队列中。
待她站定后,上首的周瑛冷声道:“将逆臣谢郁维及其党羽,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江太妃、广郡王二人目无王法,行事猖獗,滥杀朝廷官员及百姓,谋害圣上,数罪并罚。江太妃教子无方,手段歹毒,赐毒酒一杯。广郡王祁瑞暴戾成性,德不配位,削去其郡王爵位,贬为庶人,将其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祁瑞算是大梁建朝以来,第一个被判处斩首的皇亲国戚。
先帝登基后料理的那些手足,绝大部分的死因都是暴毙身亡,亦或者是较为体面的死法。
皇家为维护皇室尊严,极少会将这些金尊玉贵的人犯下的错处公之于众。
周瑛所为,皆因祁瑞犯下之事太过恶劣,亦是有着震慑朝堂之意。
她所执掌的朝堂,与淮康帝、先帝都不同。
无论是何等身份,均不能将律法、百姓视若无物,否则,这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朝中官员心头凛然。
午时一刻,恰是早朝结束时,肃穆森严的深宫内,血腥之色经久不褪。
有驻京军坐镇京城,谢氏一派和江太妃府上抄家时,面对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双管突击步枪,无人胆敢越过雷池一步。
那掌控着权势,为所欲为,肆意诛杀无辜官员和百姓的江太妃,在极度不甘愿和愤恨中,被负责行刑的天子亲卫押解至宫中刑场,亲眼看见祁瑞头身分离的尸首后,惊恐暴怒。
尹骸冷声道:“只是一具尸首,太妃便已承受不住,傅家一百七十三口人,又该是何等痛苦煎熬?”
他说罢,再不去看江太妃那张怨毒憎恶的脸,抬手轻挥,让人给那江太妃灌下毒酒。
江太妃母子死后,朝中接连动荡。
刑部和大理寺从谢府、江太妃府上找出大量文书,谢郁维倒台前,销毁了一部分的密信。
余下那些来不及毁去的,均成为了证据。
树倒猢狲散,谢氏一派的核心倒塌,人心涣散,被押解入狱的官员知晓自己在劫难逃,为减轻刑罚,也想着为外边的家人求条生路,倒出了许多东西。
刑部每日里忙碌非常,收到传召的官员,便如同收到死亡通知一般,只要进入刑部,便几乎没了离开的可能。
这等情况下,从前那些和谢家勾结在一起的世家,全都变成了惊弓之鸟。
每日备受煎熬,辗转反侧,唯恐下一个轮到的人就是自己。
里边也有些不死心的,想要学着谢郁维的模样,笼络世家对抗殿上的周瑛。
可却是空有野心,没有谢郁维那样的本事,甚至举事不过两三天,便被人告到周瑛面前,直接越过一切流程,入了天牢。
世家那瞧着声势浩大的联合抵抗,便在这反复折腾下,消亡大半。
此后数月,为保朝局稳固,施元夕忙得脚不沾地。
终是在九月末尾时,忙完了手中事情。
九月一过,谢郁维便要被直接处斩。
谢家倒台后,朝上动荡了一阵,留下的小部分人引发了些动乱,却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如今事已彻底平定,距离谢郁维行刑之日,仅剩余三天。
傍晚时分,阿拓驾着马车,抵达刑部门口。
刑部官员知晓施元夕要来,已经提前候在了门外,一路领着施元夕进了天牢。
隔着一个院子,站在远处长廊内的徐京何,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身后的何昱华道:“……听说施大人差人准备了一桌好菜,如今还亲自送到这天牢里边,啧,施大人对这位前未婚夫倒是不错。”
他看向身侧的人:“大人不跟过去看看?”
徐京何面无表情地道:“一顿断头饭罢了,你这么喜欢,我让人给你也准备一桌?”
何昱华连忙摆手:“这就不必了。”
徐京何目光幽远,缓声道:“当初她被送往越州时,谢郁维曾命人暗中保护了她许久。”
他知晓她心中所想,也理解她所行之事,更欣赏她这是非分明,洒脱超然的姿态。可面对钟爱之人,理智仍旧不占上风。
徐京何瞥了眼院中那棵茂密的梧桐树,声色冷淡地道:“枯叶将败。”
也就这么一次,谢郁维将要被处死,而他,还能与她有无数个春秋。
天牢内。
谢郁维褪下锦衣华服,与当年施元夕刚回京时,于船上所见的那副模样天差地别。
徐京何治下,牢狱中无人苛责他。
他气色尚佳,可到底是从搅弄风云的权臣,沦落为阶下囚,面容上带着几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憔悴。
他抬眸,看着几名狱卒搬进来了两张方桌,桌上琳琅满目,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
菜色比不得他当初得势时吃的山珍海味,却也是他入监牢以后最为丰盛的一餐。
谢郁维轻抬眸,与施元夕对视。
施元夕在桌前落座,她如今是朝中新贵,手中权势并不逊色于当初的谢郁维,神色和模样却与多年前,天云寺内初见时别无两样。
谢郁维眼眸微闪,尤记得多年前那个闷热多雨的午后,他们二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坐在亭间,两杯薄酒,几句闲谈,远眺雨中京城,暧昧横生。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交叉对坐,竟是在这刑部天牢内。
他微顿,随即起身,在另一张桌前落座。
旁边静坐着的人端起酒盏,声色浅淡:“酒菜是府中张妈妈备下的。”
她端起面前的茶盏,平静地道:“张妈妈说,当初我们背井离乡,得谢大人派人保护周全。”
“如今,也该还了这份情才是。”
谢郁维垂眸,面对一桌珍馐,却难以落筷。
他们皆清楚,施元夕当初遭遇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在权势和爱人间,选择了前者,明知魏青染手段阴狠,仍旧将她置于水深火热中。
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又怎能让他们承情?
关押在天牢内许久,他已许久不曾和人说话,声音里带着些嘶哑,他缓声道:“虽说如今再谈这些,已是枉然。”
他转过头望向她,目光深邃幽远:“但我当初确实想过,在一切落定后,将你接回京中补偿与你。”
所以在她被送往越州之前,他才会特地传信给她,让她等他。
边上的人却道:“谢大人的补偿,便是在手握权柄之时,娶我为妻?”
他对上她淡漠的眼神,一时无言。
是啊,同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比较起来,一个谢氏家主的正妻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她终究是靠着自己,从处处受制于人,走到权力顶峰。
他掌控权势多年,对一切都有着强烈的主导欲,仿佛让她备受煎熬,叫她苦等多年,又受尽欺凌后,只要轻轻地将她捧上妻位,便能将从前所有抵消。
若真按照他所预设的走,大权在握的是他,实现野心抱负的人也是他,甚至到得最后,抱得美人入怀的亦是他。
施元夕眼眸淡淡,轻声道:“谢大人的一句等你,若我真应了,便成了我之失权。”
若没有那番奇遇,纵是谢郁维真的赢了,他所得权势又与她有何关系?一个被家中厌弃,娘家无能,名声尽失的女子,便是他真排除万难娶她过门,她便能就此与他尽享荣华了?
不,以这等身份嫁入高门,才是她失权凋敝的开始。
谢郁维设想中的结果,所满足的都是他,而非她。
施元夕轻抿了一口茶,语气平和:“你我都清楚,谢氏这等名门望族,又怎会让一个失智之人做谢大人的妻子。”
谢郁维对上的,是一双透亮明澈,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眸。
他目光沉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之语。
在他眼中,他们二人之间,是施元夕先断的情。
可施元夕这番话,却直白地戳破他心中所想。
那句等他,是在先帝登基以前,朝中争斗最为激烈之时,而那时的施元夕,还是个神志清醒明晰的正常人。
后来她去到现代,留在大梁的身体呈现出失智状态。
她失智后,先帝登基,谢郁维已经大权在握,先帝忌惮谢魏两家联合,他那时便已经可以断掉婚事。
他派人保护施元夕,又冷眼看着魏青染毁掉她的名声,何尝不是在为日后谢魏两家断绝关系做铺垫。
他清楚先帝疑心甚重,所以想要权势美人都尽在手中,迎娶施元夕,不仅能满足他的私情,还能让先帝消除戒备。
若没出现那等意外,他的谋划几乎堪称完美。
偏偏施元夕得了机缘,失智三年。
他作为朝中权臣,可以娶一个名声扫地的女子为妻,但他的夫人,决不能是一个失智之人。
他这份情分,也就只是到保护她的性命安全为止了。
谢郁维对她的情,才是这个时代下最为浅薄的存在。
但施元夕今日来,并不是为追究昔日种种,亦或者要看谢郁维如何痛哭流涕。
她只是以同样浅薄的方式,来还他的这份情。
她轻声道:“谢大人从前予我的,便以此宴两清。”
“朝中事忙,不便久留。”她起身,轻声道:“谢大人保重。”
她转身将要离开,却听得身后的人声色压抑地道:“从前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施元夕闻言,却只是回眸轻笑,在这漆黑幽沉的牢狱中,为谢郁维留下了此生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看着她神色豁达,情绪平和地道:“你我之间的情分早已消亡,如今所存在的,也只有一种关系。”
成王败寇。
他怎么想怎么做都不重要。
她已身处高位,无需任何人怜惜,掌握着她人生的主权。
她着一身明艳耀眼的衣裙,一步步走至谢郁维此后都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第133章 晏安侯
施元夕走出天牢,抬眼就看见有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
她微顿,缓步走过去,笑道:“都这个时间点了,徐大人怎么还在此处?”
黄昏日落,橙黄色的夕阳洒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徐京何闻声回头,眸色淡淡地看着她,道:“施大人不是去见老朋友吗?”
他扫了眼天牢方向,语调冰凉。
施元夕与他对视,难得从这人那一惯寡淡的眼眸中看见几分情绪,她轻挑眉道:“好歹相识一场,还曾有过婚约,徐大人高风亮节,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怎会这般小心眼?”
徐京何都要被她气笑了,他什么话都还没说,便得了个小心眼的评价。
他抬眸看她,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的手中。
施元夕垂眸,见是一枚精巧的令牌,上面刻画着繁复的图文。
“听闻宫中落下旨意,命你前往江西收回铁矿脉。”徐京何微顿,扫向那枚令牌,道:“这是徐氏的家主令。”
谢家倒台后,朝局积弊已除,施元夕身边调动得用的都是天子亲卫,既有天子二字在前,她便不好事事都差遣对方。
徐京何把握着分寸,他手边虽有不少能用的暗卫,可她身居高位,若直接送至她身旁,无论她怎么想,都像是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眼眸深邃,轻声道:“持家主令,可调动徐氏之人为你所用。”
大梁境内,包括施元夕即将去往的江西一脉,皆留有徐氏人手。
这样一来,既能让她手里有人可用,也没有过多插手她的生活。
施元夕把玩着手里的令牌,面上带笑。
私下里,周瑛其实已经将此前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周全的一众影卫交给了她,这批影卫已脱离天子亲卫,日后只为她所用。
但她心头也明白,徐京何此举,在于给她交底。
他思虑周全,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予她,便代表着日后不论她做出什么决策,他都将同她站在一起。
这是份沉甸甸的心意。
施元夕没有回绝,只含笑看他:“我都还没给师兄一个明确的答复,师兄便拿出了这样的诚意,就不怕我拿了东西不认人?”
徐京何冷眼瞥她:“你惯是个没良心的,我能如何?”
还不是得要认栽?
“东西予你,便是你的。”他并没有打算用家主令跟她换些什么,只是让她知晓,此后不论她如何行事,身后都有人鼎力支持。
如此便够了。
施元夕闻言,狡黠一笑,拱手道:“那便多谢师兄了。”
徐京何轻哼了声,论心眼谁能比得过她。
只他抬眸扫了眼天牢方向,凉声道:“师妹那句话倒也没错。”
见她看过来,他低声道:“我确实是善妒。”
施元夕眼眸微晃,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他道:“我等师妹从江西归来,邀我过府宴饮。”
一顿断头饭算什么,那谢郁维,此生都没了登堂入室的可能。
三日后,施元夕从京城出发,前往江西。
和第一次去往惠州不同,这次江西行,途中几乎没遭遇什么阻拦。
谢家倒台后,江西官员遭到清算,那江太妃所在的江家,家主见大势已去,唯恐落入施元夕手中,在她进入洪城前,便已自尽身亡,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
施元夕抵达后,将所有涉案的官员押解入狱,又从中挖出江太妃及谢家留下的所有产业。
主心骨没了,她又有着圣旨和武器在身,留下的人没有抵抗的余力,事情处理起来并不难,只是东西太多,显得尤其繁琐。
江西官场还跟惠州不同,占据主要位置的几乎都是谢家党派之人,接连落马后,放眼整个地方,竟无几人可用。
施元夕先行一步,在这边铲除奸邪,安抚百姓,周瑛的旨意延后半个月送到。
与之一起的,还有新任的江西巡抚。
这位新任巡抚倒也不是旁人,正是在惠州时,与冯炜然一起,卧底铲除魏天昊的平江佥事魏长空。
朝中接连震荡,尚还留在殿上的官员心有戚戚,重用魏长空,是因他才干出众,也是借由他的身份,向朝野上下传达周瑛的意思。
魏长空虽然出身于魏家,但并未涉及魏家所犯的事。
往后的朝堂亦是如此,不论出身,撇除成见,只要有能耐,便能够得到提拔重用。
除魏长空外,周淮扬亦是被调任江西。
官职不高,只是其中一县的主簿,比起从前来,算是一落千丈,但好歹给他留下了些许往上晋升的希望。
他们抵达后,施元夕手中的事务轻松不少。
她在江西逗留两月,将所有查抄的东西整合后,赶在年前启程返京。
返京途中她才得知,朝上肃清官员,京中查抄了许多宅邸。
周瑛从中挑选了一座江太妃名下的私宅赐予了她,那宅邸位置风水极佳,江太妃嫌弃宅邸小了些,一直未曾入住,只让几名下人照料着。
江太妃排场太大,出入时带在身边的奴仆都有几十人,之前的那座太妃府中,光是给她养花养鱼的,便有二三十人。
寻常宅院落在她的眼中,自然是小得不能再小。
但其实这宅院本身并不小,比施元夕从前的县主府大了许多,还是个五进的宅院。
她就算带着如今身边所有的人入住,都尚且还有富余。
施元夕不在京中,便由张妈妈出面,将宅邸翻修了番,另置办了些家具,等着她回来便能住上新宅子。
施元夕静坐在马车内,翻着手里的书册,见旁边的乐书没了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
乐书道:“……除此外,妈妈还让我告诉您,新宅院坐落在京城最繁荣的街道内,且宅邸上已经挂了一块牌匾,写的是施宅。”
“京里的人都在传,说是太后要将您的爵位收回。”
施元夕阖上手中的书册,轻抿了一口茶,淡声道:“县主一位,本就是虚衔,且还是魏氏所赐,她满身污名暴毙身亡,这个爵位早就应当收回去了。”
乐书闻言点头,张妈妈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京中本就有一处施宅,如今又多了一处,施元夕如今的官职还与施致远一样,朝中两位施侍郎。
这么一来,日后怕是极为容易混淆。
这事本就是件小事,施元夕是扶持周瑛上位的最大功臣,收回个没用的爵位,还不至于生出些风言风语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周瑛收回施元夕的县主之位,是另有打算。
十二月末,施元夕带着大批文书,收缴的脏银,还有江家之人留下的口供入京,于早朝觐见时,将所有东西上缴朝堂。
谢家和魏家不同,其资金来源几乎都来自于江西,谢郁维在江西境内所持有的,还不只有一处矿脉,而是三处。
只是三处当中,铁矿脉最大也最是值钱。
周瑛只粗略地扫了眼她呈上的折子,便阖上了折子。
她抬眸,看向底下的人,轻笑道:“传皇帝旨令,施元夕铲除奸佞,平定江西内乱,匡扶社稷,立下诸多功劳,是我大梁能臣。”
“即日起,授其侯爵,封号晏安。”周瑛微顿道:“普日晴朗,安定河山。”
满朝哗然。
原以为周瑛只是为清理魏氏留下的声名,谁曾想到,她竟是亲自为施元夕封侯。
施元夕年纪轻轻,已是位居四品,短期内官职上已经是升无可升,此次立下大功,朝中都知晓周瑛会有所封赏。
但女子封侯,也是大梁建朝以来的头一回。
偏施元夕能耐了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平定的不只是大梁朝堂的内乱,更是保障了日后大梁边疆,无人胆敢侵扰。
在这等功劳面前,朝中官员纵是艳羡、嫉妒,也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昔日出身低微,连侯府门楣都够不上的女子,如今自己便成为了侯门。
施元夕立在朝前,神色从容镇定,轻声道:“微臣,谢陛下赏赐。”
早朝结束后,这位新鲜出炉的晏安侯,站在新宅邸面前。
乐书不知从哪找来个橘子,剥开后分成两半,和施元夕一人拿着一半,站在宅子的大门口,看着宫中工匠挂那新牌匾。
乐书满眼兴奋地道:“之前还觉得会与施府混淆,没想到就一个上午的功夫,咱们便从施宅变成了晏安侯府。”
“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您侯爷啊?侯爷好像不太对,您又不是男子,我想想,既然男子是爷那么女子就是……”
施元夕懒洋洋地依靠在石墩旁边,似笑非笑地道:“侯奶?”
“你听听这像话吗?”
她与乐书笑作一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些动静,回身去看。
这一眼,就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准确地说,是停在了她这新宅子的旁边。
施元夕微挑眉,盯着从那车上走下来的人,满脸的稀罕,她挑眉道:“师兄这是?”
她目光在徐京何和旁边的那处宅院上来回打转。
这条巷子被这两处宅院占据,两家大门对开,是彼此唯一的邻居。
合着她这不仅是换了处宅院和爵位,还多了位邻居?
徐京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轻声道:“回家。”
晏安侯府对面这座宅邸,原是从前徐民安在时置办的,兄长亡故后,徐京何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他抬眸与施元夕对视。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他 的家了。
原本说好的设宴相邀,最后变成了游园,游的还是对面的徐宅。
月色如钩,施元夕抬眸,看着远处的一汪池水,虽同处一条巷子,这处宅院却与晏安侯府的花团锦簇截然不同。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内里是精巧的苏式建筑,秀美又不失气派。
光从这宅院的构造,便能探查到那徐民安究竟是何等钟灵毓秀的人物。
他们一路缓行,至竹林深处有一处石屋,徐京何缓步往石屋方向走去,施元夕与他一并进入屋内。
寒冬腊月里,宅院的池水都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块,石屋内却温暖非常。
这石屋外边看着简单,内里别有洞天,底下设有地龙,装潢却大量采用了竹枝,与天然形成的奇石相映,雅致又独特。
雅室内挂着的画作,皆出自于徐民安之手。
施元夕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徐京何此前为什么没住在这边了。
这处宅院落成后不久,徐民安便已身亡,留在这里的,只有从前的一些旧物。住在这边,便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徐民安之事。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问:“怎么突然搬过来了?”
徐京何微顿,抬手给她倒了杯清茶,茶香悠远绵长,他轻声道:“这处宅院建成后,兄长待得最多的,就是这间石室。”
“从前不来,是想要将此处保留完整,待日后家中之人来京,也好有个念想。”
至于如今,自然是因为她在这里。
石屋内留着人照料着院里的瓜果蔬菜,徐民安一个才学出众的读书人,会在自己居住的后院内种那么多的瓜果蔬菜,便是为着民生着想。
他在此处铺设地龙,也是为了让那些脆弱的蔬果扛过深冬。
“……大公子聪敏,通过这等法子,确实留住了不少一入冬便凋零了的瓜果。”住在石屋的徐家管事,给他们送来了一碟子瓜果。
施元夕从里边挑了颗胡瓜,也就是后世里的黄瓜,尝了一口。
滋味虽比不上应季种植的,但在京城这样的凛冬下格外难得。
她眼眸微闪,看向远处的农田。
大棚蔬菜,居然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出现了,徐民安这个人,远比他人口中诉说的还要有能耐。
这是在生产力落后的大梁,一旦能够将此普及,将会给大梁百姓带来数不尽的好处。
……她思及此,抬眸看向徐京何。
前些时日,她将手里的事情忙完以后,曾传信给了徐氏的人,想让何昱华帮着找几个水性好,又熟知耕地作物之人。
她打算回京与周瑛商议后,派人前往海外,去寻番茄,土豆,红薯等易耕种,产量高的作物。
事情还没有禀报上去,徐京何便先给她看了徐民安留下的研究成果。
施元夕在现代时,主要研究方向还是武器,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纸面上,触及不深。
徐家这里,却已经有了完整可行的方式。
徐京何抬眸,看着面前青翠欲滴的瓜果,道:“兄长留下的人手,均已熟练掌握了冬日种植瓜果之法,他们可以前往各处,为百姓普及此法。”
他转头对上施元夕的眼眸,目光透彻清明:“这也是兄长的夙愿。”
反季节耕种一事,其实在徐民安死前,都仍未得出成果。
徐京何抵达京城后,不光将此事保留,且还从各处找来匠人继续尝试着种植,一直持续到去年冬日,方才取得成功。
为避免错漏,他们特地延后一年,于今年冬日里再行尝试,确保去年种植成功不是侥幸后,方才打算推行。
施元夕看向他,轻声道:“既是如此,此法便以徐民安徐大人之名推行至整个大梁。”
徐京何微怔,抬眸看向她。
就见她眼眸炙热明亮,瞳眸里仿若装着太阳。
“为国为民者,不可被辜负。”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