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by破折号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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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看着她。
“哥哥……”她叫了他一声,语气中不自觉饱含了许多的不舍。
“嗯,”他轻轻应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去吧。”
沿着楼梯一路下行,到最底层时,元汐桐的心跳已经恢复正常。
她在心里想得?很?好,若其他二位星官问起她为何不在,她便如实?告知元虚舟的来意。其他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什么都不必向人交待。
元虚舟的禁制设得?牢固,妖云方?才闹出那么大动静,楼层的隔板也?只漏了些灰尘下来,专心翻阅书籍的修士们根本?没意识到任何蹊跷。
容语星官见到元汐桐从第九层下来,转身对楚怡恍然一笑:“原来是?虚舟神?官来了,人家?兄妹两个在说体己话?呢!”
楚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还未来得?及答话?,便看见平日里最爱叽叽喳喳地书精们忽然神?经兮兮地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道:
“才不是?什么体己话!元虚舟那小鬼进?来时脸色可沉了!”
“对对对!他肯定生气了!”
“好可怕啊,要吃人一样!”
——说这话?的书精被另外的书精撞开:“就你躲得?最远!还可怕呢!”
“你没躲!”被撞开的书精满嘴的不服气,“你没躲你怎么不跟上去?”
“我有病?我跟上去听他骂人?”
“……”
“阿羽,好可怜啊,肯定被骂惨了吧……”
隔着老?远的距离,元汐桐便看到方?才还躲得?连影子都不见的书精们又?飞了出来,在空中舞作一团,其中两本?似乎还打了起来,在空中张开封皮互相推搡,撞得?连书页都掉了几张。
她走上前?去,不知为何,楚怡和容语看她的眼神?竟隐隐带着同情。
元汐桐:“……”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但既然没有一个人开口问她方?才的行踪,倒省了她不少事。
《神?超无象》没和书精们混在一起,它悠悠晃到第九层,从早已大敞着的藏书室门口飞进?去,竖在桌案上,对着坐在书案后执笔批阅公事的元虚舟说道:“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自元虚舟三年前?成为二十八星官,成日风里来雨里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藏书阁消磨过时光了。
这座藏书阁,他小时候在这里念过书写?过字,钻研过术法,还揪过老?是?在他耳边吵吵嚷嚷的书精们的书皮,封住它们的嘴让它们三天不能说话?。
那些书精怕他怕得?要死,但每次他一来,又?喜欢围着他。
就跟喜欢围着现在的元汐桐一样,因为想借着活人之口,去探听神?宫外的世道。
《神?超无象》要更为特别一些。
作为一本?岁数比铸造藏书阁的梁木还长的古物,它虽时常会有些为老?不尊,但总不会被小辈给吓住。
更何况,无象心经脱胎于它。神?官长在修习心经时,还需仰仗它在一旁提点。
“这次前?来,是?决定要修习无象心经了吗?”书精问道。
“不,”元虚舟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书精抖了抖封皮,读书室又被设下一层禁制,以确保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走漏风声。
“虽然距离下一次太白食昴还?有三年,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三年内你就高枕无忧了,”书精说,“无象心经是要靠时间来修炼的,每重进阶都要花上至少一年时间。以你现在的境界,到反噬那日,没个?第八重心法?根本?压制不住。”
呼风印这么多任宿主,年纪轻轻就灵力强到元虚舟这个?地?步的,也着实少见。
很难说这究竟是得益于呼风印,还?是他?本?身血脉便适合修行。
倘若他?没有被选中成?为下一任神官长,说不定?单纯作为袭承爵位的王公而活,会要比现在恣意许多。
但,谁的一生不是被推着走呢?
想到这里,书精接着说:“而且,落星神宫建立几百年,前前后后换了这么多位神官,呼风印会反噬一事,并没有那般密不透风。你的弱点在这里,有心人若想对付你,他?们不必等到天象到来那天便可动手。”
书精口?中的“他?们”究竟指谁,元虚舟心里有数。
他?淡淡一笑,回道:“多谢前辈提点,不过,我还?没有掉以轻心到不对此做任何准备,况且,下一任呼风印携带者还?未降生,前辈不必忧心我现在就会弃神宫上下于不顾。”
这话说的……
好像它关?心的只有落星神宫的死活一样。
虽然也没错啦。
书精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找补似地?开口?:“玄瞻云游之前,将你托付于我,我理应对你行监管之责。”
“嗯。”元虚舟随意应了一声,态度十分的油盐不进。
书精被噎了半晌,才悠悠开口?:“是因为阿羽吧?”
元虚舟没说话,但书精知道他?被自己?戳中了。
“她跟你描述的,不太一样。”
“啊,是吗?”元虚舟垂下眼,心里想的是元汐桐的确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小时候,每到入冬时节,元虚舟都要离开帝都,前往落星神宫修行。隔着老远的日子,元汐桐就开始闷闷不乐。
到他?离家那天,更是把自己?关?进房里不出来,一定?要他?哄上许久才肯放他?出门。
其实她也不是要拖延他?多长时间,只是小孩子喜欢耍赖,因知道自他?出门起便是一个?日子连着一个?日子的等待,所以要趁他?在时多给?他?点苦头?吃。
忽然有一年,她懂了点事,在他?出门那日并没有把自己?再关?起来,期待着他?来哄。而是早早地?和?颜夫人一起,等在院中。临行之前,她送给?他?一只丝织布袋,上面绣着她近日来的女红成?果——一只嘴巴扁扁的小鸭子。
布袋是用来装狼毫的,刚好可以嵌进他?的多宝盒文?具箱。
元汐桐的画工很好,和?书画有关?的学问她都很擅长。唯独这只小鸭子形态幼稚到质朴,是好早以前她在他?脸上画过的图样。
神宫的夜晚很静,窗外?细雪无声地?下,书精们全趴在书架上打盹。
他?在藏书室画阵法?,笔袋就摆在手边。
在某一个?时刻他?走了神,突然有个?书精飞过来,在他?耳边问道:“阿羽是谁?”
阿羽……
元虚舟回过神来,看到被凝光球照耀着的阵法?图上,山石间隙赫然被他?写下了“阿羽”两个?字。
神宫内人人皆知他?在帝都有个?妹妹,但他?们不知道她的乳名。
也许是这日他?心情好,他?将那张没画完的阵法?图摆在一边,重新换了一张纸,提笔时很耐心地?说道:“阿羽是我妹妹。”
书精们难得见他?语气这般温柔,顿时盹也不打了,擦了擦眼睛飞过来。它们见他?的多宝文?具箱里多了个?绸缎笔套,上面还?绣着一只极为幼稚的小鸭子,不禁打听道:“这是你妹妹送的吗?”
“你妹妹怎么从没来过神宫看你啊?膳房那个?小厨子的妹妹还?经常来看他?呢!”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书精们一旦活跃起来就是有这点不好,一句话接着一句话往外?蹦,各个?都不甘示弱。
元虚舟也不是次次都会扯它们封皮的。
至少这次没有。
他?杵着脑袋心想,阿羽的确是从没来过神宫看他?,但他?不怪她,因为他?知道她想来也来不了。
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一个?……自记事起就不怎么快乐的孩子。”彼时他?是这样说的。
“阿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又有书精问。
重要啊。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时他?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稍微快乐一点,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明明年少时有着这样天真无私的想法?,却在长大之后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竟然在拿她最?想要的东西要挟她。
这段记忆乍被《神超无象》提起,元虚舟很轻微地?恍惚了一下。
书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它自顾自叹了一口?气,说:“她不是普通的妖,在神宫内留不长的,纵然是舍不得,也得早点舍下才好。”
神超无象当然知道元汐桐是妖。
妖、精、鬼、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同类。
物之性灵为精,神宫内灵器充沛,死物得了造化生出灵性者每个?阁子都有那么一两个?。藏书阁原本?只有《神超无象》一个?书精,但这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书精觉得无聊,便一挥手将自己?同个?格子间的书全给?开了灵智。
除此之外?,还?有寄居在砚台上的笔童,各种花精树精……
只不过修士考核季到来之后,神宫内人多眼杂,这些精怪们为避免惹麻烦,都老老实实在待着,装回了死物的模样。
书精们见元汐桐第一眼就对她格外?亲近,是因为感受到了她身上同类的气息。这些精怪们最?是护短,对它们来说,人才是异类,所以即使它们嘴碎到让人烦,元虚舟也丝毫不担心它们会将元汐桐的来历给?抖出去。
“我决定?了会再来找你。”
最?终,元虚舟这样说道。
仅有的片刻恍惚被他?收了个?干净,过分年轻的面容又沉静下来。
他?起身,走出藏书室,下到修士们奋力查找应对之策的那几层,看到他?们手上几乎都捧着一本?小册子,翻动时展露出神宫现任二十八星官们的名字。
“这本?册子是谁做的?”元虚舟走到一人身后,问道。
那人背对着他?,只当是没钱买资料的竞争对手要过来偷师,当下便大力合上册子,往袖口?里一揣,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说道:“林诚!你要的话找他?去买,五十金——”
他?本?打算说五十金一本?,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将话噎了回去。
神官袍,又这么年轻……
那不就是太微神殿的……
“虚舟神官。”他?一脸讪讪地?低下头?,内心痛骂自己?怎么嘴就这么快。
他?们来进行考核的修士,虽和?落星神宫的神官们明面上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但修士令牌和?以后来往三界的一切事宜都得仰仗神宫,所以有些修士即便对元虚舟这位未来的神官长心存不满,也绝不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任何不敬。
这名修士自然也听说过元虚舟十五岁时的“壮举”,但他?出身平民,和?帝都盘根错节的势力全无牵扯,对于这位以顽劣闻名于世的未来神官长亦没有好恶可言。
来神宫这么多日,主持考核工作的一直是天市殿的明霞神官,这次是他?第一次和?元虚舟这么近距离打照面。
惊慌之余,还?有些震惊。
他?不禁抬起头?又瞟了元虚舟一眼。
传言中这位离经叛道的神官,有着一副绝世姿容,因此大家私底下都在猜他?不过是仗着有呼风印加身,才会这般恃才傲物,实际上应该是个?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
修士暗自苦笑……
只一眼,他?就明白过来,眼前这名落星神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神官,绝不是沽名钓誉。
他?简直要被这群人给?坑惨了!
修士定?了定?神,火速为自己?找补:“敝人方?才不知是虚舟神官,多有冒犯,还?请虚舟神官见谅。”
“无妨,”元虚舟没和?他?计较,只是确认道:“册子要找林诚买,是吗?”
“是……我们都是找他?买的,”修士十分机灵地?将自己?的册子双手奉上,“如果虚舟神官想要的话,把我这本?拿走就好了。”
元虚舟伸手接过,草草翻了几页,又将册子递回去:“多谢,不过我用不着这份资料,你留着好好准备吧。”
说罢他?不再停留,直接走了,留下那名修士在原地?,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脯。
修士林诚,年方?十九,无门无派,乃生长在槐江山的一名散修。自幼机敏,天资聪颖。
此时他?正和?一起组队的修士们坐在藏书阁后的小山坡上,商量着明日的打法?。
他?在册子上划出了最?有可能出现在游尸九野内的九名星官,并作出了一番合理分析。围绕在他?身边的修士们几乎都露出了心悦诚服的表情。
坐在他?右手边的一名素衣少女对此不感兴趣,耳朵虽一字不漏,目光却看向远方?。浮空岛的崖边有三处小院,分属藏书阁的三位星官。她看到,其中一处院子门外?,正缓缓走过来两名星傀,看样子是要去搭乘穷奇拉的步辇离开。
因为它们已有两日未被注入灵力,无法?自行腾风。
“小琢。”
林诚突然出声,将少女的注意力拉回来。他?点了点地?图上「幽天」的方?位,“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林木茂密,有利于你操控影子,你可以将灵力保存到这时候再施展。”
“嗯。”她点点头?,“我都听你安排。”
属于公孙皓的两名星傀乘着步辇回到天市神殿,这小霸王却将房门紧闭,不知在里头?捣鼓什么东西。门窗缝隙渗出一股寒气,源源不断。冰层顺着门窗往上生长,越积越厚,直至将整座房间完全冰冻。
六个?星傀齐刷刷站在门外?,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进去打搅。
一刻钟之后,冰层乍然碎裂。锦衣公子紧接着破门而出,一张玉面已然被冻成?青白色,身体还?不住地?发抖。
星傀们团团围上去,递褥子的、递火炉的、递姜茶的……过了好一会儿,公孙皓才渐渐缓过来。
虽说大部分蝴蝶都是在春季到秋季之间产卵,但捕神蝶生长在极北之地?,需要在极寒的环境下才会交尾。公孙皓是想着,方?才它们莫名其妙饱餐了一顿,正是精力充沛之时,假若能将极北之地?的环境模拟出来,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谁知没等到它们被骗过,公孙皓自己?便差点被冻成?冰雕。
算了,也不算毫无进展,下次再试试。
公孙皓倒是挺乐观。
他?唤来两个?星傀,吩咐它们将装着捕神蝶的笼子送还?至天市神殿的主管星官阿岩手上,夜里由神宫看管。自己?则拍了拍手,朝着膳房走去。
肚子饿了,填饱肚子要紧。
次日卯时,游尸九野准时开启,所有参与考核的星官们先行入内。
元汐桐打着哈欠,跟在容语和?楚怡身后,一边听着她们向她嘱托注意事项,一边往回望。
神官们还?未到场,她没见到元虚舟。
踏过结界时,她蓦地?想到,神官们在幻境之外?评判修士们的表现,会通过水镜进行观察。她在幻境内,虽是作为考核方?,但她……不还?是被凝视着吗?
突然压力倍增是怎么回事?
不过幸好她的职责较轻,不需要和?修士们对打,不然她还?真没把握在面对攻击时不泄露出妖力。
辰时一刻,参与考核的修士们抵达幻境外?,站上属于自己?的传送位。
与此同时,天市神殿内。
一名星官在晨起巡逻时,发现捕神蝶失窃。
槐江山,传说中天帝的园圃。
南望昆仑,西连大?泽,灵气?充沛,乃不少修士大?能避世的好去处。林深处更是洞府连着洞府,邻里之间吵个架都能闹到地动山摇三天不止的地步。
仙山福地,生活在这里的人,身怀异能者多。
林诚出生在猎户之家,这家祖上出过几个修士,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说出来名?头还没专给大?歧皇室进贡皮毛的祖父响,可见林家血脉里就没那个求仙问道的命,倒不如?就这样踏踏实实地在槐江山里,靠山吃山。
林诚排行老二,上头一个大?哥勤劳踏实,下边一个妹妹聪明早慧。身为中间那个孩子,虽平时受到父母的关注会少点,但?一家人也算和美。
少年手脚灵便,极小?时便能拿着大?哥用?旧的弹弓,学着大?人们?的样子,伏击林中的山鸡野兔,甚至是皮毛珍贵的小?狐小?貂。
动物在他眼?里,分为「未开灵智,可以吃」与「开了灵智,不能吃」两种。
因为阿爹说过,万一猎到修士们?养的灵宠,白?忙活一场不说,还容易惹麻烦。
修士们?的确很麻烦,林诚心想,打起架来随便抬手一挥,就能毁了大?哥和阿爹勤勤恳恳挖了好多天的陷阱。
所以他时刻谨记着阿爹的教诲,不要去招惹修士们?的灵宠。
不凑巧的是,七岁那年,有只不足一尺的小?蛇自己撞进了他设在屋外的网兜陷阱里。他一看那小?蛇通体雪白?,蛇皮莹润的模样,当下心里就一咯噔。
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将其放了,那小?蛇果不其然张嘴便用?人语开始呼救。
语未竟,一道清光拔地而起,林诚捂着眼?睛后退几步,从指缝中看见一白?胡子老翁于清光中冉冉而现。老翁一脸心疼地将小?蛇从网兜中捧起,搂在怀里连声安慰过后,才吹眉瞪眼?地将目光转向他,指着破烂不堪的网兜问他究竟施了什么术法?,竟能将他的灵宠给兜住。
林诚被问得一脸茫然,木着脸摇头不语,小?小?的身躯却挺得笔直。
老翁冷静下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少顷之后面上竟浮现出一丝讶异。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抱着蛇走了。
怪老头一个。
彼时的林诚对?修士印象不大?好,只觉得这一人一蛇都不怎么友善。
后来倒是接连又遇见好几次。
白?胡子老翁坐在树梢,一边逗着倒挂在树干上的莹白?小?蛇,一边看着林诚用?自制的泥丸将盘旋在空中的神鹰打落,冷不丁扔过来一句:“根骨不错。”
一般情况下,话说到这份上,机灵的人都已?经颠儿颠儿地跪在他面前要求拜师了。他心里还在想,得好好向这稚子解释一下,自己已?经答应了关门弟子不再收徒,但?这小?孩儿要是真想学点东西,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指点几招。
但?林诚被放养惯了,爹娘的重心全?在大?哥和小?妹身上,没仔细教过他人情世故,他自己对?修道一事又兴趣缺缺,满脑子只想着待会儿还要打几只山鸡回家烤了吃。所以他完全?没领会这句话里隐藏的含义,只抹了抹额上的汗,遥遥冲着那老翁点了点头,权当回应。
兴许是那老翁隐居得实在无聊,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不想轻易放过。
总之,不知?道从哪天起,林诚就莫名?其妙地被老翁领进了门,稀里糊涂地学了一身修士的本领,一晃长到了十九岁。
大?哥接过了阿爹的衣钵,成了槐江山最擅捕的猎手,而小?妹在私塾读了几年书,诗词书算皆精,立志长大?要当一名?女夫子。
唯独林诚没想明白?,自己今后该活成什么样。
只是再当个普通猎户,感觉有些不适合。爹娘也一致觉得,他不该再留在这槐江山。
恰逢落星神宫进行一年一度的修士考核,白?胡子老翁便建议他去试试,若是能拿到三界令牌,于三界间游历一番,说不定能找寻到适合他的活法?。
去往落星神宫那日,前来送行的人除了几个家人,就只有白?胡子老翁养了多年的灵蛇阿茶。
阿茶还是小?时候看见那副模样,身长不足一尺,又菜又嘴碎的美丽废物一个。
它是来替白?胡子老翁递信的。
林诚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和老翁好歹也有十几年师徒情谊在,老翁说,他的关门弟子在落星神宫掌事,若林诚有需要,可以将他的信物递上,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绝对?会对?其照拂一二。
信物是一根骨笛,被林诚妥帖收藏在乾坤袋中。
少年带着极少的行李,身背一柄长剑,一路游历着来到了落星神宫。
槐江山没有仙门,只有仙人洞府,几乎个个都是独占山头,看起来气?派非凡。白胡子老翁的洞府也是,什么好东西都有。
但?比起落星神宫来,那些洞府却显得毓秀有余,富贵不足。
举大?歧之国力,花了几百年建成的神宫,散布在一座一座的浮空小?岛上,哪里都是金砖玉砌,琉璃瓦殿直侵云霄,实实在在的仙人居所。
从槐江山一路走来,林诚也途径过几个像模像样的仙门,但?如?今的大?歧,对?修士的管控十分严格,不管是哪门哪派出身的修士,若想通过正当途径越过中土,去往大?荒,都必须来落星神宫进行修士考核。
就像他如?今要做的事情一样。
登上几千级台阶后,引路的是带着白?面具的星傀,一直到进了接引殿,才见到几位主事星官,给前来试炼的修士们?登记名?册。
“真安逸啊,这座神宫。”
登记完名?字,分配好居所后,林诚走出殿门,兀自望着云海里似乎在游动的小?岛凝神,还未看清楚岛屿究竟是因为阵法?而动,还是像传闻中那样,是由神龟驮着游动,耳畔却突然听得这样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
他转头,瞧见一名?身着男装的姑娘的侧脸。
她方才在殿内引起过一阵小?小?的骚动,名?字似乎叫什么“小?琢”,是无姓之人。
有好事的男修瞥见她写下的名?字,也不知?存着什么心,竟然一脸邪笑地高声唤过来几个同伴,将她团团围住。
其时林诚正站在她右侧的登记桌旁,在被人用?肩膀推挤之前,便立刻退开几步,将空间让出。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自小?父母不爱管他,他也学会了不要去管别人死活,阿猫阿狗都与他无关。所以即便是骚乱就发生在他身边,他也跟个王八蛋一样,铁石心肠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与他一同旁观着的人还有殿内负责登记的几位星官们?,几双眼?睛似乎要通过这番初印象就将修士们?排出个甲乙丙丁来。
“这位姑娘,用?个化名?就来登记,还穿男装?真的是为了取得三界令牌吗?”
“看起来很弱的样子啊,是想分到女修住所还是男修住所啊?刚好哥几个房里还空一张床位,不如?——”
这人的话并没有成功说完,脖子就被一道影子给死死绞。住不过一瞬而已?,他的面色就因为缺氧而呈现出猪肝色,眼?珠子直往外暴。
其余几名?男修见状,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正欲拔剑。但?拔剑的手却突然变得有如?千斤重,低下头,只见数道黑影如?鬼手一般从小?琢脚下散开,直直缠上剑柄。几人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佩剑“哐当”几声掉落在地的声音。
再抬头,那名?出言不逊的同伴已?经气?若游丝。
在他的脖子快要被掐断之前,站在一旁看戏的星官们?终于出手,将小?琢的术法?打断。
“落星神宫不论出身,不问来处,通过试炼者皆能获得三界令牌,这位姑娘若不愿透露姓名?,神宫自然也不会过问,但?神宫不会包庇明显德行有亏之人,所以诸位,”一名?星官悠悠转向那几名?男修,“请回吧。”
男修们?被当场请出神宫,人群散去,站在登记台前的小?琢却一脸平静,自若得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能惹出这番骚乱的女子,必定是个外表极为惹眼?之人。
是的,小?琢长得很漂亮,即便是身着最普通的布衣,也是宜嗔宜喜春风面,教人一眼?难忘。
在一旁等着登记的修士们?,虽没再明目张胆地看她,但?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她的背影。
这般热闹的场面,只有一人逆着人群,事不关己地朝着殿外走。
站在高处的天市殿主管星官阿岩走下台阶,翻开登记的名?册,手指点在“林诚”二字上,若有所思。
不欲搅合进麻烦事的林诚,被麻烦主动搭话时,人还有些茫然。
小?琢转过脸,冲着他露出一个笑,眸光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挑了挑眉,忽然意识到,这姑娘在某种程度上,和他算是同类。只是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为了谁,才会来到这座神宫。
这里对?于大?歧王室的子弟们?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起点,但?对?普通人家而言,却要先受得住几十年潜心苦修,才够得着几千级台阶之上的门槛。
那几个被赶出神宫的男修,纵然是自己心术不正,但?,德行有亏……又有谁能亏得过稳坐在太微殿里的那位未来神官长呢?
“是啊,真安逸啊。”
林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一直到游尸九野开启的那天清晨,他仍旧是这样认为的。
黎明之前的天空,像一块墨蓝色的绣花缎子,缀着几颗星辰明明灭灭。
参与考核的修士们?来得积极,辰时之前,几乎就已?经全?员到齐。这般积极性衬得神宫的众星官们?动作?愈发迟缓拖拉。不止星官,高台之上,三位神官连影子都没看到。
或许是重要人物总喜欢踩着点出场,不然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排面。
第一个到的神官是姬照,那人总是端着副笑容,亲和力十足,似乎神宫上下谁都能和他搭上几句话。
接着出现在高台上的神官是明霞。跟姬照比起来,她的脾气?堪称火爆。世人皆道医者仁心,但?医修和单纯的医者却不一样。医修们?因为见惯了生死、血腥与杀戮,对?待生命反而比一般修士要更冷漠残忍。
医修出身的明霞,厌蠢,亦厌弱,受伤的修士们?面对?她时,总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被她劈头一顿骂,落下不可愈合的心病来。
林诚自入神宫起,便一直连胜,纵是受些伤,也都是皮外伤。用?不着劳烦医修来治,所以对?于明霞的凶名?,只闻其声,未曾亲身体会过。
最后一关试炼,每个进行考核的修士都有属于自己的专属传送位。金光闪闪的名?字悬挂在传送位前,进入结界之后,关卡成绩还能及时回传,按照高低排列。阵仗给得足,大?家亦摩拳擦掌,面色兴奋,只等着进去之后大?展拳脚。
自行组队的修士们?最后再确认了一下分工,以确保被传送进结界后,不管处在哪个位置,都能迅速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