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by钦点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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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树奇保守道:“比起伤势,家长情绪比较严重。”
戴四海只能如实交代,“大D还没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个人先过去,等他到家,再让他过去。”
章树奇:“大D该不是躲起来了?”
戴四海难为情道:“小奇哥,跟你说实话,我清楚他什么德性,如果他心虚躲起来,我不意外。但我不会把他藏起来。”
章树奇:“海哥,别说了,我清楚你是一个好人,不会帮他逃避问题。你一个人先过来,翠田初中的校领导和老师也在来的路上。”
戴四海放下听筒,若有所思。
阿莲关切道:“出什么事了?”
戴四海回到桌边,匆匆扒光饭菜,把事情交代清楚,落实安排:他去翠田所,面对高子波家长;阿莲在档口,处理剩下的琐事,顺便等戴柯回来;梁曼秋联系戴柯的死党,打听有没有见到人。
派出所的名号一出,梁曼秋脸蛋煞白。
高子波死了?残了?
眼看戴四海就要驱车离开,梁曼秋匆匆追出去,叫住戴四海:“阿伯。”
戴四海启动汽车引擎,声响淹没了她的呼唤。
“我可能知道哥哥为什么打高子波。”
也可能知道戴柯“躲”去哪里。
梁曼秋只能对着空气喃喃,折回档口,告诉阿莲:“我出去找一下哥哥。”
这下,轮到阿莲追她,“小秋,你去哪里?”
别一个还没回来,另一个又跑没了。
梁曼秋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近七点,“阿莲姨,8点钟我一定打电话给你,9点钟前回来。”
阿莲放不下档口,“太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听到了没?”
梁曼秋跳上刚好到站的公车。
翠田派出所,灯火荧荧,亮如白昼。
章树奇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冬季警服,出门接到了戴四海,告诉他里面局势,让他有个底。
高子波蔫头耷脑,高母异常激动,校领导和老师宽抚无效,也被骂了狗血淋头。
戴四海刚进门,便成了校领导和老师的挡箭牌,挨高母一顿骂。
高母请搡着高子波往前,轻掐他下巴转向戴四海,“你看看,你儿子把我们子波打成什么样子?”
高子波一张脸堪比调色盘,嘴角淤青,鼻梁不知天生还是受伤,不太笔直,大概流过鼻血,鼻头通红,鼻腔似乎挤满血块,黑乎乎的。
戴四海:“赵老师,不管怎么说,打人确实不对。如果真的大D打的,我给你道歉,医药费也是我们出。但我可以知道打架的原因吗?大D虽然调皮顽劣,一般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当然,无论怎么样,有矛盾好好解决,都不应该打人。”
高母全然无视戴四海头头尾尾强调的重点,“是啊,你也知道不应该打人,戴柯为什么还要动手?”
章树奇及时介入,控制局面:“赵老师,我们也一直跟您说,先了解两个小孩发生冲突的原因,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矛盾,避免第二次发生冲突。”
高母继续鬼打墙,扬声,“你告诉我,打人就对了吗?”
胡搅蛮缠,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梁曼秋下了公车,到达位于滨海区隔壁盐山区的天鸿网吧。
梁曼秋第一次只身进网吧,个头小小,面孔幼稚,一看就是未成年,立刻被坐收银台的网管拦下。
网管面无表情,“有身份证吗?没身份证不能进来。”
梁曼秋开始好奇戴柯怎么办的卡,“寒假我跟我哥来过。”
网管:“你哥是你哥,你是你,这次你哥怎么没带你来。”
网吧靠近工业区,进出的多是流里流气的男青年,个个都好奇打量几眼。梁曼秋像沦为猎物,毛骨悚然。如果不是找戴柯,她不敢一个人进来。
梁曼秋:“只进去十分钟行么,我就看一下他在不在。”
网管:“走吧走吧,一分钟都不行。”
梁曼秋一步三回头。
网管欠身挥手赶她。
梁曼秋不甘心,回头憋足劲,冲着一排排机子和黑压压的脑袋,大喊:“戴柯!你在哪里?戴柯——!”
戴着耳机的大多数没有反应,没戴的纷纷回头,甚至有一两个站起来张望,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男人的面孔。
猎物属性越发强烈,梁曼秋悄悄攥紧了拳头。
网管走出收银台,呵斥:“乱叫什么?!”
梁曼秋退了几步,不死心,“戴柯——!出来——!”
网管忍无可忍,“你有病啊?!”
不一瞬,身后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手里捏着一支燃烧的烟,白烟袅袅升腾,细索一般。
梁曼秋险些不敢相认。
戴柯看上去毫发无伤,高子波却闹到派出所,情况似乎不太妙。
戴柯耳廓泛红,嫌她丢脸似的,走过来扬手吓唬她。
网管跟戴柯相熟,无语道:“你马子找上门,该好好负责了。”
戴柯懒得搭理,把梁曼秋扯到一边,“找死啊,鬼叫什么?”
“他们不给我进去找人,”梁曼秋如实说,目光落在他身侧的香烟上,“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戴柯:“要你管。”
梁曼秋:“臭死了。”
戴柯:“滚开一点。”
梁曼秋一动不动,抿抿唇,想到此行目的,“哥,阿伯和小奇哥找你,说肥波报警了,在翠田派出所等你。”
戴柯僵了僵,偏过身,执烟的手不太熟练,跟吃筷子饼干似的,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深吸一口,没呛咳,大概在享受。
下唇血痂醒目。
梁曼秋刚好处于上风口,烟味隐然,皱了皱鼻子,“哥,你的嘴巴是肥波打的么?”
戴柯偏头徐徐吐了一口烟,“你才被打嘴巴。”
梁曼秋学会了叹气,拽了拽他的袖口,“哥,我们回家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戴柯躲是真躲,意外被人发现,莫名有一种被猜对谜底的惊喜。
梁曼秋:“要是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来盐山区之前,她已经找过一趟桌球室。
戴柯初涉香烟,每一根都来得额外珍贵,默默吸完,往垃圾桶盖子掐了烟屁股。
就在梁曼秋以为再没回应时,戴柯转身回网吧,“我先关机。”
晚上八点多,戴柯和梁曼秋抵达翠田派出所。
戴四海和高母已经争论过一轮,两个当事人一个沉默,一个不知所踪,谈话无法推进,目前双方分开冷静,一波呆在室内,一波出走廊透气,分别由章树奇和校领导劝和。
隔着院子,章树奇先发现戴柯身影,后面依旧跟着一条小尾巴,朝他们招手,“小秋,也来了。——大D,来得正好,高子波可能跟你存在一点误会。”
戴柯:“没有误会。”
章树奇面有不豫之色,拍拍戴柯肩头,低声嘱咐:“一会别乱说话。”
戴四海蹙眉,“跑哪里去?”
戴柯:“没跑哪里。”
询问室内的高母闻声出来,尖锐嘲讽:“打了人就躲起来不敢见人啊?”
戴柯刚要顶嘴,章树奇眼疾手快按下,替他回答:“小孩子贪玩,明天不用上学,回得晚一点而已。他要是想逃避,连他老子都找不到他。”
高母:“长得人高马大还小孩子,过两年都成年了。小孩子会把我们家子波打成这样么?”
章树奇不得不打补丁,“两个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事,存在摩擦很正常,错在不该用暴力解决矛盾。”
戴四海说:“大D,是你打的他吗?”
两个男生一直没有眼神交流,仇人似的。
戴柯轻蔑瞥了高子波一眼,“怎么不问他为什么挨打?”
高母逮住话里漏洞,尖声道:“我们家子波犯了天大的错误吗?就给你打成这样?你这种人就该进少管所!”
章树奇和校领导同时拦住高母。
章树奇警告:“高妈妈,请你注意用词啊,这里是派出所,解决邻里矛盾的地方,不是菜市场,不能随便吵架。”
校领导相对委婉:“赵老师,我们就事论事,不要诅咒小孩。每一个学生的未来潜力都是无限大,子波是,戴柯也是。”
高母继续鬼打墙:“不管怎样,打人就是错!”
章树奇:“您的诉求是想让大D给你儿子道歉,然后赔偿医药费,对吗?”
高母:“他满14岁了吧,可以判刑了吗,最好把他关十天半个月,让他长长记性。不然总是欺负我们家子波,暑假还污蔑我们家子波偷他的钱。”
在派出所听到判刑,戴柯咯噔一下,第一次意识到游走到违法犯罪边缘。
梁曼秋同样一惊,不由自主攥住戴柯衣袖。
高母见过了像戴柯一样的学生,家境良好,不愁吃穿,在校不学无术,在外游手好闲。
捕捉到戴柯脸上异常,得寸进尺道:“是不是怕了,再过两年成年,看你老子还护不护得住你。”
章树奇:“高妈妈,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威胁小孩,尤其记住这里是派出所,不是随便撒泼的菜市场。”
轻微的拉扯唤回戴柯的真实感,他目光越过一众大人,落在办公室对角线另一端的高子波身上,“姓高的,你不敢说你在学校厕所写了什么是吗?”
高子波微抬下巴,咬牙切齿,一脸顽固,跟高母印象中的混子并无区别。
戴柯:“说啊,敢写不敢说?”
即使高子波敢说,梁曼秋也不敢听,将戴柯衣袖攥得更紧,要拧干水似的。
终于等来突破口,章树奇催促道:“高子波,说,你到底写了什么,激怒了大D?”
高子波狡猾道:“谁说是我写的,你哪只眼看到我写了?”
戴柯:“敢写不敢承认是么?”
眼看局面要沦为小孩争执,章树奇再度发话:“大D,你来说,学校厕所写了什么?”
高母插嘴:“凭什么说是我儿子写的,你有什么证据?”
章树奇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高妈妈,听清楚,我是问学校厕所写了什么,没说是你儿子写。明白吗?明白就坐下,有话好好说。”
戴柯:“我说不出口,嫌脏,你让他说。”
章树奇:“字擦掉了吗?”
戴柯:“放学我走的时候还在,谁知道他有没有擦掉。”
章树奇转头问高子波:“你擦掉了吗?”
高子波沉默越久,心虚越明显。
章树奇要的就是这种反应,一锤定音:“既然字还在,你们又不愿意说,翠田初中离这里不远,我们所有人一起去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校领导终于及时发挥作用,“如果是写在厕所,一定不少人看到,就算擦了,我们也可以问出来。”
戴柯:“行啊,一起去看看,看他认不认得他写的丑字。”
梁曼秋呼吸一滞,仿佛像邀请大家参观她的日记本,曝光她的秘密。
她没有犯错,却要陪着一起承受围观的压力。
梁曼秋躲进戴柯身后,几乎抱住他的胳膊,像落水者下意识抱住浮木。
戴柯没甩开她,已是变相接纳。
“走啊。”章树奇招呼屁股最重的高子波,他还钉在原位。
“不走?”章树奇说,“不走你直接给我说说得了,大D说是你写的,一定有他的证据。”
高母再度发飙:“说了不是我们家子波写的,为什么要给我们家子波泼脏水?”
“我说,”高子波突然开口,“谁叫他们长那么大还睡同一个房间啊?”
戴柯驳斥道:“睡你家了?管那么宽?”
戴四海象征拦一下,想到更紧迫的层面。他早该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龄小孩分房,免得被外人拿这一点做文章。
高母一个人奋战许久,惨遭背叛,慌了,“子波,不是你做的不要承认,肯定有人恶作剧,说是你写的。”
戴柯冷冷开口,“说啊,大声点,吃那么多饭白吃么。”
高母:“你骂谁白吃呢?”
章树奇不再阻拦。
戴柯逻辑清晰,以往总出馊主意的脑袋终于用在正道:“不说是吗,同样两句话,你写在男厕,另一个女的写在女厕,你不说,让另一个女的来说。”
高子波嘴巴颤了颤,像给戴柯打抽筋了似,出现松口的势头。不是想保护丁莉莉,只是怕丁莉莉来了,会抖出更多不利证据。
他耷拉脑袋,忽然开口——
咦,梁曼秋突然听不到声音,只看到高子波的嘴唇一张一翕。
戴柯转到她身后,两只宽厚的手掌像降噪耳机,紧紧罩住她的耳朵,替她屏蔽外界刺耳的杂音。
两只耳朵微微发烫,分不清是自己的温度,还是戴柯的掌温。
戴柯松开两只手,梁曼秋又回到吵吵闹闹的世界。
她完全躲到戴柯身后,不想面对所有人的眼光。任何的震惊、猜测和同情,都会令她不适。她已遭受过一次无妄之灾,不想再唤醒后遗症。
一直沉默的戴四海撸起袖子,上前骂道:“荒唐!高子波你挨这一顿打还是轻了。”
若是造戴柯和其他女生的谣言,戴四海可能不至于这般火爆。梁曼秋何其无辜,踏踏实实学习,还要被造谣。简直把单纯的兄妹关系置于一个万劫不复的尴尬境地。
高母厉声厉色,“哎,你们听听,这老子怎么当的,还纵容儿子打人!”
戴四海:“我就说大D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大D不动手,我都要替他动手!”
章树奇和校领导作为中立小组,不得不再次阻拦双方战火。
戴柯既得戴四海撑腰,趁热打铁追问:“你就写了这一句?不是吧,还有啊,怎么不好意思说?”
梁曼秋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想让高子波闭嘴,又想严惩他。她和戴柯不是流言里的关系,以后却要背负一重莫须有的标签,好像隐形坐实了关系。
高子波定然挑相对好听的话先撂了,戴四海马上说:“大D,你先带小秋出去。”
章树奇也同意,不该让流言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戴柯轻搡着梁曼秋的后背,一起走出询问室。
上一次来派出所报道,他们还在门口手拉手罚站,这一次关系被迫“升级”,“□□”污名扣下来,比肢体惩罚还要严重。
许是太过熟稔,梁曼秋再看戴柯没有尴尬,只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梁曼秋的爱情观来自偶像剧,跟戴柯接触的东西截然不同。“睡”的实质内容对她而言像一种侵犯,她有一点拒斥,怕戴柯会伤害她。
对抗外界流言时,他们又奇妙地联合成一个整体,她会依赖他。
戴柯忽然开口,“不要理那些狗屎。”
梁曼秋一愣,第一次没纠正他的脏话,点点头。
丁莉莉在寒假说的话再度闯进脑海,现在似乎是最后倾诉的时机。
“哥,”梁曼秋低声说,“你觉得,我们两个,睡同一个房间奇怪么?我们班的女生说很奇怪。”
戴柯:“有什么奇怪,猪肉玲还不是和四眼明睡上下铺。”
他也想拥有独立空间,但家里空间不允许。
梁曼秋纠结的是伦理,戴柯只关注实际情况,聊不对头。
戴柯回过神,“丁莉莉说的?”
梁曼秋只带过这一个同学来家里。
她点头。
戴柯:“少跟这种女的呆一起。”
这次流言风波威力堪比十级台风,风眼摧毁正常生活,过境后遗留一片狼藉。
梁曼秋的成绩一骑绝尘,性格文静导致曲高和寡,以后大概很难再交到朋友。
身后询问室隐隐传来动静,估计几个大人吵起来了。
梁曼秋不住担忧,“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当初梁曼秋和戴柯打架,多了一层兄妹关系,还能握手言和。
戴柯和高子波早已绝交过一次,这一次情节恶劣,新仇加旧恨,远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
戴柯双手抄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大不了退学。”
“不行!”梁曼秋的紧张全爆发在此刻,“哥,你不能退学。”
戴柯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我连翠田高中都考不上,还不如早点去打工。”
梁曼秋无法想象独自面对台风过境后的一切,写作文时洋洋洒洒,现在愣是挤不出一句话。
“反正就是不行。”
作文是事不关己的模板,可以随意编造,现在触及心底最细腻的感情,梁曼秋没训练过类似表达,生怕词不达意,也怕情绪过界。
戴柯又出现在网吧被她意外找到时的心态,有一点惊喜,有一点别扭。
心底隐隐渴望有人能发现他的不自恰,然后将他拉回正轨。
嘴比死鸭子硬,“你说不行就不行,你又不是校长。”
梁曼秋:“你努力一下……”
戴柯:“我用力打他了。”
梁曼秋搞不懂是鸡同鸭讲,还是他故意唱反调,戴柯似乎在逃避这个话题。
梁曼秋小声说:“你要是退学,我也不想去学校了。”
戴柯望了她一眼,“天天就想我载着你去,没脚走路么?”
梁曼秋想骂戴柯木头脑子,“我又不是为了搭你的车。”
戴柯懵懵懂懂,“不搭我车,我去不去学校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曼秋急眼,“反正就是有关系。”
转念一想,聪明脑瓜又正常发挥,“哥,九年义务教育不能退学的吧?”
戴柯:“不知道。”
他不打擦边球,没闲心研究规章制度。当了七八年学生,上学既是过去,也是未来,他没设想过其他可能。
梁曼秋的说法可信度高,义务和权利的区别,吊车尾也懂。
沉默片刻,各怀心思。
派出所门外,一道播音腔的叫卖声由远及近,成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万水千山总是情,不吃烤肠可不行——”
梁曼秋忽然问:“哥,你吃晚饭了吗?”
戴柯抬步追着声音走。
“哥,”梁曼秋跟上去,怕戴柯又躲起来,“你只是买烤肠吧?
“喂,烤肠!”戴柯朝烤肠三轮车扬声。
小贩看见他,也看见派出所,没有贸然停车,往前指了指,江湖暗号:下一路口见。
戴柯大步追出去,身后像绑了一条无形的绳,将梁曼秋一起拖出来。
小贩的三轮车停在路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言简意赅问:“要几根,辣还是不辣?”
“四根辣的。”戴柯说完,抬肘随意碰了下梁曼秋胳膊。
梁曼秋咽了口口水,灵醒道:“一根不辣。”
淀粉肠香味浓郁,填补寒夜空虚。
派出所里,一票大人为解决他们的矛盾焦头烂额,他们却躲在街角吃焦香的烤肠,不知该说没心没肺,还是心理素质强大。
戴柯付了钱,一边举着三根,一边将一根送嘴里。
梁曼秋刚吃两口,他已经干掉一根,饥饿一目了然。她悄悄掏出裤兜零钱,目测一下,“哥,你要喝可乐么,烤肠挺干的。”
戴柯:“去买。”
梁曼秋跑向派出所门口的报刊亭,“你要冰的还是不冰的?”
“冰。”
“不怕冷啊?”
戴柯没回答,烤肠油不小心脏了食指,抬臂往梁曼秋送了一下胯部,“拿一下钱,我手脏。”
梁曼秋手心摊着两块五,“我有。”
戴柯:“买两瓶,傻子。”
梁曼秋习惯回嘴,“你才傻。”
她伸手进戴柯深至腕部的裤兜,掏了掏,空空如也,“没有呀。”
戴柯觉得脑子抽了,轻易让梁曼秋靠近最敏感的地方。不自然扭了下躲开,嘴角抽了抽,“别挠我痒。”
梁曼秋正正经经,“这边真的没有。”
戴柯只得将另一侧送过去,过安检似的,庆幸冬天校裤有厚度,不至于感觉到她的手温。
梁曼秋掏出一把零钱,咬着烤肠,快速点好数递给报刊亭老板。她摘下烤肠,咽了下口水,准备将零钱塞回戴柯裤兜。
“你先兜着。”戴柯让开一步,可不想再来一次挠痒痒。
梁曼秋和戴柯站在报刊亭前匆匆解决烤肠和可乐,用包烤肠竹签的小张纸巾勉强擦了嘴。
梁曼秋问:“哥,我嘴巴还有脏东西么?”
戴柯随意瞥一眼,她的嘴唇莹润有泽,像一种玫瑰果冻,口感清甜。
奇怪,她刚才明明吃了咸口的烤肠,怎么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想象。
“哥。”梁曼秋唤回戴柯的浮思。
“嘴角。”戴柯说。
梁曼秋折了纸巾,用干净的一面印了印嘴角,纸巾没印下脏东西,“没有啊。”
“还有,”戴柯说,“另一边。”
梁曼秋又擦了下,依旧没有,恍然大悟,“哥!你骗我!”
戴柯扬眉淡笑,“我让你信了?”
年少时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像烤肠上的白芝麻,没有不太影响口感,有了会多一抹妙香。他们可能不会突然要吃白芝麻,想要烤肠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白芝麻。梁曼秋只会在想到戴柯时,才会想起与他有关的小打小闹。
梁曼秋瘪了瘪嘴,微微仰头,盯着他的脸,确切说薄薄的唇。据说薄唇的人嘴皮子比较厉害,戴柯确实经常嘴上不饶人。
她指了下,“可是你的唇角真的有。”
戴柯扭头要走,“谁信你。”
“真的!芝麻!”梁曼秋抓着他的衣袖,跳到他跟前,仰头举手,无名指轻轻揩下一颗白芝麻。
“你看!”她摊手凑他眼底下。
戴柯垂眼仓促一瞥,当初被摸喉结的微妙又来了。
蜻蜓点水的触碰,比摸喉结短暂,却更为亲昵。四舍五入,好像吻了下她的指尖。
吻是一个比“摸”字更暧昧的动词。
“不许偷袭我!”戴柯说,比起警告,更像气急败坏。
梁曼秋弹掉芝麻,嘀咕:“说你又不信。”
戴柯:“不信就能动手动脚?”
梁曼秋:“我在帮忙,谁叫你笨手笨脚。”
戴柯睨她一眼,“你跟其他男生也这样?”
梁曼秋:“嗯?”
戴柯:“四眼明?”
梁曼秋:“啊?”
“算了,呆头鹅。”
戴柯大步走回翠田所大院,只给梁曼秋留一个背影。送餐次数多,跟门卫混一个脸熟,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梁曼秋琢磨不出所以然,屁颠颠跟着他回到罚站的走廊。
询问室的门忽地打开,漏出一方光亮,梁曼秋和戴柯同时回头。
章树奇顿了顿,嗅了下空气,“什么味道?”
梁曼秋和戴柯不约而同绷起脸,像面壁思过许久。
“大D,进来。”
章树奇招了一个人,进来两个,无奈一笑,“忘记还有个小尾巴,小秋,对,你也一起进来。”
询问室内人马依旧兵分两派,隔桌谈判。高子波低头缩在桌角,不知挨训还是困了。
戴四海面色不佳,跟之前一样。高母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来并没彻底和解。
章树奇主持局面,“这件事由高子波引起,高子波先给戴柯和小秋编造恶劣的绯闻,并写在学校厕所隔间门被,扩大流言传播范围,给兄妹两人名声造成严重影响。高子波应该先给戴柯小秋道歉。高子波?”
高子波不为所动。
高母也充耳不闻。
“高子波,”章树奇严厉几分,“这里是派出所。”
坐高子波另一侧的老师小声重复一句。
高子波不得不站起来,看也不看兄妹俩,对着空气:“对不起。”
章树奇不满:“跟谁道歉,真诚一点。”
高子波浑身僵硬,微微侧身对着兄妹俩,“对不起。”
压力和关注移到戴柯和梁曼秋身上。
戴柯下巴微扬,“我听到了,我不接受。”
梁曼秋心头一紧,想法相同,却只能深埋心底。戴柯的叛逆里有着她无法企及的胆量。
“每个人都有说不的权利,”章树奇没勉强,继续道,“戴柯看到厕所文字,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打了高子波。高子波有错在先,戴柯有生气的权利,但打人确实不对。戴柯也该给高子波道歉。”
“对不起。”戴柯吐字飞快,不想为难章树奇。
高子波学舌似的,“我也不接受。”
初二下学期的第一个周五晚上,戴柯和高子波在翠田派出所,当着老师、家长和民警的面,正式道歉,也正式决裂。
章树奇沉吟一声,说:“经过校领导商讨决定,罚高子波利用周末时间,清理掉公共场所所有跟戴柯小秋相关的文字,包括但不限于厕所的。罚写检讨,停学两周处理。戴柯赔偿高子波医药费,同样罚写检讨,停学两周处理。希望这两周你们能在家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争取不要重蹈覆辙。”
停学比预期的退学好太多,戴柯和梁曼秋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章树奇卸下派出所民警身份,以戴四海兄弟的口吻,对戴柯耳提面命。
“出手挺快,还懂避开要害,眼睛没伤,内脏没伤。打架都打出经验了。”
戴柯双手抄兜,立在墙边,闷声:“我又不蠢。”
戴四海骂道:“你还挺骄傲?”
章树奇:“你光顾着打人,就没想过,如果高子波要死不认字是他写的,你该怎么办?”
戴柯噤声,一脸肃重。
章树奇:“如果高子波回头擦掉所以字迹,你又该怎么办?”
“总会有证人。”戴柯不知道想不通,还是太过乐观,隐隐感觉章树奇的引导多于教训,心情渐渐放松。
章树奇:“证人会翻供,没有证据管用。”
戴柯:“我又不是警察,找什么证据。”
章树奇:“我看你正义感挺强,可以试试啊。”
戴柯愣了一下,像听不懂章树奇说试试什么。
是反讽,还是看中了他的某种特质?
心里隐隐期待是后者。
戴柯:“死肥波这种人,偷钱还造谣,不揍一顿重的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