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by刀上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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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正在?说的?话,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姬珩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她收回手,讪讪地解释:“太医说要退烧才行……”
他这一晚病情着实凶险,虽然伤及的?都不是要害,但失血过多,从大漠里抬回来后就?开?始发高烧,烧得浑身?滚烫,太医说如果一直这么烧下去?,就?会有危险。
姬珩:“所以,你?在?这儿守了朕一晚上?”
婉瑛点了点头?,随即说:“幸好退烧了。”
她脸色憔悴,眼底还有着乌青,一看便知是为了照顾他一夜未睡好。
这一刻,姬珩说不出来心底是什么感觉,心脏似被人一把攥住,重重揉捏。
六年情根深种,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着捧着,如今他终于在?她眼中看见几分自己。
“上来罢,”他掀开?被子,“一夜未睡,肯定困了。”
“我?……我?睡了的?。”
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她靠在?床沿打了个盹。
“你?管这叫睡?”姬珩反问。
婉瑛尚在?犹豫,他又道:“太医不是说你?的?腿要好好养么?这样坐着,骨头?该长不好了。听话,上来躺着罢。”
婉瑛想了想,最终还是爬上床去?。
因为腿受伤了,动作有些笨拙,刚爬到一半,一只长臂伸过来,用力地搂住她的?腰,将她塞进温暖的?被子里。
婉瑛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惊呼,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所有声?音被吞没进了唇齿间?。
姬珩吻着她的?脸颊,饱满的?额头?,秀气的?鼻梁,这个吻不同于他们之前的?数次亲吻,温柔缠绵得不像话,甚至不能?称作是吻,而更像是一种动物间?表达爱意的?亲密,就?像猛兽舔舐自己的?幼崽。
婉瑛被这绵密不断的?吻弄得快要喘不上气,忍不住想推开?他,却又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得不在?亲吻的?间?隙提醒:“你?的?伤……”
如果动作幅度太大,包扎好的?伤口会裂开?的?。
姬珩停下了吻,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轻笑:“早知道,就?多让他们捅几刀了。”
婉瑛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话。
“多捅几刀,小九是不是就?会更心疼朕一点?”他目光闪烁,带着笑问。
“……”
这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不正经了,婉瑛叹气。
姬珩笑了笑,不再逗她,转而问起昨夜他昏过去?之后的?事。
婉瑛便将自己在?原地等待缁衣卫来救援的?事说了。
姬珩的?肩膀受伤,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便伸出包扎好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当时一定很害怕罢?”
他的?眼睛有时锐利得像猛禽,有时又温和得像骆驼,此时长睫半掩,眼底柔情涌动,婉瑛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啊,很害怕。
她那么怕黑的?人,是怎么做到在?旷野里独自保持清醒等待救援的?呢?
“小九长大了。”姬珩说。
婉瑛抬眸看着他,心想自己在?大漠里说的?那些话,他有没有听到呢?
应当是没有罢?毕竟当时他都人事不省了。况且,如果他听到了,不会是现在?这个平静的?反应。
他没有听到,那是最好,因为那些话也是她惊惧之下胡乱说的?,现在?想来,其实当不得真。
可她感到庆幸的?同时,不禁又有些淡淡的?失落,是为了什么呢,她也不太清楚。
正出神地思索着,一只宽大的?手掌遮盖住她的?眼睛,轻声?说:“睡罢。”
婉瑛本想说“我?不困”,但好奇怪,冰凉的掌心贴住眼皮的那一刹,她就?像服用了什么迷药,瞬间堕入了梦乡。
齐太医得知皇帝已经醒来,急匆匆地就?提着药箱来了,在?帐外候见。
吕坚进来传话,却见榻上的皇帝微微直起上半身?,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吕坚立即闭紧了嘴,见他将被子拉高,遮住睡在?身?旁的?人,随即绕过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屏风前,随意扯了件外袍披上,这才撩帐而出。
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脚步有些虚浮,但好在?底子强壮,除了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其他却是无碍。
齐太医见了他就下跪:“参见皇上,皇上洪福齐天,转危为安,实是我?大楚亿万子民之幸事……”
“行了,废话少?说。”
姬珩不耐烦地打断他,先问了婉瑛腿伤的?事。
齐太医的?答复跟婉瑛说的?差不多,其实伤得真不怎么重,只比寻常的?扭伤严重一点,要养上三两个月的?,以后根本不会影响到走路。
姬珩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了些保养伤腿的?注意事项,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马虎了可不行。
其实这些话,早在?之前齐太医就?跟婉瑛嘱咐过了,可是现在?皇帝问起,那也不能?不回答,只得又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
“皇上,微臣先给您号号脉……”
“号罢。”
姬珩自然地伸出手。
就?……就?在?这儿?
齐太医左右四望,打量了一下这幕天席地的?环境,就?不能?……去?帐子里坐下聊么?
无奈皇帝丝毫没有看出他的?为难,齐太医只得勉强搭了手指在?他的?脉门?上,表情渐渐凝重。
最后,他撤回手,对姬珩说:“皇上,事关龙体,兹事体大,还是找个僻静地儿说罢。”
姬珩的?身?体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一直都是这位齐太医负责,他是太医院医正,杏林圣手,家中世代学医,医术在?整个太医院是最拔尖儿的?,当然嘴巴也很严。
天子龙体事关重大,的?确不适合在?这外面说,免得被有心人听去?制造事端。
可是,姬珩隐隐觉得,老?太医突然这么小心谨慎,应该不仅仅是出于他老?成?持重的?性格,更像是……与他的?身?体有关。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不远处陆承走来,他也是听闻皇帝醒了,前来禀报事情的?。
他的?事比齐太医的?事还要紧急——慕昀醒了。
这小子冥冥之中或许是有几分运气,当年那场宫刑没能?要掉他的?命,昨日他腹部中了一支弩箭,胳膊还被匕首扎伤,本来应躺在?茫茫大漠里失血而死的?,谁能?想到陆承偏偏带队先找到了他。
这场刺杀中的?刺客已经全?部死光,如果有人能?知道幕后真凶是谁,那就?只有跟刺客合作过的?慕昀了。
考虑到他的?重要性,陆承当机立断,让随行的?队医用上好的?金疮药粉替他凝住了血,随后不辞辛苦将他从大漠抬回了营地,就?是为了审问他是谁策划了这场刺杀。
陆承皱眉:“他的?嘴有点难撬开?。”
能?升到缁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没有几分真本领是不行的?,想当年陆承的?名字,诏狱里哪个犯人听了不害怕?能?让他这个刑讯老?手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慕昀的?骨头?有多硬,再难熬的?骨头?,到了他手里,那也得脱层皮。
他之所以感到难办的?是拿捏不准用刑的?尺度,毕竟慕昀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他始终是慕家人,婉瑛的?亲弟弟,到时若用刑过头?了,遭到婉瑛的?记恨,就?得不偿失了。
姬珩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别人的?小心思在?他眼里宛若透明。
他只说:“人在?哪儿,朕来审。”
正要抬脚离开?,不料被齐太医叫住:“陛下……”
姬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不在?意地摆摆手:“你?的?事,等朕回来再说。”
慕昀被两个缁衣卫提进了营帐,看得出陆承还是对他用了点刑的?,整个人血迹斑斑,虚弱得像条奄奄一息的?死狗。
姬珩坐在?上首,两边坐着各族的?酋长,就?连姬芸也借着当翻译的?名头?前来旁听。
天子还未发话,其他人都不敢先出声?,帐中沉寂良久,姬珩目光冰冷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人,过了半晌,终于开?口问:“为什么要杀你?长姐?”
慕昀如一摊烂泥似的?蜷在?地上,本就?受了刑,此刻看着这三堂会审的?森严架势,更是吓得身?子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想杀她。”
“你?没想杀她?”姬珩冷冷盯着他,“朕亲眼看见你?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是假的??是你?不想杀她,还是想杀却没杀成?功?”
“是……是真的?,”慕昀哭道,“我?本来不想杀她的?,是……是她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说她活着很累,不想活了,让我?杀了她。我?……我?也是被逼的?,是她自己想死。”
“住口!”
姬珩拍案大怒:“还在?这儿信口胡说!你?不想杀她,这东西?不是你?做的??敢在?宫里行巫蛊邪术,活腻了你?!”
他抛来一个扎着银针的?人偶,正好扔在?慕昀脸上,又掉落在?地。
慕昀几乎吓破了胆,手脚瘫软地趴在?地上。
“我?……我?只是想诅咒她,并不是真的?想杀她……”
姬珩的?脸色愈发难看:“诅咒亲姐,似你?这样的?人,死上一千一万次也不足惜!”
闻言,慕昀愕然抬头?:“你?……你?不能?杀我?,阿姐她不会让你?杀我?……”
姬珩冷笑:“到这种时候,你?反倒认她是你?阿姐了。”
各族酋长听不懂汉话,全?靠身?后的?通译官翻译,才能?勉强听懂意思。本来见帐中气氛紧张,天子又满脸怒气,还以为他在?质问犯人是谁指使了这场刺杀,却没想到全?然问的?不是这回事,这不是跑题了么?
酋长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却不想沉默片刻的?天子赫然起身?,经过陆承时,顺手拔出他腰畔的?佩刀。
长刀出鞘,有金石之声?。
座中的?姬芸头?皮发麻,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站起身?阻止:“皇兄不可——”
她的?话却说迟了,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只见凛冽刀光一闪,跪着的?慕昀就?已经人头?滚了地。
鲜血从腔子里直喷出来,喷了数尺之高,喷得连帐顶都是血。头?颅像个球一样往斜刺里飞出去?,恰好落在?一名酋长的?桌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那名酋长年事已高,被这一幕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那具无头?的?身?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就?彻底不动了。
姬芸也被吓得瞠目结舌,魂都去?了一半。
虽然她一贯知道皇兄的?脾气算不得好,但杀人这种事自有底下人去?做,他何必亲自动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好半晌,姬芸才幽幽叹了口长气:“皇兄,他是唯一知道幕后真凶的?人,你?现在?把他杀了……”
“无妨,朕已猜到那人是谁。”
姬珩面无表情地转身?,擦拭掉刀上鲜血。
因为离得太近,他的?脸上也沾满了喷溅出来的?血液,殷红刺目,宛若一尊杀神。
他将变得光亮的?刀抛回陆承怀里,瞥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不带感情地下令:“扔去?喂鹰,处理干净点,不要让人知道。”
帐中并未点灯,黑漆漆一片,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伺候她的?侍女都知道她有怕黑的?毛病,总会在她床前点上一盏琉璃灯,燃上一夜,直到?清晨天明。这?习惯维持了几年,不可能会忘记。
她的?心加速跳动,手忙脚乱地想要去点灯,却瞥见床沿似乎坐着个?人影,如一座高山,沉默而伟岸。
她吓得失声问道:“谁?”
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是朕。”
婉瑛的?心顿时落下去一半,忽然感觉黑影凑近,紧接着,听到?衣料窸窣和摩擦打?火石的?声音,灯烛亮了起来。
帐内恢复光明,姬珩将琉璃灯罩盖上,烛火光芒便?显得更柔和了些,照亮他的?侧脸。
他似乎刚沐浴完,穿着宽松的?长袍,腰带都没怎么系,前襟大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头?发也洗过了,就这?么随意披着,还散发着水汽,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陛下怎么……”
“小九,”姬珩淡淡地打?断,“朕有话问你?。”
他一直盯着她,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像是夹杂着一些……探询?
婉瑛不解,却也没有深思,只点了点头?。
姬珩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问道:“为什么要将慕昀留在身边?”
婉瑛一怔,眼睫落寞地垂下来。
“因为他是臣妾的?弟弟,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姬珩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凝视了她半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是么?你?是真的?把他当弟弟,还是,把他当一把刀?他与?你?有杀母之仇,绝非善类,朕屡次与?你?说过,将他打?发出去,可你?就是不肯答应。小九,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直等着他向你?寻仇的?这?一天?”
婉瑛似被人戳到?痛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颤巍巍地抬起眼,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眼神惶恐不安。
就是这?楚楚可怜的?神情,欺骗了他那么久。
姬珩伸出手,挑起那尖尖的?下巴。
婉瑛被迫仰起头?,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从眉毛滑到?眼角,再?到?那饱满红润的?唇。
分明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可婉瑛还是逐渐脊背发麻,察觉到?了恐惧。
姬珩淡淡地道:“你?想死。”
他用的?甚至不是疑问句,而是相当笃定的?语气。
心里?那些隐秘的?念头?被他毫不掩饰地揭破,婉瑛感到?惊惧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就好像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反问:“我不可以?死么?”
姬珩多少有些讶异,本以?为她会否认,却没想到?,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他笑了,可眸中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冰冷的?怒气。
“不可以?。”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呢?连死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婉瑛笑容淡淡,眉眼间透着厌倦。
“很可惜,陛下能让人生,却管不了人死。”
他要怎么去管她呢?从今以?后,见到?深一点的?湖,她就想跳下去,见到?一株好看的?花树,她就能解下衣带投缳自尽。就算他将湖填了,将树砍了,只要她不吃不喝,还是死得成的?,一心寻死的?人,怎么样都能死,他能看住她一日,却看不住她一辈子。
姬珩错愕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话给震住了。
他一向是游刃有余的?,很少有这?么呆滞的?神情,看着都不像他了。
好半晌,他都未发一语,忽然,他眉心拧起,偏头?呕出一口血来。
“……”
竟然被她气吐血了?
婉瑛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地来扶他。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才从昏迷中苏醒,她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气一个?病人呢?
她后悔又自责,心急地想要下床去宣太医。
姬珩狠狠攥住她的?手,力气大到?像要将她的?手骨捏碎。他将她一把推倒在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说的?也是。朕又不是阎罗王,命簿一勾便?能断人生死。不过小九啊,”他冷笑着看她,“朕虽然掌控不了你?的?生死,但?靖国公府一家人的?生死,朕还是能说了算的?。”
婉瑛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愕然瞪大双眸。
“不,你?不能……”
“不能?为什么不能?这?个?世上,还没有朕不能做的?事。”
姬珩一如平常地看着她,眼神却是冷的?。
“从今往后,你?若少吃一口饭,朕便?杀他们靖国公府一个人。先从下人杀起,世家大族,家中怎么着也有上百口人,杀光了下人,就轮到?靖国公的几位儿女。这么一说,贵妃也算罢?接着便是靖国公夫妇二人。等等,朕还漏了谁来着?”
他故作沉吟,眼底笑意闪动:“对了,朕忘了,还有你?最深爱的?夫君萧绍荣。”
婉瑛脸色煞白。
是啊,他的?确没有什么不能,他不惧流言是非,不怕手染血腥,更不在乎日后史书骂他是残忍嗜杀的?暴君,只要他想,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泪珠顺着眼尾滚落,即将渗入鬓发,被姬珩轻轻地拭去,他摸摸她的?脸颊,笑道:“我们小九不是最怕阴司报应的?吗?若是有无辜的?人因你?而死,应该都怕得不敢去地下见阎王了罢?”
“……”
是了,婉瑛流着泪愤恨地想,他从来便?是这?样的?人,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哪怕用尽一切卑劣手段。温柔不过是他伪装自己的?面具,目的?是夺取她的?心。一旦事情不如他的?意,他就会撕下面具,暴露他野兽一般的?天然凶性。果然,对着她,他还是用上了更管用的?威胁。
明明,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可是,心脏为什么这?么疼呢?就像是有人拿钝刀子割肉,疼得她喘不上气,眼泪不停地流。
身体被他紧紧桎梏着,就像一个?牢笼,他贴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诱哄:“活着很累么?那便?交给朕罢。如果你?不知每日吃什么,做什么,朕来替你决定。朕会拉住你?,不让你?掉下去,小九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活着就可以?了。”
他为什么会认为活着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对于婉瑛来说,光是呼吸就很艰难了,过往的?回忆不肯放过她,这?双手,沾了太多人命,她每日都在罪恶感中煎熬,夜里?总有亡魂入梦,向她索命。
她在这?世上犹如飘萍,什么也不属于她,就连这?条具身体,也不属于她。
可他的?话却执着地灌入她的?耳朵,向她揭示残忍的?事实:“为什么需要亲人呢?他们又不爱你?,这?个?世上,只有朕爱你?。”
“别说了……”
“不喜欢听?真话都是难听的?。”
他轻轻地抱住她,与?她耳鬓厮磨:“如果你?没有亲人就活不下去,那便?将朕当做你?的?亲人罢。无论是兄长,父亲,还是夫君,都可以?,朕不在意。”
“我不要……”婉瑛哭着说。
可到?头?来,她的?身边还是只剩他留下,就如当年那只香囊,在别人都嫌弃嘲笑时,只有他珍而重之地佩戴在腰上,这?么多年都不曾摘下。
她的?心意,唯有他会珍惜,她这?个?人,唯有他会认真对待,偏偏是他,偏偏是这?个?她曾经惧怕憎恨的?人。
“好好活着,小九。”
他吻了吻她的?发鬓,温柔地恐吓:“如果你?不想那么多人为你?陪葬的?话。”
十一月初,圣驾启程回京。
各族都在拔营,准备迁往冬季牧场,营地里?人来人往,一片忙乱光景。
敕勒川昨夜下了一场大雪,白雪覆盖着浅浅的?草皮,海东青在铅灰色的?天际盘旋,加重了离别的?伤感气氛。
毡帐里?,姬芸握着婉瑛的?手,眼圈泛红:“这?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了。”
婉瑛坐在椅子上,脚边放着火盆,腿上还盖着厚厚的?白狐狸毛皮子,她垂着眸,一言不发。
姬芸看在眼里?,有些失落,却什么也没说,只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小九,你?……多保重。”
话音刚落,姬珩撩帐走进来,携来一身清冷雪气,看着相顾无言的?二人,他问:“说完了么?该走了。”
姬芸点点头?,本想奉劝他几句,让他日后对小九好些,可看他进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站在火盆前烤火,等双手烤暖和了,这?才将椅子上的?人一把抱起,又不免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婉瑛被抱上了马车,她的?腿伤还不至于严重到?无法走路的?程度,但?姬珩却怕她乱跑乱动,骨头?愈合不好,便?不许她下地走路,去哪儿都抱着她。
激昂的?鼓乐声中,天子车驾回銮,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塞外各族青年在族长们的?带领下骑上马背,一路相送到?数十里?之外。
直到?吕坚远远跑来,奉天子旨意,劝他们不必再?送,他们才翻身下马,以?最尊贵的?礼节,目送这?位伟大的?天可汗,四海草原之共主离开敕勒川。
山道狭窄,长长的?队伍转过一处山坳,那面象征着大楚天子的?纛旗便?彻底看不见,唯余雪地上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马车里?却温暖如春,这?马车宽敞得能摆下一张榻,如同?一座移动的?宫殿,但?只坐了姬珩和婉瑛两个?人。
眼下二人一个?在翻书,一个?捧着手炉静静发呆,过了半晌,婉瑛忽偏过头?去,将脸冲着车壁。
没过多久,背后就传来男人淡淡的?嗓音:“哭什么?”
婉瑛转过脸来,果然是满面泪痕。
她不由得有些讶异,他不是在看书么,怎么都能发现她哭了?
姬珩放下手中的?书,将她一把捞过来,抱在腿上,温柔地询问:“后悔没多跟小十六说几句话了?”
“……”
婉瑛咬住下唇,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想起离去前,姬芸依依不舍的?眼神,就觉得心头?万分愧疚。
本该同?她好好告别的?,哪怕是道声珍重呢?下次再?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可她说不出来,嗓子干涩,如生了锈一般,光是想到?开口说话,就已经开始感到?累了。
如果她是姬芸,该有多失望啊?
“没关系。”
姬珩打?开她紧握的?掌心,抹去她的?眼泪。
“不想开口就不说,小十六不会怪你?的?。”
不知为何,他就像会读心术一样,总是能一眼看破她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
婉瑛闷闷地垂着头?,忽然道:“我好奇怪。”
“怎么会?”姬珩摇头?道,“不奇怪。”
“骗人。”
婉瑛抬起头?,泪水再?度涌出来。
她就是很奇怪,就像亲弟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可她从没有问起过这?事,还有那日她看见小顺子一瘸一拐地走路,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好像自从那夜被他揭穿想死的?念头?后,她就隐约开始不对劲了,像是生了场怪病,精神总是感到?疲惫,对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劲来,动不动就想哭,有时只是坐着,眼泪就掉下来,连春晓如今都怕与?她说话了,担心哪句话不对就惹她落泪。
其实婉瑛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坏情绪里?,就像身不由己地落入沼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束手无策。
心情变得沮丧之际,一只大手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姬珩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柔声说道:“小九只是不开心而已。”
只是这?样简单一句话,下陷却突然停止了,就像那晚他说的?那样,我会拉住你?,不让你?掉下去。
离开玉京也不过才二三个月,回来却?恍如隔世?。
慕昀虽死,可那?个扎针人偶始终是姬珩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只要想起便胆寒。
为?了防止他还留有什么符箓、泥人之类的魔器邪物,姬珩派人将他的住所掀了个底朝天,连整个承恩宫也被掘地三尺,要不是年?前才发了几场水灾,不好大兴土木,他甚至想将承恩宫拆了重建。
最后虽然?什么都没搜出来,但他还是请护国寺的高僧们过来诵经驱邪,连做了三日法事。
即便清理干净了,他也不敢再让婉瑛住在那?里,怕招惹上晦气,所以婉瑛再次搬入了澄心堂,就连她留在承恩宫的所有衣物、被褥也被烧了,全部?重新置办。
冬去春来,随着天气的回暖,婉瑛的状态也在逐渐好转,虽然?她依然?有心情低落,不想说话的时刻,但在姬珩的开解下,这种消沉情绪不会持续太久。
他对她越来越温柔,抽出很多时间?来陪伴她,教她下棋,带她去御苑散步。
有时婉瑛懒得动弹,就躺在那?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在屋子里捂了一个冬天,她的肤色愈发苍白,是那?种不见血色的白。
姬珩守在旁边,耐心地劝她:“去罢,御苑里的花都开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婉瑛不想。
花有什么好看的呢?最多开一季,迟早是要凋谢的,最后还会腐烂成泥。
她不想动,不想出门,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可架不住他一直在耳边絮叨,她最终还是被半哄半劝地强拉出门去。
婉瑛如今不喜出门的原因有一半是不想见生人,她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一定很奇怪。好在从澄心堂到?御苑的这一路上,她都没遇见什么人,就算偶尔在宫道?上碰见了经过的宫女太监,他们也会迅速地转身,面对宫墙而站。
婉瑛腿伤才好,久不活动,气力不支,没走多远便有些喘不上气,鬓发被渗出的汗珠打湿。
姬珩掏出帕子给她拭汗,见她头发稍有些乱,动手替她整理了下,笑着问:“出来晒晒太阳,是不是很好?”
确实比想象中要好。
今天日头很好,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很舒服。御苑里花开如云,香气浮动,迎春、桃杏、牡丹、芍药……远远看过去一片粉紫。
婉瑛眯着眼睛看蓝天,喉间?含糊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反应,就足以令姬珩欣喜若狂了。他情难自抑地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小心地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抱入怀中,高大的身子俯下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在她的肩窝。
“真好,我们以后常来罢。”
“嗯。”
但春天还是快过去了。
随着一场夜雨降临,御苑中百花凋残,零落满地花瓣。春雨淅淅沥沥,整日下个没完,整个玉京都仿佛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连同婉瑛的心情也陷入无可避免的低谷期,因为?不思饮食,她日渐消瘦。
姬珩心急如焚,又开始了每日盯着她用膳的习惯。他为?婉瑛制定的食量近乎苛刻,已经到?了每道?菜品必须伸几次筷子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