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总想和我贴贴by雾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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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胆子!色胆也大!
阮义明看了眼江寒栖,寻思了下?自己那鹌鹑蛋一般大小?的胆子,忽然和自己和解了。
不升职就不升职吧,至少人是安全的。他如此?宽慰自己。
雪飞云起,满目萧条,重白?压枝弯。
忍冬站在鹤羽殿的殿前看雪落的景象,想起她父亲的第一口棺材就是雪做的。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雪硬是抹去了他的铮铮铁骨,只留了个人形给她。
她跪在街头,抱着“卖身葬父”的木牌,浑身的关节早已僵硬,动都不能?动。
她没钱买丧服,雪赐了她一身,就是有点冷。
太长时间没吃饭,她没力气叫卖,眼皮也睁不开,耷拉一半,只能?看到眼前一小?片雪地。
手指受冻,关节肿胀,整个手掌发热,一动就疼。
冻死?也好。
她浑浑噩噩地想,感觉一点盼头都没有,人生一眼望到头。
皇帝的猜忌抹掉了一个世代忠良的武将世家。
家人在流放途中死?了一大半,一到越冬又染了要?人命的风寒,剩下?的人陆陆续续死?去,撑了许久的父亲也死?了。
剩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醒醒。”有人在叫她。
她费力地撑开眼皮,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穿着一看就知道很贵的大氅,蹲在她面前,尊贵到不像是会?在这?条破败街道上出现的人。
她张开嘴,打?算报出早就想好的价格——棺材铺里最便宜那口的棺材所需的钱财,和他做交易。
她希望他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可以接受她和棺材一样贵,否则她还是买不了棺材给父亲下?葬。
不过是花了点力气想把木牌给他看,结果她头晕眼也花,一栽跟头,进了他的怀里。
大氅,好暖和。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冒出的最后一个想法。
再醒来时,她身上盖了很厚很厚的被?子。
她心想地府的阴差还挺好心的,知道她是被?冻死?的,特地让她体验盖被?子的感觉。结果一眨眼,眼前又是那个少年。
“吃东西吗?”
她学过基本礼仪,知道吃饭不能?狼吞虎咽,但饭菜太香了,而她又太饿了,没上手抓已经是她最大的礼貌了。
她饱餐一顿,有力气谈价,张口就报了那口棺材钱,问少年是否接受。
他愣了愣,有些苦涩:“皇兄知道你们一家是被?冤枉,叫我来接济你们,对?不起,我来晚了。楚将军的棺材我托人去定制了,你不要?担心,好好养身体。”
她脑子还有点钝,没反应过来少年的身份,问他名字。
“萧跃安,萧子慕是我皇兄。”
她只知道萧子慕,不知道他还有个叫萧跃安的皇弟,将他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又滚,脑子才记下?这?个陌生的名字。
萧跃安给她父亲买下越冬最贵的棺材,选了块风水宝地,风光地葬了。
她看着戎马半生的父亲归于一抔尘土,憋了很久的眼泪像是决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她是罪臣之女,用不了以前的名字。
萧跃安想了很久,问她是否愿意?以忍冬之名活下?去,兴许有朝一日能?重返京城平冤。
忍过寒冬,即是暖春。
时光荏苒,她变成通晓事理的大人,渐渐发现有冤难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昏庸的皇帝只会?制造新的冤屈,永远看不到真相。
殿外冒出一块黑色的影子,像是黑刃,破开天地的雪色,闯入压迫神经的白?色。
忍冬定睛一看,发现是萧跃安回来了。只见?他紧闭双唇,脸有些红,眉毛却往下?坠着——
既像难过,又像生气。
“王爷……”忍冬迎上前,看到萧跃安手上拿着一个华美的长盒。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抓着,手背上青筋毕露。
萧跃安快步向前,走到殿内,看到熟悉的摆设,感觉彻底和荒唐的现实?隔开,压在心里的火一下?子烧起来。
他打?开盒子,取出装在里面的白?玉笛,狠狠地摔在地上。
笛子粉碎,萧跃安还不解气,捡起一块稍微完整的碎片,又是一掷。
手心被?碎片边缘割破,血顺着手指留下?,滴到地上,成了扎眼的红点。
他沉默地看着碎片,感觉那个八岁的男孩在一点点变得支离破碎。
若没有这?层身份在,有谁能?想到他是萧临渊的亲生儿子?他们哪像一对?父子?
“王爷。”袖子被?人拉住。
萧跃安回神,看到忍冬的脸。她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桌旁,引他坐下?。
“手给我。”
他这?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忍冬包扎好伤口,什么也没说,给萧跃安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萧跃安突然开口:“京城的冬天好冷。”
忍冬安慰道:“忍过去就好了。”
再冷的冬天也会?有过去的那一天。
两人相对?无言,殿外北风呼啸,茶汤的热气逐渐淡去。
洛雪烟赶回鹤羽殿,感觉萧跃安心情不是很好,忍冬的脸上也似罩了一层灰纱。然而事情紧急,她顾不上照顾萧跃安的情绪,把路上的见?闻都说了。
“皇兄是妖?”萧跃安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洛雪烟正色道:“我知道王爷不敢相信,但这?件事千真万确,管家的反应撒不了谎。”
萧跃安久久不能?回神。
洛雪烟没给他消化的时间,把异香之事也一并说了,顺带给出了她和江寒栖讨论的结果。
“妖妃!”萧跃安恨得牙都快咬碎了,重重一捶桌子。她竟然利用兄妹两的感情算计他们!
洛雪烟问:“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办?需要?告诉公主吗?”
萧跃安反问:“异香有副作用吗?”
洛雪烟回道:“这?个不清楚。”
萧跃安又问:“你们打?算何时处理妖妃?”
“明天动手。”
“暂时不要?告诉皇姐,”萧跃安怕萧子善一时接受不了,“当务之急是抓住妖妃,盘问她详情。”
“是。”
萧跃安叹息一声,问道:“皇兄他……还好吗?”
洛雪烟想起那薄薄的一个人影,摇头:“看起来不太好,他很瘦,看起来只剩一把骨头了。”
萧跃安心如刀绞,颤声问:“皇兄可以再变回人类吗?”
进京以前,他还在想除掉容贵妃之后,父皇可能?会?重新喜欢上萧子慕。他始终抱有一丝幻想,父皇漠视萧子慕或许是被?妖妃蛊惑。
洛雪烟见?萧跃安伤心,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导。她问过江寒栖一样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绝无可能?。
人可以变成妖,但妖是无法变成人的。
“本王知道了。”
萧跃安用那只伤手盖住眼,准备结痂的伤口受不住张合,疼得厉害,又流出了血,在绷带上晕开。
他忽然发现他总是慢了一步。
救不了忍冬的父亲,救不了萧子善,救不了萧子慕。
太晚了。
他来得总是太晚。
他真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也难怪儿时得不到父亲的疼爱。
没人会?喜欢无用之人。
第94章 四十五 今安在换洗完,……
今安在换洗完,看?到明日的寿星还在桌旁,理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堆彩线,似乎在准备编绳。
可夜已深,明天还要对付妖妃,委实不是做编绳这类费时费力之事的悠闲时间。
今安在出?声提醒:“江兄,已经?很晚了。”
江寒栖仍在埋头分?线:“你?睡吧,我不困。”
今安在看?了江寒栖一眼,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太好。可明明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四人是在和萧跃安商量完对付妖妃的计划后吃的晚饭。
江羡年提了嘴江寒栖明天过生日,随后的话题就变成了“怎么?给江寒栖庆生”。江寒栖全程带笑,哪像现在这般消极模样?
今安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和江寒栖道了声晚安就上床睡了。
烛火变小?,江寒栖拿起烛芯剪剪掉烧黑的烛心,拾起放下的白线。
江寒栖坐在桌旁,手里两股白线缠绕、紧凑、绷直,雀头结咬在金线上。
他拉着绳尾紧了紧,手指像梭子一样在十二股细线之间穿插,结了三个松垮垮的圈,扯着线一拉,麦穗结拉拢两边的雀头结。他调整了一下绳尾,桃花结开在绳上。
江寒栖专注于编绳,两只眼睛随不断交织的彩绳转动,手快到看?不清动作,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绳结吞吃长线,速度惊人。
他编了十个桃花结,腻了,在底下放了个莲花座——一种状似莲花的绳结。
思?绪被编绳填满,江寒栖似乎没有?余力再想其他的事了,可呼啸的北风依旧刮进了他的耳中,低迷不清,像是觊觎猎物的野兽发出?的兴奋的低吼声一般。
风是猎手,他是猎物,饥饿的雪垂涎欲滴。
江寒栖打结越来越快,终于,编到一半的莲花座被错误的绳结打碎了。
他愣了愣,急忙去解错误的绳结,然而解着解着,绳结变成了缠在一起的死结。
结实的死结如同莲花座上一大块难以除掉的污垢,丑陋不堪。
那双修长的手本来是稳的,不知道为何一下抖得很厉害,指尖掐不住细线,更遑论?解开死结。
江寒栖突然就崩溃了。
他丢掉编绳,双手捂脸,渐渐喘不上气。
心很难受,但?不是莲心针所?致,不疼,但?比疼更难忍受,像是一下失去了支撑,掉了下去,他也不知道那颗心要落到哪里去,胸腔里似乎藏了个无?底洞。
烛光透过指缝,照亮了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
金色佛像在烛光里怀柔睹物。
盲眼老人在烛火里笑弯眉眼。
美丽女人在烛火里缝制嫁衣。
和烛火有?关的记忆温暖而美好,但?江寒栖大惊失色,害怕到几?乎昏厥。突然间,他仿佛被人抽走了主心骨,弯下颤抖的脊背,无?力地将手抵在桌沿上。
编废的绳结垂在角牙下,静静地注视着抛弃自己的主人。
黑夜拖着残月在死寂中缓慢爬行,在空中曳出?铅灰色的云迹,旭日慢慢抵达东方,灰白的光线驱赶漆黑,天亮了。
宛如死过去一般的江寒栖忽然动了下,坐起来,看?向门外。
光线暗淡,唯有?那双黑沉沉的眸中慢慢亮起的光分?明,惨白的脸也因为那一点光亮逐渐焕发生机。
黑夜里的风雪没能彻底杀死和死亡彻底绝缘的无?生,他活下来了。
心再次被拨弄三下。
洛雪烟在找他。
江寒栖猛地站起来,推开门,走进雪地里。
雪停了,寒冷的风吹醒了昏沉的意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漱,虽然一夜未眠,但?毕竟过了一晚上。
可他想见洛雪烟,很想很想。
疾步拐过最后一道弯,江寒栖放缓脚步,走向不远处的洛雪烟。
“怎么?才来?冻死我了。”
洛雪烟的抱怨莫名使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江寒栖沉默不语,把她头上的雪拍掉了。
“睡过了?”洛雪烟看?江寒栖不太清醒,以为他才醒不久。
江寒栖这时才想起来洛雪烟让他今天来这个角落等?她,他失约了。他低声道:“我忘了,对不起……”
冬至前一天的夜过于漫长,他和下了十年的大雪缠斗在一起,什么?都忘了。
“算了,不追究你?了。”洛雪烟大度地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江寒栖。
江寒栖看?到盒子上系了个十字蝴蝶结,用的是一条很眼熟的发带。他仔细看?了看?,认出?那条银纹发带是洛雪烟在苗疆那边逛饰品小?摊的时候让他选的。
“这是……给我的?”江寒栖晃了晃盒子,没听到撞击声,里面不是硬物。
“打开看看。”洛雪烟挑挑眉。
江寒栖拉开蝴蝶结,将发带夹在指间,打开了盖子。
里面装了一沓符纸。
江寒栖打眼一看?,感觉是包含花鸟的复杂造物符。
洛雪烟鼓励道: “你?抽张符用用看?。”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垂眸拿起一张符,注入灵力,眼前骤然展开一片姹紫嫣红——
繁花重重,彩蝶翻飞,弄碧清影舞。
春风得意,暖香迭起,一株蓝白相间的桃花作结,天地同春的奇观凋敝。
一抹粉像春三月的桃花骤然开放在茫茫雪天间,洛雪烟笑道:“江寒栖,生日快乐!”
见江寒栖呆愣在原地,她自顾自地解释礼物的巧思?:“你?说你?不喜欢冬天。今天是冬至,离立春有?四十五天。抛去刚刚你?用掉的那张符,盒子里还剩四十五张符,都是我设计的春景造物符。你?每天用一张,用完最后一张正好春天就来啦。”
末了,她兴冲冲问江寒栖:“怎么?样?对我这份礼物还满意吗?”
洛雪烟在苗疆时就在想该给江寒栖送什么?礼物。
送衣服?送发饰?还是送配饰?
江寒栖好打扮自己,送这些肯定合他心意,但?她却觉得不够用心,就像是提供了标准答案,往试卷上一搬,完全没有?思?考过程。
江寒栖是她的朋友。对朋友,她不愿敷衍。
后来她无?意中发现冬天的江寒栖格外消沉,恰巧那时在学复杂的造物符,她灵光一现,四十五道春景造物符的主意就这么?诞生了。
四十五道造物符画起来并不轻松。
赶路那段时间整日奔波,她晚上强打着精神挑灯画符;进京以后事情?不断,画符的时间并不充裕。她紧赶慢赶,好容易在昨晚赶够了四十六道符。
多一张给江寒栖试用。
江寒栖看?着一脸期待的洛雪烟,心莫名慢了一拍。
春景造物符里的蝴蝶像是飞进了心头,蝶翅振振,心尖乱颤。
盒子里的四十五道符沉甸甸的,每一笔都写满心意。
世间的春还未来访,但?他在严冬中等?来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春天。
“我很喜欢,”江寒栖俯身拥住洛雪烟,抱得很紧,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埋在洛雪烟的肩颈里,轻声道,“谢谢。”
“喜欢就好,”洛雪烟莫名不自在,僵硬地拍了拍江寒栖的背,感觉气氛怪怪的,便叮嘱道,“等?下给自己下碗面吧。面条搓长一点,长寿。”
“嗯。”
“还有?……你?不要跟其他人说礼物的事。我之前跟阿年说不给你?送礼物,你?说出?去的话又该误会了。我好不容易洗清咱两的嫌疑。”洛雪烟说完“嫌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词汇能用。
江寒栖对洛雪烟在他人面前想要和他装作不熟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他又不愿把她送的礼物展示给别人看?。
那是洛雪烟为他准备的礼物,世上独一份,他要好好珍藏。
于是他扭捏地答应下来:“……好。”
洛雪烟从他怀抱中溜出?来:“咳,时候不早了。你?不是一大早就要去御膳房给鱼下药吗?该走了。”
江寒栖看?到她的脸红红的,感觉自己的心在跟着发烫,烫得冷血沸腾,烧红了脸。
“走啦。”洛雪烟见江寒栖迟迟未动,把他翻了个面,推着他的后背走出?了角落。
阮义明进御膳房的时候,看?到满怀野心的厨子在灶台前大展身手——将一坨面搓成长而细的一条。他打了个招呼,随口问道:“今天王爷过生日吗?”
江寒栖答道:“我过生日。”
阮义明一愣:“生日快乐。”
“谢谢。”
江寒栖温和一笑把阮义明整不会了。虽然他只跟江寒栖当?过一天的同事,但?他能感觉到江寒栖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人,说话不掉冰碴子都算好的,结果今天跟改了性似的。
可能是过生日吧。他心想,走到自己的位置处理食材。
江寒栖捞出?面,阮义明瞄了眼,仅有?一碗的量。
莫非是给王爷做的?
阮义明洗完菜叶,见到送膳的宫女来了。
江寒栖把一锅粥和烙好的饼放到托盘上,又放了几?个小?菜,最后才端的那碗面。他听到江寒栖向宫女叮嘱:“这碗面给洛雪烟。”
洛雪烟?头脑敏捷的阮义明瞬间把这个名字和昨天的小?宫女联系在一起。他看?着江寒栖,惊得合不上嘴。
这人是生怕宣平王不知道他觊觎自己的宫女啊!
他悄无?声息地把砧板往旁边挪了挪,怕走得近了日后被牵连。
“鲜鱼到啦——”吆喝声拖得老长。
江寒栖走出?御膳房,看?到活鱼挤在几?个狭窄的木桶里摇鳍甩尾,腥气冲天,地上尽是被水打湿的一个个深色雪点。他走到分?发活鱼的采买人跟前,自报身份:“我是宣平王的厨子,昨日订过两条鲈鱼。”
采买人查了查预订的记录,核实了一遍,给江寒栖捞了两条。
“太大了。”
采买人放回去,又挑了两条小?的。
“过小?了。”
采买人扔掉鱼,选了两条适中的。
“瘦了。”
采买人挑烦了,对江寒栖没了好语气,白了一眼::“你?这厨子怎么?这么?多事?都看?不中自己生两条吧。”
“大人息怒,”江寒栖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塞到采买人的手里,“王爷口味刁,对食材一堆要求,吃得不满意是要罚的,小?的实属无?奈。”
他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祈求道:“麻烦大人通融下,让小?的挑两条合适的。”
采买人掂了掂钱袋,打开看?了眼,脸上又有?了笑意:“行,就通融你?这一次,过来选吧。”
江寒栖道过谢,挽起袖子,把手探进了木桶里,看?似在搅水捞鱼,实际是在把握在手里的东西下进水里。
狐妖最怕一种叫翔龙角的果子,果子遇水则溶,无?色无?味。
他为容贵妃准备了三颗翔龙角,绰绰有?余。
江寒栖等?了会儿,随意捞出?两条鱼,跟采买人道别后,钻进了御膳房。
第95章 家宴 九九消寒图糊在窗……
九九消寒图糊在窗纸上,一枝素梅生动?地?似乎要从纸上探出枝来,九朵梅花,朵朵九瓣。
蘸了?朱砂的狼毫前?端触纸略微散开,艳红落在最上面的枝杈顶端,花瓣着了?色,像是要凝出实体一般。
容贵妃先?用朱砂封了?边,再一圈圈往里涂,一双娇媚的狐狸眼目不?转睛。
痴迷梅花的她每年都会让宫廷最好的画师执笔,作九九消寒图,再于冬至这天亲自贴在窗纸上,一天一瓣,执笔涂梅,消到天气最冷的三九之日。
不?过今年能?不?能?消完就不?知道了?。
容贵妃把笔丢给宫女,心满意足地?看着上面的落红。
今年的九九消寒图是迄今为止画的最好的一副,真要她丢在这皇宫里,还有些舍不?得。
容贵妃摸了?摸从上往下数第?三朵梅花,心想也许很快就用不?上了?,大年三十就是一眨眼的事。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
到时候整个国家都是煌月国的,就区区一副九九消寒图,她怎么就得不?到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时候再要副更好的,把前?面的腊梅补上就是了?。
容贵妃不?再惋惜,转过身,看到宫女在换花瓶中的腊梅,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贵妃娘娘,巳时了?。”
容贵妃的眉间拱起一个小小的山岭。
那周俭怎么还没来请安?
她内心存了?疑虑,眼珠动?了?动?,忽地?凝住一对眸子,又问:“周俭来了?吗?”
“娘娘,您忘了?吗?周大人昨天托信说他?今日有事,下午才能?来。”
是有那么回事。
容贵妃的心定了?下来。
周俭是煌月国的人。
这些年他?潜伏在安平国,借着御用除妖师的身份为她输送“纯婴”,从没出过纰漏,她信得过他?。
门外进来一个传信的宫女:“娘娘,宴会要开始了?。”
萧临渊每年冬至都会组织家宴,以往参加宴会的只有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后来她软磨硬泡,在旁边有了?专座。
萧临渊组织家宴的本意是联络感情,但她去可不?是为了?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
冬至临近年关,绝大多数有封地?的亲王受召回京。她参加宴会只是想看又有哪根杂草茁壮起来,来年可劲打压一番。
不?过这些年只出了?萧子慕一个。她费了?些力气,好在把根刨出来了?。
容贵妃坐上轿子,掀开帘子,看到外面又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
厚重的乌云聚在京城上方,天呈现出骇人的死灰色,风声?如鬼泣,如同?在暗示不?详在迫近。
可对容贵妃来说,这阴天是吉兆。
安平国国运已尽,老天爷都看出来了?。
她发出一声?得意的嗤笑,放下帘子,提前?做起了?灭掉安平国的美梦。
洛雪烟被萧跃安安排进为宴会服务的宫女行列里,一上午被管事的大宫女呼来喝去布置宴会的摆设,临近宴会开始才空闲下来,和其他?宫女一起呆在偏殿等宴会正式开始。
那些宫女在皇宫多年,分?布在各个宫里,对皇家大大小小的事了?如指掌。平时难得能?扎堆讨论?,如今有机会凑在一起,嘴碎的牵头,其他?人也不?免插上几句,把皇宫的八卦尽数抖了?出来。
洛雪烟在旁边竖起耳朵听,只可惜手里没把瓜子,不?能?边嗑边吃瓜。
有宫女提到萧子慕,另一个圆脸宫女随即惋惜道:“陛下今年没让大皇子参加家宴,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进宫。”
她身旁的宫女立马跟上一句:“还进宫呢?大皇子折了?五万将士的性命,差点?让安平国失去凉州,陛下不?会原谅他?了?。”
“虽然现在保住了?凉州,但煌月国那边步步紧逼,听说边境冲突不?断。陛下在考虑让采取和亲求安定了?,目前?选的好像是和庆公主。”
有宫女唏嘘道:“好讽刺啊,哥哥负债,妹妹来还,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一个宫女受过萧子慕的帮助,至今对他?仍怀感激之情:“你们说大皇子真的临阵逃脱了?吗?我?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在宫里呆了?最久的宫女见怪不?怪:“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总是会变的,兴许就是死到临头怕了?,转头跑了?呗。没什么奇怪的。”
“大皇子回宫那天我?当值,感觉就是逃跑了?。”
“此话怎讲?”
知情的宫女说道:“大皇子一会说内有叛军,一会说对面不?止一万人马,最后说什么凉州刺史是煌月国的人,希望陛下彻查。结果陛下一句话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什么话什么话?”
“陛下问他?那为什么他?能?毫发无伤从凉州回到京城,大皇子一下就不?说话了?。”
“陛下气得把酒杯扔到大皇子脸上,看到他?流血,气愤地?拍桌子质问他?,说你这不?是也会流血也会疼吗,怎么五万人都战死沙场,就你一个还活着。”
“大皇子跪在那儿没吭声。他?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辩解?若真像他?所?言,又是叛军,又是断粮,他?身上能?一点?伤没有?肯定是当逃兵了。”
他心里的鬼不是逃跑。
洛雪烟暗道,替萧子慕叹了?口气。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失去了?做人的权利;而他?之所?以会回京,只是因为想给战死疆场的战友们讨个公道。
可他?连自己的公道都保不?住。
萧子慕,惨呐。
洛雪烟不?想再听宫女中伤萧子慕,悄声?从宫女堆中退出来,闪到门边,听外面风声?阵阵。
宴会开场,几名舞姬在场地中央献舞,腰肢如蛇一般灵活,手掌翻转,笑脸对来客。
萧跃安往本该属于萧子慕的座位那里看了?眼,见到儿时欺凌过他?的二皇子。
那人面貌变了?许多,和记忆中的可憎之人好像并非同?一人,他?淡淡地?瞥了?眼就挪开了?视线,内心一丝波澜未起。
萧跃安一度憧憬过受到家宴之邀,他?等了?好多年,如今置身其中,却并未感到喜悦。
家宴……
和他?最亲的两个人都未出席,何以冠家宴之名?
他?们不?在,他?就无家可归。
游离的视线移到高兴到五官乱飞的父亲身上,他?想起在遥远的越冬听到的一件件荒唐事,心下沉重。
民间不?聊生,宫中笙歌醉。
把妖妃拿下,一切都会好吧。
没人给出肯定的答复,萧跃安只能?姑且让自己相信。
他?感到边上投来一道露骨的贪婪视线,眼睫一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辛辣,喉咙陡然升起一道火焰,一直烧到胃里。味觉上的火辣驱散了?冬至刺骨的寒气,萧跃安忽然想吃热乎乎的饺子了?。
他?想回越冬,和忍冬他?们围在一起闹哄哄地?吃不?同?馅料的饺子。
越冬为极边流放之地?,这些年他?受萧子慕所?托暗中救助被冤枉的忠良之臣,收到自己麾下,给他?们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不?知不?觉间,他?的府中有了?一个由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所?组成的大家庭。
他?的王府虽小,却远比皇宫温暖,或许是因为多了?份人情味。
萧跃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没有被儿时所?缺之物困住一生,成年的他?,拥有了?童年时最渴望获得的东西。
他?幻想起处理完妖妃以后的生活。
萧临渊从蛊惑中清醒过来,能?收拾好安平国的一堆烂摊子;萧子善身体无恙,也不?用和煌月国和亲;萧子慕的妖身有抑制的办法,还可以登上皇位,做一个明君;而他?呢,则回到越冬,无忧无虑地?做他?的宣平王。
多美好的生活啊。
只要容贵妃不?在。
萧跃安不?经意朝容贵妃的方向看了?眼,正好看到给她送鱼汤的洛雪烟。
开始了?!