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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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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他不停地呼唤仙人想要延续自己的性命,许诺了能够许诺了一切,他献出过自己财富,权势,或者妻儿,只是仙人没有响应他。
这个时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是守在先帝身边的。
先祖曾告诉过赵芥,皇帝身上有一处隐秘的刀伤,是被先帝所刺,以此来安慰他即便是父子关系并不十分和睦,也没有关系,不会影响他登上太子之位。
但赵芥都能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父亲在死亡到来的前一刻忽然恐惧后悔了,为了活下去要亲手杀掉儿子献给仙人。
最终先帝没有杀掉儿子,也没有延续性命,却让皇帝因此而将仙人与父亲视作了可怖可憎之物。
赵芥又慢慢地微笑起来,对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吃吃笑个不停。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特征,那就是活不长,先帝三十五岁驾崩,已经不算短命。那些献祭仙人而又活着的人,寿命短则十岁出头,四十五岁已经算是长寿。
而当他们大多在二十岁左右,就会开始忽然衰弱,失控,嗜杀和癫狂,要不停用新的献祭来稳住这一切。
他真的很想看看,前途无量的陈二公子,在与仙人的纠缠中,还能这样意气风发几年。

第47章 妖鬼玉佩
太子站在一边目睹了全程。赵芥被陈相青几下收拾得颜面无存,但他并不感觉出气也不快活,只是沉默着,心里死一般的平静。
赵芥在陈相青面前显得暴躁无能,然而前一刻他还在把自己追得好似一只逃命的兔子。赵芥没脸,他更没脸,没脸在这个时候笑,没脸在这个时候畅快。
陈相青带着自己的黑马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忽而回头看他,太子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愣了片刻,抬脚一瘸一拐地朝陈相青走去。
一人一马放缓了步调,果然是在等他,太子跟上陈相青,轻声道:“多谢。”
陈相青说:“一国太子,出来打猎身边只跟着区区两个人,比人家府里管家的派头都不如。”
太子静了片刻:“是我不想看见他们,没有让人跟着。”
陈相青侧头瞧了他一眼,太子把嘲讽的话自己说了出来:“给赵芥欺辱我的机会,我知道.......”
太子另起话头:“你竟能将阎罗驹带进京来,老师他们在朝堂上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要将这种凶物赶尽杀绝。”
“凶物?”陈相青嗤之以鼻:“只不过是因不在他们手中罢了。若是驯养之法被那些人掌握,不知要将它这种马吹嘘成什么样子。”
太子道:“你倒是养的很好。”陈相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攥着缰绳的一端甩着玩儿:“都是生灵。人与兽到底区别也不大。”
太子想反驳,又忍住了:“可平南王不是同意了老师他们的要求,要将这种马处理掉么?兵部刘大人爱马,倒是想留种,却也被驳回了。”
陈相青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太子压低了声音道:“你私训阎罗驹,还将它带进京城来——!”
陈相青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少来,它要被处死了,我便带它四处跑跑看看,也叫它不枉此生。怎么,不行?太子几句话,我们父子背旨逆行,私圈战马的罪名又要扣上了。”
太子睁大眼睛:“我绝无此意——!只是这马落在任何一个将领手中,都如虎添翼,但凡行兵之人都不会舍得处理,你们父子的行事也...算了,我说不得话,你来找我何事?”
黑马边走,边把偌大的头颅往陈相青的手里塞,陈相青低头抚摸它的头颅,道:“白山躁动,他们往庙里灌水银来封印神像。”
太子吃了一惊:“水银?!可是白山上只有......仙人怎么了?”
陈相青皱起眉:“所以我来问你。”
白山上仙人躁动,已有一年之久,山顶被血色笼罩,不知何故。
陈相青只知道他们将不停地往庙里灌进水银去压制,但却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父亲的人将整座山都封起来了,他想上也上不去,只好转而来宫里打探点消息。
按理说仙人的存在除去赵氏皇族,就只有几个大臣亲王知晓,其他人都以为不过传说,若是有什么异动,这些人也该有所反应,但陈相青打点几轮之后,却发现除去自己父亲外,知情人都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这让陈相青很烦躁,对他而言白山的庙里封着小灰,尽管这些年来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但是他时常能感受到那种目光。
在他孤注一掷在战场上搏命的时候,当初在宫里孤立无援的时候,在小屋内饥寒交迫的时候,那目光沉默而安静地注视着他,直到他奇迹般地错开敌人的刀锋,将自己的长剑刺入对方胸口,这种目光才会消失。
他总觉得这种注视,和传说中平南王血脉百战百胜有联系,却总是无从查证。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许多行至绝境的路上,陈相青是凭借着那无形的目光和诡谲指引,与死亡擦肩而过。
它依然在保护着他。
陈相青很想再见见小灰,这一次他可以实现年幼的诺言,给它在桃红柳绿的南地建一座宅子,让它整日疯跑着玩儿,不必躲着人走墙角,也不必在夜晚悄悄潜行。
他想知道灌水银是怎么一回事,那些黑袍人不止用水银,也用丹砂,火药,一切剧毒和有伤害的东西。
他们要杀了小灰么?
它怎么了?
太子低头想了片刻。自从皇后出事后,他也花过一番功夫研究所谓的仙人,求过好几年,也拜过好几年,甚至布衣走访各名庙古观,拼凑仙人的传说,直到皇后彻底去世下葬,他才放弃。
“这个......”太子沉吟着道:“要你进庙中看一看情况,我才能判断是怎么回事。”
陈相青瞪了他一眼,他方才收拾赵芥的时候把架子端的很高,成熟得很,此刻显露出少年人该有的模样来,说起话来言辞里都是脾气:“我当然知道得进去看一看,可我要是进得去,还来找你么?!”
“我的人之前与你的人通信,不是说你很了解仙人?否则我就不会帮你打通关系去找什么莲夫人!”
太子愣了一下,也提高了嗓门:“仙人的事是你一看就看得懂的?我花了那么多功夫才了解了一些,你这么着急不如去问赵芥啊!他将宫内的‘仙者抄’这种古籍都把持住了,我想也拿不到!”
陈相青和太子吵完都沉默了。陈相青绝不可能去与赵芥合作,赵芥品行低劣,不戏耍他也会藏着掖着,没得去讨这个不痛快。
太子说完也觉得没劲,他就是这样的性格,送上门来的盟友也会推开,分明此刻是与陈相青交好的时机。
赵芥身后有他的母族,太子如果得到平南王的支持,在朝堂中也能抗衡一二了。
太子想说些什么软话,却说不出来,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支玉佩递给陈相青。
陈相青接过来端详,玉上面刻着美人面的白骨骷髅,坐在满地枯骨之上,阴冷可怖,他手指抚摸过下方的“济善”二字,问:“这是什么?”
“一个老道给我的。”太子轻声说:“他认出了我的身份,喊着什么窃国者赵氏将亡矣,疯疯癫癫的。他给了我这枚玉佩,说将来用这枚玉佩引来了妖鬼,就要一刀把她斩死,不要犹豫,才算是赎了我赵氏先祖的罪。”
“他口中的妖鬼就是仙人,你有没有听说过映人泉?一个人去泉里取水,一会倒映出来的影子是鬼,一会儿倒映出来的是仙,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是说法不同。你带着这枚玉佩去找那个道人,把他带去白山看看,说不定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陈相青把玉佩举起来对着日头,竟然透不过一丝的光,只在玉里隐隐地浸出了血色。
“假若我不拿玉呢?”
“那他就不会对你说实话。”
“你信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
太子凝视着陈相青:“你知道那老道为什么出家么?因为他原来也姓赵,他的父母将他献祭给了仙人,仙人已经完成了他父母的请愿,可他却反抗着活了下来,逃到观中出家,逃离了仙人的眼睛。”
“他说仙人现在还只是一个仙胎,所以只能听人们的愿望,来响应或者拒绝,等它孵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
太子说:“或许仙人是在孵化了吧?等它孵出来就会来找这枚玉佩,这上面刻着它的名字。”
陈相青想起小灰没有脸,也没有嘴的模样,忽然觉得它的确很像一个没有长成的胎儿。
他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放缓了声音道:“这样的好东西,你愿意给我?”
“莲夫人和她的家眷。”太子简略道。
陈相青意外地看着他:“你到了这个时候,不与我交换南地的支持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反而要莲夫人?”
“她是我母妃的妹妹,据说和我母妃长得很像......”太子低低地说,好像觉得很难为情:“莲夫人传信跟我说她生了一个女儿,叫丫头。她本来应该有自己的闺名,请人来给她写长命诗,京中的闺秀都有长命诗,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就叫丫头。因为贱名好养活,她怕自己的女儿在那种地方活不下去。”
“她们是我母妃最后的亲人了,如果她们也死了,世上除我之外,就再也没有与我母妃有联系的人了。”
“随便你怎么笑。”太子最后说,把脸埋了下去:“懦弱也好,优柔寡断也罢,随便你,如果她们能活着,太子之位,不要也罢。”
陈相青静静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刚入宫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很懦弱,后来才明白这只是他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
“两月之内,记得提前安排好宅子迎接她们。”
陈相青握住了玉佩,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身后的黑马颠颠地小跑起来,想要和主人再奔驰一番。
太子在他身后道:“还有!”
陈相青扭过身来看他。
“我去探访那些庙观时用的都是假名,对那个老道也是,虽然他认出了我是谁,但你也要讲得出我的假名,观里才会放你进去见他。”
陈相青啧了一声:“规矩真多。”
太子说:“我叫谭延舟。”
二十日后,谭延舟在宫中的夜晚醒来,忽然打开窗户朝外看去,看见南方一丛灰烟升起,直冲云端。
过了几个月后,谭延舟才得知陈相青重伤的消息,这次他伤得比以往都重,卧床近乎半年,所有知情人都在说他醒不过来了。便如同当年的皇后。
谭延舟去了一趟那个疯癫道士的古观,发现古观内早已经空空如也,唯一留下来的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小道士,扎着髻扫地。
小道士告诉谭延舟,师父死了,道观里的人唯恐被迁怒,全部迁走了。他还没走,是因为他相信师父还没死,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疯道士怎么死的,道观里的人怕被什么迁怒,小道士都没说,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不可说。
第二日再去,小道士也死了。他死在自己的床榻上,保持着一个打坐而被惊动的姿态。仿佛那天夜里他正在打坐,有人忽然推开门走进来,他抬起头吃惊地看向来客,也在那一刻被来者镊取了性命。
巨大的惊恐抓住了谭延舟,他没敢再靠近小道士,转身逃似的离开了古观。
就在平南王府都已经开始准备棺椁的时候,陈相青终于在一个深夜醒了过来。
有下人说,那天夜晚看见一个巨大的灰色人影,山一样出现在二公子的房后,它是如此庞大,阴影遮蔽了整座院子。
它又是如此宁静,无声地从房顶上弯下腰来,用形状模糊的手指拨开窗户,朝陈相青的房内静静地看了许久。
下人听见它发出了孩子般的笑声,动作好似顽皮的孩子从扒着窗户,去呼唤屋内的玩伴出来玩。
就在它把手伸进去抓取的时候,整座王府响起了吟唱的古语,黑袍人带着漆黑的面具,在王府内提着远古巨兽头骨制作的灯,一边敲打一边高声吟诵。
平南王也佩戴者漆黑的面具,他的吟唱声低沉嘶哑,伴随着喉咙间低低地咆哮,如搏命的狮子。
剧烈的吟唱声便如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王府的半空。
那个巨大的灰色人影拔出伸进窗子里的手,抬起头,转向过去,朝平南王所在的院内看了他一眼,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它再度向平南王俯身时,就如同被风吹拂的雾,转瞬之间消失了。
下人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上,抬头看见卧床半年的二公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窗边,随着灰色人影的消失,他抬在半空的手颓然垂落,神情恍惚了一下,像是从梦中醒来,才摔倒在地。
然后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小灰与白山上的仙人,仿佛是忽然对白山仙人失去了所有兴趣。
又好像是忘了。

平南王府。
陈相青派出去追捕济善的水鬼尽数覆灭,这消息传回青州时,陈相青正被下人服侍着换待客的大袖。
他延展两臂,任侍女在腰间仔仔细细地整理衣褶,挂上玉佩,最后挂上南地特有的三绽花花囊。
花囊上的金银丝线流光溢彩,在阳光的照射下轻轻转动,于陈相青衣袍的袖末与下摆映出三绽花的花瓣模样。
随着人走动时衣袍的摆动,那映在大袖和下摆上的花纹便也会缓缓旋转,如同花开。
李哲报完消息,紧接着垂头道:“济善姑娘在巴州并无旧识,大抵只是为了逃避公子的追捕,将巴州选作了周转的落脚地点。”
“而从巴州往青州去,最快的两条路都已经被属下派人去守住了,从后方追济善姑娘的人属下也另派了一队去,都是缉拿的好手。这次必抢在济善姑娘入青州前将她拿下!”
一片寂静。
正在拨弄花囊的侍女忽然跪了下来,低头一言不发,李哲意外抬头,见陈相青垂着眼睛,仿佛正在欣赏袖上缓缓流转的花纹。
三绽花本就是黄白两色,花瓣颜色极其艳丽,花开之时如满地金银,如今花纹与颜色被银丝金线绣映到了锦缎上,更是贵不可言。
李哲愣了一下,以为是侍女做的不当惹怒了他。虽说戴花囊也需要一些手艺,只有会的下人才能挂出花纹流转时,最像花开的模样,但这个侍女向来侍奉的都很好,陈相青也没有因为这种小事而发过怒。
他弓了弓身子,立刻反应过来,低声道:“可是属下错了......”
陈相青抬手,侍女立刻退了出去,他问:“船过河么?渡岸,还是顺流而下?”
李哲想了想:“是渡岸的。”
“来不及了...大抵...”
陈相青攥住了那枚流转的花囊,声音像是低叹:“来不及了。”
“就算是沿边取道,济善姑娘出巴州还要五日......”
陈相青抬头,一掌甩在了李哲脸上:“她不是借道巴州,她就是冲着巴州去的!蠢材!”
李哲跪了下去,心里飞速转着自己所言所为,没找出自己的错处来。
他的确不算极聪慧,但胜在心思缜密,行事难有错漏。
在派出水鬼的同时,他便已经同时命人探得了两条济善最有可能走的道路,派出三路人围追堵截,一队封退路,两队守株待兔。
济善虽然来历不明,但厝火帮在巴州势力薄弱,几乎不成组织,白山军也无法前往巴州接应,她还在逃亡路上的时候,的确是最为薄弱的时期。
她虽然武力强悍,但之前喏连便能砍下她的头颅,这次派出的人多有身手在喏连之上,想来也不会捉不回来人。
她既无依靠,也无援军,去巴州不是借道,还能做什么?巴州与黎州相连,名义上归州府管,但实际上也早已被化险当初
除非...除非......!
仿佛凭空被电打了一般,李哲愕然地望向主子,而陈相青冷笑连连:“我原先竟不知你蠢到了这个地步!”
“可,可——!”李哲大声说:“可济善姑娘只有一个人,即便她带上犯人,也不过二人。又能如何?再者,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他说不下去,陈相青的冷笑仿若星火,将他脑内一切思绪点得如同烟火一般乱炸。
不是他蠢,李哲并非没有想过那个可能,但那个可能真的太小,太小了,谁知道能够这样做?谁会这样做?谁敢在劫狱之后,带着犯人这样做?
她做得到么?!
“还愣着做什么!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久了,蠢钝如猪!”陈相青上前将他踢翻,三绽花瓣于袖袍上大开大合:“备马!”
李哲爬起来:“府内的客人还等着公子——”
“让他自己招待去!”
旭日东升,在江面铺开一片艳丽的红。济善趴在船沿上,把手放在水面上,看着自己的手划破艳红的水面。
谭延舟从船舱内走出来,看着日出,轻声赞叹:“许久没有见过的景色了。”
“感谢我。”济善说。
谭延舟笑笑:“多谢你为我劫狱。陈相青此刻大抵已经暴跳如雷了。”
“以后还会更生气。”济善道:“到了青州,我们还有仗要打。”
谭延舟愣了:“打仗,和他?”
“他认为朗氏完了,青州必然归他。”济善说,伸出一根手指扒拉了一下眼睑,谭延舟又一怔,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一个鬼脸。
“但青州是我的,朗氏也是我的。”
巴州古楼百年,围墙黄泥剥落,但在夜幕中仍然伫立,如同趴伏的巨人。
围墙上士兵手持火把沿着墙行走,脚步轻盈。巴州不算什么富庶地方,这些年收成不好,缺粮,更缺油,士兵小心翼翼把菜油倒进钉在墙头的灯盏里,满心肉痛。
“今年收成差成这样!这可是好菜油啊,老子小时候年节才能吃上的,也拿来烧了,”士兵骂骂咧咧,把手在罐子口抹了一圈塞进嘴里:“香!”
“克扣你那口了么?”持着火把的士兵踢了他一脚:“这是从下头农户那里征来的,没少你一顿饭,还馋这一口?耗子!”
舔油的道:“烧也是烧了么,这灯也不差我这一口!”
灯油已经都续完了,他习惯地把火挑亮些,一手抬着罐子,哼着小曲朝城楼下走去。沿途上的兄弟都昏昏欲睡地靠在墙上。
他们不算是州府内的兵,平日里的饷银另领,吃穿用度也是单独开账,因而他们吃的用的要比城里一般的兵都好些。
这份好也养出了他们一身懒怠的肉,毕竟谁每日好吃好喝了,不会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巴州不算兵家必争之地,虽在州府管辖之内,但实际上州内许多田土房宅早已成了黎州平南王的私产,父母官在朝廷里也都是平南王一派。
除去连年天灾导致的收成不好之外,巴州因紧靠黎州,有平南王兵马震慑,无过多匪乱,又山谷众多,地势崎岖,反而在乱世中显得安稳。
前些日子听说黎州与青州有乱,身在巴州的士兵在一块儿吃酒的时候还侃了一番,讲难免要乱到巴州来。
可说是这么说,大伙心里还是懒洋洋的,古楼前是城墙,有守城的州府兵,后为峡谷口,两座大山相夹。
只要古楼上把灯一亮,遥遥瞧着前方屹立的城墙,后头庞然的大山,就觉得心里踏实。
前后皆有屏障,谁也警觉不起来。
举着油罐的人一层一层迈下古楼漫长的木梯,对着黑暗处吹了声唿哨,从怀里掏出一块馒头来。
馒头黄黑干裂,他自己咬了一口,才把馒头在油罐子周围用力擦了一圈,将罐子边缘擦干净。
黑暗里悉悉索索地,响起了铁链的声音,随后亮起两盏灯似的眼瞳,朝士兵飘了过来。
“来!”士兵喊一声,将手中沾了油的馒头扔出去,黑暗中扑出来一只大狗,一口叼住馒头吞下去。
大狗呜呜讨好地叫,坐在地上冲他摇尾巴。士兵笑了笑,摸了把那个狗头,准备过去将楼下的灯油点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黑暗中,浮出了第二双莹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蹲在黑夜里,如同潜伏的野兽。
士兵愣了一下,看看脚边的大狗,又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眸子。
人在嗅觉与耳力部分远不如犬,因而当看着大狗不仅没有异动,反而还在乖觉地摇尾巴时,士兵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大狗是训练过,正儿八经的军犬,凶悍起来能捕杀落单的野狼,一旦生人靠近,咆哮起来铁链子简直要拴不住。
可它如今悠闲地摇着尾巴,士兵便也没觉得是威胁,心想那里头是个东西,野狗么?还是别的什么野兽?这崽子还自己玩儿上了?
可是看着看着,士兵的寒毛竖了起来,因为黑暗中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分明不属于任何一种野兽。
那是一双人的眼睛!
士兵大叫一声,他反应非常快,在向黑暗中抛去油罐的同时,朝着身后火把跑去,一手拽下了火把后,才大喝:“什么东西!”
他没听见预料中油罐破裂的声音,油罐好像在被投入黑暗的那一刻,被黑吞没了,黑暗里依旧是静静地浮着一双莹亮的眸子,不动。
士兵浑身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当兵的人胆子比旁人大,不怕匪,也不怕狼,他有刀有火,上头都是兄弟,匪也好狼也罢,都不算什么。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说不出的诡异,大狗也吠叫,坐在地上缓缓地摇着尾巴,也看着他,露出人一般的眼神。
士兵此刻才发现它脖子上的铁链已经断了,看上去仿佛是被扯断的。
可是足有手指粗的生铁,扯断?
这情况不对!
“乌头!”他顾不得许多了,大喊起来:“乌头!这儿有个人!带着兄弟下来!”
乌头在楼廊上喊着往下走,跨着刀,走时刀鞘在软甲上拍得作响,很不耐烦:“什么人?!你喂个狗胡叫些什么?是谁在那儿小解吧!”
“不,不对!不对!”
黑暗中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好似冰冷的鬼魂忽然穿过他的身体,带来彻骨的寒意。他大叫起来,猛地投掷出火把,然而火把投掷到半路的剎那,照亮了黑暗中藏匿的人影。
藏在黑暗中的是个姑娘,还是个极其漂亮的姑娘,眉眼好似一笔一划描出来的,令人望之一颤。
这一颤如同春日柳叶落水时,水面的颤动,可士兵心里只一动,在剎那间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抛出火把的时候,对方还躲在黑暗中,火把还在半空中,却已经照亮了对方的身影,与那个漂亮而轻盈的姑娘擦肩而过。
这说明对方移动速度极快!已经快得——
士兵心念电转,收回投火把的手就想要拔刀,但另一把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睁大眼睛,那个姑娘平静地与他对视,歪了歪头。
士兵在心中大喊着。
这是鬼!艳鬼!传说中半夜出现吃人的艳鬼!
姑娘没有拔刀,而是弯腰将他放在地上,动作轻缓,随后她又缩回黑暗中,动作轻敏地像一只猫。
而到她彻底进入黑暗,乌头在踢踢踏踏地走下古楼,大喊着士兵的名字走过来。
大狗忽然吠叫起来,乌头朝士兵奔过来:“老河!”
老河胸口插着一把刀,这刀好似插进了他的肺里,他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发出赫赫的气声。
大股大股的血顺着他嘴角流出,也逐渐浸透了他胸膛的软甲。他用力喘息,却无能为力,说不出提醒乌头的话,只好朝着那个艳鬼退去的方向大力瞪着眼睛。
乌头立即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刀,警觉地看向那里,可地上的火把还亮着,已经照亮了原本艳鬼藏匿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本来是大狗团起来睡觉休息的地方,乌头看了又看,还是只有一地脏兮兮的稻草。
乌头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将不值班的兄弟们都喊了起来,在此处四处搜查起来。同时命人将老河抬去屋内医治。
大夫被叫起来,只看了老河一眼,就忍不住要摇头。
没救了,刀刺透了他胸膛里的心肺,拔出来立即就死,可是不拔,也只不过茍延残喘。
大夫的眼神老河看懂了,之前强撑着的一口气立马就泄了,他大口大口地呕起血来,心中嘶喊着大夫救救我,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还不想死啊!我还有爹娘!我还有——
他意识逐渐混沌模糊,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越来越冷,就在这片绝望的冰冷中,有一双温暖的手,缓缓攥住了他的手。
他拼命挣扎,想要抓住这份温暖,好像抓住了就能活下去。
在眼前混沌的灰黑中,逐渐浮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也好似是温暖的,让老河想起方才的火把,烤得人懒洋洋发困。
“你要许愿么?”
“许愿就能活下来。”
你是神么?老河好像深陷泥沼的人,在里面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想要抓住那双温暖的手。
你是来救我的么?对,你一定是来救我的神仙,艳鬼残害百姓,你便来拯救无辜,斩杀艳鬼,是么?!
“你有一个长姐,叫徐春,对么?”
老河想起来了,他自小父母双亡,是长姐把他拉扯大的。后来长姐嫁了人,再带着他就不方便了,丈夫家也要说闲话,于是他为了不让长姐为难,收拾包袱便去参了军。
军中的饷银他都分出一半来给乡中的姐姐,当年她为了抚养弟弟,耽误了自己的时候,嫁去的时候贫穷,又没有嫁妆,两手空空。
如今弟弟赚得了银了,就要把钱给她,让她在夫家有底气说话。
“你姐姐拜过白山。在长帖上写了你的名字。”
也分辨不出男女,只是觉得很朦胧,带着嗡嗡的回音,好像大山的回响。
又好像巨人发出的声音。
老河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姐姐的确是爱拜神祭仙的,尤其是在他当了兵后,时常给他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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