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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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怕冲撞了济善,惹得她去告状。
若是告呢,那正好,他就竹筒倒豆子地将水和县那些事儿全给说了!看看到时候是谁难堪。
济善自以为抢得了一点儿权力,便能背着人肆意妄为,那真是小瞧了他。
李哲在陈相青身边这么多年,凭借着陈相青亲信近侍的身份,不知笼络了多少人,将自己的势力又渗透了多少年。军中、王府事宜,公子的军务与私产,从来都是他想不想知道,而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他没有官职,可比那些有了官职的人,还好左右逢源。李哲是过够了苦日子的人,他很清楚,没有公子,他什么都不是,可只要有一个公子在上头,没有人不敢买他的帐。
出了王府,人人都叫他一声“爷”。之前拖家带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哪里敢奢求这一声爷?
他能有今天,全仰仗着公子,故而越发地把公子的当自己的,除了经自己手的,旁人但凡刮了陈相青一点儿好处,他都心痛不已,想要一把夺回来。
而济善,最初瞧她的时候,她是个能让公子留心的漂亮姑娘。公子看她顺眼,他也看她顺眼,可看着看着,李哲发觉她不仅野心勃勃,并且吃里扒外。
公子看她再顺眼,他也无法再容忍下去!
他预备着要收拾济善了,所以方才脑袋上一戳的触感消失之后,他开始心平气和起来,甚至笑了笑:“我方才的提醒,不过是好意,姑娘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岂是能轻易动手动脚的?不过姑娘不爱听,好,那我就不说了,本也是我多嘴。”
说着他一点头,挺直了腰板转身离去。
济善本来心思摇摆,他这么一闹,然而确定下来人选。确定了,后头的事情就能想了。
李哲有法子对付她,不怕自己被怀疑。
他看似没有实权,但只要发话,就立刻能从四面八方间接得来许多实权。这一点济善也能够想到,否则他不会一个官接着一个官的问陈相青要,而不给自己要一个——他用不着。
她不急着去见陈相青,也一转身,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走。那些延申向着前堂的路,她从来不去涉足,走着走着,济善抽抽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香。
是香料那股纯粹的,浓烈地几乎有些熏人的味道。
她循着味道而去,轻轻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后院中的石凳上,有人正对着一石桌的瓶瓶罐罐大呼小叫,指挥着院子里的七八个丫头给她干活,嘴里喊着:“研磨呀!洗翠!滴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滴香呀!之前的花晒好没有?还不取来?!”
她实在的忙,济善一时都插不进嘴。
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济善才被一个丫头瞧见了,丫头大大地“哎呀!”了一声,把那忙碌的头颅终于呼唤了起来。
抬起头来,她先是一愣,随即竖起眉毛瞪着眼,噔噔噔地冲到济善面前,她凶神恶煞地问:“狐狸精,你干什么来?!”
济善闻着她身上混杂的各类香气,把两边的嘴角一翘,笑了。
外头的朗家与陈氏已经闹的那样水火不容,而她几乎要忘记这陈氏的王府里,还有一个朗家的三小姐。
她轻声说:“朗星珠。”
“本郡主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朗星珠一挑眉毛。
她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依旧精心地描眉画脸,一张小脸粉白妍丽,娇俏得很。说完,她朝外看了看:“鹿饮哥哥呢?他怎么不来?”
“他忙。”
济善用肩膀挤开她,走了进去。院子里的下人有些傻眼,干活儿的手脚都慢了,似乎是竖起耳朵要听她们说些什么。
于是济善径直走到了屋里头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屋子里是冷茶,但因为用了好茶叶,也有一股冷香。但济善是喝不出来的,她吃什么都都一个味道,水和汤对她的区别也不大,唯一的作用便是饱腹。
济善是不懂得喝茶的,她看见了成套的茶盏在哪里就要倒一杯,完全是受了陈相青的影响。
他平日办公之时,沏一壶茶,慢慢地喝,喝得漫不经心,却又满是滋味。济善时常看见了,就会疑惑那茶的味道,然而她从陈相青的壶里倒一杯出来,自己尝尝,又只能尝出热和烫。
有时候她怀疑是自己喝的不对,然而无论是学着陈相青慢慢地喝,还是习惯性快速吞下去,都得不到味道的变化。
因为她盯着陈相青学,他喝完一杯,再抬起手来倒的时候,就会顺手将茶壶移向她,给她也倒一杯。
两人分着喝完这一壶之后,他便把李哲唤来,另沏一样茶,接着喝。
每一样茶都价值不菲,什么眉什么针,陈相青是品,她学不来,始终是吞,喝得李哲大皱眉头,看起来简直是想跟她拼了。
朗星珠气势汹汹追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她正在左一杯右一杯地牛饮自己那好茶叶,登时就心疼了,尖叫:“你给我放下!”
她一把抢过那壶茶水:“一两银子一叶的好茶,是让你这乡野村妇这么喝的吗!”
然后她那勾勒得细细弯弯的眉毛,又得意地挑了起来:“哼,不过谅你那牛舌头,也喝不出好来!再好的东西到你手里也是糟蹋了!”
济善真心实意地说:“你说得对。不过我知道它好,因为它是陈相青送的。”
朗星珠本要借此得意的再上一层楼,然而她笑到一半,变出了一个狐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难道,难道你也有?!”
“难不成本郡主这份是你挑剩的?!”
“他不送我茶叶。”济善摇头:“我只是闻到了类似味道。”
“真的?”
“嗯。”
朗星珠信了,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跑进来,是为了把济善赶出去了。她问:“说吧,你找本郡主什么事?”
“虽说父兄如今因事被绊在了青州,但本郡主可不是好欺负的!”她那涂了淡蔻的手往济善面前一戳:“若是敢说什么对本郡主不敬的话,撕了你的嘴!”
“什么事?”
“是......呸!这话轮得到你来打听么!”
济善微微侧了侧头,避开她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头:“是因为你二哥死了?”
“胡说八道!”
朗星珠横眉竖目:“你果然不安好心,来人,给我撕她的嘴!”
外头的丫鬟倒是进来了,然而她是专门撕花瓣晒花儿的,并不懂如何撕人的嘴。她犹犹豫豫地刚站住,被济善一挥手屏退。
她走过去把门关好,然后回头朝着朗星珠一笑:“你不知道?好,我告诉你。”
“你二哥死了,是我杀的。至于我为何会遇见他,那又是因为我奉了陈相青的命令,去杀陈相瑀。”
“如今朗氏借此发挥,在洛江与平南王列兵对峙,却始终没有开战。是因为青州今年受天灾所累,收成极差。平南王,不,陈相青在等待时机,将朗氏彻底置于死地。而你,就被暂时圈禁在了这里。”
说到这里,济善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接着道:“总而言之,虽然你在这里过的不错,但你的父兄,恐怕是夜不能寐。”
朗星珠骇然地盯着她,好像没听明白她的话。
第27章 白色鬼影
半响,她喃喃道:“不,不可能。不对,你为什么来告诉我?”她像是找到了证据一般,声音再度变大了:“假若真是你杀了我二哥,你怎么敢来告诉我?!”
“我可是朗家的三小姐,我是郡主,我是平南王府未过门的儿媳,是鹿饮哥哥的未婚妻子!”
“他们怎么能完全不顾我的颜面...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鹿饮哥哥是让我在此处调香的,不是圈禁!我是伯伯留在府里玩儿的!”
她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于是惊恐地跳过了那个话题,继续质问济善:“你怎么敢来告诉我?!”
济善好奇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轻飘飘地回答:“因为我不怕你啊。”
朗星珠眼睛瞪大了,脸骤然涨红,两颗泪好似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角。
对于济善近乎冷漠的淡然,她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于是张开了嘴,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不怕我恨你吗?”
济善饶有兴趣地问:“你恨我会怎么样?”
“我,我是......”
她习惯性地想要像往常一样,抬出自己的身份,可一张口,她忽然发现身份说不出口了。
朗氏的郡主,平南王府的儿媳。
如今朗家在同平南王以兵对峙,她夹在中间,这双重的身份立刻就失去了尊贵,反而要开始惊险。
一个声音絮絮地在她耳边说话,是她自己的声音,可是低沉,带着阴郁的语调。
在要开战节骨眼上,平南王把你叫回来哄在小院里,是了什么?若是朗家败了,你还算个什么郡主?若是朗家赢了......听起来不能赢,可若赢了,你的命还能保住吗?
“我,那我怎么办?”
朗星珠喃喃地回答自己:“我怎么办?是假的吧?是这狐狸精来诓我的!为了挑拨——”
那个声音说:“我看她说的不假,陈相瑀不是没有来看过你么?他以往都是常来的......你问他,陈相瑀在哪里?”
霎时之间,她肩上仿佛生了两颗头颅,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天真无助,一个阴郁冷笑,她们先是唧唧私语了片刻,随后由朗星珠——无助的那个,问济善:“你说你杀陈相瑀,陈相瑀呢?”
济善说:“死了。”
朗星珠仿佛是腿软,方才听了那么多都没有腿软,济善说完这一句,她一下子跌到地上去了。
“姐姐,你怎么办,姐姐......”
济善低下头,轻声说:“如果你想逃出去,我可以帮你。回到青州之后,还请你替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我想同他合作。”
说完她转身就走,同时想起来朗氏当年在自己这里许的愿望。
也是要一个前程,愿意付出自己妻子腹中未出世的胎儿,可是临到半途的时候,朗氏家主反悔了,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大好前程,缩回青州。
而济善也只好把胎儿还给了朗氏——
没还好,本来腹中是一对双胞胎,还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朗星珠一个。
因为当初交易中凭白消解了一个胎儿,自此之后,济善就再不能直接收取腹中未出世的幼胎。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之后无法及时收取陈相青,让他一直长到了现在。
而如今看来,那个胎儿并没有消解,而是被融进了朗星珠的体内。
是她的姐姐。
“真可怜啊。”这个念头忽然从济善的脑子里冒出来,让她回头又看了朗星珠一眼。
她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当初她没有得到的,如今又都在她的眼前了。
于是她又想,朗星珠也可以吃一吃。
然后济善感觉到那个被并未消解,但失去了身体的胎儿,从朗星珠的肩上抬起头来,阴冷而满是怨毒地盯向了自己。
“朗星珠不恨我,她是真的恨我。应该的,她连名字都没有了。”
济善这么想着,离开了那个香喷喷的小院子。
朗星珠的头脑从来都不独属于她自己。
平日里,她亭亭玉立的一个人,旁人看不出来,她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到了夜晚,她便会翻来覆去的做梦。
梦里是两个人,和一个鬼。
她与姐姐蜷缩在一起,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躯,赤身裸体。
而空中那巨大惨白的影子朝她们俯下身来,在惨白之中转出来两只空洞洞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眼睛动着,在观察,在审视。
这个时候,朗星珠总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球,或者和姐姐挤在一个球里。姐姐是冰冷的,那空洞洞的眼神也是冰冷的,唯独她身上有一点儿热气,并且因此而越发地感到寒冷。
她很害怕,在梦里使劲地往姐姐怀里挤,可姐姐好似是不怕。那眼睛望着她们,姐姐也睁大了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它,与它对峙。
“姐姐......”她问:“那是什么?”
梦里的姐姐从来不回答,只是大睁着眼睛,因为没有眼皮,所以她不眨眼,像极了死不瞑目。
终于在今夜,姐姐回答了她,声音是阴冷的。
“它是济善。”
朗星珠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后背被冷汗浸透了。她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屋子是到处都是阴恻恻的鬼。
朗星珠,或者是朗氏,在平南王王府里,还是有人的。济善走后,她花了银两,废了一番功夫,联系了那个人。
而对方审时度势,本来已经想装聋作哑,放弃这后院里被圈禁的、什么都不想的傻小姐。但既然傻小姐突然回过味,来问了,他也知无不言,将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如实相告——
与济善说的并不一致,但结果是相同的。
济善的消息是真的。
她不能留在这儿,她呆不下去了,想要逃。
朗星珠小声地哭起来,之后声音越哭越大,招来了满屋子的丫鬟。
她哭着抽噎了两句回家,还没抽噎清楚,就被姐姐厉声喝止了。
然后她开始闹着要见陈相青。
天将明时,陈相青来见了她一面,依然是那副姿态。他对朗星珠纵然有热络,也是装的,并且装的很随便。
他在床前站定了,略低头,笑了笑:“做噩梦了?吵着要见我?”
朗星珠咽了口唾沫,瞧着他似笑非笑的薄唇,和微微弯起的眼睛。
他眼里总是含着一星光亮,显得飒飒炯然。常人难有他那么亮的眼睛,济善的眼睛同他比起来,简直是空洞的。她剔透,可是空洞。
和那惨白影子上的两个大窟窿简直一样。
朗星珠一想到那双眼睛,她打了个冷战,逼迫着自己继续去盯陈相青挺直的鼻梁,用他的外貌,将济善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
陈相青坐立都好看,动作利落干脆,带着一点儿随意。
她曾经和姐姐议论过,是陈相青长得好看,还是陈相瑀好看。姐姐虽然与陈相瑀是年幼玩伴,一心偏向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论外貌,陈相青是不可否认的俊逸过人。
然而再好看,姐姐也恨他。
姐姐说,你不懂,我不是恨他。我根本不是要杀他。
“我要杀的是他身上的那个影子。那个总是在王府里游荡的影子。他死了,那个影子才会消失。”
朗星珠无论如何从陈相青身上看不出影子来。
姐姐总说他们都被一个东西跟着,要跟到他们不得好死,那个东西才会罢休。
她没有听懂过,因为姐姐总是这样阴冷而神经的,只有在她调香的时候,才会安静。她一度认为姐姐能被香给熏昏过去。
然而今天,她忽然懂了,姐姐的感受传达给了她。那个惨白的影子,那个贯穿着她前半生的阴影,原来真的存在。
撒娇撒泼耍性子,这不需要什么本事,她能干,但朗星珠不知道该怎么说正经话。
朗星珠是没有童年的。她在幼年时期,没有意识,身躯是姐姐在用。
姐姐退回了体内,而她稀里胡涂地接手之后,她就来不及成长,只能变成一个神神经经、被揠苗助长的大孩子。
可她姐姐是懂的。
平日姐姐不吭声,一点儿气息也听不到,和死了一样,这个时候,她姐姐忽然起死回生,伏在她的耳边,一句一句地教她说话。
“你,”她看着陈相青,紧张而恐惧的:“你知不知道济善之前来见我?”
陈相青随口问:“她把你吓着了?”
朗星珠狐疑地打量他,不知道他是否知晓自己昨日与济善的对话,便低下头去揪着锦面被褥。
她受了姐姐的影响,从不觉得陈相青是什么高洁君子,可平心而论,陈相青从来没有因为过往纠葛而亏待了她——顶多是不待见。就凭这一点,她就不觉得陈相青是个恶人,愿意叫他一声鹿饮哥哥。
然而朗星珠又思及他命令济善去暗杀长兄,与自己父兄作对,还对王爷将自己软禁一事装聋作哑,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大善人。
是善是恶,皆在他一念之间。
朗星珠鼓起勇气,又拿出了自己平常的劲头儿,说:“她,她可恶至极!你昨日不在,都不知道她对本郡主说了些什么!”
“本郡主从来没有受过那样大的气,我......本郡主,这府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陈相青把玩着桌上的一只小盏:“那你想怎么办?”
朗星珠鼓起脸,心亏得简直要发抖:“我要出去住!去哪儿都好,本郡主嫌那狐狸精脏了这地方,呆不下去了!”
她从来不善说谎,说完就感觉这话漏洞百出。
将自己关在府内,不就是怕她得了风声么?怎么能够轻易地放了她走?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单单是之前与府内朗家的安插的人手通个消息,就花费了她那么多积蓄,对方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想要在王府内逃走,真如天方夜谭,除非她离开了王府,那他还能想办法将她带离黎州。
“这么生气?”陈相青问:“倒是很少听你不叫哥哥。”
朗星珠猛然打了个哆嗦:“我......”
然而紧接着他道:“甘簏亭那儿正好有一处院子,不比这里布置差,你若是不想在府里住,就搬去哪里,如何?”
朗星珠呆了呆:“真的?”
“你都被气得连哥哥都不叫了,我骗你做什么?”陈相青道:“不愿意见她,就不见了。”
他说着站起来,略俯身去望她的面孔:“济善出身山野,不讲规矩道理,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朗星珠撒谎到底,口干舌燥,说:“反正,反正本郡主就不和她呆一处!”
“好。”陈相青安排了她明日的搬迁事宜,就走了,没当回事的态度。
临到出门之际,姐姐注视着陈相青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而巧的是陈相青就在此刻回了头,就仿佛他听见了那声来自鬼魂的冷笑。
为了找补掩盖似的,朗星珠慌张地大喊了一声:“鹿饮哥哥!”
陈相青望着她:“嗯?”
“你——”她想道声谢,可此时这声谢会让她变得极有嫌疑,无话可说之时,她慌不择言,把心里话给讲了出来。
“你要小心济善啊!”她真情实意地说。
陈相青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
走出朗星珠那个香气熏人的小院子,陈相青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实在是不适应那直往鼻子里钻的脂粉味。
李哲立即跟上,低声说:“从洛江前线传来的消息,朗氏有了示弱投降的意思,想要撤兵。愿意将择吉日将朗郡主嫁进王府,以化干戈为玉帛,结两家之好。”
陈相青一皱眉头:“不许。”
“没用的东西,他们就不能撑到济善派去兴风作浪的人过去么?”
李哲愣了一瞬,随即一掀衣摆,咕咚一声跪下了。
陈相青瞧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怎么?”
“济善姑娘所为,属下竟然比公子知道的要慢,实乃罪过!”
陈相青似笑非笑:“比我知道的慢?”
李哲仰头道:“是,属下......”
他对陈相青平日里也颇有点拿捏的意思,对自个儿的称呼,是怎么好使怎么来。讨官的时候他是奴才,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得提起自己那下属的身份,以示自己平日里没少为公子出力。
反正如今礼教崩坏,世道纷乱,单就论“公子”这一样,南边的世家唤公子,北边的权贵叫少爷。大伙儿如今都乱叫一气,李哲也全然不管自己那改来改去的称呼,总之好使就行!
陈相青也随他,公子自己都野性难驯,平日都是装个谦谦君子的样,更不管这些。
然而说了几个字,他抬眼瞧见陈相青那要笑不笑的模样,面上好似是笑的,可眼里是冷的,猛然战栗。
有必要对公子撒谎么?济善的事儿他知道,难道自己昨日见了济善,他会全然不知?
公子当着他的面提了这句,已经是敲打了!
他忽然回过味来,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属下知情不报,隐瞒公子,该死!”
陈相青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挺轻巧的动作,道:“看这张嘴,都说上该死了。你这么能说会道,又叫我说什么好?”
被点了膝盖,李哲当即明白过来,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三年前,有个与他同在公子身边当值的人,军里的武官出身。因为能干,他得过公子的青睐之后,脾气随着权势日益见长,又自诩为公子心腹,时常自作主张替公子拿主意。对李哲等人更是眼睛长头顶上,无法无天得很。
李哲当面不与他冲突,只冷眼旁观,到了公子忍无可忍收拾他时,李哲便立即将自己之前搜罗的证据奉上,要了那人的命。
他失权丧势的那刻,李哲还记得清清楚楚。上午还耀武扬威,命李哲给他倒茶的人,到了下午,就在地上爬——爬过去向公子求情。
陈相青不搭理他,慢悠悠地喝茶。他又朝李哲爬,也是求情,在地上爬出两道淋漓的血痕。
不爬不行,他膝盖叫公子命人挖了。靠武力挣功名的人,膝盖没了,一辈子就废了,再也耀武扬威不起来。
可他当初为什么耀武扬威,为什么无法无天?
还不是公子给的底气吗?
这底气陈相青说抽走就抽走了,又由得了谁?
李哲这回不敢说话了,对着自己一个劲儿扇耳光,使了吃奶的劲头儿,直把自己扇的头晕眼花。
平日里公子不管的时候,他耍小聪明是使得的,可一旦公子发了话,他就犯不着自作聪明!
陈相青轻描淡写地:“行了。”
李哲停下手,顿了顿,又结结实实地嗑了一个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她想乱,就由她乱去。济善同你们不一样,你明不明白?”陈相青说,又是好声好气的了,仿佛很有耐心:“她唯恐天下不乱,难道我就盼着天下太平么?这于我又有何好处?”
李哲轻声道:“属下明白了。”
陈相青:“明白了就起来,回去将脸敷一敷。你那手劲,平日里不大,方才倒是力拔山兮...朗家怎么突然想着嫁闺女?”
李哲逃过一劫,也不能表现出喜悦,只好愁眉苦脸的答道:“密探回报,朗正清身子不好了。”
陈相青扬起一边眉毛:“朗正清还能为个废物儿子把自己气病了?”
“这,好像是急病。朗家如今应当是长子掌权。”
朗家除了一个废物二郎,神经异常的三郡主,还有一个性格相当软弱的长子。
陈相青听着都想替郎正清叹一口气,这老东西一生要强,可膝下儿女一个塞一个的没用,关键时刻可着劲儿的掉链子。
然而因为他们是敌人,陈相青不仅没叹,反而笑了起来。
当家的病了,长子一接手,立即就吓的六神无主,要向平南王府讲和,恨不能将自家妹子称斤论量立即给卖了。
虽说朗星珠原在王府,就如同在火坑里。假若不是陈相青对她手软,以及朗星珠自个儿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浑玩,她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李哲轻声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朗郡主?”
陈相青一笑,笑容里头是飒飒的锋利:“她想回家,就送她回家去!看看这个脑子有毛病的郡主,和那软弱的兄长,哪个有本事。我记着,朗星珠可从来不软弱啊!”
讲和?朗家想得倒美!
纵然平南王同意讲和,陈相青也绝不愿意。
只是到这个程度,他的手还未曾深入青州,那头便已经要丢盔弃甲,服了软。
可他们是对平南王服软,不是对他啊!到时候青州的土地与矿产,经过了平南王,还能落到他手里多少?
更何况失踪的陈相瑀,始终是陈相青的一块儿心病。
陈相瑀是长子,是平南王始终不曾动摇过的,正儿八经的继承者。一旦他回来,那么今日陈相青的权力,便又会被强行剥离出去。
陈相青能与长兄杀得你来我往,可仍动摇不了父亲。
平南王简直是恨透了他,若非是长子如今还下落不明,而此刻又需要他,陈相青相信自己亲爹干得出,喝醉了把自己一杯毒酒鸩死的事儿!
陈相青很早便清楚,自己在平南王面前,纵然是把孝子做到死,都比不过大哥叫一声“爹”!
既然如此,他就不指望着平南王府这么一个地方。
陈相青抬头望了望这座雕梁画栋的府邸,飞檐之上,月色如洗。他始终有一种预感,陈家早晚要走到父子相残的那一天去。
这是个没道理的事情,素来大家族,只讲究多子多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然而平南王府之中,只有他们兄弟两个,本来已经称得上是子嗣凋零,却自相残杀不被亲父阻止,反被暗中纵容,就仿佛是期盼着他们能够杀掉对方一样。
陈氏实在的邪门的有些过了头。
而陈相青也能够肯定,即便到了父子相残的那一天......也绝对不会是他主动挑起的战事。
平南王一直想要杀他,陈相青知道,年幼时就明白的一清二楚。不仅知道,还时刻在预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杀兄,仅仅是弑父的预演。
而此事他却谁都不能说,谁都不能讲,哪怕是心腹也不例外。
在王府内盘踞几十年,准备了几十年,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食子弑父,这说出去简直是惊世骇俗,立刻就能让陈氏父子变成外人眼中的疯子。
每次拜访父亲,父子对视,陈相青都能从父亲眼中看见明晃晃的杀意。
从他年幼到成人,这杀意始终高悬在他的头顶,一年又一年,终于把陈相青从惶恐不安,逼成了磨刀霍霍。
但平南王从来没真杀过他,只杀了他的生母,他也只好悄悄地磨刀,悄悄的逆反,静悄悄得几乎要将他逼疯。
故而陈相青只好高深莫测,暂时将锋芒在明面上对准兄长,试试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