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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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打扮的一身花枝招展的小郡主,抬起下巴,上上下下以挑剔的姿态,将济善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原来长这样,倒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过单瞧打扮,便知你出身低微,是个乡野村女!还,还是不知廉耻的乡野村女!”
她噔噔噔几步上前来,从鼻子里出两道气:“哼,说,你缠着鹿饮哥哥是不是贪图钱财?!”
济善:“鹿饮是谁?”
陈相青见她不知何时已经为自己修复出了一道肉身,连衣裳都是现成的——就神像上披衣,叫她松松垮垮地拢着,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剔透犹如新生。
倘若不是妖邪,那么她便真是仙人无异了。
“好你个狐狸精!”
小郡主尖尖的指甲都要戳到济善脑门子上去了,济善仿佛毫无察觉。
她抽动鼻子轻嗅郡主的味道,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你父亲也向我许过愿!”
“你连相青哥哥的字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脸缠着他!”小郡主跺脚,回头控诉:“你看她呀!她对哥哥便没有真心!”
陈相青观察着济善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抱怀靠在柱上:“嗯嗯。”
济善围着小郡主转了半圈,又嗅了嗅,引得她警惕又惊恐地抱起臂膀:“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济善问,小郡主强绷着脸冷笑:“本郡主的名讳,岂是你能知晓的?便是你被王府扫地出门之际,也绝无可能知晓本郡主的——”
“朗星珠朗郡主,”陈相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乳名唤作珠珠的。”
朗郡主惨叫:“鹿饮哥哥!”
济善说:“你身上的气味儿真好闻,就和陈相青一样。”
“那是自然,本郡主的熏香可是请了京中名......你这马屁拍的真是拙劣!”朗星珠用力一戳她的肩胛,随即古怪地皱起眉来。
因为随着她手指的用力,朗星珠没有感受到预想中肌肤的弹力,而是仿佛戳在了一个硬邦邦的石板上,叫她精心养起来的指甲呲的一声,就要开个叉。
济善觉着她虽然味道好闻,但是吵吵嚷嚷的挺闹耳朵,于是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坐着。
而朗星珠今日本就是要来给她下马威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见她要往回缩,急切道:“你可知我与鹿饮哥哥是有婚约的!”
“你即便用尽手段,蛊惑鹿饮哥哥将你带了进来,也永远就是个,是个妾,是个外室!不,本郡主连外室也不许你当!你就是个瘦马!”
陈相青好心地信口胡诌:“她是白山下吴村人士。”
按这个说法,济善顶多是个乡野村女,身家清白,
并不能算作瘦马之流。
朗星珠此人脾气大,但自脑子出了问题之后,日子过的十分胡涂,一门心思的钻研她那香料,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少见的那种见了父家外亲都喊不出名讳的人。
什么都不懂。
她涨红了脸,又道:“总而言之,都不行!”
“你这狐狸精,现在就给我滚出王府!”
济善摇头:“不。”
“你不配呆在这儿!”
济善:“我配。”
朗星珠跺脚:“你不配!”
随着朗星珠来的侍女端站两旁,此刻也瞧出来陈相青把自家郡主当小孩儿逗,并不将她的气恼放在心上。而济善这个人呢,又是说不出来的奇怪,似乎也没把郡主当一回事。
她们对视了一眼,很不悦地同陈相青讲:“公子,请不要再允许那样来历不明的女人戏弄我们郡主了!”
“即便您不满意与郡主的婚约,郡主也未必就嫁不到陈家来,您的长兄已然自东返程,不日便可回府。”
话上说的是济善戏弄她,实际指责的是陈相青在戏弄朗星珠。
陈相青屈起手指摩挲着脸侧,不为所动,慢悠悠地“唔”了一声。
朗星珠活了十六年,从未有人敢与她犟嘴,急得连蹦带跳:“鹿饮哥哥是我的!”
济善平静地摇头,告诉她:“但终归是我的。”
陈相青乐了。
这两个人争的他好似一个香饽饽似的,然而全是冲着他这条命来的。
朗星珠脑子没出问题的时候,与陈相青长兄要好,曾为助力长兄,多次出手取陈相青的性命。
在陈相青记忆中,朗星珠打六岁起,便会看兄长眼色,趁玩耍时将他的脑袋压在沁波池水底,直到他软了手脚不再挣扎。之后毒杀、刺杀数不胜数,堪称与陈相青结下不可开解的深仇大恨。
然而几年前她突然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醒来以后不知何故,彻底将长兄从脑内剔除了出去,单留一个陈相青,便猛然的与他千好万好起来。并且将娘胎里订下的娃娃亲又重新翻了出来,成日挂在嘴边。
并且因为脑子很有分寸地坏了,她经常对陈相青说:“我可是看准了你要做平南王才嫁给你的。”
“你什么时候做平南王?”
“鹿饮哥哥,你不会斗不过旁人吧?”
假若陈相青点了头,她便会捶胸顿足的大闹一番:“我真是看走了眼!我做不成平南王的王妃啦!”
然后抹着眼泪问:“若是你现在死了,是不是婚约作废,我就能嫁真正的平南王了?”
陈相青倒不在乎她究竟是真的坏了脑子,还是装假作伪,朗星珠要人性命的本事就这么多,陈相青已经见识了个十足十,应对的经验丰富。更何况,他与自家同父异母的长兄才是真正深仇大恨。
而济善就更不用提了,她恨不得将自己剁吧剁吧咽了。以野兽对待一块血肉的态度对待自己。
总而言之,她们要活着的陈相青,但必要的时候,她们也很想要他死。
朗星珠被济善气的大叫,终于叫自己的婢女看不下去,半强迫地带走了。
济善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既无胜利喜悦的姿态,也不胆怯,她披散下来的长发被风吹动,同垂下的嫩柳一般拂起。让人看了觉得,她这个人,或许也能够像一株柳树一样,在一块儿土地上一站经年。
陈相青站到她身边,与她同向外望去,轻声道:“问问你的耳力,可听见方才朗星珠那两个婢女对我说了什么?”
济善点头。
陈相青又道:“不委屈你只做一个军师,拨一百人给你,替我杀了他。去不去?”
济善扭过头来,陈相青说:“会让你吃的。”
于是她张开的嘴就闭上了,很乖巧地点头:“嗯。”
就如同长兄和朗星珠之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行动一般,陈相青也从不掩饰自己对长兄的杀心。
他权当是看个热闹,将济善并一百精兵派了出去,想看看被成为小善军师的济善,手里攥着这么几个人,会有什么行动。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几日,下头忽而来报。
“济善姑娘好像带着人跑啦!”
济善本来没想跑。
陈相青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但拨给她的都是一顶一的好手,顶上没职称,但能干、忠诚,绝不在背后论主子的不是。
尽管他们都知道济善是陈相青身边人,这趟恐怕是陪着公子哄美人儿玩的,但对她倒也是恭敬听从,让往东走,便拔脚走出去十几里。
到了夜里歇的时候,一百人动静太大,这些时日里各个地方来赴平南王宴的不少,他们便不往投宿的地方去,自个儿在城外安营扎寨,只是派了个人对济善说:“我且送姑娘进县城寻个客栈去。”
领她去寻客栈的人叫徐冶,高个子,让济善想起谭延舟曾经派给自己的那个人。
徐冶给她开了间上房,里外瞧了环境,觉着安全舒适,才将济善让了进去,道:“您出了门往前头看,对门的那一间便是我住处,有事姑娘叫我。”
他自觉安排妥当,入了夜便睡了。
但济善没睡。
她不想睡。
饿得睡不着。
没了身子之后,用着身上着座凑合的神像,济善日益疲惫,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数日不曾进食,还要搬工做苦力的可怜人。
济善敏锐地察觉到,陈相青似乎并不太想让她太有本事了,那身子说要给她找,一推二二推三,又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去。
她饿的两眼直冒绿光,但已经说定了以做事交换其肉身的交易,自己现在扭头把陈相青吃了,岂不是违背约定?
百无聊赖地在屋内坐了半响,她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打算去弄点儿常人的食物来充饥,无论是否能饱肚子,有东西划过喉咙的感觉,便能让她感到一丝满足。
于是她在夜深之后自己悄无声息地摸到下头去了,在灯火通明的大堂内站了片刻,自觉已经观察到心里有数,就走上前去,对跑堂的一指正热闹的几桌,说:“我要一样的。”
顿了顿,补充道:“账记在同我一块儿来的人身上。”
跑堂的年纪不小,熬了这半夜强打着精神伺候人,笑道:“没东西啦!但凡店里有些好的,都叫那桌少爷给订了,您看......”
济善没想到连这饭自己也吃不上。
眼瞧着大堂里满桌鱼肉,上头都人推杯换盏吃的舒畅,自己却要挨饿,她愣了一下,跑堂的便又走去后头抬酒。
待他再经过的时候,济善拦住他,说:“不好的我也要。”
“姑娘可是饿坏了?”跑堂的道:“您且等一等,待会儿小的带您去后头瞧瞧,保不准啊,您就不想吃了!”
说毕,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酒替换了桌子上的,又烧热小炉,拿个小网筛架在酒罐上,道:“小店酒浊,各位老爷担待些。”
其中坐上宾的说,穿金戴银,喝的面上通红,大笑道:“就是来喝您这浊酒滋味的!好酒有什么稀罕的,爷腻得拿来泡脚!”
几桌人大笑,济善站在一旁,看着满桌的饭食,也微微的笑。她吃东西不挑,只管塞饱了肚子就行。
而那穿金戴银的男子笑完了,一把揪住跑堂的,使了个眼色,问:“那位美人,是什么路子?”
跑堂的心道不好,说:“是下来寻些米汤的,大抵夜里睡的不好。小的这便叫她上去了,不打扰各位爷的兴致。”
同时又在心里暗暗的恼,那姑娘长得漂亮,人也讲理,可太不懂规矩。
平日的客栈岂会到了这样晚,大堂还如此吵闹?夜里在外头吵吵嚷嚷喝酒的,不是无赖泼皮,便是江湖游客,再不然,就是富家公子了,哪一个是她一个姑娘家好挨的?
再说这桌人排场拉的极大,他们桌上许多珍馐,都是自带的好食材,给了厨娘都生怕做坏了的。又个个一身锦绣,上来先掷一锭金子在桌上,将此处酒食包了,一看便是一掷千金惯了的主,吓得他听毕儿子汇报,立即从被窝中爬出来鞍前马后地伺候。
这样的纨绔才难伺候哩!
“哎!”那男子道:“凭什么赶人回去?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没看见美人朝咱们这边儿望么?不懂事的东西,去请了来!”
跑堂的哪敢有二话,小跑到济善身旁,小声将事情说了,叫济善去那男子桌上一块儿吃。
而济善听完,没恼,也没露出点羞怯的风情,她带着一点儿终于有饭吃的喜悦,对跑堂的说:“帐记在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身上。”
跑堂的一咧嘴,心说完咯,这姑娘没想站着勾个富贵公子充花销,她是个傻的!
他也不敢多嘴,看着济善走了过去,那男子吆喝着将桌上人赶开,给她让了位置,殷勤道:“叫在下二郎即可,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济善不觉也异,坐下来伸手先拈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连嚼都没嚼,囫囵咽下,才说:“济善。”
几个桌的人都不闹了,支着耳朵听二郎献殷勤。
二郎看她一口吞一块炙羊肉,呆了一瞬,接着色迷心窍道:“姑娘好胃口,喝点?”
济善眼睛眨了眨,没吭声。二郎倒了递过来,她就接了,含一块儿肉,然后一口酒送服,越吃越快,把头仰的十分顺畅,转眼就将酒杯喝空,很赞许地对二郎说:“再来一杯。”
二郎目瞪口呆:“姑娘,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济善说:“这样好咽。”
她吃畜生肉味同嚼蜡,若不是为了饱腹,实在不愿意受这个勉强。
趁着二郎大张着嘴的劲头,她左右开弓,横扫桌面,待最后一块儿肉下肚,济善喝了口酒润嗓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心想,没吃饱。
一桌的炙肉烧鸡顺着嗓子眼倒下去,好似倒进了一个无底洞,只有顺着嗓子滑下去落到肚子里的那一刻,感觉了个响,随后便又是无边的饥饿自上而下席卷她全身。
饿啊。好饿。
怎么会这么饿?
二郎见她这幅只管往嘴里塞的做派,心中打定了她是个没见识的小户女,没吃过好东西,在家中更是没受过什么教养,是野大的孩子。心中就得意起来,觉着好拿捏。
这是个没见识没家世的,而自己偏有的是钱财叫她长见识!还怕拿不下来?
之前客气,是因为瞧她美得极静,颇有几分不能轻动的坦然淡漠,便想着是哪个大户的小姐,若是充作了男孩儿养的,常在外头走山游水,便不会看见了他们就胆怯。如今看来,这就是来讨饭吃的,还有什么可忌惮?!
也就脸蛋体态美些罢了,这都爹娘给的,与她又无干!
他对待有些身份的姑娘一个态度,对待这类小户女,便又是另一个态度。
这样想着,二郎神态就变了,眉宇间多了股子居高临下的傲然与施舍,看她动作停下来,便很随便地问:“怎么样?”
济善说:“还好。”
二郎又倒了杯酒,用力往桌子上一掼,笑着说:“少拿乔!你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的,爷没见过一百也有八十,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只不过你长得实在合爷的口味,才顺了你的意,叫你上桌来。”
他道:“如今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爷喝的正好,今夜还也有闲心同你春宵一度。”
“如何?你若是就要跟了我呢,就把这杯也喝了,爷日后必少不了疼你。凭着你这张脸蛋儿,便是抬进府也是可能的。”
“若你不喝呢......”
他凑近济善,酒气蒸腾起一股热腾腾的人味儿,斜斜地扯着嘴角笑:“也逃不了你今夜改服侍的!”
这就是要强抢民女了。
其余人都不出声地笑,觉着这位爷真是有艳福,到了这乡野之地,还能撞上一个令人见之难忘的美人来,还没什么身份,轻轻松松比便能弄上了手。
二郎是做惯了欺男霸女之事,强抢美人抢出了经验,自己摸索出了一番道理,曾还言之凿凿地同一帮狐朋狗友说:若是遇上了身份低的,便强来,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随口许诺几句,不怕人不死心塌地,就是一时想不开吊死了,贱民即便要告官都告不到自己头上来。
若是碰上了要些身世的,便要费心做些风花雪月的把戏,将人哄着骗着,将那事儿做了,即便事发,就买处房,安置在个外室。
不依的话,抬进来做个妾便是。碰上姑娘家大人知晓了,知羞晓耻的,强迫着闺女同自己断了,那就更好了,屁股一拍抬脚就走,此后怨愤再与他无关。
总而言之,美人在他眼中同盘菜差不多,看上了就花钱弄来尝尝,合心意多吃几顿,不合心意的,甩手就摔盘子走人。
有权有势有钱,他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不行?
更何况是在这个老百姓都要易子而食的年代,他嗓子里咳嗽一声,有的是人为了一口饱饭,把自己闺女往他房里送呢!
济善茫然了一瞬。
她自从白山出来,见到的都是好人———不论本性如何,对她都是好的,即便是陈相青都没真心实意地为难过他。
她隐隐地觉着眼前这人是要翻脸,然而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翻了脸。
吃饭要给钱,她也没欠着呀?不是说好了记账的么?
没弄明白,二郎把酒往她嘴边又是硬邦邦的一递,济善下意识喝了,几桌人都拍手笑起来,道:“少爷今夜入洞房喽!”
他们以筷子敲着桌面,送二郎拉着济善就上了楼,往房里去。
济善嗅着空中突然浓烈起来的人气,感到更饿了。
二郎将门一关,生怕她一下子反悔,便用力将她制住,急不可耐地来脱济善的衣裳。
他急吼吼地把嘴往济善的脸上凑,没想着自己也把脖子送到济善嘴边了。
济善推了两下,没推开。
人味,不够香,但在这个时候,也足够吸引她了!
她饥不择食,张口把二郎的喉咙咬开了,吮了一口滚烫的血。看着骇然挣开的二郎,她舔了一下嘴角,用不曾改变的平和态度,上前一步,手腕如同鹰隼的利爪一般,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给攥住了。
“别动。”她耳语似的说,另一只手抠住伤口的边缘,漠然地将脖子上咬出来那道口子撕开。
下头的大笑和敲着筷子的歌声,冲淡了楼上凄厉的惨叫,有人听见了,然而听得不真切,二郎被撕裂的嗓子也喊的不够亮。听见的人只是略往上看了一眼,便继续大吃大喝起来。
真切听见了声音,并惊醒的是徐冶。
他腿醒的比眼睛快,跳下床了人才睁开眼,跑到门边往外头一看,对面济善的房门开着,他心里立刻咯噔一声,随后寻着血腥味,终于敲到了二郎的门上。
门打开的时候,徐冶差点就直接跪下了。
济善襟前全被血浸透了,满嘴满脸的血,擦一把脸,两只手直滴血浆子。她在徐冶近乎崩溃的眼神中,扭身给他让了让位置,问:“吃?”
徐冶惨叫:“吃?!这是怎么回事儿!”
死个把人对徐冶而言没什么可慌张的,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像他们这样的,才是常要为主子见血的呢。
然而今日儿见血的偏就不是他,而是公子托付给他的济善姑娘!主子的人!
徐冶迅速关上门,将地上的济善与尸体好好看了一看,越看越疑惑。
他一瞧见血与济善被扯开的衣襟,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强抢民女那一项上去。他跟着济善来投宿,也是想防这个,现下世道乱,各处地头蛇搅的无法无天,绝不能让叫济善在外头叫人冲撞了去。
然而他又仔细一看,地上那造孽的东西,已经被啃啮的面目全非,说是从野兽嘴里拖回来的也有人信,又起了心思,把济善盘问了一遍。
听完济善的话,徐冶心里松了口气,当机立断地说:“走!只管做咱们的事去,旁的都不与姑娘相关,有下头的人呢!”
是想好了要将此事压下去了。
本来这厮也是贪色惹来的祸事,今日便没祸害到济善,也要害别家姑娘,终被抓住了,还不是要吃板子丢命的。
临走前,徐冶在死者身上摸了个牌儿,看了一阵,忽然蹲下来又揭开袖口,看戴着戒指的手,然后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问济善:“你说,这人叫什么?”
济善:“二郎。”
她感觉徐冶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姑娘可知他姓什么?”
“二。”
徐冶一阵头晕眼花,说:“没有姓二的,这天底下没有姓二的!”
“给的是化名,他姓朗,排行二,家中应当是唤他朗二。”徐冶道:“路上恰应该有一个姓朗的公子来赴宴的,朗郡主的二哥,叫朗星越!”
济善倒是好胃口,吃了个身份对她而言相当特殊的人!
她也听明白了,然而无话可说,只是看着徐冶,徐冶自顾自脸色难看了一阵,叫济善等着,他自己又下去探了一遭,上来说:“果然是他。你立即走!”
济善问:“你呢?”
徐冶苦笑:“他们都见过你了,主子也死了,难道留着叫来寻仇?”
济善又问:“为什么寻仇?”
天底下那么多人吃人,那么多为了获取荣华富贵而将血肉献给她的人,为什么这一顿要寻仇?
想了想:“不至于。”
徐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只是说:“快走吧!”
济善在掩护下出了客栈,走出去一段路,站住了回头看,等了一阵便听见刀兵相交之声,随后客栈燃起大火。
她在这种事情上又忽而通透了,徐冶不许客栈里留了活口来控告济善的,这是给他自己主子找不痛快。
济善没再回去,而是围着客栈的位置绕了一圈儿,见熊熊烈火已经将客栈吞没,而徐冶也已经捡了路走出来,她便拔腿去与他会合。
然而在半路上,草里忽然扑出来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儿,像是吓呆了摔出来的,立即又有一个半大男孩冲出来,将小女孩护在身下,同护犊子似的,哆哆嗦嗦地瞪起眼睛看她。
两厢对视一阵,半大男孩忽然给济善跪下了:“求菩萨姐姐,救我兄妹一命!”
“那个男人......”男孩儿说:“那个男人安排您出去的时候,我瞧见了!血......我也瞧得的!我原想着你们是犯了人命官司要逃,未曾声张,谁料他返回来往酒里下了药,就杀人!”
“那些喝酒的人也杀了,我爹娘也杀了!”
他跪在地上,胡乱给济善磕头:“我兄妹都知道后头人命与您无关的!求您帮我们逃脱此劫,别喊那个杀神来!我们给您当牛做马,不,我们立即在您眼前消失,绝不有报仇的心!”
两个孩子一身布衣打的补丁,都是瘦杆似的,但看面貌,精神头都好,不是那种被饿昏了的孩子。
济善就指了一个方向,说:“往哪里走。”
这两个狼狈不堪的孩子互相扯起来跑了,徐冶走到济善身边的时候,两人已经跑得看不见身影。
徐冶道:“可是有两人逃脱到你面前了?”
济善给他比了一下个头:“一个这么高,另一个这么高,都是孩子。”
徐冶扼腕叹息:“孩子才麻烦呢!仇在心里沤上十来年,同你不死不休!”
济善说:“行啊。”
“你行什么!”徐冶也顾不上同她客气了,他放火前临时取了客栈里的衣裳,将自己一身血衣换了,两只手指甲缝里的血却一时洗不掉,明晃晃地显出污浊的红。
“便是他俩最后寻仇只能寻到咱俩头上,也够你喝一壶的!斩草除根!这都是大伙心知肚明的规矩!”
“规矩?”济善忽然问,眼睛亮起来,重复了一遍:“规矩?”
“规矩哇!什么没有规矩,往明面上说,国法家规,而私底下,干一样事情,也有一样的规矩呢!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究竟是好人,还是要作恶?一阵好了,一阵又坏了,到时候害的是你自己!”
济善想了想,认真地说:“你说的有道理。”
徐冶差点被她气仰过去。
是否斩草除根,济善是可行可不行的,纵而她觉得徐冶说得对,自己也未必会那样干的,还是那句话——不至于。
凡人的爱恨情仇,不至于。
可徐冶又说了一样她从来没考虑的东西:“规矩。”
济善想着这件新鲜东西,没有解释,徐冶也不再说她了,二人趁着半明半昧的天色与其他人回合,在天亮之前,便离了客栈的地界。
徐冶的话立即得到了对应,那两个逃跑的小崽子活泛的很,与其是做哥哥的,天未亮就敲开了官衙的大门。
而县令一听此事,捏起胡须想想,同主簿道:“近来排场大那些有头有脸的可不少,死几个小老百姓不算什么,可别出了什么人物的案子。”
于是便立即派人出去,按着那两个报官孩子的描述去问,一问就不得了,朗星越排场走到哪儿摆到哪儿,他白日打那条街走,门里头栓着的狗都知道。
朗星越是什么人,虽说他本人纨绔名声在外,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无一点品级功名在身上,然而他头上一个做亲王的爹,下头一个同平南王家有姻亲的郡主妹妹,声势听着都唬人!
这样的身份,岂是能白死了的?
县令是个小地方官,碰见了这样的大事,顾不得稳重,立即就要去报,然而他又一想,不敢去触那大门大户的霉头——又不是什么喜事,这种事情报上门去,无论是真是假,有他什么好脸色看?
若怪罪他一个治理不严,把他拎出去打死泄愤了,他都没地方说去呢!
于是县令另安排了一个人,教带着那两个孩子自己说去!能落着什么好,那都是他们的,自己也不眼热,若是落了坏处,也同他无关。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父母被杀了么!
那两个孩子又报去了朗星越常落脚的宅子,下人一听,连夜去勘查了客栈,确认了主子身份后,又立即赶马报去王府。
王府怒而派人出来拿的时候,济善正爬在草地里,俯视着下头如同蚁群般前行的车队。
“那便是大公子的队伍了。”徐冶道:“接下来听您的吩咐。”
济善问:“他是怎么干的?”
徐冶道:“这话说的!哪有几次三番杀自己兄长的?您问我,我还能回得出来?”
济善四下望望周围的境况,又问:“你觉得呢?”
徐冶想想:“滚石呢,这里是必然不行,他们往山崖下一避就躲过了。咱们现在也弄不来这个,便还是只能设伏、放箭、再包上去了。”
济善也想了想,说:“那用不着。”
然后她就站起来,径直朝着大公子的车队方向走过去。一面走,她在逐渐浓郁的人味的中,抽了抽鼻子,对徐冶道:“我闻到了另一队人的味道。”
“另外的人?”徐冶警觉:“难不成是......”
她在徐冶惊诧的目光中,情绪十分稳定地说:“嗯,是吧。”
济善很快追上了大公子浩浩荡荡的车队,坦然地朝里头的人自报姓名,说自己认识陈相青,是听了他的话,特地来见大公子的。
大公子的贴身护卫来看了她,见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便搜了身,又问:“你自己一个人来?”
济善朝着身后一指:“还派了人来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