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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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东西,废物,自己保不住位被赐毒酒,不甘死亡逃出生天,却又不安心偷生,反而要在柳村兴风作浪!
勾得好端端一个济善同他走着举兵造反的道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假若没有谭延舟,没有他的白山军,济善不过是想吃点他的肉罢了!何至于到现在去劫狱抢马的地步!
陈相青知道济善脱离控制了,而这并不是因为他给予了她权力,放任她去做粮官,而是济善变了。
她不再是最初为了吃一口肉而不顾一切的模样了,她看见了这个世间,于是跃跃欲试地加入了进去。
从一开始为了吃肉而与陈相青合作,阴差阳错导致朗氏与陈氏交恶,到如今主动筹谋插手朗氏纷争,劫走白山军真正首领,抢夺马匹——她开始从头积攒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可怖的是,她要积攒起来了。
陈相青紧追而去,而谭延舟很快在身旁老河的提醒下发现了身后的追兵,与老河对视一眼。
“他身边只剩下二十余人,要动手么?我还有火药。”
老河面无表情,嘴唇开合:“要活捉,这马我驯服不了,得要他来。”
谭延舟想起来了:“他的确曾驯服过阎罗驹...也是疯子,背着朝廷与父兄,在此处划出一个山谷来养马,又设立重重屏障。若没有你的能力,所有人都恐怕要到战场上,正面对上他以阎罗驹组成的铁骑时,才能够反应过来。”
疯子一言非虚,要设铜楼,修水坝,圈养阎罗驹,背后所需要花费的金银是巨大的,上下打点,每一次行动如何杜撰名头遮掩,饷银的支出如何修饰,马匹的存在如何藏匿......
最难以想象的是,他最初究竟是如何积累下这样的财富,来支撑他私下养阎罗驹的。
一桩桩一件件,陈相青长期处于平南王的监管下,只要他但凡不注意一点,便会被父兄抓住把柄,前功尽弃。
可是他不仅掩盖至今,还成功地养出来了如此庞大的马群。
谭延舟几乎能够想象,当世人以为消失了十几年的阎罗驹突然出现在眼前时,众士兵该是多么的骇然无措,陈相青的铁骑又该是多么的所向披靡。
“而他仔细地藏了这么久,竟然也能够被你发现。”谭延舟叹息。
老河口中吐露的话语,满是济善的语气:“他用密语与铜楼和养马人通信,并且把这类来往伪装成了织锦生意往来。”
“可那段时日我问过阿黏,织锦实际上是不走巴州的,巴州产盐,不产织物。并且巴州的盐走的是水路,用陶罐封口运输,也并不用马驮。巴州山路崎岖,水路更为便利,但走水路会影响盐的质量,因而巴州的盐不好卖,量不大,完全达不到陈相青密信中的价值。”
济善:“我最初以为他在贩盐,后来才发现,里面事关马匹的开销更大。”
“你当时便能想到是阎罗驹?”
“没有。我只是想要一群马。我以为这里是马场,他要么用马场来掩盖其他的事情,要么便是驯养战马。你不觉得我们需要一群马么?白山军好像很缺战马。”
分明不是她的声音,又仿佛是她在耳边道:“可是后来我吃掉了老河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立刻就想到了开闸放水的办法。”
“对,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些马似乎很难掌控,如果不是在逃命,它们就把我甩下去了。”
谭延舟:“我还以为你能控制它们,就像...控制老河一样。”
“畜生没有那么多愿望。”
济善说:“虽然它们总是被献给我,但是我听不见它们死时发出的声音。”
她说的云淡风轻,谭延舟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立起,他又觉得畅快。
疯子,都是疯子,可疯了好啊,原本这世上便尽是人皮禽兽。何必再假惺惺地仁义道德呢?
成王败寇,谁拦在自己面前就将谁吃掉。
谭延舟时常觉得荒谬痛苦,他有时在白山军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大讲民生,民事,可自己曾经却是吃一碗粥都要七八个人伺候,随便就往人脸上抽鞭子的主儿。
他曾经的一碗粥里,不论其他珍肴,单是一把珍珠米,在市上便是一两米十两银子。谭延舟年幼时却还总是觉得涩口,难以下咽,用筷子挑起来去喂鸟。
如今他拉起了白山军的名号,做着所谓为民的事,却依然在争名夺利,夺地攻城。
他根本不是为了名声,他只是想要天下乱起来,要赵芥皇位坐得如坐针毡,要他终有一日倒台摔冠,被攻入京城的叛军刺死在龙椅之上。
他当初为了莲夫人舍弃了太子之位,又为了活命而逐渐舍弃了身边的人,在他终于能够活命的时刻,依然无法放弃争斗,不甘心就此退场。
济善说他很毒,说的不错,他有千百种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毒,可无论怎么叙说过去,他依然毒。
所以济善不在乎他的解释,他终于也明白不需要在乎。
“前方不远处有岔路。”这次是老河的语气与声音:“埋火药就在这里了。”
“济善,动手么?”
“......”
“济善?”
谭延舟忽然发了急:“济善!”
“不,”济善终于道:“你...直接,走吧,将陈相青,交给我。”
谭延舟骤然浮起被背叛的感觉:“你还要见他做什么?你抢了他阎罗驹,他方才便想要你的命!他那一箭...你如今怎么样?”
“......”
“济善?”
“那一箭......好痛......”
济善说,因为疼痛而声音放轻了:“为什么...痛......”
“......我好久没吃肉了,为什么痛。”
谭延舟心下一紧,恨不能抓住老河看进他眼睛里去,从他眼里映出济善的模样来。
可惜老河不是镜子,谭延舟除了空白的神色之外什么也没看见。
“你是摔下马了吗?济善?!”
“......嗯。”
她喘着气说:“它把我颠下来了。差点被踩烂。”
“我来找你!我们甩开陈相青他们再说——”
“不要,你与老河分开走,让老河带他来找我。”
“你想让他杀了你么?!”
济善不再说话,谭延舟朝后一望,陈相青已然追得很紧了。
“陈相青会杀了你!”他徒劳地喝,可济善不在乎。
谭延舟在岔路口迟疑了一瞬,他很想在次设伏,将陈相青再度拦截,然而时间来不及了,谭延舟也很清楚老河不会再配合自己。
老河如今就是济善的眼与口舌,济善不再说话了,可是她依然看着他。
如同神通过塑像来俯瞰人间。
老河弯腰快速浅浅埋下火药。
浅埋的粉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二人继续前行,老河向后甩出火折子将其引爆。
在飞扬的尘土中,谭延舟最后道:“不要再落到他手中,济善,我和白山军在外面等你。”便闪入偏僻小道。
老河向前跑去,身后是陈相青等人加速突破尘土的迷障,投出手中长剑,企图封住他们的脚步。
陈相青在岔路口停了一步,随即将身后人手分出一列,兵分两路追击而去。
他的想法与济善再次不谋而合,假若陈相青追来,济善要保谭延舟,便不会让他来见自己,反而自己会主动来见陈相青。
而陈相青也在这一瞬间放弃了亲自追击谭延舟,选择去见济善。
他很想看看她如今的模样。
陈相青一路追着老河进了密林之中,而济善也不曾深入,在马群开始登山的时候,她就因为胸口箭矢引发的疼痛,而被甩下了马背,躺在泥泞的纷纷落叶中。
她既来之则安之,被在哪儿甩下,就在哪儿将四肢一摊,舒舒服服躺着。
济善最初没把这种疼痛当一回事,随手把箭从胸口拔出,折断,与谭延舟讲起话来,可是说着说着血沫从她嘴角涌出。
她忽然觉得疼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抬起头来,看见自己胸口上的血洞大股大股地往外冒血。
济善诧地盯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看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谭延舟一声声地喊她,才让她勉强说了几句话。
陈相青瞧见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盯着自己往外涌血的伤口看,阳光从林间投下来,细碎地撒在落叶与她的眉眼发梢。
陈相青朝她走去,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打算在靠近她的一瞬就直接斩下她的脑袋!不老实!白眼狼!带回去好好收拾!
可是济善朝他扬起脸来,表情迷茫而难过地轻声说:“陈相青,好疼啊。”
他忽然就站住了,手在剑柄了紧了又紧,没有再迈进一步。
陈相青看着她起伏的胸口:“你没有痊愈。”
“是的。”济善迟钝地点点头:“我...没有痊愈。”
她静了一会儿,又说:“好疼啊。”
她受过很多伤,甚至是致命伤,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会如此疼痛,持续,不再自我痊愈。
济善从来没有经历过,她是第一次真正地受伤。
不会止血,不知道止血,也没有意识到,她需要止血。
济善难过而新奇地看着胸口的血洞,好像第一次受伤的人打量自己的伤口。
“好疼啊。”
那一箭分明是伤了济善,可是陈相青的胸膛忽然抽动着疼痛起来,他觉得这样的呢喃很熟悉,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翻涌起来,那一声呢喃与济善的声音重合,回响在他的耳边。
“饿。”
他一度以为那个东西在说“饿”,后来才明白其实是因为它不会说话,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通过不停发出单个词来与他交流。
济善如今也一样。
她疑惑的地方有很多,但是也只是:“好疼啊。”
“噌”一声,陈相青拔出了手中的剑,割下袍角后将其扯成长条,走上前去按住了济善的胸口:“别动。”
他手顿了顿,调整了一个蹲姿遮挡住身后人的视线,轻声道:“会疼。”随后扯开济善胸口的衣物,将布条一角揉成一个小团后直接塞进了伤口中。
济善白腻如同冰瓷,将其上的血色衬得无比刺眼,令陈相青的眼中一时只剩下了那个不断冒血的伤口。
常人这么流下去,只会失血而亡。
来不及寻草药了,贯穿伤又无法仅仅靠勒紧就能止血,只能先将小布团塞进伤口,将出血的地方堵住,在一层层包裹伤口。
仓促包扎好后,他拢起济善的领口。
济善老老实实地被他包扎,眼睛却咕噜噜地转。
第51章 发热
“别耍花招。”陈相青按住她的肩膀,发觉她的左臂也已经脱臼,方才没被马蹄子踏成四截也算是命好。
他又说:“放松。”捏住她的手臂,用力“咔”一声将其接上,济善没防备,“啊!”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弓身抬起另一只手,对准陈相青面门一拳。
陈相青“啪”地接住,瞧着她又露出惊讶的神色,试试探探地抬起左臂,又立马扫一眼自己胸口上的血洞,当下心头火起。
真真儿是养不熟,觉着自己手臂好了,第一反应不是受了他的治,而是自己自愈能力起了效。前脚给她包扎完,觉着疼了,上来就是一拳!
他要真想伤她,又何必给她包扎?
这么想着,陈相青狠捏她的拳头。
济善缩起肩膀想要挣脱,却被捏着挣不回来,立即抬起左手,竖起掌来朝陈相青心门拍去,被他再次捉住。挣扎时胸口的伤口溢出更多的血来,将衣料染的鲜红一片。
伤口忽然成为了她行动的桎梏,她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随着血而流汩汩流出,于是凶狠地呲牙。
陈相青冷笑:“你还要——”
一句话没说完,济善猛地仰头狠狠砸向他的额头,这回轮到陈相青没防备,脑袋“咚!好一声响。
紧接着她一口咬在陈相青嘴上,同时咬的非常凶狠,将他的嘴唇咬的鲜血淋漓,并且用力吮了一口。
陈相青原预备着动手,突然嘴唇濡湿,愣了一下,又是一痛,他脑内空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不得不松开她的手腕,反过来捏住了她的脸。
济善的眼就在他眼前,,彼此相对,呼吸相连,鼻尖都要对在一起。
记忆中他们似乎每次离得这么近,都是因为亲吻......不,不对,陈相青纠正自己内心的说法,是因为饮血。
济善的脸被他捏着,嘟起了红艳艳的嘴,显得稚气可爱。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相青的嘴唇,又下移,看他的脖颈和手臂,掂量哪一个部分容易得手。
她失血了便想办法给自己补血,现成的陈相青在这里,不吃白不吃,只不过比起手臂等位置,此时嘴唇更容易咬到罢了。
济善舔着嘴唇,想要歪头,却因为被陈相青捏住了脸而无法转动,于是她露出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声音非常甜美地问:“亲亲?”
光辉透过秋日的叶在她脸上流淌,她笑得那么甜蜜而美好,眼睫眨啊眨,漆黑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
陈相青心里骤然浮起非常荒唐的感觉,仿佛亲眼见到了那深夜会出现在书生窗前诱惑的妖魅。
尽管所有书生都知道她出现的原因,知晓她的危险与险恶,可当她出现的时候,对着自己露出那种笑容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猛地一动,咚咚地就跳起来。
可是走近她,只会被无尽的,黑色的欲望吞没。
“不。”
良久之后他压抑下内心的恼怒与心动,咬牙切齿地轻声说:“你是想让我像之前一样,将你的脑袋砍下来带回去,还是乖乖地同我走。”
济善模仿他的语调:“不。”
“驯马。我们驯马呀。”济善依然是那样甜蜜的语气,说:“马群失控了。”
陈相青被她气笑了:“你还敢提我的马群?你——”
济善得到自由的手终于摸到了被她拔出来,扔在一旁的箭矢,眼中精光一闪,陈相青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一旦尝到鲜血恢复力量,她还是会选择动手!
即便是他被抢走了辛辛苦苦养育多年的马群,按下愤怒给她包扎,同她好声好气地说着话
没有情义。
暴怒使他下意识抬手,同时抽出了腰间的短匕,狠狠钉在她的肩头,济善痛得大叫起来。
陈相青毫不迟疑地紧跟着扭断她两条手臂,起身,踢起地上的长剑握住。
济善上身弹起,是一个凶狠意欲拼杀的表情,然而她动作到一半忽然仰面倒了下去。伤口的包扎被动作完全挣开,血渍在她的胸口蔓延,逐渐染红了整个上半身。
她咳咳地咳嗽起来,喷出大口的血沫,脸色一瞬闪过惊讶,恐惧与茫然。
陈相青的那一口血不管用了,她彻底虚弱了。
于是剧烈的疼痛紧随而至,从身体深处冲出来,第一次取代饥饿与欲望,抓住了她全部的身心头脑。
剑尖对准她就要下刺的一刻,济善放声大哭,
下刺的剑尖猛然凝滞。
这么多年陈相青下手从不手软,手起刀落,敌军人头落地。早年他是数着人头堆起军功,仿佛松鼠堆橡子,就连自己也没想到,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在哭声响起的时刻,不经思考地径直中断了。
他低头凝视着济善。
她毫不顾忌地大哭着,不在乎外貌,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什么梨花带雨,什么我见尤怜,全然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大哭,双眼紧闭,张大了嘴巴嚎啕。
一个念头没由来地从陈相青心里冒出来,
哭得真丑,就像......
小丑八怪。
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冒出来的时候,连陈相青自己都意外了一瞬,随即他将其抛开,单手持剑,弯腰掐住了济善的脸。
济善呜呜地哽咽着,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望他,露出小孩子一样的哭脸。
然而陈相青很清楚,她不是因为自己伤害了她而难过和哭泣,只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而大哭。
她因为疼痛,受挫,吃惊而大哭,却绝不是因为他。
于是可怜可爱,可恶可恨。
可是恨也不是纯粹的,心无旁骛的恨,曾经任何一个胆敢冒犯危及自己的人,陈相青都会送对方去见阎王。
但是对济善?
他能够下手,是因为陈相青知道济善是个世间难得的怪物,妖邪,被炸得只剩下头颅也依然能够痊愈。
陈相青的剑尖停滞着,他忽然意识到假若济善的伤口不再自愈,这是否也代表她无法再像从前一般复活?
她还能否如同以前一般,被砍下头颅,依然眨眼说话,依然活着?
还是会像无数凡人一样,变成死气沉沉的,苍白的肉块?
陈相青发觉自己想到这一点,更加下不去手,甚至连之前那股要割掉她脑袋的狠劲儿都消失了。
剑尖高悬着,却已经变成了一种威胁,并且是一种不会被实施的威胁。
陈相青一度鄙夷这种虚张声势,他的剑出鞘便是要见血的,不需要亲手通过拔剑试刀的法子来威慑他人。
济善躺在地上大哭,因为疼痛不断地弓起身子,想要打滚,却因此牵动了肩膀上的短匕,于是低下头满脸泪水地去咬那把匕首,想将匕首拔出来。
陈相青低喝了一声:“别动!”把她按住了,免得加深自己的伤口。
这么一动,他彻底没法下手,干脆便将剑插进她颈侧的泥土中,只是凝视着她。
其实有许多话能说,能问,为什么,凭什么,什么时候起的主意,有没有想过他会怎么样。
可是陈相青张了口,一个字咬在齿间还没吐出来,他便咽了下去,觉得不必。
其实他都知道,比她知道。如果他没有一厢情愿地认为,济善能够被他所驯化,所有的事情他都应该知道。
在准许济善进入他的书房时,陈相青就已经隐隐地等待着,甚至是期待着她能够做出远异于常人的行径,而她争夺粮官时,也似乎正在望他所期望的那条路上走。
她会变成聪慧、机敏、凶恶、果决、知晓世事,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在那间书房彼此相对坐着,她变成他同样凶恶而贪婪的盟友。
他愿意把她带上这条路,甚至愿意分享权力与利益。
济善也并非是不要,她要,只是不愿意分享,不愿意屈居人下。她原来那么安安稳稳的性子,一丁点儿大的主意,如今竟然也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喉头滑动了一下,陈相青长长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她提起来。
陈相青捏济善的手臂,见她依然没有痊愈的迹象,便不再动她的伤口。
他还是得把她带回去。不杀她,也不能放她。
济善最初只是一个灰烬里刨人吃的妖怪,衣服也不会好穿,吃也不会好吃,如今她变得能谋会算,心明眼亮地盯着兵马势力,这是他拿权与血喂出来的。
她想要拿了东西就跑,想得倒美!
济善低低地咳嗽着,皱起眉头,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虚弱和痛苦。
泪珠挂在她的眼睫上,一颗一颗,剔透晶莹。陈相青抹了把她的眼睛,湿漉漉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里又是一软。
济善不靠他,摇摇晃晃站住了,垂着两条软绵绵的胳臂,抬起朦胧的泪眼望他:“接上,把手接上。”
“脱臼我能接,断了接不了。”陈相青解释:“等着回去找大夫吧。”说着他冷笑一声:“废了也不是没可能。”
济善泪眼睁大了,眼珠子水润润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让陈相青莫名生出了亏欠的感觉,他对着济善似乎应该得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断了手没立即给她接上,在济善的眼神里,不是没法儿接,而是他没能力接。
陈相青叹了口气,转开头去。
李哲同众人站在身后目睹全程,此刻就觉得非常诡异荒唐。
方才陈相青还恨得要杀她,二人打得动刀断手的,仿佛已经成了仇人,可是说两句话,彼此看一看,就忽然又和好了。
打也打不成仇,恨也恨不成仇,这算什么?
这俩人还闹不翻了?!
可是他没动,身后的众人也都不动,因为察觉到了此次主子的态度异于往常,这不是算账的态度,这是纠缠来了。
脚下水声滔滔,是山谷低矮处的河水沿着山脚攀了上来,陈相青吃不准水量,但既然已经到了能够听见水声涌动着逼近的程度,就绝对不容乐观。
陈相青早年在山野间行军,知晓山间的洪水来之前都是无声的。
人走在山路上,只能看见一股不大的水流从不知名处往下流,汩汩不绝。不懂的人接着往山里走,水便越流越多,平静地漫了了条路,踩上去浅浅的,然而再走两步,洪水忽然就来了,水声涛涛,此刻再逃,已经来不及了,山洪直撵人的脚跟。
陈相青看济善还是一脸无知觉,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这是能够保命的学识。秋日多雨,山间易发山洪,她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地闷头走,就把自己走进死路里去了。
但他只这么一想,就忍住了,收回自己的心思。
知道什么?她也不必知道了,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吧!
陈相青往山里看一眼,马群的身影影影绰绰,也在往深处、高处走。心里有了数。
他取出一枚骨哨含在嘴里,向后示意一眼,把血葫芦似的济善打横抱起来,往山上走。
逐渐地,四周的林叶随着他的哨声而悉悉索索地响起来,是马群开始有意无意地朝他们靠近。
济善此刻变得非常乖,安然地窝在陈相青的怀抱里,她抬手摸骨哨,陈相青垂眼,把头偏了一偏,甩开她的手。
济善看着他口中的哨子,心想这大概就是他用来驯马的东西了。
她很好奇,好奇陈相青的哨子,他的马,也很好奇自己为何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忽然的受伤和不痊愈打断了她之前的计划,按照原有的力量,她不仅能够捉住陈相青,连带着他身后那些人手都能一并处理掉。
她原打算把陈相青捉去青州,用来换一些什么。可胸前的伤口把她的力量连同着血一起流淌了出去,还带回了剧痛。
济善只得暂且放弃,在陈相青的收拾和怀抱里百思不得其解起来。
李哲瞧着他们又恨又好了,实际上陈相青没真恨,济善压根就没恨。
她那有限的情感压根不足以支撑她的情绪颠倒起伏,眼前发生的每一件事给她带来的诧异,都远超过喜怒。
因而陈相青给她一箭,她也并不难过,折断她两条胳膊,也不知道怨愤,只是审时度势,立即变老实了,重新琢磨起来。
就像是野兽,被打了几顿,喂了几口,看上去不再跃跃欲试地咆哮和冲撞了,也并不代表着就从此驯服。
或许什么时候它吃着吃着忽然呲牙狠咬人一口,或许它翻了肚皮,待人来摸的时候伸出爪子。
人讲道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讲脸面,对着闹翻了的人,不愿流泪不能服软,但济善恰好一样都不讲。
同陈相青交了一番手,她发现计划有误,立即就不打了,看着好似是被收拾老实了。
陈相青抱着她越走越深,在山林间寻觅方向,指挥着李哲等人开辟道路,一走就是一天。
几次李哲走近来,轻声询问陈相青累不累,是否需要休息,都被陈相青摇头拒绝了。
李哲压着话头,一眼接着一眼地看济善,拐弯抹角地说:“属下看咱们附近有几匹马驹,弄一匹来给济善姑娘骑......”
陈相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觉得他是没话找话,满脑子馊主意:“滚。你觉得那些马比她老实?”
李哲觉着抱人这么一抱一天,换谁都受不了,然而他又不可能说出换人抱的话来——陈相青能让谁接过去手?
于是只好说弄匹马来给济善骑,但这纯属傻话,他们敢捉小马驹,马群就敢用蹄子踩他们。
马群才受了惊,脾气正火爆着呢。若是平日,他们安安静静地进了山谷,吹着哨,同马们套套近乎,再往骑人家上打主意差不多。
他的哨子吹出去,是一种古老而悠长的韵调,引得马群零零散散地跟随在了左右前后,不靠近,但也不离去,只是跟着他走。
最后一抹日晖彻底从山中消失后,陈相青在一处坡上将济善放了下来,低头擦亮了火折子,去查看她胸前的伤势。
一路走来李哲除去偶尔同陈相青商议即将要走的方向外,几乎不说话。
山路难走,深山难出,都知道保留力气的道理。
李哲即便有满肚子的意见,此刻也能忍住不说了,只是每回陈相青与他商量正事时,都能瞧见他感情充沛的满脸跑眉毛,对着济善无声地使劲儿,看着是很像把她一把揪起来甩山下去。
陈相青看见了,不恼李哲这爱僭越的毛病,只是在心里笑笑,面目依然是沉肃的。
济善一直窝在他怀里,不作乱了,但是却一口一口地喘息起来。
她依然很轻,抱起来像是抱着一团云,轻飘温软,可呼吸声却是从所未有的沉重,带着令人焦灼的热度。
陈相青心里半惊半忧,挡在济善面前,解开她胸前的衣襟。用来包扎的布条被血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用手一抹一层血水。
他弯腰把额头贴在济善的额头上,感受到了滚烫。
胸口的箭伤连带着肩上的刀伤都未能得到好的处置,只是被囫囵止了血,于是济善终于像个人似的,开始发起热来了。
第52章 篝火
她糊里胡涂地琢磨了许久,没琢磨出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虚弱,只是觉着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
好像躺在了火里似的,她觉得自己像一块儿被点燃的木柴一样滚烫地燃烧起来,烧得她唇干口裂,呼出的气息都是沸腾的。
陈相青就觉得不好,常人这样烧能活活烧死,失血与发烧同时袭来时,少有人能扛过一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