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by刀上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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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姬芸笑了笑,“他又?是如此喜欢你。”
姬芸想?起那一日,皇兄来到她的凤仪宫,那样一个高大的人,却甘愿放下身?段,低下头颅,说:“就当?三?哥求你。”
三?哥,多么久远的称呼呵,印象里,自从他登基后,他就再没让姬芸这么叫过他了。
三?月三?,桃花绽满玉京,清河长公主自承天门出嫁,十?里红妆灼灼似火,全城百姓夹道?相送。
后来他们说,玉京再没有过像这样一场热闹隆重的公主出降礼。
城楼之上,婉瑛泪眼滂沱地看着?送嫁队伍吹吹打打地走远,她送走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是自来玉京以后,唯一一个对她真心相待的人。
晚上,流芳阁大开夜宴。
姬珩坐在高台上,左手是贵妃,右边是几位有过生养的嫔妃。就算再如何任性妄为,在这种国家体制之前,他也?不能太过僭越。
先前为了长春宫的事,臣子们已经骂过他一回?,骂他是昏君,骂婉瑛是祸水,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生前身?后名,但至少要为婉瑛留下些好名声,所以在这种大型宫廷宴会上,他也?只能按照规矩,将婉瑛安排在符合她品级的位置上。
只是,还是太远了。
她坐在靠近殿门的位置,他们之间,差不多隔着?一整个宴厅的距离。
水台中央,舞伎们媚眼如丝,腰肢如水蛇般扭动,舞得令人眼花缭乱。他却只嫌这些人碍眼,遮挡了他的视线,不耐烦地叫停歌舞,终于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婉瑛,她手撑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姬珩皱眉,将案上一盘刚剔好的鱼肉交给吕坚,用眼神示意。
吕坚心领神会,捧着?那盘御赐的鱼肉走到殿尾,毕恭毕敬道?:“慕娘子,陛下说,酒喝多了伤身?,还请少食,请娘子多用一些膳食养胃。”
说罢,将那碟清蒸鲈鱼放在她的案上。
婉瑛却看也?不看,自顾自地饮着?酒。
待吕坚讪讪地走了,坐在婉瑛旁边偷瞥了许久的一位谢才人忍不住道?:“妹妹,这可是陛下御赐之物,你就算不吃,好歹也?谢个恩罢?你看就连贵妃都没有陛下亲赐菜肴的恩典呢……”
她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就见那碟鱼肉到了她的眼前。
“给你。”
“……”
谢才人如鲠在喉,气了个半死?。
她是什么缺鱼吃的人吗?这是把她当?叫花子打发呢。
早就听说此人出身?乡下,没有教养,又?被皇上宠得目无尊卑,放诞无礼,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偏偏自己倒霉,与她分在同坐一席。
正咽不下这口气,忽觉案上投下一道?阴影,谢才人抬头,登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姬珩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轻轻拿走婉瑛手中的酒杯。
谢才人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醉得伏案睡了过去。
姬珩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来,在谢才人眼中看来,他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仿佛唯恐惊醒了怀中人。
真奇怪,皇帝长了一张薄情寡义?的脸,可此时此刻,她却从那双向来冷淡的眸子中,品出了一丝温柔的情意。
谢才人霎时耳鸣脸红,心跳如雷。
入宫好几年,这是她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看清皇帝的脸。
宫中美人如云,而皇帝远如天上月,光是这短短一瞬的对视,便足以令她回?味半生了。
脸上痒酥酥的,热热的,像有虫子在?爬。
婉瑛不耐烦地?转脸避开,那虫子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她终于烦躁起来,“啪”地?一声,手打中了什么东西。
“……”
片刻的沉默后,有人低声哄:“擦了脸再睡,不然会不舒服的。”
婉瑛睁开眼睛,看见床边放着?一盆水,他的手中握着?一块热气氤氲的巾帕,应该是刚在?水里绞干。
视线再一转,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那只木兰香囊。因为日日都戴着?,天青色的穗子已经有些?轻微的褪色。
“为什么你要戴着?这个?”
姬珩顺着?她的目光垂眸,笑了:“因为这是小九送给朕的。”
“不是。”
“嗯?”
“不是送给你的。”
婉瑛突然生了口恶气,忍不住说出真相:“这是送给贵妃的。”
“朕知?道?。”
他竟然一点也不意外,长指抚了抚那已经略显陈旧的香囊,低头微笑:“但既然朕抢来了,便是朕的。”
婉瑛闻言,神色复杂。
今日的宫宴上,她远远地?望见贵妃,她的腰上并没有系着?自己?送的香囊。想来去年那两名宫妃说的没错,小小香囊,即使?是她一针一线亲手所绣,到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配不上高贵出尘的贵妃。
可是这个人,也唯有这个人,即便是不那么光明?正大地?抢去的,也将她的心意视若珍宝,日日都佩戴在?身上。
“公主说,”婉瑛眼神空茫,陷入回忆,“陛下喜欢我。”
姬珩为她擦脸的动作一滞,皱眉打量她。
这是还醉着?,还是酒醒了?
婉瑛的眼尾有泪水渗出,她摇摇头,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陛下不喜欢我,若是喜欢我,不会明?知?我怕黑,还将我关着?……”
姬珩叹了口气,替她轻轻擦去眼泪。
“朕也很后悔。”
“你还……逼我入宫,”婉瑛带着?哭腔哽咽,一瞬间,所有伤心事都涌上心头,“把?我好好的人生……都搅乱了……”
姬珩现在?能确定她真的是醉了,这些?话放在?平时,她绝对没胆子说出来。
不知?为何,他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想笑:“看来小九对朕有诸多不满,还有什么,全说出来,朕都听着?。”
还有什么呢?婉瑛茫然地?想,平日只觉得这人实在?可恶,可此刻想起来的,却?全是一些?微末小事。
“你抢我的香囊。”
“这个说过?了,还有呢?”
“你……你还骂我的字丑。”
“说归说,可不许冤枉朕。”姬珩纠正道?,“朕的原话是,小九的字还可有所进益。”
婉瑛顺着?他的话思索半天,头脑混乱不清,好像记得仿佛是这么说的。
这个便算了,想来想去,终于又给她找到一件事。
“你还不让我睡觉。”
“朕什么时候不让你睡觉了?”姬珩正要鸣冤,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啊,是那种不让睡觉啊。”
他撑不住笑了:“是,这点是朕做得不对。”
“我不想和?你那个。”
醉酒的人皱着?脸,显然很是为此事烦恼。
姬珩坐在?床边脚踏上,伸手揪了揪她滑溜溜的脸蛋,直到揪出红印子了,才满意地?收回手。
“怎么会不想呢?小九不是很喜欢么?”
“不是!”婉瑛瞪他,“只有你喜欢,我……我一点也不喜欢。”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但姬珩还是听清了,笑道?:“是么?可是朕怎么记得,小九一直催朕快点儿。”
“我说的……不是那种快。”
婉瑛停顿片刻,像是突然忘词,呆了半晌,才接上道?:“我还要你停下,你怎么不停呢?”
“……”
姬珩笑倒在?床沿,双肩不停颤动。
真是不得了啊,往日笨嘴拙舌的人,喝醉了酒,竟然如此口齿伶俐,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姬珩想起那一年去靖国公府,她也是喝多了,稀里糊涂地?闯入梅林,向他倾吐起了伤心事,还将他错认成萧绍荣,可怜巴巴地?唤他夫君,小猫一样地?蹭他的手背。
醉了的婉瑛总是比平时更加胆大妄为,说出口的也全是真话,让人的心软成一摊水。
看来,让她偶尔醉上一回,也不是坏事。
他收住笑,握着?她的双手,声音温和?亲切:“朕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怎么还有呢……
婉瑛已经逐渐忘记他在?问什么,思绪悠悠荡荡,突然飘到千里之?外的家乡。
“我想回江陵。”
鼻头一酸,眸中浮动着?泪光,她带着哭腔呢喃:“我想见阿娘,我想回家。”
“你回不了家了。”
姬珩俯身凑去她额头轻轻一吻,在?她耳际温柔地低语:“小九要陪在朕的身边,与?朕白头偕老,长长久久,过一辈子。这里,就是你的家。”
第二日宿醉醒来,婉瑛头疼欲裂。
她按着?疼得似吞了刀片的喉咙,声音嘶哑地?问春晓:“好疼,春晓,昨日我做了什么吗?”
春晓一边替她穿着?衣,说:“不知?道?呀,昨夜你喝醉了,是陛下抱你回来的。”
说完又摸了摸她的喉咙。
“嗓子疼吗?待会儿喝了解酒汤就没事了。”
婉瑛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说了些?什么又记不清,还记得夜里身上滚烫,一只大手一直抚摸着?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对了,”春晓替她穿好衣裳,终于记起来,“方才吕公公来了一趟,说您要是起来了,就往澄心堂去一趟。”
“为什么?”
“陛下让您交课业。”
所谓的课业,便是婉瑛每月需练的字,一般是月底交,但最近为了操办清河长公主的出降礼,宫中诸事皆忙,所以略迟了几日,上个月的还未交。
用过?早膳,婉瑛便抱着?字帖去了澄心堂。
她如今正在?学?楷书,这对于新手来说是最容易学?的,姬珩给了她字帖让她临摹,规定每日练两大张,一个月就是六十张。
她来后,姬珩放下手中正在?批的折子,拿起那一沓厚厚的字帖,一张张地?翻看,六十张很快便看完了。
看完后,他只想叹气。
这一看就知?道?,婉瑛又忘了他教的要点,把?临摹当成照抄,写出来的字倒是工工整整的,只是全无神韵,呆气死板,全无自己?的思考。
姬珩从未收过?学?生,只是想起他幼时习字,三五岁时,字就写得有模有样了,还被当时教他的太傅夸赞。他天资颖悟,学?什么都一点即通,便以为全天下都是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只是没想到,会碰上像婉瑛这么不省心的学?生,教她一年多,半点长进都没有。
想说她几句,但抬眼时,见她抠着?指甲一脸紧张的样子,又想起昨夜醉酒后她的那些?控诉,姬珩的气又消了,只点点头,说:“不错,比上次写得好了。”
婉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皇帝在?教她念书这件事上格外严厉,她本来都做好被他训得抬不起头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竟然夸了她,婉瑛一时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错觉。
姬珩笑了一下,放下手中字帖,冲她招手。
“过?来坐下,朕有事同你商量。”
婉瑛站在?原地?没动,有些?迟疑。
这不是他第一回这样说了,往往把?她骗过?去后,并没有什么正经事同她商量,不过?是为了做那事的。她就算再愚笨,也不能连上好几次当还不长记性,再加上书桌太硬,她不喜欢。
看着?她满脸防备的样子,姬珩都给气笑了:“是真的有事商量。”
婉瑛这才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
姬珩一手揽着?她,一边拿起那些?字帖,给她分析哪里写得不对,哪里下笔还需有力?,哪里起笔需要藏锋。一字一句,极尽耐心。
婉瑛拿起字帖,蹙眉看得认真,忽听他在?耳边问:“小九觉得,一月几次行?房更合适呢?”
“……”
是不是听错了?
婉瑛诧异地?扭过?头,却?没想到距离太近,差点撞上他的脸。
她下意识想仰头,姬珩却?有先见之?明?地?抓住了她的后脑,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不同于之?前不将她吻到窒息不罢休,这个吻十分的温柔,就像雄狮给自己?的幼崽梳理毛发。
“昨夜朕想了想,你说的没有错,云雨一事,本来就要双方都得了趣才是正经,若只有朕得趣儿,小九却?觉疲累不堪,那也不是朕想要的。所以小九来说,你想要一月几次呢?”
“……”
“我不想和?你那个”“我不喜欢”“我让你停下”“你怎么不停”,昨夜酒后的只言片语,零星闪入脑海,婉瑛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久久得不到回答,姬珩抬了下大腿,催问她:“几次?”
婉瑛被他颠得身形不稳,险些?摔下去,赶紧扶住他的双肩,脸色通红地?憋出一句话:“一……一次。”
姬珩挑眉:“一月一次?”
她庄重地?点头。
“……”
姬珩无语道?:“你还不如要了朕的命。三日一次,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婉瑛不由得有些?气闷,原来多久一次,全凭他说了算,那又何苦来问她一遭。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三日一次,跟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到了那日,他总会把?之?前没做的全部补上来,而且做得更猛更急,她基本上一夜都不能睡。况且那留给她休息的三日,也不是什么不做,只是不做到底,事实上,该做的还是都做了,换个方式折腾她而已。
难怪春晓总是背地?里叫他狗皇帝呢,有的时候,婉瑛都想这么骂他。
商议完这件事,姬珩又提起另一件亟待解决的事。
“小九想回江陵吗?”
婉瑛身子一僵,垂着?头没有做声。
姬珩将下巴搁在?她纤薄的肩上,淡淡道?:“江陵是回不成的,不过?小九不是想家了么,那让家人举家搬迁到玉京怎么样?这样你也能时时见到思念的亲人了。”
婉瑛一怔,眨着?眼反应好半晌,才确信自己?没有幻听。
“真的?”
她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像生怕他反悔,眼底有不可置信的惊喜。
入宫已快满三年,这是头一回,姬珩见她露出这么生动的神情。霎时间,极致的鲜妍妩媚从那绝色眉眼之?中流露而出,好比海棠花开,冰山雪融,刹那芳华令这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姬珩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意识攥住那雪白下巴。
“再笑一下。”
她的神情僵住,姬珩知?道?自己?肯定又露出她不喜的眼神了,只好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克制着?即将突破胸膛而出的狂跳心脏,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温声诱哄:“再像方才那样笑一下。”
婉瑛僵硬地?提起嘴角,按他说的笑了一下,但这一笑再没有方才的灵动。
姬珩有些?难言的失落,倒在?她的肩上,苦笑道?:“怎么办?朕嫉妒了,不想让小九的亲人来京了。”
怀里坐着?的人没了动静,姬珩抬起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那明?净的双眸里又蓄满了眼泪。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刮了下她的鼻头。
“朕说笑的,怎么什么都当真?还总是哭鼻子。”
婉瑛低垂着?脑袋,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吸着?鼻子说:“反正什么都是陛下说了算。”
姬珩沉默片刻,抬起她的脸,将她的泪擦干净。
“朕逗你玩儿的,封你父亲为宁远伯的圣旨,已经拟好发出去了,这会儿工夫,送信的使?者恐怕已出了玉京,你父亲一家若动身早的话,可赶在?八月十五中秋前入京,与?你团聚。”
第42章 入京
送信使者于三月下旬抵达江陵,传达了?封江陵县令慕慎为宁远伯的旨意,慕府全家喜不自胜。
慕老爷这辈子胸无大志,当天和尚撞天钟,做官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只想着窝在七品知县的位子上?荣养终生,万没想到还?能沾上?女?儿的光,捞个伯爷当当,这下喜从天降,赶紧派人打扫宗祠,焚香祭祖,跪谢祖宗保佑。
圣旨上?说尽快入京,但毕竟是举家搬迁,诸事繁琐,既要?打点?行囊,又?要?交割公案,还?要?告别亲友,遣散僮仆,宴请上?属同僚。好不容易忙完,一家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八月十五前入了?京。
中秋佳节,花好月圆,本就是家人团聚时刻,何况前两年皇帝就曾有旨意,宫中后妃可于中秋、端午、元宵等节日?归家省亲,所以婉瑛这个宫出?得理所当然?。
一大清早,皇帝还?在上?早朝时,她便带着春晓和小顺子出?了?承恩宫,到得宫门外,见?车驾早就套好了?,除了?她坐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骡车,上?面堆放着数不清的礼盒。
小顺子趁机解释:“这些都是皇上?派人准备的,皇上?说,娘娘头一回归家省亲,又?与亲人远别重逢,不能不多带些见?面礼。”
婉瑛一怔,她心里只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姨娘,却忽略了?这一点?,想到嫡母素日?的孤拐脾气,若是大过节的空手?上?门,还?不知要?遭上?她多少白眼。
皇帝日?理万机,竟还?记得为她准备这些,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婉瑛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在春晓的搀扶下上?了?车。
春晓却没急着上?车,回头瞪了?小顺子一眼:“就你话多。”
小顺子挠挠头,理直气壮:“怎么了??做了?还?不兴让人说了??”
春晓懒得理他,头一扭上?了?车。
其实要?说这趟省亲最高兴的人,不是婉瑛,而是她。
“哼,咱们这趟回去,也算是出?息了?,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这就叫什么来着?”
“衣锦还?乡?”
婉瑛最近读了?不少书,一下就想到这个词。
“对对对!”春晓忙不迭点?头,“尤其是夫人,以前她不是总拿嫡庶有别的道理来压你么,明明你和二小姐都是慕家的女?儿,一个好比在天上?,一个在地里。这下好了?,咱们老爷的脸面风光都是靠你这个庶女?挣来的,要?不是你,慕家祖坟冒青烟也出?不了?一个伯爷,看他们谁还?敢不捧着你。”
她一副鼻孔朝天小人得志的神气,婉瑛忍不住抿着唇笑?,其实她倒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快点?见?到姨娘。
只是她出?门的时机实在不怎么巧,恰好今日?八月十五,婉琉也抱上?儿子过来拜节。慕老爷眼拙,大老远地见?骡车在雾霭中的街头出?现,还?以为是宫里来的车驾,连忙招呼人放鞭炮。
小厮高举着缠满鞭炮的长篙,噼噼啪啪炸了?个昏天暗地,等鞭炮响完,从车上?走下来的却是抱着孩子的婉琉。
慕老爷一下子傻了?眼:“怎么是你?”
话刚落地,就挨了?他夫人一个白眼。
慕老爷吓得肩膀一缩,转头吩咐手?下人准备新的鞭炮,还?没等人跑远,清脆的马蹄声传来,宫里的马车就到了?,在春晓和小顺子的搀扶下,婉瑛踩着一地的碎红纸屑下了?车。
“……”
慕老爷赶紧上?前去迎,到了?婉瑛面前,一时有些不敢认。
这还?是从前那个大女?儿吗?还?真是女?大十八变,短短几年不见?,出?落得像天宫里的娘娘一样了?。
说起来,她如今还?真是娘娘。
慕老爷有点?拿不准是不是该给她请安,论公,婉瑛是后妃,他是外臣,他该行礼问安;论私,婉瑛是女?儿,他是父亲,又?该她给他磕头。
正在犹豫时,婉瑛的目光却在人堆里转悠了?一圈,没看见?想见?的人。
“爹,姨娘呢?”
慕老爷还?未答话,旁边传来一声怪笑?:“姑娘大了?,如今眼里只容得下生娘,越发没有我们这些外人了?。”
婉瑛脸一红,低头蹲了?个万福。
“母亲。”
慕老爷的夫人娘家姓虞,虞夫人冷冷地哼一声,也不去扶她。
慕老爷生怕将气氛弄尴尬,呵呵笑?着打圆场:“你姨娘在房里呢,她胆子小,没见?过大世面,就没让她出?来。”
慕家举家搬迁到玉京,没有落脚之处,皇帝便将光华坊的一座府第赐给了?他们。这是座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即使是在华宅云集的玉京,也是不可多见?的气派。
莲姨娘住在东边一座耳房里,屋里陈设几近于无,小到几步路就能走完。
见?到生母,婉瑛的泪水唰地流下来,一头扑进莲姨娘怀里。
“阿娘!”
“小九,好孩子……”莲姨娘颤抖着手摸上?她的脸,“天可怜见?,娘这辈子还?能见?你一面……”
婉瑛抬起头,发现她的眼神似乎有些飘忽不定?,好像蒙着一层阴翳。
“阿娘,你的眼睛……”
莲姨娘捂住左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如今成个半瞎了?,连你的脸也看不清。”
“怎么会这样?”婉瑛顿时急了?,“瞧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老爷请人来看过了?,大夫说眼里长了?块目翳,人老了?就是这样,没有药治。”
看着她浑浊的眼球,婉瑛无比难过,拉着她的两手?问:“阿娘,您过得还?好吗?”
莲姨娘笑?着点?头:“我很好,只要?小九过得好,娘就过得好。”
婉瑛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安慰她的话,无论是姨娘日?渐衰老的面容,鬓旁丛生的白发,还?是手?心粗糙的厚茧,她都看得出?来,这几年她过得并?不好。
在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时候,虞夫人也和女?儿婉琉在房中说话。
“娘,我要?带琰哥儿在家里住一阵时日?。”
琰哥儿便是她的儿子,今年四岁了?,正被她抱在腿上?喂糕点?吃。
虞夫人唤来乳母将孩子抱出?去,这才转头问她:“又?和姑爷吵架了??”
婉琉道:“我如今横竖跟他是过不下去了?,他要?么带些不三不四的贱人回家,给我气受,要?么对我娘儿俩不是打便是骂。”
她扯起衣袖,给虞夫人看她胳膊上?的淤青。
虞夫人低头看了?半晌,最后抬眼道:“这也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既然?是已经?出?了?嫁的人,那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是往娘家跑像什么样,让别人看了?笑?话。”
婉琉半张着嘴,刚想说句什么,门外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唬得她急忙捋下袖子,慌不迭地往里间躲避。
那进来的半大少年却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弟弟慕昀,一进门就满头热汗地往虞夫人怀里拱。
“娘!听说给大姐姐拉车的马是西域来的名马,我可以去骑吗?”
“可以,”虞夫人摘了?帕子,给他擦额上?的汗,“她的东西就是你的,想骑便骑,不过要?小心,摔了?可不是小事。”
说着又?亲自点?了?几个妥善的小厮,嘱咐他们要?牢牢看顾好少爷,别让人摔了?。
等到慕昀走了?,婉琉才从里间出?来,皱眉道:“娘,昀哥儿如今这么大了?,怎么还?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往内院跑。”
“你弟弟还?小。”
“还?小?他都十四了?,别人家像他这么大的都娶妻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就只有他还?黏在亲娘怀里撒娇,也忒不像话了?。”
“说到这个,你弟弟也是该正经?读书做学问了?,江陵乡下地方,请不到什么好师傅。我听说玉京中的世家子弟都是入国子监读书,读完就可出?来做官。你有没有门路把你弟弟送进去?”
婉琉瞪大眼睛:“娘,您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那本事?”
“你问问姑爷呢?”
“他那么没用,就更没有了?。”婉琉翻个白眼。
别说因为上?回敲登闻鼓的事,她和萧绍鸿现如今已被靖国公府赶出?来自立门户,就说萧绍鸿从前还?是萧家大爷的时候,也不过是个铺子里挂名管账目的,一点?实权都没有。
见?了?她这副样子,虞夫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知道他无用,当初为什么怀上?他的孩子嫁给他,眼皮子就这么浅,平日?教你的都白教了?。”
婉琉轻嗤一声,半点?不给亲娘面子。
“我倒是想嫁个好的,谁让您没给我生一张像别人那样的脸呢。您嫌我眼皮子浅,帮不上?您的忙,那便去找眼皮子不浅的啊。正好人家如今飞上?枝头成了?娘娘,吹吹枕头风,把弟弟弄进什么劳什子国子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怕人家懒得搭理你。”
虞夫人被她堵得心头火起。
她历来是最瞧不起做妾的,当年若不是事出?有因,她压根不会让莲姨娘母女?俩进门,这些年,她对这两个人不闻不问,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过。
偏偏慕婉瑛像极了?她那个娘,生了?副勾搭男人的皮相,也不知怎么就引得靖国公府世子爷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虞夫人只能捏着鼻子忍她上?了?族谱,喊她一声母亲。
她让婉琉随慕婉瑛入京,本来是想借着靖国公府的光,给婉琉说门好亲事,可万没想到,她悉心栽培的亲女?儿最后只嫁了?个无权无势的国公府庶子,而她最看不上?的庶女?,却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后宫里的娘娘,如今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她还?要?去开口求慕婉瑛。
想到这里,虞夫人一口恶气咽不进去,梗在胸口,不上?不下。
第43章 教导
当晚,姬珩接见完大臣,匆匆用过膳,便想趁着晚间批折子?前过去?看看婉瑛,结果刚赶到承恩宫,却被春晓告知她已经睡下了。
他看向角落里?的自鸣钟,时针指向戌时正?,这不是平时婉瑛睡觉的点儿。按理她今日才省亲完回来,应当很激动,不该这么早睡下才对。
想了想,他招手?叫来小?顺子?。
“你们娘娘今日心情如何?”
小?顺子?皱着脸,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
姬珩道:“有什么话就说。”
“是,”小?顺子?犹豫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
若问原因,小?顺子?可就有话要说了。
“皇上,恕奴才无?礼,可这宁远伯爷一家也忒过分?了,娘娘归家省亲,他们别说敲锣打鼓列个阵仗欢迎了,连门口的地都没扫,一地的瓜果皮碎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