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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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李尽意终于道:“我答应你,但事先说好,若是赔命的事情,要害我姐姐的事情,我都不会做。即便是答应了你,白影所言若是涉及到这两样,可就不能怪我食言。”
“好。”
阿黏点头:“你想要哪一个问题的答案?”
李尽意紧迫道:“姐姐在哪里?”
阿黏看一眼老板,他便笑着道:“哎,果子没了,我去取些去。”溜溜达达地走了。
她沉吟片刻道:“她在平南王府落脚,近期内大抵是不会离开了。你若是这几日便动身去找她,两月内都来得及。但若是有变,我也会令人及时告诉你。”
李尽意颇为意外。
难怪她瞧着一个单薄女子,能在黑市这样的地方做起来。凭的不是凶恶,而是足够到位的服务。
一个消息,她不仅管说,还给建议,还保及时告知变动。
无论真假,单单就是她这样稳的口气,她这个态度,便让人觉得满意。
“第二个要求。”阿黏道:“我要你替我监视刺史。及时将她的消息报给我。同时,你将我引荐给刺史,我有生意与她做。”
李尽意道:“你给我什么用作交换?”
“白影。”
李尽意冷笑:“白影不值当我做这个。”
阿黏缓缓道:“白影与济善的渊源。”
李尽意道:“你就这样一句,想要问我要两件事?”
“我既然这样做,既然便是有分量的。”
他拈着果子吃,不说话:“我不知道有没有分量。”
“那就算了。”阿黏说:“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不强求。”
“算了?”李尽意一愣,还以为阿黏会讨价还价,生意人不是最擅长讨价还价么?
阿黏点头:“和气生财,我强行卖的东西,即便你收了,也不会满意,只会觉得亏。既然都认为自己亏了,又何必做这个生意呢?”
李尽意沉默了片刻,道:“监视刺史与引荐你分开。我问两个问题。”
“分开你问不到渊源。”
“那好,我另问一个,你另起要求。”李尽意道:“我姐姐...如今怎么样?”
阿黏笑笑:“这个我不收你的报酬。她如今应当是还好,以客人的姿态落平南王府,再坏,也坏不过消失的这几年。只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李尽意又问:“你同她是怎么认识的?”
“也是受人引荐。她有一批粮食要从黑市走,我便替她出手。”阿黏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联系了。”
“实在可惜。”阿黏道:“本来依照之前的约定,这五年足够她身家翻上几番了。”
“另外一件事。”
阿黏微笑:“算是今日交易的赠送。济善当初从山谷中弄了大批的阎罗驹出来,在她消声觅迹后,她的人却逐渐不受控制,这些马匹有少数在我手中。陈相青一直在寻找这些马的消息,花了重金悬赏。”
“这个消息,你也可以把它告诉刺史,立上一功。”
李尽意拧眉道:“我姐姐弄来的马,我凭什么告诉别人?以为我不知道战马有多重要么?”
“好。”阿黏道:“这些马,我明码标价,你想要,或是别人想要的时候,大可来找我。”
“不过,陈相青出价更高,假若近期内没有买主,我便给出手给他了。”
李尽意盯着她:“你为什么直接不卖给陈相青?而要专门来告诉我?”
“自然是希望价高者得。”
阿黏道:“济善假若需要,也可找我,这些马没有人情价,我也养得很辛苦。私养战马是死罪,更何况朝廷早下过禁令的阎罗驹。”她轻描淡写地说,此刻的言语中终于透露出一个掌管着十二州黑市主人应有的气魄。
“所以你希望我告诉刺史?”
李尽意道:“倒不如叫你留给姐姐。”
“她有马。”阿黏道:“她的人一直替她养着马。我曾去游说那些马匹的卖价,对方却对我开出的价格置若罔闻,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无论因此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对此毫无反应。真是令人惊叹。”
她说完把杯内的酒喝掉:“那么,日后再会。”
这是赶客的意思来,看来她与老板还有事要谈,李尽意扔个酥糖在嘴中,提起脚来就走。
待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中,老板才端着盘子走上来,漆盘上既没有果子也没有酒,而是整整齐齐地码着账本和各类契。
阿黏挽起袖子,拿过账本来翻阅,老板道:“这样不会跟得太紧了么?白影今日才来见他,咱们就同他讲这些,像配合好了似的。”
阿黏一目十行,一面心算,一面道:“今日我恰好在,顺手办了。今日说他怀疑,难道日后说他就不会怀疑了?没有这个说法。”
老板道:“那个渊源...竟然值那两样事么?你特地来甘州就是为了同刺史合作,他会帮你吗?”
“对他来说,当然值得。”阿黏翻过一页:“也一定会同意。我想要做成的生意,没有做不成的。”
夜已深,街上没什么人了。珉城原本连宵禁都无了,入夜后,满大街都是吃酒挑事的混混与窃贼。还是女刺史接任之后,上下整肃一番,才又回归正轨。
引荐倒算不得什么,只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向来刺史也不会因为把他怎么样,再说阿黏有这样的本事,刺史见她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可监视......
虽说刺史对自己有点溺爱的意思,钱要多少给多少,每日也不怎么管他,任他胡闹,但其实二人并不怎么亲密。
李尽意并不知道刺史每日见谁,忙什么,她会见重要客人时,就连引进府的客人都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但无论如何,今日终于得到了姐姐的消息,李尽意还是很高兴。他溜溜达达地回了刺史府,回了自己的住处,却见院门口刺史背手站着,仰头望着夜色。
“姐姐!”
李尽意一下子笑开了:“你是来找我的么?”
女刺史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又哪儿去了?”
“嗯,”李尽意挠了挠头:“今日闲来无事,找了个算命摊子算,结果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可把我气着了,晚上便去赌场小赌了两把消遣。”
他话说得很老实,把今日发生的都说了,但说的很有所保留。
假若刺史派了人跟踪他,那么所言与他方才说的也大差不差,跟踪的人不会知道他谈了些什么话。
刺史笑笑,摸他的头:“嗯,乖。”
“姐姐,来找我有什么事?”
刺史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些流民朝着甘州来了,需驱远些。”
如今各地割据,这些流民一旦离了故土,便四处漂流,没有落脚点了。
“往南驱么?”李尽意道:“都是南边来的,把他们赶回家去?”
刺史摇头:“往北。让他们越过我甘州,直上北去。”
“要驱到太子那里去?”
刺史笑而不语,朝前走去:“你陪本官走走。”
月色下府内静悄悄的,李尽意走着,望着眼前的这片月亮,便总想:济善如今会不会也看着同一轮月亮?
她为什么在王府?陈相青都与亲爹决裂得人尽皆知了,她又回去做什么呢?为什么不叫人来联络自己呢?
李尽意道:“太子会自立么?”
刺史沉吟:“起码目前不会,怎么,你一口一个太子的,连前缀都无,你倒是认他?”
李尽意抿嘴道:“若是他自立了,对姐姐也有好处不是么?如今皇帝可没怎么把甘州刺史放在眼里,又赶着你去弹压南地八州,却又不给你任何好处,只叫咱们把税留着,不必上交。”
“可这点儿税够干什么的?还不如早些再立一主,他们为了壮大势力,说不准就来拉拢姐姐了不是吗?”
刺史笑笑:“你倒想的多。”
“那当然,姐姐不就是喜欢我伶俐么?要不然何为要容忍我整日胡闹?”李尽意说:“我自然得让自己伶俐点儿咯。”
刺史转过头来看着他:“我容忍你,是因为我有一个幼妹,同你很像。”
李尽意喜笑颜开:“长得像么?”
“不,性子像,都是个活活泼泼的坏胚子。坏得很。”
“喔。”
“可是她死了,我还是很伤心。”刺史道:“所以如今我成为了刺史,当初没能护住她,如今也能拉一把你。”
“只是,李尽意。”她的口吻忽然严肃了起来:“若是让我再发现你滥杀无辜,别怪本官依法处置!”
李尽意大声道:“是!”
刺史笑起来,朝前继续走去。
眼看着聊的都是有的没的闲话,李尽意放松了,说:“听说北地节度使自立为帝了。”
“嗯。”
刺史道:“既然出现了第一个,那么就不会再缺第二个,第三个了。”
“陈相青说不准也会吧。”
刺史只是笑:“他的确是个有野心的。”
“姐姐呢?姐姐有么?”
“我能将甘州守住,便够了。”刺史道:“故人流散,我只希望还能守得住故土,不至于更多人流离失所。”
说着,刺史随口道:“说起故人,白影如今如何?他那一双瞎眼,行动可还方便?”
李尽意那一刻几乎是用力绷住了,才让自己的笑容没有僵硬褪去。
原来她知道的么?!
“原,原来姐姐竟然认得他呀?”李尽意拔高了声音,以掩盖自己一瞬的慌张:“那骗子,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拿了我的钱便跑了,我追也没追上!”
“他是什么人?瞎了眼就靠行骗为生么?!”
李尽意道:“不过我听说算命的,要么是天生瞎眼,要么是年老瞎眼。他是天生的吧?跑起来快得很,转瞬见就没了踪迹!”
“还真不是。他眼睛不过只瞎了几年。”刺史道:“你见了他了?旁的我不管,你小心他。”
李尽意心里一动:“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无论他同你说什么,都不要答应。”
李尽意愣了愣:“不要...答应?”
“对,不要答应,不要想着同他去博弈,去赌。你玩不过他。”
李尽意想了想:“既然这么说,那我便直接问了,姐姐,白玉京守门人是什么?”
刺史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能说么?”
“行了,回去吧。”刺史道:“话就说到这里,我方才同你说的,你要记住。”
李尽意心乱如麻,回屋里直接和衣躺下。
白影毫无疑问是特地在东街等他的,能够将他的来历说得如此详细,甚至细到了他在地宫时的处境,难道白影也是阿汨罗人?
可白影的样貌又不像,还是说白玉京中有阿汨罗人,还有认得自己的人?
这倒是有可能,但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近几年才在珉城有了些坏名声,在此之前,都是个岌岌无名的混小子。
阿黏又是什么来历?她怎么就能更为精准的,知道这一天白影会来找自己,知道自己会来赌坊托老板找人?
刺史今夜也怪。李尽意烦躁地翻了个身,目前他倒是可以确定刺史在派人跟着自己,自己平日做那点儿事说不准她都知道,只不过懒怠管罢了。
他入了珉城后有了节制,多找那些地痞流氓,人贩子下手,倒也不算过分,只是无法无天。
但她怎么会认识白影?她一言不发,难道她也是白玉京内的人么?
可是......可是......
李尽意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冷,这种平日里完全没听过的组织,忽然间冒出来,还坦然交代了自己的存在,不就是相让自己加入的意思么?
阿黏要他无论如何都要答应,刺史却说叫他无论如何都要拒绝?
他该听谁的?
其实做什么人,为谁做事都无所谓,只是他一来不愿为旁人白白傻干送死,二来,他不愿意因此而害了济善。
对了,他得问明白那白影与济善到底有什么渊源!
若是好的呢,他便是答应了也无妨,若是坏的呢...他就再看!
打定了主意,李尽意舒舒服服地躺好,准备睡去,迷迷糊糊临睡前,一个念头忽然闪进他的脑中。
他如今...是不是已经落入他们的圈套里了?
罢,罢,中计就中计,圈套就圈套吧!李尽意闭上眼,大不了豁出他一条命!
“仙人!”
小儿跟在她身后,不是端着茶盏,便是捏着一枝花,嘴上从来没有停过:“你口渴么?仙人,你看花么?”
一捧花攒在小儿手中,鲜艳娇嫩,济善低头望他,一时恍然。
送过花给她的人很多,有为许愿的,有纯粹只是想要博她开心的。
但他们都没能从她这里落得什么好来。
“你自己留着。”她说,走了两步,又回头,见这小儿眼里竟然蓄出了泪,攥着花十分无措,眼看就要哭。
她那日从平南王手中救下他们一家三口的命,又把他们放在自己身边做事,说穿了也就是一时兴起。
可她在这一家三口眼中,变成了天大的善人,绝好的仙人,这三人每回见她,恨不能一句话嗑一个头,把济善弄得十分不适。
这小儿其实很像李尽意,活泼又多嘴,但他没有李尽意的厚脸皮与自来熟,一碰挫折,便泫然欲泣地要流泪。
济善的习惯是看不上的不要,但她顿了顿,说:“拿来。”
那小儿便巴巴地走过来,把花重新递给她,连带着眼泪一起抹在了济善手上。
“你叫什么名字?”
“陈狗儿。”
济善笑了:“狗儿?”
“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她捻捻花,摸摸他的头:“嗯,好养活。”又说:“去给我送封信。”
陈狗儿乖乖点头,又掏出来个东西:“这是一个人要我给你的。”
他轻声说:“还叫我不要让别人知道呢。”
济善接了那个东西,又摸摸他的头,回房去将它打开了。
这一回,先是贴着阿黏的封,拆开了,又明目张胆盖着陈相青的印。
陈相青果然与那黑商有联络。
东西打开,掉下来一只黄色火石,硝味难闻。
济善慢慢把上头写的东西读完了,又拿出上次所得的图纸,看了许久。
她先是愕然,然后慢慢地感觉发冷。
这一次,陈相青终于将选择权交在了她的手中。
也终于是轮到她,轻轻地说:“疯子!”
她的傀儡放了五年,如今再联络倒也不困难。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南地十二州,里头的八州与四州分了家,各自为主。中原六州中,有两个州拥立前太子,另外四洲依旧是随当今龙椅上的皇帝。
而北边更有意思,北地两个州地域辽阔,抵御敌军的防线拉得极长,连年催粮催饷同催命似的,朝廷被催得多了,又实在拿不出来,干脆放权让其自己经营。节度使早就把各路营生握在了自己手里,眼看皇帝自身难保,便干脆自立为帝。
而在这看似已经势力划分完毕的各州中,又蛰伏着许多起伏心思。
那个五年前同她做过生意的女商阿黏,仿佛是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似的,她才醒来没多久,阿黏便联系上了她的傀儡,给出了有生意要做的意思。
济善用傀儡的嘴,问她:“卖马?”
阿黏笑道:“卖马?当初从你这里得来的马,再卖回给你么?岂不是没意思?你的马,同你的人一样,就好似一瓢冷水,泼进热锅里,才能听见热闹响声。”
阿黏很想赚钱。
她是做黑市生意的,往好了说,她无处不在,锦衣夜行,往坏了说,她的生意拿不上台面。
商人闻利而动,但凡富庶之地,早被巨贾世代掌控,阿黏此人便是再有耳目,有手段,也进不去。
她等待现在的时机,说不准也等待了许久,否则她没必要将眼睛咬在济善身上,济善一醒,便立即有动作。
阿黏的目标是如此明确,她在临着前却问傀儡:“你主子究竟想做什么?”
济善的想法本质上没有变化。
她想要结束自己这漫长的轮转,以及天下无穷无尽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是相较于之前,济善知道这条路或许自己走不到底。她要做这件事,无异于反抗自己的命运,一个用来止洪水的阀门,如今要掌控河流,最终的下场,不是被洪流冲撞得支离破碎,便是被弃置一旁。
她心想,自己可以试试,最后有什么下场,都认。
济善的这个念头无论是说给谁听,都得到了对方的沉默与反对,于是当时阿黏这么一问,她的心里就一动,借他人的口讲了出来。
阿黏听完之后静了片刻,重复着反问:“你要结束‘分久必合’?这同要停止月的阴晴圆缺有何异?”
济善当时非常失望。
但阿黏忽然大笑起来,把手朝头顶的夜空一指,说:“我等你止了这轮月亮!”
她临走前笑得很开怀,几乎是边说话边笑,断断续续地,给济善放了个信。
京城有个祥玉号,是一方巨贾,蠢蠢欲动的往各州派出了自家的人,意图拉拢。
提前投资,无论是哪一方最终赢了,他们都不会失掉权柄。
商人位轻且贱,自然得敏锐谨慎。
祥玉号如今的当家姓张,是个大姓,妻子籍籍无名,并不是很高的出身,论起来都没说头。
但家主却不曾纳妾,只有两个外室,连孩子都不曾抱回主家便打发了,故而如今往外派的张家子子孙孙,众多支脉都连着一根主干。
这些张家人,会比其他家族的子孙更加齐心。
济善派狗儿去给那被派来的张氏送了封信,将之前弄来的马做了个饵,在他眼前晃了晃。
阎罗驹是个好东西,不怕他不被吸引。
等了几日,回信来了,人家恭恭敬敬地送上了拜帖,想要与济善一见。
济善欣然前往。
来者名为张守信,高身量,是个富态的长相,笑容可掬,见着济善,先是一礼。
二人入座,张守信寒暄了几句,便道:“姑娘,敢问这阎罗驹若做了战马,论起第二,这天底下没有敢争第一的,王爷为何要将其出手?”
济善面不改色,对答如流:“王爷身子不好了。”
张守信当即眼冒精光:“哦?”
她在这商人眼里,像个傻子似的,将王爷的近况大说一通,末了道:“王爷将卸甲告老,拿着这群马又能做什么,引皇帝疑心不成?”
一个要买,一个要卖,二人就着马群论了番价格。济善一开始就把价抬得很高,张守信讲价讲得口干舌燥,也没砍下去多少,眼瞧着一个下午已经过去,已经说得筋疲力尽,便只好暂且停止,告了别,各自回落塌处。
共坐一桌时,论的都是马匹的生意,一旦分了开来,张守信当即长书一封,四面八方地传了出去。
平南王近年来身子不好这个消息,祥玉号的张家是知道的。
这王爷脾气大,性子烈,一个素来只打胜仗的王爷,想也好脾气不到哪里去。但从其幼子闹分家闹得天崩地裂,都将南地一分为二了,平南王那边却岁月静好,没有暴跳如雷地点兵点将教训儿子这件事上,便能看出一二。
长子重伤,不怎么露面,当爹的也长居府中,陈军被陈相青带走了相当一部分将领和兵马,士气低迷。
长眼睛的都知道,陈氏的主事人,已经更迭换代了。
平南王抹不开面子,索性摔碗砸杯子,告老不干,也在情理之中。
济善道:“陈相青如今顶的可是反贼的名头,王爷难道还得平他自己的儿子不成?虽说分了家,父子再成仇,也没有战场上相见的。年纪又大了,却是子嗣凋零,妻离子散...喔,还有个长子,可比起旁人呢?”
“旁的到了这个年纪,不都是子孙绕膝的么?王爷一来无儿孙之福,父子成仇,二来被气得身子不好了,一来二去的,索性归家养老,不想这些糟心事,干净!”
张守信颇觉有理。
但可信的不是济善所说的,而是整个王府动向,给外人透露出来的感觉。
济善其实说的已经很客气了,实话实说,在外人眼里看,平南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压根犯不着帮着皇帝杀自己儿子,干脆告老,避开幼子锋芒。
因为世人其实是根本不相信,陈氏父子会真正闹翻了脸的。
父子无论如何都是父子,陈相青只是造了个反嘛,又不是投了外族,父子间一时不合,这算什么?更何况如今造反的人多了,不是还有直接自立为帝的么?陈相青倒也不算顶尖儿的刺头。
平南王夹在其中,遭儿子的怨恨,还得忍受皇帝的猜忌。
你儿子反了,那你呢?什么?你不反?这不像你啊,你以往不是也挺猖狂的么?莫不是在糊弄朕?
如今平南王终于要卖马了。
这透露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他即将退出南地的权利斗争,南地四州很可能易主。
阿黏闻风而动,将此消息转卖了好几手,如同池中的大鱼,吐完泡泡,便再度沉了下去。
但泡泡的破裂的声音,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更多的目光,更多的筹码,在无形中倾斜向了陈相青。
甘州是个好地方,富庶,地肥,过了甘州,再往上就是中原。
何过金道:“若我是甘州刺史,如今都吃不下饭。”
说起南地八州,头一个便是陈相青,但实际上这八州并非完全掌握在陈相青手中。八州同谋,真正由陈相青全权支配的,只有巴州、青州,与贺州。
而何过金生得膀大腰圆,出身何氏,前朝祖父做过节度使,如今也算是终于继承祖志,手握一州兵马,讲起话来粗声大气。
“我听说,那甘州刺史可是个女人?”何过金大声道:“哈!她不知用了什么花花手段弄来了刺史的位置,不知花了多少钱,如今连本都没回,又要拱手让出咯!那女人啊,现在恐怕整日躲在被窝里哭呢吧!”
陈相青道:“她来历...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何过金道:“甘州论兵马不如我们,不过占据地方优势。也不算什么。”
陈相青同他无话可说,只微微地笑,闭着嘴当哑巴。
除去何过金,如今在南地八州同盟中与他平起平坐的,还有刘雄安,王自行。
甘州当然是个好地方,在他们眼里,也当然算不得兵强马壮,可是打下来甘州,算谁的?
他吸纳了原来青州朗氏的人马,若要出兵,当时是出大力,收益的时候,自然也出大头。
只是刘雄安与王自行这二人,很不服他。
若是甘心屈居人后的泛泛之辈,也不会敢在这时举旗来入他的伙。
陈相青敢断定,他前脚把兵派出去,他们后脚就敢拆自己的台。
何过金还在聒噪不止,陈相青吹了吹手中的茶盏,貌似无意般道:“刘雄安有个小女儿,生得貌美娇嫩,之前同他去做客,倒是给自己相中了一桩好亲事,如今大约在忙活订亲。”
何过金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大笑:“这年头,丫头子们胆子大得很!哪儿像咱们之前吶,姑娘不敢出门,便是出了门,也决计不敢正眼瞧男人。我几月前娶了个妾,胆子大得出奇,你猜怎么着?她同我讲啊,她之前打过仗,杀过人!哈哈哈,她那小体格,还说打了县城,打了镇子呢,我问她,你打下来的是哪个县呀?她就不吭声了,两眼发直,撒谎!”
陈相青皱了眉头,没说话,何过金道:“刘雄安那老东西,旁的不说,论起义气是这个”他比一个大拇指,又道:“如今他嫁女儿,我得好好准备一番贺礼,对了,那小丫头看上了哪家的小子?我怎么毫无消息?”
陈相青喝一口茶,慢悠悠道:“姓王。”
何过金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消退了。
“姓王?王家的儿子?王自行的?”
陈相青又喝了一口茶,点头,又说:“你不是也有个闺女么?”
何过金道:“你,你如何知晓的这个消息?可保真?他们......”话没说完,也不必说了。
言尽于此,陈相青放下杯盏走了。
讲义气?笑话,人家都在背后结亲家了,你说,他是同你好,还是同亲家好?
进攻甘州一事,被陈相青攥在手里,不放,拿着烧手。
他一旦打甘州,中原不可能毫无反应,相反,唇亡齿寒,一旦甘州陷落,下一个便是中原。
而中原地域开阔,论气候论习俗都与南地大为不同,更有它的富庶与繁华。
这是陈相青不轻举妄动的重要原因。
当年他谋想时,从南往北打,骑的是阎罗驹。除了南地的兵之外,其余地方再没有应对阎罗驹的经验,骑兵出动,必能势如破竹。
然而阎罗驹被济善一手给掏干净了,甘州刺史晚上睡得好不在他不知道,陈相青晚上想那些马想得都睡不着,便是睡了,梦里大多也是济善,上蹿下跳地不知在忙活什么,总之不是在干好事。
他端着茶,在梦里念叨济善的上蹿下跳,要她安分些,济善嗯嗯啊啊漫不经心地应着,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忽然巨响一声,不知道是什么被她推了还是踩了,险些把陈相青手中的茶盏打翻,他终于怒目,忍无可忍地起身,回头喝道:“济善!”
她回嘴:“你不是也想让我这么做的么!”
这么一喊,他就醒了。陈相青几度呼吸,回忆梦境,又想到按消息,济善如今已经离了平南王府,捂着眼睛慢慢笑了。
笑出了狠意。
如果是这件事情……
而平南王卖马的消息,在过了足一月余,终于传到了陈相青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陈相青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卖马?谁卖马?平南王?谁?我爹?
他哪儿来的马?!
他要退了,退到哪儿去?他难不成终于良心发现,活不下去了,打算刨个坑将自己给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