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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 by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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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摸个什么野兽似的,在济善乱糟糟的毛脑袋上摸了一把,一摸即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摸这一把。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笑着站起来走了。
陈相青走的时候,济善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被他那几句话一打岔,她也忘了生气了,单只是不解。
而打他走了之后,济善才开始感觉到被囚的煎熬。
因为饿。
她已经没有了身子,可还是饿。
抓心挠腮地饿,剧烈地饿,激烈地饿。不饿的时候不觉得,可一饿起来,肠胃忽然地膨胀起来,里头熊熊燃烧着她吞噬过的一切,烧空了也在烧,烧出了一万只手,饥渴地抓挠她的胃壁,烧得她骤然生出了无数从未有过的情感。
她从来没有过的,没机会体验的,猝不及防地全涌上来了。她在屋子里滚来滚去,撕咬眼前的一切到睡着。
有一天醒来,济善睁开眼,感觉到什么随着自己睁开眼的动作,一下子从眼角滑进了鬓角。
真饿得要受不了了,饿得流泪,饿哭了。
这跟原来不是一个饿法。
之前是食物贫瘠的饿,她茫然地走来走去,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寻找,找到了一口就是一口。找不到也没有办法,饿得急了也没办法。
可如今她是被关着饿,连寻找的机会都没有,这种饿除去急,还会催生恨,还会痛苦,难过,悲伤。
她是个不动感情的人,因为本质上都算不上人,因而同人交际,从来不懂得什么痛苦难过、悲伤仇恨,会笑,但尤其不会哭。
可陈相青什么也没干,把她往屋子里一关,揠苗助长似的,她忽然全都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日升月落,在又一个旁晚,陈相青来了。
济善滚到了一个角落,用阴影遮掩自己,因为连续的耗损与饥饿,她面上的血色全褪了。脸颊看上去瓷白而坚硬,又因为五官生得极其标志,她紧紧地闭着眼,眼纹流畅,叫人看一眼,像起高台上眼睫低垂,被雕刻得矜持慈贵,不肯看世间的神像。
不知情的人走近了看见这样的济善,再不会感觉到惊骇,只会以为那是一颗碎落的瓷。
陈相青在她面前再度蹲下,抽出一把匕首,他一句话也没说,干脆利落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刀刃咬开血肉的一刻,空中响起轻微的“呲”,不是个听着让人痛快的声音,然而这一声对于济善而言,又仿佛是食物下了油锅。那么香气四溢地一炸。
“呲。”
她眼睛瞬间打开,眼珠子一轮,黑漆漆、直勾勾地盯住了陈相青。
陈相青笑了。
他一身血火的气息,连带着眼底愉快的笑意都是热的。同谭延舟不一样,谭延舟的笑是仿佛随时随地在脸上的,像个招牌。而陈相青神态很坦然,笑都有他的意味,不作假,他见了济善笑,就是他在高兴。
他不怜惜自己滴滴答答的血,手指抹了一把,陈相青将指尖上的血递到济善嘴边。济善先是舔了一口,然后又舔了嘴角一下,她眼睛骤然亮起来,几下把陈相青的血吮干净,她眼睛勾着陈相青收回去的手走,从鼻子里发出了急切地催促声。
陈相青慢条斯理地喂,济善一口一口着急地咽。她原来揣着满腔的感情,但是在吃的这一刻,她的情感又在瞬间全部归于空白。什么眼泪什么仇怨悲伤,顷刻消失,又只剩下了一个急。
急着用嘴唇含住他的手指,急着用舌卷去滚烫而甜美的血液,急着咽,急着汲取,急着饱腹。
血喂下去,济善又逐渐变得不再像死气寂然的瓷器。她唇舌柔软,带着柔和的热的温度,一次又一次地在陈相青修长的手指上舔舐吮吸,全心全意,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下了陈相青的血、陈相青的手。
陈相青垂下眼睛看着她,无端地从眼前的这一幕里,感觉到了异样的亲昵。
他在喂养,而她在吞食。
济善唇舌的软和热,一直从他的指尖,温吞而鲜明地顺着手臂往上爬,一直爬到心里去,心窝颤巍巍地动了一下,仿佛也被小猫舌头给舔了。无端地舔出了信任亲热。
这几日朗家似乎彻底同叶、徐两家站了队,表明了态,开始沿着靖州与洛江一带拉战线。
陈相青几日前又被亲爹叫过去挨了顿脸子——朗家传信都传去了京城,摆明了要一鼓作气把小皇帝也拉进战局来,将陈给当块儿瓜分了。平南王嫌他没动静,劈头盖脸把他训了一顿,又骂他没找回来兄长。甭管是死是活,没找回来就是错。
于是陈相青除去身后的矿场,身前的靖州、洛江,还得分出心思去打探京里的动静,再派人去找那个大哥,从早到晚心里没静过,想静也静不下来,从一睁眼就都是事儿。
今日叫济善这么一舔,他心底那些乱糟糟的念头忽然沉下去了,心静,静得安然,静得像是听了一场雨。清净安稳。
他喂的还不是别的,而是流淌在他体内的,自己的血。给予与索取,庇护与依赖,母兽与幼兽。
都在这一喂一舔里。
济善吃起来没够,陈相青觉得喂的差不多了,就把伤口一抹。然后他再度不言不语地,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济善的脑袋,站起来走了。
济善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一关就又是好几个日升月落,她傻了眼。
她不知道陈相青在干什么,不懂,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儿,是专门用来形容炮制烈性人或兽的,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熬鹰”。
济善只知道天亮了又黑了,陈相青来的时候,她就能饱,就能放松和满足,陈相青不在的时候,她就会饥饿,难过和痛苦。
没完没了的日升月落,门开了又关。
陈相青来的时候,她饱足安逸,陈相青离去的时候,自他转身迈步,她嘴角还有血渍,就开始提前感到饥饿,心慌,和痛苦。
终于有一日,陈相青又站到了她的面前,温和地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擦掉她的眼泪。
他说:“济善。挨饿是不是很难受?”
“来,做一个选择,做对了,以后你就一直跟我在一块儿。不用再等,不用再饿。”
陈相青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东西。
暮色融金,披洒在他半身,勾勒出陈相青金光朦胧的轮廓,身高腿长,肃然而立。他俊美而冷酷,温和而不容抗拒。
济善望着他向下的目光,一如她曾经向下的审视。
“选吧。”

他身后立着两座神像。
一座是当初陈相青为济善找来的,而另一座,济善不认得,然而嗅了嗅气味,她知道这座年岁久远得多,比前者要更能满足她。
济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年岁久远的一座,而陈相青叹息般地微微笑了,随即命人带着两座神像后退,在她大睁的眼前,关上了门。
她选错了。
可是,济善想,我为什么选错了?他不让我选那一个,为什么要拿来给我?明明我选的哪一座更好,他为什么走了?
济善因为饥饿,努力地冥思苦想,终于在陈相青再来之前想出了原因。
原来那一座是陈相青给的,她得选他给的。
他不给,她不能越过他想着要。
陈相青再来的时候,济善就学乖了,她做出了令陈相青满意的选择,终于以完整人身,重见天日。
她走出房门,也不懂得用手臂遮挡刺眼的阳光,抬起头望了太阳片刻,济善忽然扭过头来,朝陈相青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容。
“好啦,我终于出来啦。”
听起来好像是陈相青把她给救出来似的。
济善的长发胡乱披散着,头顶新生的发毛茸茸地翘向四面八方,她也毫无梳妆的知觉,而是伸长双臂伸了个很用劲儿的懒腰,伸到阳光下的五指张开,指尖近乎透明。陈相青凝视着她,总觉着她下一刻就会开始舔爪子揉脸。
陈相青有点儿手欠,他以往养了一只铜钱纹花豹,看见它舔爪子揉脸,就忍不住去握它的爪子,捏那花豹的脸和满是倒刺的舌头,把那只豹子弄得尽烦他,洗个脸都躲着他洗。
他的手动了动,忍住了没去烦济善,转身朝外头走去。关济善的是个小偏厢,寂静也萧条,同他住的同和院不在一处。
济善立即跟上,走过数条长廊,跨过座座月亮门,她仰着头边走边看,楼阁巍峨坐落,山水潺潺,一直跟进了陈相青的书房。
陈相青往黄梨椅上一座,随口问:“我给你留了条子,你是怎么找到谭延舟那里去的?”
“哦,我看不懂,让他们帮我看的。”
李哲跟进来,静悄悄地为陈相青开砚磨墨,陈相青挑笔的手停在半空:“不识字?”
济善摇头:“只知道几个。”
与平南王府来往的姑娘,多是贵胄淑女,不会吟诗已是说不出口的丢人事,哪里有不认字的?
陈相青笑着说:“行,改日把青萍叫来教你。”
李哲垂手退到一旁,始终是一个欲言又止的模样,陈相青没点破他,低头写自己的。
济善好奇地凑过去看,他落笔行云流水,快而严整,仿佛字不是想出来,而是自笔尖流淌出来的。
陈相青学字时跟着宫里御请的大家,也下过功夫,如今写得一手银钩虿尾的好字。因为好得足够叫人求去做一个裱起来的墨宝,陈相青不怕人看,还很乐意让济善看,李哲犹豫着要挡,但观察着主子的神色,他就没挡。
不过在济善面前,字再好也白瞎,她认真地一个一个辨认,看了半响,喃喃地说:“安...皇...也...陈,哦,朗。”
陈相青好笑地屈起食指,把她快凑到纸面上去的下巴顶起来:“嘶,你是怎么当的军师?”
济善问:“你在写什么?”
李哲又想拦,他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陈相青的表情,忍住了没拦。
陈相青微侧身,让开位置给她看,说:“你杀了朗家的老二,人家都告状告到皇帝那里去了。”
“哦?”
“告状的折子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委屈得很,人家痛失亲子,要同王府不死不休呢。”
济善扭过头来,眼瞳里一弧水银似的光:“打?”
“朗正清倒是想打。”陈相青哼笑:“他想也白想!秋收在即,谁同他打?”
济善伏在案上,听他笑模笑样地给自己讲这张写下来的折子。
这张代父所写的折子,用大白话说,通篇就一个意思:皇帝,这事儿我们平南王府冤枉啊!
朗家死的那是个老二,还是无官无职的纨绔,蠹虫一个,而平南王府没的可是嫡子啊,正儿八经要继承家业的那种!
老臣我自从听说大儿子死了,我是吃不下睡不着,每日以泪洗面,长吁短叹,已经憔悴得拿不起刀枪,上不得马。即便如此,老臣也没有发兵同朗家打个天昏地暗,为我儿报仇。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臣挂念陛下啊!
陛下登基不久,正是要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的时候,然而现下四野动荡,蛮族异动尚且平息,边陲老派士族还一身皮肉作痒,成日挑事。臣的兵都是为陛下留着出力的,轻易不动,朗家却鼓动着要开战,用心何意?
臣如此为陛下着想,却被朗家恶人先告状——他女儿同臣幼子还有婚约在身呢,身为岳家,出事不先同臣商量,反倒是派兵赶马,这做派瞧着就不是个道理!
陈相青临末还不忘给朗正清上眼药,说朗家毫无道理地占据了洛江一带,据地内兵强马壮,线报说比平南王府的兵马还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偷偷招兵买马攒起来的。听说朗氏地界中有盐田铁矿,他们每年开采可是如实禀报,没有隐瞒陛下您私卖私铸吧......
反正黎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虽说平南王在府里吃嘛嘛香,一顿能吃一只羔羊一坛酒,说起大儿子就把老二提过来训一顿,然后继续吃嘛嘛香。
陈相青也张口就来,下笔一个停顿不打,一张不大的折子浓缩了官场三大精髓:装胡涂拍马屁给对手上眼药。
济善听得微张嘴,大为受教,喃喃:“这样......”
陈相青看墨干得差不多了,令李哲拿了去给他爹看,待盖完章便快马加鞭地送进京中。一朗一陈对着皇帝嗡嗡,看谁嗡得过谁。
她想了想,问:“皇帝会听你的,还是他的?”
陈相青发现济善对于旁的一窍不通,也没什么情绪,但一旦涉及到争权夺利,她似乎就特别有兴趣,并且很有点天赋异禀的意思。
他说:“谁的也不会听。”
济善趴着不舒服,一个劲儿往下滑,他用脚勾了个垫脚的小凳来:“别往地上坐,放个垫子,坐这儿。”
济善没管什么垫不垫子,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上去,她靠在书案上,抓住陈相青膝上的衣袍,扬起头望着陈相青,是一个专心聆听的姿态。
陈相青随口说:“谁做过了,谁就挨皇帝的收拾。你当朗家真是想打?笑话,连着几个灾年了,谁不想趁着秋收屯粮?他一出兵,农务算是荒废了,收不上粮,哈,大抵他们今年收成真是不行了,宁愿出兵,不要粮。”
济善若有所思:“要饿死人了。”
“朗家没粮,他们就得出钱买,没钱,就用盐铁换。叶,徐,都乐意要他的盐铁。”
陈相青低头望着济善搭上来的手,讥讽地似笑非笑,说完这一段,静了片刻。
济善想了想:“皇帝要过问他的盐铁,他就不敢私卖,叶、徐,自然就和朗家散伙。”
陈相青弯弯眼睛:“不错。”
“你的兵不能出去同他打,因为要忙农务。秋收干的不好,就没粮收,没粮就挨饿,挨饿就打不动仗。”济善慢慢把脑袋放在他的膝上:“......原来是这样,不能打。”
她手是纤细的,下颌也是小巧的,说话的时候,抵在他的膝上一动一动,嘴唇红润,说完就把下半张脸埋到他腿上。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
半响之后,济善仰起脸,舔了一下嘴角,忽然露出一个很雀跃的,却透着冷意的笑容:“朗家完啦。”
陈相青看着她不说话。
济善接着说:“没新粮,不能动盐铁,却出兵吃了旧粮。后面怎么办?假若我是叶、徐,如果转来同你联合......”
陈相青眼中的赞叹一闪而逝,笑笑:“你该念些书,天赋在此,不念是可惜了。”
本来死了个朗二,就压根不值得朗家为他和平南王撕破脸。朗正清此举,完全是借题发挥,抓住时机走了一步险棋。
在他截下的朗家折子中,朗正清也是义正言辞地装胡涂哭诉拍马屁,外加给平南王上眼药。还没少上,差点就直接说平南王府想造反了。
平南王始终是新帝心中一患,想动,又忌惮着不敢动,有时候还得仰仗着平南王收拾几个贼子。
平南王在地方大肆征税,纳地,打得是为皇帝分忧的旗号,然而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家子在做什么。
若是新帝心念一动,说不准就连着几个世家打压了,一个平南王不老实,就再扶一个“平南王”起来。朗家趁机分利,说不准就缓过来翻身了。
朗正清主意打得好,死了嫡长子,当爹的怒发冲冠是人之常情,哪怕不死,只是受袭击,也够亲爹发通火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敢走这步险棋,敢翻脸。
然而他想错的也就是这一点。
平南王知道陈相瑀压根没死,他儿子少,但毫不怜惜,只要没死,他就不担心。陈相青也很清楚大哥轻易不死。济善亲自动的手,亲眼看着尸体不见了。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平南王家里自个儿斗自个儿!
就连朗二之死,朗家与陈家的缠斗,都是济善一手造就的,她搅混水搅着玩儿呢。
朗正清声势浩大地撕破脸,拉了盟友,然而脾气火爆的平南王,同他那个张狂的儿子,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平南王还一声不吭地把朗家闺女给扣在府里了。
这父子俩,一个该吃吃该喝喝,一个代父兄掌权掌的不亦乐乎,全然没把朗叶徐一干当回事。
陈相青还给叶、徐发请柬,平南王要做寿啦,来做客呀?
于是朗正清才慌了神,一个折子发进京去,想让平南王府也紧张一下。
无论如何,先打起来再说,让士兵先打起来,他们再打嘴仗!
结果他发折子,陈相青也发折子。
平南王担着为皇帝镇压南地旧士族和蛮夷的职责,征税也会往皇帝手里孝敬,你朗家有什么可被忌惮的,在这里蹬鼻子上脸?
就如济善所说,朗家一步错步步错,完了。
济善在这些事情上灵得出奇,陈相青这回知道她为何大字不识几个,还能被叫做小善军师。
他只说了朗家的现状,她就已经想到了朗家的下场。多么机警,多么敏锐,从他的话语间嗅出了瞧不见的血。
认再多字,念再多书,心里不通这一窍,也只不过是个儒生,成不了大事。
假若真训得了她,那就好了。
陈相青指腹上有常年练字的文茧,也有练枪的武茧,他手指轻轻划过济善的手背,柳叶拂水般,垂下眼睫,慢慢道:“小善军师这么聪明,这么地...懂事。真是令人欣慰,再为我做一件事,好么?”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头放血的疤痕还未曾愈合:“做成了,有奖励。”
济善立马咧开嘴,很快乐地往前凑:“什么?”
“白山军下了黎州,要救谭延舟。”
他盯着济善:“来的人不多,领头的人,叫柳长年。你认得么?”
济善脸上的笑容变作了警惕。
“看来认得。”陈相青一点头,他很轻松地笑着说:“杀了柳长年,不许谭延舟跨出牢门一步。”
“必要之时,谭延舟也可不留。”
“小善军师,你做得到吧?”

第17章 咬喉咙,还是不咬
济善后仰头,抬起她那纤小的下巴,目光森冷地望着陈相青,很想扑上去把他喉咙像朗二一样撕开了。
陈相青道:“怎么?舍不得你那个小善军师的位置?还是,柳长年同你倒有交情?”
济善想来,一个柳长年,不算什么。可他对自己不坏,给她烤糍粑,还给她摘花呢。
谭延舟虽然不得她的惦记,对她也不坏呀,给她喂瓜喂饼喂药渣子吃。济善生性对投喂自己的人,有一份天然的好感。
就凭着这份好感,她也不乐意去动柳长年和谭延舟。
济善的目光滑过陈相青修长的脖颈,他的手,然后落到了他身后墙上挂着的一把刀上。刀鞘缠红,看起来沉甸甸地有分量。
她估摸了一下自己同陈相青动起手来的胜算,然后失望地发觉,以自己如今的能力,很有可能就是扑上去,然后被他拔刀斩头。
其实陈相青喂她血的时候,她也是很愿意跟他亲近的。陈相青主动喂出来的血甘甜得妙不可言,同她之前强行逼迫得来的血,滋味简直天差地别。
她想了想,觉得比起这份心爱的滋味,柳长年和谭延舟又有些分量不足了。
但是,陈相青不喂她血的时候,人又实在很可恶!他玩了一次熬鹰的把戏,就将自己弄的胆战心惊,消耗了她的精力,却仍然只给她原来那具劣等身子,根本无法修养恢复。以至于她现在愈发地受陈相青的桎梏。
济善一声不吭,在心里把算计的小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
她若不听话,不做出令陈相青满意的选择,保不住就要挨饿受伤,遭砍脑袋。
而自己越是受伤,便越是亏空消耗,越是觉着饿,越饿,就越需要陈相青的血,越需要他的血,便越是要为他做事奔走,加倍消耗......
她是来吃陈相青的,可却被他轻松地在脖子上套了一个无形的圈,看似不算什么,实则随意松紧,叫她摇头摆尾地不能甩脱。
这样下去,她就很难有再度与陈相青势均力敌,威胁他让步的时候了。
难怪谭延舟斗不过他,叫陈相青一治就发癔症,也不知道是在陈相青手里吃过多少亏了......
济善想着就不免对谭延舟产生一点同病相怜的同情。
济善慎重思索,眼神变幻,脑袋里一会儿是被勾起来的馋虫,一会儿是她同白山军那少得可怜的情义,一会儿是她目前无从树立的规矩。
纠结了半响,她发觉无论想要理清哪一点,都需要徐徐图之,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嗯。”
陈相青一乐,乐她的小算盘和不情不愿:“我派人帮你。”
他随手抽出一本案上的文书,轻松道:“好好儿干,小善军师,不要像之前一样,耍一些像三岁孩童捉迷藏一样的心眼......”
陈相青慢悠悠地拉着调子:“掉脑袋挨饿,想着就难受不是?”
济善想咬他!
她用力一推陈相青的膝盖,一点儿也不想同他亲近了,站起来,陈相青说:“慢一步,等个把时辰,徐冶回来了,你和他同行。哦,还有喏连。”
“我想要那个喏连的命,他凭什么砍我的头?”
“凭我下的令。杀吧,杀了我再派,你想要哪种替补?个子高的还是长得俏的?”
陈相青笑着取了一枚小章,往文书上盖,清晰漂亮的红泥印,济善有心偷眼看,然而发现自己看不懂。
她气馁地讨价还价:“我吃口再走。”
“没有。”
济善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来,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要先去见谭延舟一面。我见了他,怎么说?我在白山军是军师,在你这里是什么?”
陈相青道:“怎么?你也想讨官儿?”
济善敏锐地捕捉了一个“也”,暂且放在心里,说:“那我不是军师,究竟是什么?”
陈相青没打算让她“名正言顺”,徐冶等人出生入死的卖命,都还没有什么明面上的职位呢,他自己的人,不必全扔体系里。
于是他只笑问:“你觉得是什么?”
“你用我的穿我的住我的,饮着我的血。”陈相青有意把她往家奴家臣上引:“你觉得你该叫我什么?”
济善压低眉头,一咧嘴,露出很俏皮的虎牙,语气严肃:“娘。”
“混账,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陈相青一拍桌子,笑骂:“滚蛋!”
她呲牙咧嘴地作势虚咬一口,随后像只狸子似的“嗖”地一声窜出去了,一路走势蜿蜒,劈里啪啦地撞倒一堆东西。
不待在陈相青的书房,她也无处可去。只好沿着抄手游廊闲逛,对着水池子里肥硕的红白锦鲤出神。
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在喂锦鲤,一把一把地往下头撒鱼食,没喂几把,就扭头喊:“这是怎么了,平日喂它们都抢着,今儿爱答不理的!”
另外一个丫鬟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你拿的什么食?什么破谷子烂麸皮,它们不吃!有正经调的食呀,不同池子里的鱼,爱的都不是一样口味!岂是由得你敷衍的?”
然后就接过原来那一碗,急匆匆地走去倒了。
济善趴在栏杆上看,又想,白山那一带,人连麸皮都没有吃的了,王府里的鱼还不爱吃......
白山军好容易在上阳城弄来了粮,上阳却整个让炸了,不知道柳村现在有多少粮食,还能不能撑得住?
有粮的时候,一帮人是白山军,没粮的时候,同流民又会有什么区别?
她舔舐着自己的牙齿,在自己脑子里铺开棋盘,将平南王府、陈相青、朗、叶、徐,以及元气大伤的白山军,一个一个地拈起来,摆好位置。
她要仔细地,好好地捋一捋这些事情,把一切都摆布清楚,否则她最初那捉襟见肘、全凭灵气的计谋,在陈相青眼里完全不够看的!
待她摆出了个大概,徐冶果然就回来了,风尘仆仆地朝她一笑,济善站在徐冶面前拦住了他,问:“李哲问陈相青要什么官?”

徐冶被她吓了一跳。
他瞧济善是亦美亦邪,没由来地有点儿犯怵。但两人却还挺熟,济善被喏连砍脑袋的时候,徐冶还苦口婆心地开导她来着。
“少吓人!”徐冶往后退了一步:“你问这个做什么?”
济善瞧着他,意有所指:“陈相青又把你派来跟我了。”
你说不说?
“哎哟,姑娘饶命,在下受不得你的磋磨。”徐冶道,对她一抱拳:“你且让在下先见过公子呢?”
“不行。”济善摇头:“你告诉我,再放你走。”
“你怎么知道李哲讨官?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还当着你的面讨吶?”
这纯粹是济善随口来蒙出来的。
讨官么,以陈相青那个亲昵的语气,总是身边人没错了。念及李哲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济善想着很可能就是他。
徐冶瞧不惯李哲许久,此刻就晃了晃脑袋,把嘴一张:“有什么好说?李哲那厮,是常从公子手里讨官的!从小往大了说,府里的采买,矿上的管事,地方的县官,就连人家想保知州的位置,都先来讨好咱们的李大人!”
“他借着公子的名头卖官鬻爵,要的多啦,你问的是哪一遭?我也不知道哇!”
济善懂了,朝徐冶点点头,放他去见陈相青。
待徐冶走了,她又悄无声息地摸回书房,默默坐回了陈相青身边的小凳上。
陈相青:“不去见见谭延舟?”
济善摇头,坐在那里不吭声。陈相青随她,让她枯坐,一直到李哲回来。
李哲初没瞧见济善,便又露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走上前来,帮着陈相青收拾桌案,预备着说两句话。
谁知一走近了,才瞧见坐在下头的济善,他惊了一下,立刻就将嘴闭上了,打了个磕巴:“哎哟,济善姑娘!”
陈相青不耐烦地一敲桌子,敲得李哲猛地站直了:“有话就说,藏着掖着做什么?她连我的话都听得,你的话听不得?”
李哲听自家公子这毫无道理的后半句,忍不住看了济善一眼,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前几日还是要关到死的模样,放出来一日,就看重的这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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