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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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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来时的路早已经被洪水淹没,他在山中紧赶慢赶,把腿走断,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走出山去,给她寻来大夫。
他轻声道:“济善?”
济善已经烧得直发晕,听见呼唤,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病过,只是一昧地虚弱和痛苦。被陈相青放下之后,她没有直起身子的力气,便向前倒,把脸颊又贴在陈相青的腰腹上,难受地哼哼。
陈相青把手拢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抚,一时之间竟然心疼得无以复加。
平日有军医有大夫的时候,她活蹦乱跳,上能算计他下能抢夺粮食,被砍了脑袋还唧唧哇哇乱啃乱咬。
可如今到了山里,没药没大夫,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无,她却娇弱起来,喘着气流着血,一副瞧着天亮前便要咽气的模样。
论起来是她该,作乱挨了收拾,把自己弄到如今这副境地,可......
可她懂什么?
她其实什么都不懂啊!
她就是个小怪物,陈相青把怪物硬放在自己身边,不舍得处置,觉得好玩儿有意思,一天天养着养出祸来了,能全怪她么?
他难道在此之前,不知道她是这副没心没肺的凶恶性子么?
陈相青垂着头,看着她紧紧地靠着自己喘息,喘一会儿就忍得受不了了似的哼哼两声。
哼里面带着哭腔,眼睫也总是湿漉漉的不干。
秋日山中的夜凉到了寒冷的地步,即便制了火把也不足以抵御。陈相青仰头看着头顶闪烁的星子,辨认了片刻,随后蹲下来,轻声问:“以后还作不作乱?”
济善病病歪歪地伏在他肩头,只是喘息。他侧过脸去,余光瞄着济善的下颌和小巧耳朵,轻声说:“养不熟的混账,翅膀硬了就不讲情面,想着算计我了。别人能算,我不能。你抢了我的马群,咱俩就成仇了,你明不明白?”
陈相青握住济善一侧的脸,把她的脑袋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仿佛也浸了水似的,竟然很温柔:“你明不明白?”
济善动了动嘴唇,声音是虚弱的,不知错的:“你砍我的头...不让我吃饭......”
抢了马群就成仇了?
要这么论,早该成仇了!
陈相青心里仿佛被这句话一刺,刺出来一个漏气的窟窿,他准备的满肚子说教全泄出去了,低头苦笑了一下。
也不错,砍头,熬鹰,常人被这样搓磨早成仇了。可他之前那样对她,是因为她是一个妖邪,成日磨牙擦掌地想吃他的肉,不下狠手收拾治不住。
他后来又废心思来养她,也是因为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物,愿意让他付出心力。
要说不懂,其实她还是有知觉,不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傻玩意儿。
于是无话可说,暂时的休息之后,陈相青把济善抱起来继续走,一直走到后半夜,济善开始不间断地大喘气起来。
陈相青侧耳去听,发现已经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了,喘得茍延残喘,触目惊心。
他心慢慢地沉下来,知道这是要不行了。
原来她真的会死。真的要死。
她死了也没什么,算是对其敢胆大包天抢掠马群的惩罚。
济善是个活脱脱的祸害,不省油的灯,即便过了这次,也难免不会有下次,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处置。
可是这么想着,陈相青还是把她再度放下来,半蹲在她身前,卷起袖口,折了三折,将自己的手臂贴在了济善嘴边。
这次刀也没用了,她想吃,想咬,就给她咬个痛快。
“济善。”他再度呼唤。
济善明白他的意思,先是嘴唇贴着他的手臂蹭了两蹭,似乎在嗅闻味道,随后缓缓张开口,上下两排牙齿咬住了他的血肉,开始用了力气,深深地闭合。
她温软的唇齿在此刻如同铡刀,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软绵绵的口齿逐渐发了狠,皱起鼻子,一昧地用力,下切,含糊吞下血后撕咬。
陈相青沉着脸,咬住了牙,肌肉紧绷如同铁铸,愣是抱着济善一声不吭,就这么被她活咬了一块儿肉下来。
济善三嚼两嚼地咽下肉,又去吸吮伤口汩汩的血,吃得气喘呼呼,满口生香。
她吞咽着滚烫的血与肉,又被香气所吸引,拼命地舔舐着血肉深处的那些她真正渴求的东西。
一个祭品,一具血肉滚烫的身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魂灵。
可是一口一口地咽下了血,济善从之前的虚弱中缓过劲来,逐渐咂摸出了不对。
滋味不一样了。
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甚至内心都觉得陈相青没有变,他的气味与温度都没有变化,可味道就是不对了。
于是她只吃了一块儿就不吃了,济善舔着嘴唇靠在陈相青身上,满是大嚼之后的疲惫。
或许把陈相青全部吃掉会更好,可她不想再吃了。
疑惑充斥了她的头脑,让她浑身难受地不安。
不对,都不对。
她的身体不对,她的情绪不对,现在就连陈相青的味道都不对了。
她就是跟着陈相青,想要吃上这么一口才从白山跑出来的,可是现在都变了。她又舔了舔陈相青的伤口,在原本的甜美之外,舔出了一股很异样的腥。
济善忽然变得无比沮丧,一直以来支撑她上蹿下跳,坚韧不拔的理由就这么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开始衰弱。
陈相青的肉对她依然有奇效,但不再是祭品的滋味了。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通过许愿的方式吃掉了太多的人?
是她变了?
陈相青低头草草处置自己的伤口,随后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效果起的倒快,立即就不热了。”
他将没受伤的那只手探向济善的肩头,摸到的也不再是粘腻伤口,而是正在愈合的皮肉。
她的能力又回来了。
陈相青擦掉自己手上的血,把她沮丧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一块儿肉,够不够赔罪?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蹙起眉:“给你吃少了?不够?”
济善想了想,摇摇头。
“少也没有了。”陈相青疼得满头汗,额头汗珠在火把下熠熠明晰。
他擦完满手流淌的血,又随手满不在乎地擦汗,声音也因为疼痛还紧绷着:“我没你这样的天赋异禀,肉少一块儿是一块儿,再不会长了。”
济善会病死,但他赌自己不会病死,这么些年来他受过很多伤,很多时候大夫看一眼都摇头,可他最终还是没死,越发生龙活虎起来。
“你打算如何联络谭延舟?”陈相青道:“若是能在这里同他碰面,用一用他手上的炸药,倒是能炸一条近道出来脱身,否则在山里这样走下去,我也要倒了。”
济善脸上因为发热而引起的红潮正在褪去,一张脸看上去柔软细腻,红润可人,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等天亮。”
“好。”
陈相青于是对李哲等下了驻扎歇息的令,在济善身边坐下来。
手臂上的疼痛让他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陈相青先是要忍,紧接着看了一眼垂着头无知无觉的济善,又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忍,于是动了一下,故意发出了更大的抽气声。这声终于引起了济善的注意,她抬起眼睛看向陈相青:“你疼?”
“废话!”都是废话,李哲的烦人,济善的倒挺爱听。反正她什么都不懂,有一句废话就是一句的长进。
陈相青道:“你掉块儿肉不疼?疼的滋味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了。”
“那你应当说什么?”
“唔,多谢。”
陈相青挑眉:“你还知道啊!”
济善耷拉着眉眼,也不知道是不爱听他的话,还是未完全从虚弱中恢复过来。
在劈里啪啦的火把下沉默了片刻,陈相青说:“前尘旧怨,就此了解了,好不好?”
济善眨巴眼。
“我不应命人砍你的头,也不应当搓磨你。”陈相青耐心地讲:“可你想一想,假若最初你不开口闭口要吃人肉,我何至于那样对你?好,就算我是把你错待了,你抢了我的马群,杀了我铜楼里的兵,毁了我的山谷。”
“你中我一箭一刀,被断两条手臂,我赔你一块儿肉,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说着陈相青嘴角扯动着,微微上扬了一些,又很快放下:“听起来像你吃了亏,可你的伤口手臂霎时痊愈,我掉的肉却无法再生。论起来,半斤八两,这能不能算都给对方赔了罪,一算两清?”
“嗯。”
“那么,咱们出去之后,你也别想着算计我,我也不搓磨你,没仇没怨的,你同我回王府,如何?”
济善不吭声了,歪着头凝视陈相青。
陈相青形容狼狈,但外貌是无可指摘的俊逸,即便狼狈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因此从来不怕人看。
济善要看,他就一动不动地让济善看个清楚明白。
但看到最后,济善却没应他,也没拒绝,只是在想了又想之后,说:“我本来也没有要和你变成这样。我没有算计你。”
陈相青倒是要气笑:“这马群算什么?”
济善说:“都是这样的。你不也夺他们的东西么?”
“他们?”陈相青反应过来了:“我同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同你是什么样的......”说着又要气结。
“你还同朗家关系好呢。”
“谁告诉你的?”
“关系不好,朗星珠怎么会在王府?与你们有姻亲?”济善说着点点头:“这个叫亲家,我知道。”
“这只不过是虚与委蛇。表面亲热,背地里算。这算哪门子的好?”陈相青训她:“你知道?你连真情假意都分不出来,真好假好也分不出来,你知道?”
济善被骂的很不高兴,于是闭上嘴彻底不说话了。
陈相青倒是头一回发现她有这样的脾气,想想倒也是,济善好像真的分不清,因为她压根不分。
不讲情义的人分什么真假,关外人心里怎么想,对她好才是真好,对她不好,她就怀恨在心地翻脸。
陈相青叹口气,又摸摸她的脸。
济善很顺势地倒在他怀里,蜷缩起来,再度把脸埋在他的腰腹间,恢复的双臂也抬起来紧紧抱住了他,是一个很依赖的姿势。
山间落叶堆起的篝火烧起来格外的响,噼噼啪啪,让济善睁着眼睛一直看。跳跃的火苗让她看得很专注,眉眼间流淌出满满好奇的孩子气。
陈相青抬起手抚在她肩上:“过过年么?”
“什么?”
“年节上孩童放爆竹,也是这样的,劈里啪啦地响,只是比这个要声音大得多,震耳朵得多。”
“那是什么感觉?”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满街都是放爆竹的,热闹得很,捂着耳朵也躲不掉。”
“我从来没听到过。”
“没过过年?”
没过过年么?也许吧,但其实她在人间真的呆了很久很久,只是目不明,耳不聪,世间发生很多的事情,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即便听见看见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便忘却了。
济善说:“我觉得.......”
“嗯?”
篝火被烧地炸响,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秋日的虫鸣也响起来了,唧唧的,在山间响的热闹,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寂。
“我觉得,我好像在变成人。”
济善转了个向,仰着一张脸儿看他:“我是不是在变成人?”
“会饿,会疼,会哭。”陈相青煞有介事的点头:“对。”
“变成人会怎么样?”
“同我一样。”
济善看着他,眼里亮晶晶地跳跃着火光,陈相青与她对视,感觉到宁静。目光都是静的,只有火焰在跳动。
济善把脸再度转向他,把脸埋着,喃喃地:“妈妈......”
陈相青又气又笑,看了半天就看出来这么一句话来:“我可不是!论年纪论外貌,哪儿有对的上的?”
济善呼吸声越来越绵长,在他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陈相青睡睡醒醒,监督身周情况,估摸李哲守一轮的班,尽量将自己醒的时间与他错开。
结果醒来时看见李哲在重新包扎自己的伤口,抹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草药。
被咬掉肉的伤口模糊血泞,血倒是止住了,只是看着吓人,那点草药不够什么的,都是心意。
他声音嘶哑:“你找药去了?”
李哲忙活着给他过伤口,脸色看起来很难堪,简直就是含着怒气:“您好样的,拿肉喂狼崽子。”
陈相青把自己喂给济善吃的时候,李哲为了避嫌,站的不近,没看明白。
待他弄明白情况的时候,肉已经被咬了吞肚里去了,他就是掰开济善的嘴都掏不出来的了,于是更加气得头晕脑胀,夜里睡不下,打着火把去寻了些常见的药草,草草碾碎了给陈相青敷上。
陈相青笑,于是李哲更为愤怒。
他原也有过相好的,之前与一个俏丽娇小的姑娘打得火热。李哲对那姑娘是一见钟情,花了银子和心思,上门提亲时是走的满心欢喜,非卿不娶。
若非后来那姑娘横死,李哲如今也成家了。
那姑娘死了,李哲成家立业的心思也没了。
可即便如此,李哲将心比心,还是理解不了公子的做法,喜欢了,有花金银的,有花心思的,没见过喂自己肉的!
陈相青只是原谅她,李哲都觉得是重情重义了,还赔上罪看,喂上肉了!
而那心如蛇蝎的丫头竟然也还真的吃!
吃完还赖在公子怀里睡起来了!
陈相青看他一脸愤懑就哭笑不得,一扬手让他自己睡去,把济善往怀里又拢了拢,自己闭上眼睛。
济善到底没应他的话,可陈相青是用了自己平生所有的耐心,在同她好声好气地讲理道歉。二人也说的挺好,济善黏黏乎乎地抱着他,似乎也是真的认可了他的说法。
双方达成一致,恩怨已了。
他不是斤斤计较掂量个没完的人,既然已经解决,陈相青闭上眼就睡,安安稳稳。
天将拂晓时,栖息在周围的马群开始骚动,陈相青也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所惊醒,睁开眼抬起头,看着谭延舟的白色身影逐渐在朦胧的天色中显现出来。
谭延舟身旁跟着一个铜楼的兵,他喘着气,衣摆上满是泥泞,看上去竟像是赶了一夜路的模样。
双方对视,又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谭延舟走向济善,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就道:“我来了。”
济善几乎是跟陈相青一同醒来的。
她坐起身来,坐在陈相青腿上,手被谭延舟握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又扭头看陈相青:“走吧。”
陈相青不动声色地掰开谭延舟的手,轻轻巧巧地推了他一把,险些没把他推得一屁股坐地上去,稳重地一点头:“嗯,我们走。”
谭延舟稳住自己的身形,站起来,同时又朝前一伸手,把济善从陈相青怀里拉了起来,随后转向陈相青,公事公办地问:“陈二公子说,假若有炸药便能在山中开辟近道,那能被开辟的近道,在何处?”
陈相青眯起眼,笑道:“昨夜你就在我们附近?”
谭延舟微笑,不知可否。
眼看得不到回答,陈相青又问济善:“他昨夜就在附近?”
济善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肩膀,想把身上裹的布条扯出来,被陈相青按住之后,她才放弃了这一举动。
“不在。”
“那么,”陈相青道,眼角眉梢的讥讽藏不住:“你是如何知晓我昨夜所言的?谭延舟?或者说,太子殿下?”

谭延舟脸上的笑容因他最后几个字而消失,神色冷凝一瞬,才复又挂起笑容。
“陈二公子猜呢?”
陈相青也没打算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他不过想顺口往谭延舟那张假面皮上戳个窟窿罢了,闻言笑了笑,将脸直接转开了,侧头吩咐李哲:“上路。”
谭延舟无声地绷了脸,依然是笑模笑样的,上前一步,与济善并肩了,扭头看她,企图从她眼中看出什么主意来。
然而济善脸上干干净净,眼神也是干干净净,没一点含着情绪的意思,只是朝他一笑,如同朝花晨露,鲜艳可爱。
谭延舟受感染,也真心实意地朝她笑,陈相青一眼看见了,就心烦意乱地想,这废物又在装模作样地耍什么?
陈相青与济善是一夜泯恩仇了,然而他的马群还得有人来顶这个帐,谭延舟就很合适。
假若谭延舟不同他作对,那么随他兴风作浪去,二人见面,凭本事说话,可他兴风作浪作到了济善头上,陈相青便无法再坐视不理。
但很快,一个问题出现在了陈相青心中。
白山军是落到谭延舟手里好,还是落到济善手中好?
谭延舟与他自然是有些往昔交情,但更多的是新仇旧恨,他躲着偷生还罢,一旦争起来,都是不惮对对方下死手的。
尤其谭延舟很有点春风吹又生的意思,而济善本事又大得离奇,要是让他生到济善身上去了,那就麻烦了。
可,若不是谭延舟,济善拿了白山军......
也是同样的,春风吹又生!
陈相青食指与拇指互相搓了搓,忽然想:她抢马群,到底只是为了马,还是为了干预自己的布置?
假若只是想要马,南地的绪州有马场,向北购马也有路子,何必闹这一出?
济善的“懂”与“不懂”,都是不可预想的,陈相青垂下眼睛,朝济善伸手。济善十分自然地走上前来,将手交给他。
将济善柔软的手握在手心,陈相青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再度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把她放出去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在山野中急行,因为有哨,马群始终未曾散去,团团地聚集着,或近或远。
陈相青所说的近路,是几个月前因为山洪而被堵死的山路。朝廷原在此地预挖一个矿来,但之后此时不了了之,陈相青来此勘察时发现了这个山谷,便将此地据为己有。
但挖矿时地面上设的札道与掘到一半的矿洞山路都还在,只是无人再去,逐渐被野草所覆盖。
若不是昨夜一时情急,他也想不起来这一出。
勉强炸出路来后,他们取道逐渐远离了山林,马群被火药炸开的声响所惊吓,咴咴叫着钻回了山中去。
陈相青心中十分肉痛,没往后看一眼,率先踏上了这条路。
而谭延舟满怀心事,总是走着走着就看济善一眼,他就看着济善含着一抹笑,走在陈相青身后,脚步轻快。
他本能地觉得这笑容不对,但却没多想,走了两步,他反应过来。
济善是为了马群来的,如今她都把马留在山里了,白受番苦挨顿打,这是在笑什么呢?
在山里跋涉的时候,他还不懂,然而一出了山,到了镇上,谭延舟立马就明白了!
他们落脚的镇子叫顺就,镇子不大,平平静静的,富的人富不到哪里去,穷的人却可以很穷。
然而再穷,也是萎靡不振的穷,因为当叫花子也讨不来几口吃的,常常为了弄吃的费劲一身精力,还是几日饱几日饥。
他们走在镇子上,筋疲力尽,济善还显得精力充足,率先选了一处面摊落脚。这种时候,其余人没有挑的,跟着她都落了座,叫了面。
老板手脚麻利地一碗碗端上面来,热气腾腾的清汤面,还是素面,切了些咸菜在上头充作面码。
陈相青挟了筷子,习惯地望了老板一眼,心里无端地觉得怪异,但究竟是哪里怪异,他说不上来。
于是他喝了三杯桌上味苦的粗茶,没吃几筷子面,在其他人埋头朵颐时,将目光投向了济善。
对于常人的吃食,济善向来没什么兴趣,但这回却不大熟练地拿起筷子,左一根右一根地挑起来吃。
她吃得十分孩子气,吃咸菜的时候就只吃咸菜,吃面的时候就只吃面,不知道伴,从上往下吃,先吃咸菜,再吃面,最后喝汤。
陈相青看得好玩,很想知道若是在她面前一排列开各类菜式,她会怎么吃。
一想到昨夜她的模样,陈相青的心软了下来,觉得这碗面是亏了她的,蠢蠢欲动的很想给她点好东西。
金银珠宝,房契田土,珍玩奇卉,名菜佳肴,这些都好,他都愿意给,济善或许不知道它们的好处,但他只是想给。
济善全然不知陈相青的念头,喝掉最后一口面汤,她也咂摸了一点滋味出来,咸菜味重,面的味淡。一个嚼在口中嘎吱嘎吱,一个嚼在口中软绵绵带着韧劲,济善舔了舔嘴唇,品出了与肉完全不同的口感与味道。
这让她心情非常愉悦,那种始终折磨着她的饥饿感在消退。或许正是因为消退了,她才能品出味道来。
陈相青与她,谭延舟同坐一桌,李哲同其他人是下人,另坐一桌。
济善放下筷子,肩膀一歪就凑向了陈相青,轻声说:“把哨子给我,你走不了了。”
陈相青凝视着她的眉眼,见随着她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那铜兵与整个面摊子的人都站起来了,朝自己包围过来。
陈相青也放下筷子,知道自己是又着了她的道。
还不知道是怎么着的,但已经清楚自己再落下风,他将五指张开,按在桌子上,在心中问自己,济善可不可爱?
他是真觉得可喜可爱,神情可爱,行事可爱,吃碗素面都吃得可爱。
她可不可恶?
也是真可恶,狼心狗肺,哪怕是捉来的野兽也能喂出几分熟,知道咬人不逮着自己咬了,可自己原谅了她,好声好气地与她将讲和,还是得了眼前此景。
白花心思,白花功夫。
他那一刻仿佛是气得过了头,反而心里静下来,问她:“你想要什么?”
济善笑着再凑近他一些:“你!”
她接着说:“把青州放给我,我就放你回去。”歪了歪头:“你不回去也可以呀,陪着我。我很喜欢你的。”
陈相青也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微笑:“我若是不给呢。”
济善猛然后仰身子,双手一撑桌面占了起来,她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笑。那绝对不是孩子的表情。
陈相青握住了自己的刀,轻声说:“你非要同我闹到这一步。”
济善低头望着他:“我不要回去被关在屋子里,有人喂,就有一口吃,没人喂,就没有。”
“我可以自己找食吃。”她张开双臂,在她纤长的双臂下,众多的手与脚摆动着,包围了整个摊子:“你看,这些都是。”
她向后退去,那些布衣百姓打扮的人们便冲了上来,陈相青拔出到来环顾,忽然知道自己之前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
他们的神态同面摊老板一样,而老板的神态,与那个铜兵是一样的!
他站了起来,身旁几桌却是稀里哗啦倒了一地。李哲挣扎着翻在地上,连刀都没拔出来。
面有问题!
他没对面起疑,因为济善吃了,谭延舟也吃了。
但济善的主意都在心里,谭延舟在她心里也并不比陈相青亲热特殊多少,她敢给陈相青吃,不敢给谭延舟吃?
或许是济善对药没反应,或是她那一碗没有,她毫无影响。谭延舟摇摇晃晃想站起来,最终也被放倒。
老百姓没什么拳脚可言,不足以捉住陈相青,但因他们都好似感觉不到痛楚,一举一动都不收力,不惧怕,也使他没了施展的余地,带不走任何一个人。
有人把李哲提了起来,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济善站在一旁,伸着手,不容拒绝:“把哨子给我。”
陈相青喘息着冷脸,不说话,济善也不说话,持刀人却将刀往李哲的脖子里割。
看着一线血顺着李哲的脖子淌下来,陈相青恨了一声,抬手甩出骨哨,趁着济善去接之时,抬脚踢翻面前的滚汤炉子,跃出了人群的包围。
济善看着他逃脱包围,逐渐消失在自己眼中,她没下令让追,只是看着。
面摊子与两旁对面的摊子,都在打斗中叫掀翻了。她看了一会儿,把哨子收好,走到对面倾倒的摊子上,捡了一枚果脯塞进嘴里,默默地咂摸了一会儿滋味。
果脯的味道又与面和咸菜截然不同,是甜的,酸的。
她把果脯连肉带核都咬碎了咽下去,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味道,就像喜欢陈相青一样。
济善一粒接一粒地吃果脯,把摊子上没落到地上的吃空了,她才转头对着身旁的人笑道:“你要逃到哪里去?”
陈相青脚程很快,已经走过了大半个镇子,半途瞧见路边拴着马,便停下来换马。
马主人倒是好说话,收了他的花囊就去解马匹缰绳,却在将缰绳往他手中递之时,神色忽然一变,笑问:“你要逃到哪里去?”
陈相青的寒毛瞬时倒竖!

第54章 囊中青州
霎时之间他全明白过来了,陷落的铜楼,背叛了主子却不以为然的铜楼兵,谭延舟知晓他昨夜所言的法子,以及面摊上的包围。
全是济善一人所为!
他后退一步,猛然拔刀刺入那人胸膛,那人口中喷出血来,却是恢复了自己的神色,惊恐而绝望地看着他。
陈相青切断了济善的窥视,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另一头济善猛然咳嗽起来,捂着胸口走了几步,对后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人将谭延舟与满地的人抬起来。
济善在街上随处乱走,在黄昏时分走近了一座客栈,此处是镇中最大的客栈,来往各地的行商从镇子过,都在此落脚。
临入夜,客人都回了客栈,在大堂用饭喝茶,在大堂最中间的那只桌子四周,乌泱泱地挤了一堆人。
人群拥挤着,不断发出惊叹与倒吸气的声音。
济善上了二楼,也不进厢房,将胳膊搁在围栏上,垂下头看着下头的热闹景象。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正是老河,他依然是一身铜楼兵打扮,在其他几个铜楼兵的一唱一和下,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从艳鬼手中还命的过程。
“当时那伤,”老河在自己肚皮上用手一划:“这么深,这么长!老子想着,必是活不成了!可你们猜这么着?家中长姐曾拜过白山的一个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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