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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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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闭,人间就过去了三年。

白山军在上阳各处布防完毕,就这样将此城占了下来。
柳长年占据了原本郡守的宅子,也给谭延舟安排了一处住处,有花有草,一条长廊环抱,是个清净又便利的好地方。
而济善毫无意外的跟着他,和柳丫头住在了一起。
柳长年对此很有意见,嘀嘀咕咕的说:“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军师老管着她做什么……”
他不敢当着谭延舟的面说,私下嘀咕,柳丫头听见了,就道:“你少管!”
柳长年管不了谭延舟,只好闭上嘴走一边去。
郡守的府邸,如今应该被叫柳府,里头没几个下人丫鬟,就连柳长年吃饭,都爱自己蹲灶台面前捣鼓。
他特别爱做烤糍粑,烤完了端着盘子就来找济善分享,蘸一点可贵的白糖,吃的眉开眼笑。
后来柳长年干脆是把济善拉去了灶台面前,烤一个给她吃一个,把她吃的肚皮溜圆才肯放走。
济善天天吃糍粑,吃的都不大消化了,往床上一躺,翻了许久才睡着,乱七八糟做了许多梦。
半夜时分,不知道是谁在梦里,凄厉而绝望地叫了一声:
“着火了!”
济善猛地一睁眼,强挣着在黑暗中四处看了看,没看出火苗来,于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到了白天大亮,醒来之后,无所事事的吃吃喝喝,到了夜晚,又是倒头一睡。
这天夜里,真的开始着火了。
济善被柳丫头摇醒的时候,柳丫头披头散发,连脸都是白的。
“快,快,快走!”
济善茫然的望着她。
“上阳城要炸了,快走!”
济善出了柳府,只见路上都是白山军,扯着嗓门,挨家挨户的踢门砸窗。
“粮仓已毁,上阳要炸了,快醒醒走咧!别收拾啦!”
灯一盏一盏的亮了,人们从家里奔逃出来,背着包袱,披散着头发。
有许多人拉扯着自己还没醒的孩子,怀中还抱了一个,抓着白山军问:“军爷,这是什么意思啊?上阳好端端咋个会要炸了?”
“是啊!”商户打扮的人,包袱各位大:“上阳不是个小地方,说炸就炸?!”
白山军这队的小头领一甩手:“你他娘的,敌军烧粮仓,我们去救,谁知道粮仓下头埋了炸药!”
“我早说平南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让上阳替他存粮,下头就是炸药,你知道那炸药有多少?
我们派的人去勘察过了,从粮仓的南街一直埋到北井头!能把上阳炸上天!”
他说着用力踹了身边的人一脚:“还不快走!出城走!”
柳丫头嘴唇都是哆嗦的,杀柳千万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慌张过。
用力拉了济善一把,看着元良牵来了马,柳丫头道:“走,元良带你出城。”
济善问:“谁在勘察炸药?”
“延舟!他带着人想法子灭粮仓的火,灭不掉,要我们快走!”
济善下意识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然而柳丫头睁着大眼睛望着她,眼里就写着“你就这么走?”几个大字。
她顿住了脚步:“我过去看看。”
柳丫头盯着她,没阻止,扭头对元良说:“再牵马来,走!”
火势熊熊,从济善上马开始,她便已经越过房檐,看见了那冲天的火苗。
一路疾行而去,越近越是兵荒马乱。
百姓跑的如同羊群,仓皇拥挤,一边跑一边掉了满地的金银细软,没人捡,都抢着离开那片火场。
济善举目望去,大火吞噬了整个粮仓,将一片街道都埋在烈火之中。
到了这个程度,灭火几乎是不大可能的,只能跑,跑的越远越好。
济善疑惑了:谭延舟怎么不跑?
走到一定程度,马也不愿意跑了,济善竖起耳朵,敏锐的听见了什么声音。
“砰。”
柳丫头脸色彻底变了。
济善所占据的地面,开始微微的震动起来。
济善朝火场奔去,在热得连眼前景物都开始摇晃起来的烈火旁,发现了谭延舟。
他穿着白日那套长衫,衣角被烧得焦黑曲卷,满额的汗。
他身边只有几个人,正在从被火烧塌的废墟下头挖人。
济善瞧了一眼,那个人被断木砸住了半边身子,其他人还没放弃,但是火已经从断木,烧到了他的身上。
“谭延舟!”
济善喊:“你怎么不走?!柳长年呢?”
谭延舟转过头来,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我让他带兵出城了……今夜可能有仗要打。”
“还打?!”
谭延舟脸色看起来依旧很平静,唯独眼中被烈火炙烤着,疯狂而空洞的跳动着什么。
“我还是没算过他……他早知道我要来打上阳,他知道我会来打上阳……”
“他宁愿炸掉一个上阳,宁愿毁了这些粮食,也要毁了我的……”
谭延舟突兀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弯下了腰,火焰几乎要烧到他的面颊上。
济善看着他要疯,一把拽住了他,回头对着那几个救人的喊了一嗓子:“别耽搁了,走!”
然而她这么一扭头,才发现火已经从后头烧了过来,把自己和谭延舟困在了一处。
后来济善才知道火场是不能轻易冲的,越是大的火场,火苗延绵的方向难以预料。
许多时候,眼瞧着火在前头,结果一不留神,火已经从侧面一直烧到了身后。
柳丫头慢她一步,被隔在外面一喊又叫,然而火场里将一切都炙烤的模糊了。
济善听不见,在火场里,只能用力去拽谭延舟,同时推了那些人一把,在火场中寻找活路。
谭延舟被她拖拖拽拽,似乎是回过神来了,问:“你怎么在这儿?”
济善简直无话可说。
另外几个人不肯放弃自己的兄弟,对济善的话充耳不闻,仍然不动,执着的拖拽那被压住的人。
她不怕火,拖着谭延舟走,而谭延舟边走,还边念念有词。
“白山军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拉起来的,我牺牲了一个柳千万,牺牲了阿罗,牺牲了巧巧,牺牲了玉行,牺牲了……”
济善听他念叨的这个劲头,感觉他脚下简直踩着尸山血海,扭头望了他一眼,他又喃喃的道:
“我牺牲了父亲,还牺牲了……”
“嘭!”
两人皆是一个踉跄,紧接着摔在了地上。
地下的巨浪如同火龙翻滚,震动这片火焰中的废墟,转眼就把那几个挖人的都给埋了!
一块燃烧着的东西,从济善肩膀擦过,给她连衣裳带肉擦去了一块。
谭延舟的眼睛是空的,火苗在他身上燃烧,济善拍掉那些火,一把捧住了他的脸:
“别牺牲了,你还得帮我打平南王呢!”
谭延舟被她捧了个激灵,抬头望着她,眼睛里仍旧是空的,燃烧着两团火苗,喃喃道:“打平南王?”
“对,打平南王……”
“...陈相青......陈相青烧了粮仓,他肯定...他肯定在外头有埋伏......”
谭延舟快速的喃喃自语道:“所以我让柳长年走。城内大火,城外埋伏,柳长年不懂大火情况,肯定往后撤退,他一撤......”
“一撤就,”他张了张口:“嘭——!“
他被济善拽起来了,两人在火场里跑,济善没管他能不能过,冲着柳丫头的方向冲了过去。
济善在火里过了一遭,头发叫燎的刺啦作响,身上立刻被烫了一层泡。
她把谭延舟往地上一搡,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柳丫头赶快来打掉他身上的灰,将他拉了起来。
马匹在不远处嘶叫着要走,济善抬头道:“带着他走!”
柳丫头毫不犹豫地捞起谭延舟,他是个高个子,此时却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失魂落魄的被拖着拽着,硬是扶上了马。
马匹当即飞奔起来,飞速逃离了这片火场。
济善从火场里爬起来,地上密而急地震动起来,她心里咯噔一声,拔腿就跑,然而跑了不到百米,脚底下炸了!
济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飞出去很远,然后在半空中融化成了一块血肉,转瞬之间,便再也辨认不出模样。
至于腿和身躯其他部位,济善甚至都无法确认它们是不是自己身上的,因为飞溅到眼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烤肉。
她在地上滚了很多圈,才意识到自己的头颅,滚出去那样远。
没吃上陈相青,反倒被人家一把火烧焦了。
从粮仓始,地上轰然巨响,如同一只巨手自下一块块揭开了地皮,又好似剥下了一条蛇的皮。
地下吐出烈焰,冲天而起,掀翻了一切房舍。
马匹嘶鸣,疯跑狂奔,把马崽子时候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柳丫头闭紧了眼,只是疯狂地抽马鞭。
谭延舟从浑浑噩噩中回过头去,木然的瞧见身后的街道,炸成了难以直视的巨大火花。
一城少说有几十万的人,一场大火,一场吞噬了城池的爆炸,将人瞬间只烧得剩下了几万。
巨大的爆炸将城墙都炸得倒塌下去,又埋了一部分人。
柳丫头拨开身上的碎土爬起来,喉头一阵腥甜,她咳出一口血,然后站在满地的废墟里,开始刨人。
爆炸几乎是追在他们屁股后头。
幸而是马好马快,在战场上跑过的,看见人都不让,满蹄子的踩过去,把摔倒的人给结结实实的踩到了地上,一点儿没耽误速度。
只是跑到临城门之际,爆炸还是追了上来,瞬间将人掀翻到了地上。
马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柳丫头耳朵里嗡嗡直叫,也听见了不断传来的哭声。
她在废墟里刨刨捡捡,终于找出来谭延舟,看见里头刨出来一个完整的人,她松了口气:“醒醒,哥,醒醒!”
谭延舟双目紧闭,她那口气刚吐出去,又提起来,她嗓子立刻就劈了:“你醒醒啊!”
柳丫头伸手试了一下鼻息,见还有气,她咬着牙把眼泪逼回去。
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柳丫头将谭延舟拽上背,一步一步的,经过满地在废墟中挣扎,大哭,灰头土脸的人们,她朝着城外走去。
然而往外跑的人们,无论是留下来的白山军,和上阳的普通老百姓,都放缓了脚步,然后开始颤抖起来。
城外伫立着平南王的兵,乌压压一片,旌旗高扬。
领头的人骑高头大马,身披轻甲,手持长枪,垂下浓密的睫毛,他轻轻笑了。
柳丫头一步步走过去,仰头凝视着他。
然后她放下背上昏迷的谭延舟,端端正正的摆放好之后,柳丫头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一个响头。
“他输了,”柳丫头的声音传出来:“留他一条命吧。陈大哥。”
陈相青笑过之后,冲着自己身侧一偏头:“去,将净河抬去帐里,请军医来瞧瞧。”
柳丫头知道既然他发了话,就不会现在把谭延舟给暗算了,于是放心看着人将他抬走,她又磕了一个头。
“净河这样一个机敏的人,竟然也能变成这样,真是稀奇。”
他一夹马腹,马蹄向前一步,蹄钉敲的地面作响:“还有一件事,我听说你们队伍里,来了一个叫济善的人。”
“她现下身在何处?”
柳丫头迟疑了一瞬,随即回身指向火海:“她......在那里头呢。”
她不知道陈相青突然提及济善是为何,仔细观察着陈相青的表情,柳丫头看他竟然是有些怅然若失。
这也正常,毕竟济善是一个绝对会引起好奇心的人。
而柳丫头......压根都不敢叫自己去再想她。
谭延舟让自己带着她走,可自己又将济善带了回去,不为别的,就是觉得不平!
大哥对她多好,处处惦记着,没将这来历不明的姑娘当个外人,甚至显然是当作了自己人,难道她就真这么走?她好意思?
可是济善真的骑着马跟自己救人去了,她又心惊起来,因为济善显然是实心儿的。
说走她是真要走,可是说救人,她也是实打实的往火里冲,真的把人给攥住了。
柳丫头被火蹿了一个仰倒,晚了一步,而她却眼睁睁的,看着济善冲着那火就冲了过去,跟没知觉一样!
那样炙热的温度,她单只是站在外头都觉得痛苦,更别说冲进去。
如果不是济善,未必能救得下来谭延舟,现在济善死了,她想着她在火里把谭延舟搡出来的那一幕,心痛欲碎。
济善一向不声不响,是个看着性子很软和的小仙人——
也许济善根本不是仙人,就没听过有这样的仙人。但柳丫头只是觉得,按她的长相,称呼一句仙人,也不过分。
柳丫头始终摸不准她,觉得济善似乎是还没有定型一样,时常在聪敏和迟缓间摇摆,稀里胡涂的,在人间行走。
她看见谭延舟杀人不慌张,看见柳长年示好也不新鲜,什么都软和,有一点不甚严重的好奇心。
而自己为了一时的不平,和孤身回闯的心虚,把济善给带上,因此也把人给害死了。
柳丫头喘出一口颤颤巍巍的热气,突然之间,她的眼泪汹涌而下。
爆炸之后,上阳沦为了一片火海,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五天才停歇。
谭延舟一直昏迷着,大夫也瞧过了,似乎是没有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始终不醒。
几日之前,柳长年按着谭延舟的吩咐,带人出了城,也如谭延舟所料,他遭了伏击。
在迟疑着是否撤回城里的当口,远远的,他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响,是上阳爆炸了。
他当即红了眼睛,咆哮着让所有人后退,必须得退,谭延舟跟小仙人还在城里,要救人!
然而这个时候,扑上来几个兄弟,硬生生将他按住了,下令全军撤退,但绝不能往那火坑里撤,也不能同伏军正面相对。
于是他们马不停蹄退进了山中,陈相青未曾追踪,他们也就暂且这么按兵不动了下去。
五日之后,上阳下了一场细雨,陈相青带着他的兵,再度踏进了上阳。
满城废墟,空中四处弥漫着大火过后的焦味,以及难以言喻的,死寂的味道。
一只乌鸦停在断裂的焦梁上,嘎嘎嘶叫。
陈相青骑马在其中穿行,眼前的场景熟悉得让他心里没个波澜,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战场之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从战火之中,踩着无数人爬出来,又将无数人投入烈焰中的地狱。
本应如此。
只不过想起柳丫头的话,他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
济善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虽说有意思得很邪,但在他回到府中养伤之时,是越养越想。
越琢磨,越觉得她很有点意思。
谁知道她如此短命,没能逃出上阳。陈相青无趣的握着长枪,随便地将这笔帐计到谭延舟头上去。
不过仔细想想,按她那张嘴就咬的德行,自己也很难应付她。
这种吃人吃得习以为常的东西,应当被归为妖人一类?
据说妖人多异法,死而不僵,常借尸还魂,说不准在这大火过后的的上阳城里,还能瞧见她。
陈相青回过神来,轻笑着摇摇头。
他轻拽缰绳,朝当初的粮仓位置而去。
拐过一个焦黑的拐角,他自我嘲弄地想,真是可笑,这年头有吃人陋习倒也罢了,竟然还想有妖人能够在大火里活......
他猛地勒住了马。
他沉默了很久。
陈相青勒马转向。
看错了吧,刚刚那是什么东西,绝不可能......
“你好。”
那个不算熟悉,但难忘的声音说:“陈相青,请不要走开,快来帮我一把。”
陈相青愕然回首,对着地上那个头颅,半响没说出话来,仿若白天见鬼。
不,这其实就是白日见鬼吧。
济善那颗头颅,头发被烧焦了大半,只剩一层焦灰的卷毛在脑袋上蜷着。
然而她的皮肤,眉眼,全都是新生的,新肉顶下了焦枯的旧皮,倒是还显得很有人样,白白红红的,依然是很漂亮的面目。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惊愕无比的陈相青,解释道:“是爆炸。上阳的炸药把我头给炸掉了,身躯也四分五裂。
我在这里呆了五天,也没找到其他活的能帮我。”
“你能找回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么?”
她诚恳道:“谢谢你,我可以忍一段时间不吃你。”
济善想了想,补充道:“真的。”

第9章 狐狸精
紫阁丹楼,珠帘暮卷,黄昏将至时分,湖边的大船上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愈奏亮。几辆马车停在湖边,待主人在婢子下人的团团护卫下登了船之后,方才离去。
鲛纱满地,金兽铜炉里的香沉甸甸坠地蔓延,熏出满屋子的香气来。沉郁得似乎能从鼻腔一直填到人脑子里去。
礼单络绎不绝地按在门口唱名的人手里:“河西罗氏,白尾苍鹰一对儿。”
“靖州石氏,墨玉点金砚一只。”
“绪州王石,项景獒泼墨山水图一幅。”
外头报名儿的不停,而里头受礼的人,自始至终头没抬起来过,懒怠地垂着头,似乎是睡了。
应该的,襄王到今日已经于船上连着玩乐了数天,礼收得够了,也玩儿得够痛快了,面对大同小异的献礼,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小西南王,美人一位。”
襄王的脑袋一下子就扬起来了。
“谁?”
身边的人几步赶出门去,把那迭礼单子抽了出来,恭敬地呈到襄王面前:“小西南王,陈相青,千真万确。”
“小西南王,”襄王咂摸了一下:“你们这么叫他,那位愿意么!”
他身旁的也不是下人,从五品的奉车都尉,笑得不明不白:“人家自己......也没拦着呀!”
襄王觉得有意思了。
西南王始终是朝廷的一块儿心病,他大张旗鼓地从西南王的眼皮子底下过,西南王连派人问句话儿的意思都没有,另起炉灶的派头摆的十足。
而作为西南王的幼子,却在这个时候来给他这个钦差献礼,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是自己在家中握的权柄不够,想投来朝廷,拿个货真价实的西南王当当?
他点头,很急切地:“快快快,把小西南王献上来的美人带上来。”
美人的确是来了,好几个人托着,头上罩着一个绣金的帕子。帕子一掀开,襄王看清了,这美人单只有头,没身子,眨巴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望着他,鲜嫩水润的嘴唇开合:“昏君当道,邪佞横行,灾殃祸世!”
襄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当即就没了声息。
当夜那座船于半夜行至湖心,便爆裂燃烧起来,火势熊熊,就连住在城里头的百姓夜里起来,都能看到湖边亮起来的火光。
而不过五日,钦差襄王于船上见到邪异一事,便不胫而走,迅速传满了整个南地,就连吃茶的摊子上的伙计,也能对此论上一二。
“那只有一个头的怪物说啦,当今皇上是昏君,故而才会有大旱饥荒,才会出现这样的怪像呢!”
“可不是么!襄王当年可是力排众议扶当今陛下登基的,当年太子可是他亲手......他能对当下的局面没责任?他必是愧疚之下,才自燃谢罪!”
“呵,谢罪?我看吶,是有人怕此事传出来,方烧船灭口,顺带就杀了那个怪物!你们不知道,船还没燃的时候,襄王就死了,后来怪物又说了几句话,才......”
陈相青将茶碗搁在桌上,指尖拍下两枚茶水钱,提着一个攒盒似的玩意儿。
济善脑袋被放在那像极了攒盒的提盒子里,声音闷闷的:“你答应过我,我替你做事,你就会替我找到身子,然后让我吃,对吧?”
陈相青:“嗯嗯。”
行至码头,两艘快船靠岸,卸货的人瞧他来了,便垂手行礼。陈相青瞧岸上几个水淋淋的箱子一眼,抬脚踹开箱盖,露出下头的银锭珍宝来,哼笑一声。
济善好奇地滚动脑袋,眼睛咕噜噜地,透过盒子缝隙看。
“公子,”一个身着灰衣,断了根小指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猛地跪地,朝陈相青嗑了三个响头:“杀母之仇得报,从今往后在下便是公子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知道你同襄王有什么仇。我除他,只不过想使他些银罢了。”陈相青笑起来,坏心眼地掂了两下盒子,听里头滚来滚去地晃荡:“父王办宴,手中没些银子,回去倒真应付不来。”
“行了,回程马车可备好?”
灰衣男子点头,陈相青便又晃晃盒子,提着她悠哉游哉地走了。
济善在盒子里晃来晃去,大觉事情不妙。
陈相青这厮方见面时,瞧着倒还好,如今一见她不像个人了,自己竟也原形毕露起来!
平南王府堂皇显赫,然而济善是一眼也没瞧见大门,便被陈相青提着带进了房。
她身躯的其他部分,当日在城中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肉焦骨酥了,因而想要重塑肉身,得拿其他神像来补才好。
济善凭借着本能,给自己痊愈开了方子:“京城金钟寺供了一百二十年的金身像,北地驼赫寺供奉了三百二十年的大玉佛身,南方的便好找了,只要......”
陈相青没有等她说完,就把济善扣进一个盒子里,说:“少跟我讨价还价!”就这么把她揣着带离了那座堪比死城的地方。
二人在路上凭着两张嘴拉拉扯扯,一个要起价,一个压价,最终达成了协议。并且双方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对济善而言,让自己吃,是陈相青的本分!誓约已成,她为供奉着达成了欲望,哪里有祭品到嘴边不能吃的道理?
她也是没法子,不先想办法定下来,这祭品扭头又跑得不知道天涯海角了,叫她去哪里找?
而对陈相青而言,他能耐着性子,跟这个说话平平板板,堪称鬼魅似的玩意儿闲扯,最终还说成了一件事,本身就令他自己颇为诧异。
按理说,他应当把这怪物扔火堆里,一把火烧个干净,可他不仅没有,还为了好玩儿,将其放在托盘上,送给了襄王开眼......
一想到济善四平八稳地端在托盘上,对着襄王说出那句他信口胡编的鬼话时,陈相青便大觉有趣。
至于襄王能活活地被济善给吓死,那便是意料之外了。陈相青没觉着济善有那么吓人。
陈相青在房里,被伺候着沐浴换衣完毕,方才挥退了下人,将盒子掀开,摸小猫小狗似的,把手伸进去,戳了一下济善。
济善猛然睁开眼睛,眼里是清凌凌的光,既不愤怒,也不害怕。
陈相青问:“睡着了?”
济善:“我在想。”
“想什么?”
济善:“你。”
陈相青坐在椅上,脊背挺直,面对着桌案上的盒子,一手撑住了腮,随口道:“我?想我什么?”
“我在想,你和谭延舟一样,看上去像正人君子,实际上都很毒。”
陈相青:“还有呢?”
济善老老实实说:“没了。”
“想半日,就想出来这些?我还当你会想,谭延舟如今身在何处,被如何处置。那帮白山军残留,下场如何?以及,我为何要杀襄王?”
济善反问:“关我什么事?”
“哦?可据我后来得知,你与白山军一派很是亲密,他们中有人叫你小善军师?”
济善脑袋已然恢复了,脸颊雪白,眉目浓秀,很理直气壮地:“是啊。”
“可你却不关心他们?”
“是啊。”
济善反问:“不在我眼前的,我怎么关心?”
陈相青看着她,心想便是民间说书,那妖怪邪异都是一个比一个古灵精怪、狡猾多疑,同济善这样的,着实难见了。
“那,”陈相青故意问:“若叫你来给我做军师,你来不来?”
“你确实要给我吃么?”济善道:“谭延舟说我留在白山军,便能够吃到你,我才留下来的。”
陈相青忽然有些疑惑:“你何为偏要吃我?”
“你是祭品。”
济善舔了舔嘴角,看着陈相青。她眼底那么清澈,可太空了,仿若一面镜子,让陈相青想到那个被斩断的小仙人。
她死时,眼底倒映着灰白的天空。
济善只有说到这件事上时,才粲然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真心实意:“你是我的祭品啊,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关心。”
陈相青骤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而在这种毛骨悚然之下,又暗含着某种被注视的得意与热潮涌动。
就仿佛是知晓自己被箭矢瞄中的那刻,满腔鲜血为止一热。
陈相青给她请了尊当地的金身像来,谁料济善一瞧:“不要。”
“凑合一些日子。”陈响青道:“好歹是二百两银子,赏脸用用?”
“不要。”
“难道你就像一直就剩这么个脑袋?日后办宴,我可懒得再提着你走来走去。”
济善抬起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忽然一阵喧闹。
紧接着一个尖利而稚嫩的女声,大剌剌地刺进来。
“狐狸精!负心汉!人呢,人呢?!你们都给我出来!”
陈相青当即把济善捧起来,把她那脑袋往削了头的金身像上一放:“快,快。别磨蹭。”
济善不情不愿,陈相青转身出了厢房,走出去开了门,那个嫩而尖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子,尾音撒娇似的拖拽:“鹿饮哥哥!”
济善勉强用了这个泥身子,僵硬地活动着,把脑袋探出去看。
只见来着是个个子娇小的姑娘,一脑袋的簪子流光溢彩,攥起一只戴满了金玉戒指的拳头,对着陈相青肚子一拳。
“人家可想你啦——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呢?!”
“听说你为讨她欢喜,近来还花了二百银为她请神像?真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你给本郡主出来!”

陈相青来不及说话,济善将脑袋伸了出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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