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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 by错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1-19

济善看笑了,李尽意像条野狗似的,只对她忠诚,其余时刻都在随时随地想着撕咬别人的血肉。这份极度排外的忠诚并没有引发济善的反感,反而让她想起陈相青身边的人,假若李尽意再大一点,说不定能与他们相抗衡,也免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
她学陈相青,学他的姿态,学他的本事,学他的派头,自然也很想象他一般,能够有数不清的手下为之效力。
念完信,她默默地一口一口把手中信件吃掉。
千里跋涉而来的信纸之中,蕴含着风沙的气息,有人的气息,畜生的气息,以及那她不曾涉足过的青州的气息。
济善吃完信,扭头转过身来,平静地问:“我们在水和县所为,是谁透露了消息?”
地上跪了一列当初与她同去水和的粮官。
他们被五花大绑,一个个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济善叹了口气:“你们也不怕我,怕他,怕李哲。”
麻子在左侧,其余人是跪着,他干脆是躺着,从头绑到脚,一双眼睛瞪大了,脸上的疖子抽动着。
济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最起码你会同我站在一起。”
麻子嘴被布塞着,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瞪眼。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麻子只想着东窗事发,这女人未必能保自己,于是自水和县回来之后,他便一直琢磨着自救。到了这个时候么,自救,自然是只能靠出卖自己人,来一个“我都是被逼的”和“都是那个女人的主意”。
谁知他打定了这个注意,才惴惴不安地怀揣着一肚子打算泼给济善的水出了门,临到上司家门口时,突然被几个汉子半路截道,打昏了绑来此处!
现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麻子一睁眼,见当初那一行人全被济善绑来此处,当即是想起济善在水和县杀人之时,心里凉了一截。
济善见谁都不愿意对自己说实话,于是走过去扯开了麻子口中的布,轻声道:“那么,你来说,你觉得当初是谁出卖了咱们?让我筹备的三百斤都打了水漂?”
“你知不知道,还有粮没来得及运出去,就被乱匪截了道,运到路上未出黎州的,阿黏也同我传了消息,说被歹徒劫走了。”
“可她的路子是很稳的,从来没有出过事,只有这么一回,就是给咱们运粮的这么一回。”
阿黏,便是那个做走私生意的砍头客。
济善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攥住了麻子的领子,将他向上提起:“你知不知道,假若不是我后来又另想了法子,以那么点米粮,我之前的筹划,就全部打了水漂?”
如果不是她突然发现府里还有一个朗星珠,如果不是朗星珠成功逃出了王府,回到青州。如果不是她临时改变命令,令柳长年以赈灾名义,在城外等候朗星珠,来了一场预谋已久的英雄救美。那么她之前那些,就全白忙活了!
以她被劫掠后的米粮数量而言,即便柳长年到达了洛江,也绝无可能以手中筹码打动驻边将领,反而会显出她的窘迫,而之后的动作就更是无从谈起。
于是她只好临时改变主意,调整计划。
柳长年就是她递到外头去的一根针,无论如何要找个缝,把他刺进朗家去,才好将自己这条线拉过去!
麻子知道个屁,他惶惶瞧着济善,又觉得怒。
若不是她起了邪心思,他们如今何至于此!于是在惊怒交加之下,他只是大睁着眼睛瞧着济善,什么也没说。
济善又重复了一遍:“你来说,是谁背叛了咱们?”
“......”
无人应答。
济善有一点,她的情绪表达是于常人不同的,无论怎么学习凡人,她也总有忘记的时候。
在麻子看来,她审问自己的时候看着很平静,话说着说着就低下去,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
然而就这样平静地站起来,济善拿起横放在院中桌上的一把长刀,毫无征兆地转身,一刀砍下!
“啊啊啊啊啊——!”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叫,死者一声未出,鲜血四溅着倒在地上,而死者身旁的粮官被泼了一身的血,惨叫着扭动着身躯,恨不能立即化身蛇虫,钻进地缝里逃之夭夭。
济善转过身来:“是他吗?”
麻子哆嗦起来。
济善见他不吭声,追上那个在地上扭动的,又是一刀。
一刀未曾劈死,那人在地上连绵的惨叫起来,被她再一刀,才毙了性命。血飙起老高,喷到济善的下巴,她转过身来,用袖子擦去了下巴上的血迹,唇红齿白,轻轻地朝麻子笑了:“你觉得,是这个吗?”
“别杀了,别杀了!大伙没招惹你,我们都是无辜的!”
济善又砍倒了一个。
血在地砖上蔓延开来,流入地缝深入泥土之中。
“我不知道,老子不知道!”麻子尖叫起来:“你他娘的,当初老子就不该归迷了心窍的跟你!就应该跟兄弟们把你弄住!你他娘的!”
其他的粮官也大叫起来,有说不知道的,有咒骂她的,也有胡乱指认的。而济善提着滴血的长刀走向麻子:“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不知道!你他娘杀人如杀猪!老子当初信了你的话,以往你只是贪,没想到你这个婆娘是毒啊!你真毒啊!”
济善恍惚了一下。
上一次说出这样评价的,是自己。彼时她亲眼见证了谭延舟因猜忌行凶,借刀杀人,就觉得他毒,然而不过一年,被这样评价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她忽然有点思念谭延舟。
于是她也弯了弯嘴角,问:“我毒么?”
“你这个毒妇!你不分好歹,你不分是非,没证据就杀人,你——”
随着济善朝自己走过来,麻子自知死到临头,往昔的惊恐全都酿成了愤怒:“你不得好死!我操你娘,你——”
手起刀落,他没说出来的半句话含在嘴里,随着头颅一块儿落了地。
济善站在寂静下来的院中,抬起血淋淋的长刀仔细端详,而在那些惨叫声都消散之后,血腥味愈发浓郁了起来。
她沾了一点血含在舌尖,垂下眼睛,忽然对院子里热气腾腾的血肉产生了兴趣。
砍头客始终站在门外,听着院子里的惨叫和谩骂,又听着里头安静下去,取而代之传出另一种诡异粘稠的声音。
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砍头客是个面貌端正,却时常令人在回忆时感到模糊的女人。表情寡淡,衣着也素雅。
很少有会人夸赞她外貌,无法对她说出美这个字,也很少会有人攻讦她的长相,总之,世人在面对她时,总觉得好像并非在面对着一个女人,而是一个身份,符号,代表。
她心明嘴严,是绝对可靠忠实的合作伙伴,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利益,她就永远足够忠诚。
济善打开门闩,推开院门出来时,与门外站立的砍头客对上了视线。
二人对视,砍头客依然是那副模样,而济善满身满脸的血,凶戾气浓郁。
济善带着这份戾气,朝砍头客轻松地打了个招呼:“阿黏。”
“在我的院子里杀人,是另外的价钱。”阿黏则如此回答她:“杀的是官员,则价再翻五倍——为您准备换洗的新衣裳在马车里,这就唤人取来给您,桂宁坊最新的料子,也记在您的账上了。”
“稍等片刻,请您在院内洗掉一身的血再走吧,否则可能会影响我的善后。水钱不记账,但您若需什么别的物用,例如茉莉油皂,都仍需自己负担花销。”
济善揪出一块儿还算干净的衣料,掀起来擦自己被血糊住的下半张脸,同时闷闷地打了个小饱嗝。
阿黏同其他人相比,又是别有一番的有意思。济善喜欢这些不同寻常的人。
她吃饱了心情就很好,同阿黏说:“放心吧,只要我能弄来钱。”
济善接过下人递来的衣物,转身又走进身后砍头客临时提供给她办事的院子,跨过满地的尸体,轻轻松松地洗澡去了。
她那么再多说,砍头客也没有再多问。
只要她能弄来钱,可万一弄不来呢?
砍头客看着她的背影,自知无需多问,问也白问。麻子看错了她,自己之前也看错了她。
济善不是个商人,也不是个政客,她本质是一个亡命之徒。
而身为商人,砍头客将亡命之徒始为豺狼虎豹,很愿意如同秃鹫一般,跟在虎狼身后,捡食尸首饱腹。
砍头客看清楚了被济善使用过后的院子,那里头血浸着尸体,呈现出一股骇人心魄的残羹剩饭模样。
阿黏无声地打了个冷战,挥手命人将尸首搬出来处理,心想,疯子!
一日之后,水和县再度发生了大事。
当初入水和征粮的粮官们,因私下前往水和探查县令被杀一事,而遭到乱匪报复,全部命丧水和。
此事传入陈军营内,上下震怒。
自平南王驻兵黎州,还没有出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匪徒,在抢了粮,杀了县令之后,不仅没有缩起脖子避风头,竟然还更加狂妄嚣张,杀到了粮官身上去!
皇权式微,平南王如黎州王,杀陈氏军中官员,如杀朝廷命官!
于是又一日之后,陈军出兵,剿匪!
身为唯一活下来,而又参与了当初征粮的粮官,济善也随军再度进入了水和。
这一回她骑马,腰间挂了把漂亮的刀,刀顺着她的步伐晃悠悠,她也心情愉悦地晃悠悠。身后士兵脚步声整齐而响亮,在水和富饶的土地上,踏出风雨欲来的回响。
低头望向地上排成一溜,惴惴不安的水和县富商与大户,她问:“还记得我么?”

济善问他们:“你们可知乱匪如今身在何处?”
富商们把头摇成个拨浪鼓:“不知道,没见到,大伙都是老实本分的,怎么会同乱匪有交集?”
济善勒过缰绳,朝身后的人一点头,副将站出来大喝道:“村中有谁同乱匪有交集往来,吃里扒外残害相邻的,说出来!赏金十两!”
站着的富商大户互相看看,看热闹的百姓骚动着。
副将提高声音:“再奖粮食十担!”有人动了,是个穷苦的打扮,裤腿挽起来很高:“我看见罗家儿子前几日上山去咧!”
一个穿皮子的胖男人扭头骂道:“我儿上山打猎去,怎么?!老三你这歹人,以后还想种你爷爷的地!”
济善拔出长刀,将它放在那胖男人脖子上,慢慢用力,看他恐惧的表情:“你凶什么?你继续。”
老三豁出去了,大声说:“上山打猎,一去好几天?!我看就是跟那些劫匪勾结,分赃去了!”
“哦?”济善问那胖子:“你儿子呢?”
那胖子喊下人去把儿子叫来,也是个胖子,胖得收敛些,来了问话,唯唯诺诺,说是去山上打猎。又被搜了家中,除去打猎用的弓箭之外,还搜出了长刀。
那胖儿子当即就慌了神,被一审之下,老老实实说:“他不是乱匪,是我兄弟,我们一早认识的,他如今只是受了伤,怕仇家寻来,在山上养伤!”
副将骂道:“蠢材!不是乱匪,何必上山!”
之后的事情,济善便能够不插手了。既然他们是得了剿匪的差事来的,就必然要将匪剿了才罢休。
她漠然地站在田埂上,看着麦茬夹道,队伍小道行军朝着山上进发。
然而行进一夜,只抓到了那个养伤的兄弟,并未寻得匪徒窝点。
天微微亮时,在县上用于晒粮食的旷地上,济善两腿叉开,手肘搁置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双手交叉。
她将长发很利落地梳成了一个髻,垂着眼睛出神,面前是那些一夜未睡,都在旷地上等着消息的富商大户们。
小兵跟水和县的百姓都跟着她熬了一宿,得到消息之后,她睁开眼睛,眼里是毫不迷蒙的清光。
“没搜到什么?”
“是。”副将说:“山上的确...只找到了那一个藏起来的人。”
“问问他。”
“问了呀!那小子一口咬死,他就是同人吃酒赌钱,把人给打了,后来为了躲报仇,才逃到山上去。”
济善不说话,副将对她的来历是有所耳闻,因而也就在此刻放低了态度,不敢轻易吭声。
“再问。”济善摇头道:“他打了什么人,要逃到山上去?我不相信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连一点传言都没有?”
“还有,山上的人也不要撤下来。我看了县周围的地势,水和三面挨着其他县,唯独一侧挨山。他们不从山上走,难道要飞?”
她不满:“山上也没有留痕迹?一帮人上去,光顾着搜人了么。”
副将陪着笑了笑,随后道:“济善姑娘。”
他说了一个余韵十足的语调,让济善抬起头来看他,以为要指正自己思路上的错误。她是不认为自己想错了的,在这方面,她有这野兽般的直觉。
副将给她赔笑,表情里充满了尽在不言中的意味,道:“兄弟们忙活了一晚上,都累了。”
“等抓到人再休息。”
“嗐,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下官是说啊,您看,咱们的兄弟呢,平日里都是靠打仗吃粮的,剿匪么,虽说是个利民的好事,可对咱们来说,的确是有些狗拿耗子。”
“若不是死了兄弟,这是可不该是咱们来做。这如今既然来了嘛,匪呢,不仅要剿,还要剿得痛快,让上头的人痛快,底下的兄弟们也痛快!”
济善睁着一双清清明明的眼睛看着他,表情没有变化,对他所言,也没什么反应。
他咳了一声:“这下官就同您实话实说了吧!匪呢,也要看是谁养的,若是那匪靠着劫掠百姓过活,咱们给剿了,是功德一件。可若那匪是...剿了,是给咱们自己人找不痛快。”
济善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乱匪是自己人养的。”
副将低声:“倒也不是说个绝对。可您想,这水和素来平安无事的,突然之间有了匪,抢了这么一遭又消声觅迹了......”
“就是在针对我?”济善接口。
他笑笑。
“真抓着了,才麻烦呢。”
济善倒是有想过,李哲在王府那么久,有点自己的势力倒也正常。只是没想到他动手的这么直接。
她眨了眨眼,副将预备着她发怒或者难堪,然而她忽然笑起来,抬手一拍副将的肩膀。
济善是软白的手,却如同藤柳,拍下去有力道,把副将拍的一曲腿,差点没受住。
男女授受不亲啊!要是让公子知道了,他还不得吃瓜落?!
“多谢你。”济善真心实意道。
衙门办案,讲究人赃俱获,可对付李哲,人或脏,选一个。
副将看她态度好,胆子也大起来,又给她支招:“既然姑娘明白了下官的意思,那依下官所言呢,咱们就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尽快了事交差了!”
济善问:“什么老办法?”
“嗨,不就那么回事儿么!”副将道:“只要您一句话,今儿啊,咱就能把匪徒给您都抓上!包您立功一件!”
“以往没我的时候,你们都用老办法?”
“是啊!这是大伙心照不宣的规矩了,老规矩多着呢,您不知道!”
又是这样。
不与他们一同行事,绝不能知道这些行道,绝无可能知晓什么老规矩。
人世间这么多规矩,大规矩套着小规矩,几个人聚在一块儿是一个规矩,换几个人聚,又是另一个规矩。
济善忍不住想,假若自己不曾有陈相青在背后,她还会不会知道这样的规矩?
而下头的人并不敢在陈相青眼前耍滑,也没人会对他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规矩,可对了她就这般的暗示,讨好,套近乎,这又说明了什么?
济善垂下眼睛,从下面的人对自己,与对陈相青的不同反应里,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这说明,陈相青手底下的那些人,假公济私,打着他的名号在外搜刮油水,已经很久了。
不但久,而且猖獗。
下头的人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他们默认为从陈相青手下放过来的人,就要要捧着哄着,就是要给好处将其喂饱的。
陈相青又知不知道这一点?
她想了想,决定先看看那个所谓的老办法。她有太多的门道不懂,只能十分好学,先看,再作为,就点点头:“去吧。”
副将霎时雀跃起来,出去吆喝了几句,那些站了一夜的小兵们猛然躁动,嘀嘀咕咕半死不活的抱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兴奋。
很快,随着副将的一声令下,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列队鱼贯而出,很有种营里放了饭的气势汹汹。
济善把身子向后仰,将手肘转而搁置在两侧的扶手上。
普通人这样坐一晚上,屁股受得了腿都受不了,而济善毫无知觉,坐着行,躺着行,站一晚上都行。只是有人给她搬了把凳子坐,她就坐一个晚上。
而副将看她悠然的态度,心里的打着的小鼓就停了,心说那消息果然不假,这是个要钱的主儿啊!只要有好处给,有好话说,比寻常那些大人好应付!
济善闭上眼睛假寐,片刻之后,她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叫和哀嚎声。
叫声来自不同的人,有耀武扬威的士兵,也有惊诧恐惧的百姓。咣咣咣,是士兵在呼喊着用刀柄砸门,开了门,那喊叫声就此起彼伏了。
士兵喊着搜查剿匪,冲进县里的每家每户去,连砸带抢,踢房门,掀被褥子。摸着铜钱银子,拿!翠环首饰,拿!翻箱倒柜,料子好些的皮袄子,丝袍子,妇人精致的小袄,拿!至于人,全都把手臂一钳,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主老爷富家小姐,什么大着肚子的妇人被窝里的娃娃,一概抓起来!
他们将敢上来阻拦的人推搡倒地,冲起了一片老百姓的鬼哭狼嚎。
济善睁开眼睛,猛然直起身子望向副将:“这就是老办法?”
副将老神在在地笑:“水和县众人勾结乱匪,谋害官员。至于剩下的罪名么,咱们之后再看着定吧。想要什么,就定什么。”
“喔,”他补口道:“还有一条,包庇私藏匪徒。”
他把济善想说的话给堵回去了,她原想问:“人赃俱获,匪呢?证据呢?你忙了一个晚上,除了那个养伤的人,什么都没抓着,就结束?”
然而即便她如此问了,副将也只会抬起手来,指向面前那些东倒西歪的人们:“怎么没有?这不就是吗?”
“再者,既然这里的刁民都包庇窝藏匪徒,公然与咱们作对了么,只是搜查,很好啦。”副将朝她使眼色。
“所得赃物,自然少不了给姑娘掌掌眼,分辨一二。兄弟们就跟着您喝点儿汤,也不算是白忙活这一晚上!”
济善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老办法。
副将从一开始就不是抱着真要抓人的心思来的。他只管抓,至于抓到了谁,是另一说。
原来这就是水和县压根不相信,也不大愿意让王府的军队开进县里来的原因。
自古兵匪不分家,一队大兵冲进来,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个个手里有刀,当兵还是做匪,还不就是一念之间?
那些老百姓,有的人还在被窝里,光着膀子被扯出来的,哭声骂声,乞求声。
站了一夜大户,有人朝她跪下了:“官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啊!饶了我们吧!大伙儿真的不知道啊!都是过日子的百姓,怎么经得起几次三番的糟蹋哟!”
副将几步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屁话!咱们是剿匪!谁糟蹋老百姓了?谁叫你们包庇窝藏匪徒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熟练的很。
济善脑内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们这样做很久了。

打仗发财,油水一层层地刮。刮得都是老百姓。
攻城毁池,一座一座的毁,死的逃的也是老百姓。
副将絮絮地说着话:打仗苦啊,累啊,拼命啊,没油水,没奖赏,下头的小兵拼杀前线怎么能有劲头?
公子治军甚严,还从未放过抢呢,啧啧,那放抢一回,才是真祸害老百姓,也才是真发财呢!
原来都是这么回事。
济善蹲下来,与那跪在地上的大户对视,这大户年纪不小了,白须在下巴上颤抖,满眼是泪。
她终于看见了他们的恐惧。
济善抬手摸他的眼泪,手指擦过他皱纹遍布的脸。水和的百姓被赶出家门,排成串儿地站在路上,面目仓皇。
济善站起来,对副将说:“再问一遍他们。问不出来,全部带走。”
副将是不大赞同她的,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何必?
他也没拂了济善的面子,又派小兵去站在那成排的老百姓面前又吆喝了一遍。喊了几遍,小兵从队伍里头揪出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说:“黎州有个‘厝火帮’,常在东南酿格几个县活动的,不算匪,头上有官老爷护着,常做劫富济贫等事,在江湖上很有名头。”
“草民以性命担保这附近确无乱匪作祟,若是要找,大可去找他们!”
“为什么早不说?”
年轻人目光闪躲,济善捕捉他的目光,让他避无可避,只好低下头。
终于问出来了。
济善扭头问副将:“知不知道?”
副将变了脸色,道:“胡言乱语!黎州地界怎可能出这样的帮派?”
济善在他胸口的软甲拍了拍,手指很软,笑了:“你往后退。”
副将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在济善的目光中,一推再推,而周围的士兵也随之后撤,与济善和那个年轻人空出一大截。
她捏住那年轻人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轻声问:“县里多少人入了厝火帮?”
他不吭声,绷着发狠。
济善扬声:“他的家人在哪儿?”
副将做了个手势,那队伍里便推出来好几个人,身穿布衣,有老有少,六旬老人和几岁的稚童,都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不说,他们就死。”
年轻人猛然抬起眼对她怒目而视:“你这女人这样歹毒!”
“我给过你们机会,好几次。”济善说:“本来不会到这一步。你们不怕我,不听话,我就只好让你们怕。”
“民心民意,不是靠逼来的!”
“我不要你们的民心民意,”济善回答:“我又不做皇帝,我要这个干什么?再说,平南王,有多少民心民意?现在的皇帝,又有多少民心,多少民意?谁都不服谁,他们不是照样做皇帝,当王爷?”
她歪着头笑了笑,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狡黠:“而且,你不就是被我逼出来的吗?”
“你!”
年轻人怒道:“便是因为他们失了民心,才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灾旱连年!民心所向,大道可成,民心之变,可倾覆王朝也!”
此话是十分纯粹的大逆不道,抓进牢里被打死都是轻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跳出来怒骂一顿,倒很有点儿想跟着九族一块儿归天的豪气。
年轻人心里自然也很清楚这点,几句话,他说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济善平静的眼眸中忽然生出一丝涟漪:“所以才有了厝火帮?”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济善:“你说说,什么人才能得民心所向?”
年轻人冷哼:“自然是明君!爱民如子,厚德高行,能够率兵一统天下之人!”
济善:“是这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他能守得住自己的兵和权?”她想了想:“我没有见过盛世。”
对方冷笑道:“乱了多少年,你又才多大年纪?又做了权势走狗,迫害百姓,有你们这样的人,盛世难求!”
“我每次醒来,看见的都不是盛世。”
济善对着那被推搡出来的老人勾勾手指,将他喊了过来,问:“你有没有见过盛世?”
对方惊恐地望她,年轻人道:“用不着我阿爷来说!我告诉你什么是盛世,在盛世,没有饿死的人,没有因为遭了灾年就要背井离乡的人。在盛世,更没有你们这样打着剿匪的幌子来做真劫匪的混账!皇帝励精图治,任用贤能,臣子忠心耿耿,为君效命。朝野一心,万民一心,人不吃人!死了一个,得有交代,有说法!人命不是草芥,这就是盛世!”
济善蹲着望他:“你见过?”
“往昔繁盛,皆在书中。”
“他们故意写来骗你呢?”济善问:“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盛世就没有灾年?”
年轻人是真的笑了,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女人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史书笔笔皆真。岂容作假?盛世有灾年,也有朝廷赈灾,国库里是有底子的!赈得起!如今呢?赋税年年增加,老百姓的粮交上去了,钱交上去了,灾年来了,钱呢?粮呢?都哪儿去了?!”
“再者,即便是假的,也未偿不能让它变成真的!”
济善沉默了片刻,她似乎是在想,在脑内搜刮自己的记忆,然而无所收获。盛世是什么样子?没见过,她真想象不出来。人命不是草芥?
岁月如长河倾泻,滚滚洪流之下,什么不是草芥?
她没想出来,不想了,点点头,站起来:“你果然是厝火帮内人。”
年轻人侃侃而谈的嘴猛然一顿,如同被戏弄了一般大怒起来:“你!”
“你叫什么名字?”
他冷笑了:“许则远!”
“书生,秀才?”
“没有庸名在身!”
“没考上啊?”
许则远脸都气红了:“如今科举早已成了京中各家的戏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看文采,只认权财。姑娘,莫要装你一无所知了!”
“原来如此,你没有钱。”
“是!我许家三代贫农,对县老爷上供不起!”
济善背着手,在熹微的晨光中,歪着头看他:“你恨县中有权有势力的人?你恨县令?”
许则远生了张颇为清秀的脸,内敛的单眼皮,很有点丹凤眼的意思,怒视他人之时,目光显得很有分量:“乱这世道的人,我都恨!”
“所以你带厝火帮的人进水和,杀了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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